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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他要带我趟过溪水,高兴地请他走在我前面领路,不料他沉缓地低声说:“我 背你过去!” 这实在使我吃了一惊。且不说他平时那种难以接近的冷漠神气,我简直不敢相信这 话出自他的口中;即使论年纪,他也比我大了一截,我是不能领受这一份盛情的 然而他却是极其认真,冷冷地重复说:“我背你。” 他弯下身子,不容我多做推辞,让我伏在他像船板一样厚实的背上。 这是我生平最难忘的一次摆渡。他驮着我,沉稳地一步一步踩着浪花激溅的溪水, 水流渐渐淹过他的古铜色腿部,渐渐浸上他的腰部。我伏在他的背上,隐隐感到他脚下 踩过的水底卵石,感到他绕过几次水下险道时的脚力。他照例是沉默无语,仿佛他自己 就是一条载人的渡船。我也不知道对这样一次意外的经历该说些什么。 不久我就发现村内村外所有过渡的人,对大队里这个老船夫都很尊敬,而且都很关 心他。每逢过年过节,船艄的篾篷下挂着社员们赠送的一尾鲜鱼,一块腌肉,或是一串 干辣椒。辣椒干像一串红艳艳的鞭炮,喜滋滋地在船上晃动ε 那天傍晚时天气阴寒,铅灰色的低空压着山巅。我和大队支部书记老林到溪丘地小 队去开会,一同上了渡船,坐在篾篷内老船夫的卧铺上,举目细看篷壁上挂着的小镜框, 我对老林说,这张相片一看就知道是老船夫年轻时照的,那双无邪的眼睛,透着一股灵 秀之气。如今上了年纪老人家的眼神就黯然无光了。 老林摇摇头:“哪里,这照片上的青年不是他,那是他儿子!” 这时渡船在沉沉暮色中撑开去。寒风吹进篾篷,溪面闪着寒光。随着船桨起落的欻 乃声,我听着老林声音悲怆地说起老船夫的一件往事 老人大半辈子过的水上生涯,不幸早年丧偶,身边相依为命的只有一个独子。小男 孩自幼跟着父亲浪里来风里去,在风浪里长成一个健壮聪颖的少年,进了县城中学后 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席卷全国的一场政治大风暴开始了,他同全国成百万的学生 样,到许多省市城镇去“串联”。 那一年他才十五岁。刚出去时还寄来两封简单的家信,以后就音信杳然。传闻不 存亡不明。直到今天还是一个谜。一个年轻的生命竟然像流星一样陨落了。 只有老船夫从未失去过希望,他对一切不祥的传闻一概不闻不问。他不相信,他也 不愿相信儿子一去不复返。他靠着希望生活,他生活在永远的期待之中。他心中燃烧着 的希望之火是永不熄灭的。 山城不通火车。每隔一个时期,老人就到县城的长途汽车站去等待。他怔忡不定 唯恐失去一次在车站上亲自接到儿子回来的机会。时间无情地一年接着一年过去了。他 对人说他儿子很可能在外地找到工作,按理说到了春节该会回乡来探亲,于是又改为一 年一次,临近春节前十天到县里去。人们看见车站的长椅上,坐着一个面容严峻、衣冠 整齐的老人,痴痴地寻视每一班长途汽车的每一个窗口。 清明时节,溪边的杜鹃花盛开,满山浓黛中一片绯红,映照着色调迷离的溶溶春水。 长长的竹篙往水里一撑,水面上漾起红艳欲流的涟漪。船头上一个古铜色铸像一样的老 人,撑着渡船渐渐靠近岸边 山乡的孩子们采撷了一大把一大把的杜鹃花,纷纷跳上船来,带给那个年年月月为 人们摆渡的老船夫。我也把随手采来的一束杜鹃花,默默地放在船篷内的小镜框下。不 会,又有几个摆渡的山村姑娘也捧着鲜花上船来。