败经过。如今各种凹凸不平的土堆、土坑在院里自由地起伏着,稍显平整的一块地,一户人 家还种了一小片黄豆。那天黄豆刚刚收过,一位老人正蹲在拔了豆秸的地里聚精会神地捡豆 子。我看到他的侧面,已猜岀那是谁。看见来人,他站起来,把手里的黄豆亮给我们,微笑 着说:“别人收了豆子,剩下几粒不要了。我捡起来,可以给花施肥。丢了怪可惜的。 ④他身材很高,面容温厚,语调洪亮,夹杂着淡淡的乡音。说话时眼睛很少朝你直视, 你却时时能感觉到他的关注或说观察。他穿·身普通的灰色衣裤当他腾岀手来和我握手时, 我发现他戴着副青色棉布套袖。接着他引我们进屋,高声询问我的写作、工作倩况。我很 快就如释重负。我相信戴套袖的作家是不会不苟言笑的戴着套袖的作家给了我种亲近感。 ⑤其后不久,我写了一篇名叫《灶火的故事》的短篇小说,篇幅却不短,大约一万五干 字,自己挺看重,拿给省内几位老师看,不料有看过的长者好心劝我不要这样写了,说“路 子”有问题。我心中偷偷地不服,又斗胆将它寄给孙犁先生,想不到他立即在《天津日报》 的《文艺》增刊上发了出来,《小说月报》也很快作了转载 ⑥我再次见到孙犁先生是次年初冬。那天很冷,刮着大风。他刚裁出一沓沓粉连纸,和 保姆准备糊窗缝。见我进屋,孙犁先生迎过来第句话就说:“铁凝,你看我是不是很见老? 我这两年老得特别快。”当时我说:“您是见老。”也许是门外的风、房间的清冷和那沓糊 窗缝用的粉连纸加强了我这种印象,但我说完很后悔,我不该迎合老人去证实他的衰老感。 接着我便发现,孙犁先生两只祆袖上,仍旧套着一副干净的青色套袖,看上去人就洋溢着一 种干练的活力,一种不愿停下手、时刻准备工作的情绪。这样的状态,是不能被称作衰老 的。 ⑦我第三次见到孙犁先生,是和几位同行一道。那天他没捡豆粒,也没糊窗缝,他坐在 写字台前,桌面摊开着纸和笔,大约是在写作。看见我们,他立刻停下工作,招呼客人就坐。 我特别注意了一下他的袖子,又看见了那副套袖。记得那天他很高兴,随便地和大家聊着天, 并没有摘去套袖的意思。这时我才意识到,戴套袖并不是孙犁先生的临时“武装” ⑧多年之后,有一次我把友人赠我的几函宣纸精印的华笺寄给孙犁先生时,收到他这样 的回信,他说:“同时收到你的来信和惠赠的华笺,我十分喜欢。”但又说:“我一向珍 惜纸张,平日写稿写信,用纸亦极不讲究。毎遇好纸,笔墨就要拘朿,深恐把纸糟蹋了…….″ 第4页共6页第 4 页 共 6 页 败经过。如今各种凹凸不平的土堆、土坑在院里自由地起伏着,稍显平整的一块地,一户人 家还种了一小片黄豆。那天黄豆刚刚收过,一位老人正蹲在拔了豆秸的地里聚精会神地捡豆 子。我看到他的侧面,已猜出那是谁。看见来人,他站起来,把手里的黄豆亮给我们,微笑 着说:“别人收了豆子,剩下几粒不要了。我捡起来,可以给花施肥。丢了怪可惜的。” ④他身材很高,面容温厚,语调洪亮,夹杂着淡淡的乡音。说话时眼睛很少朝你直视, 你却时时能感觉到他的关注或说观察。他穿一身普通的灰色衣裤,当他腾出手来和我握手时, 我发现他戴着一副青色棉布套袖。接着他引我们进屋,高声询问我的写作、工作情况。我很 快就如释重负。我相信戴套袖的作家是不会不苟言笑的,戴着套袖的作家给了我一种亲近感。 ⑤其后不久,我写了一篇名叫《灶火的故事》的短篇小说,篇幅却不短,大约一万五千 字,自己挺看重,拿给省内几位老师看,不料有看过的长者好心劝我不要这样写了,说“路 子”有问题。我心中偷偷地不服,又斗胆将它寄给孙犁先生,想不到他立即在《天津日报》 的《文艺》增刊上发了出来,《小说月报》也很快作了转载。 ⑥我再次见到孙犁先生是次年初冬。那天很冷,刮着大风。他刚裁出一沓沓粉连纸,和 保姆准备糊窗缝。见我进屋,孙犁先生迎过来第一句话就说:“铁凝,你看我是不是很见老? 我这两年老得特别快。”当时我说:“您是见老。”也许是门外的风、房间的清冷和那沓糊 窗缝用的粉连纸加强了我这种印象,但我说完很后悔,我不该迎合老人去证实他的衰老感。 接着我便发现,孙犁先生两只袄袖上,仍旧套着一副干净的青色套袖,看上去人就洋溢着一 种干练的活力,一种不愿停下手、时刻准备工作的情绪。这样的 状态,是不能被称作衰老 的。 ⑦我第三次见到孙犁先生,是和几位同行一道。那天他没捡豆粒,也没糊窗缝,他坐在 写字台前,桌面摊开着纸和笔,大约是在写作。看见我们,他立刻停下工作,招呼客人就坐。 我特别注意了一下他的袖子,又看见了那副套袖。记得那天他很高兴,随便地和大家聊着天, 并没有摘去套袖的意思。这时我才意识到,戴套袖并不是孙犁先生的临时“武装”。 ⑧多年之后,有一次我把友人赠我的几函宣纸精印的华笺寄给孙犁先生时,收到他这样 的回信,他说 :“同时收到你的来信和惠赠的华笺,我十分喜欢。”但又说:“我一向珍 惜纸张,平日写稿写信,用纸亦极不讲究。每遇好纸,笔墨就要拘束,深恐把纸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