霎时间红花载满了一船,像载满一 船无穷的希望,直向对岸驶去我以为他要带我趟过溪水,高兴地请他走在我前面领路,不料他沉缓地低声说:“我 背你过去!” 这实在使我吃了一惊。且不说他平时那种难以接近的冷漠神气,我简直不敢相信这 话出自他的口中;即使论年纪,他也比我大了一截,我是不能领受这一份盛情的。 然而他却是极其认真,冷冷地重复说:“我背你。” 他弯下身子,不容我多做推辞,让我伏在他像船板一样厚实的背上。 这是我生平最难忘的一次摆渡。他驮着我,沉稳地一步一步踩着浪花激溅的溪水, 水流渐渐淹过他的古铜色腿部,渐渐浸上他的腰部。我伏在他的背上,隐隐感到他脚下 踩过的水底卵石,感到他绕过几次水下险道时的脚力。他照例是沉默无语,仿佛他自己 就是一条载人的渡船。我也不知道对这样一次意外的经历该说些什么。 不久我就发现村内村外所有过渡的人,对大队里这个老船夫都很尊敬,而且都很关 心他。每逢过年过节,船艄的篾篷下挂着社员们赠送的一尾鲜鱼,一块腌肉,或是一串 干辣椒。辣椒干像一串红艳艳的鞭炮,喜滋滋地在船上晃动。 那天傍晚时天气阴寒,铅灰色的低空压着山巅。我和大队支部书记老林到溪丘地小 队去开会,一同上了渡船,坐在篾篷内老船夫的卧铺上,举目细看篷壁上挂着的小镜框。 我对老林说,这张相片一看就知道是老船夫年轻时照的,那双无邪的眼睛,透着一股灵 秀之气。如今上了年纪老人家的眼神就黯然无光了。 老林摇摇头:“哪里,这照片上的青年不是他,那是他儿子!” 这时渡船在沉沉暮色中撑开去。寒风吹进篾篷,溪面闪着寒光。随着船桨起落的欸 乃声,我听着老林声音悲怆地说起老船夫的一件往事。 老人大半辈子过的水上生涯,不幸早年丧偶,身边相依为命的只有一个独子。小男 孩自幼跟着父亲浪里来风里去,在风浪里长成一个健壮聪颖的少年,进了县城中学后, 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席卷全国的一场政治大风暴开始了,他同全国成百万的学生 一样,到许多省市城镇去“串联”。 那一年他才十五岁。刚出去时还寄来两封简单的家信,以后就音信杳然。传闻不一, 存亡不明。直到今天还是一个谜。一个年轻的生命竟然像流星一样陨落了。 只有老船夫从未失去过希望,他对一切不祥的传闻一概不闻不问。他不相信,他也 不愿相信儿子一去不复返。他靠着希望生活,他生活在永远的期待之中。他心中燃烧着 的希望之火是永不熄灭的。 山城不通火车。每隔一个时期,老人就到县城的长途汽车站去等待。他怔忡不定, 唯恐失去一次在车站上亲自接到儿子回来的机会。时间无情地一年接着一年过去了。他 对人说他儿子很可能在外地找到工作,按理说到了春节该会回乡来探亲,于是又改为一 年一次,临近春节前十天到县里去。人们看见车站的长椅上,坐着一个面容严峻、衣冠 整齐的老人,痴痴地寻视每一班长途汽车的每一个窗口。 清明时节,溪边的杜鹃花盛开,满山浓黛中一片绯红,映照着色调迷离的溶溶春水。 长长的竹篙往水里一撑,水面上漾起红艳欲流的涟漪。船头上一个古铜色铸像一样的老 人,撑着渡船渐渐靠近岸边。 山乡的孩子们采撷了一大把一大把的杜鹃花,纷纷跳上船来,带给那个年年月月为 人们摆渡的老船夫。我也把随手采来的一束杜鹃花,默默地放在船篷内的小镜框下。不 一会,又有几个摆渡的山村姑娘也捧着鲜花上船来。霎时间红花载满了一船,像载满一 船无穷的希望,直向对岸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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