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讲 我们上次课讲到了魏晋玄学。在中国历史上,哲学的发展有三次高潮。第一次是春秋战 国时期的百家争鸣,第二个时期是魏晋时期,那是第二次的百家争鸣,第三次是宋明。如果 我们了解了这三次发展的哲学含义,我们就对中国哲学有了一个概略的了解。我们上节课讲 了魏晋玄学的主题一一自然和名教的关系。围绕着这个主题产生了好几种不同的解答。一个 是主张自然为本,名教为末,它的代表是王弼的贵无论:一个是主张名教为本,自然为末 它的代表是裴頠的崇有论:第三种是自然名教是一回事,它的代表是郭象的独化论:第四种 是只要自然,不要名教,这是嵇康、阮籍的越名教而任自然。他们都有一套理论,都有一派 风格,都是了不起的人物。鲁迅先生当年花了很多时间校勘嵇康集,他的性格是现代的嵇康。 我们现在所讨论的自然名教之辩这一哲学问题,仍然是人类没有解决的问题。如果自然是理 想,名教是现实,那就是理想与现实的关系。如果名教是现实的,不能否认的东西,那它就 是必然的,可是人不能只是生活在必然中,还要求自由,这就构成自由和必然的关系。如果 说名教是社会组织,是个既存事实,我们也可以说是个名教社会,但是它是否符合我们的价 值呢?这就构成了事实与价值的关系问题。这都是古今中外都碰到的问题。这也就是历史的 悖论。康德在完成了三大批判后,又对历史理性进行了批判。他发现历史理性有一个内在矛 盾,叫做历史理性悖论。即历史的合规律性和历史的合目的性的矛盾。目的是指人类的价值 理想。这种矛盾就是自然名教的矛盾。一个是现实,一个是理想;一个是必然,一个是自由 个是事实,一个是价值。所以魏晋玄学讨论的是普遍的哲学问题,西方人感觉到了,中国 人也感觉到了。可是在这普遍的哲学问题中间有一个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这是不同的。康 德所讲的合规律性和合目的性是指西方的历史。在当时的欧洲,拿破仑征服了欧洲,颁布了 拿破仑法典,这给康德等德国哲学家提供了一个理想。当时的德国有大小三百多个不统一的 邦国,通过武力的征服则违背了德国人生活的目的性。这是历史的合规律性和历史的合目的 性之间产生的矛盾。就魏晋来说,黄巾大起义后,东汉政权没了,三国鼎立,连年征战是事 实的必然。东汉非崩溃不可,因为它太腐败了。它的灭亡是合规律的结果,这恰恰是魏晋玄 学提出的问题 那么我们如何考虑这个问题呢?是从抽象的哲学出发,还是从具体的历史处境呢?这牵涉到 我们怎样搞哲学的问题。有两种不同的思路:理一与分殊。理一是普遍的道理,分殊是各时 代民族不同的具体的历史背景。是从理一到分殊,还是从分殊到理一呢?我从这个课的开始 就讲一个观念,就是全世界没有一个普遍的唯一的哲学,哲学没有标准答案。所有的哲学都 是从具体的分殊开始的,正因为如此,才上升到哲学的高度来考虑问题。如果只讲普遍,从 普遍出发,那就会搞成教条主义。所以魏晋玄学讨论的问题是具有普遍意义的哲学问题。当 时的哲学家考虑问题都是从自己的特殊处境出发,而上升到自然和名教的关系,提出不同的 解答。加上“将无同”共有五种解答。哪一种是对的呢?每种解答都是偏见,性之所好。所 以说哲学是说出一个道理的偏见。哲学是多元的。 我们进一步考虑魏晋玄学为什么那么繁荣。这要联系魏晋那个时期的整个社会历史环境来考 想。因为并不是任何时代环境都能产生出哲学的。哲学是在苦难时代产生出来的。我们经常 听说苦难出诗人,诗穷而后工。只有承受苦难,才能超越而重生灵感。“文章憎命达”,哲 学也是如此。魏晋时代是乱世、分裂的时代,当时有这样的话:“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 许多玄学家都死于非命。各种各样的问题在当时都发生了。到底怎样的社会秩序是合理的?第九讲 我们上次课讲到了魏晋玄学。在中国历史上,哲学的发展有三次高潮。第一次是春秋战 国时期的百家争鸣,第二个时期是魏晋时期,那是第二次的百家争鸣,第三次是宋明。如果 我们了解了这三次发展的哲学含义,我们就对中国哲学有了一个概略的了解。我们上节课讲 了魏晋玄学的主题——自然和名教的关系。围绕着这个主题产生了好几种不同的解答。一个 是主张自然为本,名教为末,它的代表是王弼的贵无论;一个是主张名教为本,自然为末, 它的代表是裴頠的崇有论;第三种是自然名教是一回事,它的代表是郭象的独化论;第四种 是只要自然,不要名教,这是嵇康、阮籍的越名教而任自然。他们都有一套理论,都有一派 风格,都是了不起的人物。鲁迅先生当年花了很多时间校勘嵇康集,他的性格是现代的嵇康。 我们现在所讨论的自然名教之辩这一哲学问题,仍然是人类没有解决的问题。如果自然是理 想,名教是现实,那就是理想与现实的关系。如果名教是现实的,不能否认的东西,那它就 是必然的,可是人不能只是生活在必然中,还要求自由,这就构成自由和必然的关系。如果 说名教是社会组织,是个既存事实,我们也可以说是个名教社会,但是它是否符合我们的价 值呢?这就构成了事实与价值的关系问题。这都是古今中外都碰到的问题。这也就是历史的 悖论。康德在完成了三大批判后,又对历史理性进行了批判。他发现历史理性有一个内在矛 盾,叫做历史理性悖论。即历史的合规律性和历史的合目的性的矛盾。目的是指人类的价值 理想。这种矛盾就是自然名教的矛盾。一个是现实,一个是理想;一个是必然,一个是自由; 一个是事实,一个是价值。所以魏晋玄学讨论的是普遍的哲学问题,西方人感觉到了,中国 人也感觉到了。可是在这普遍的哲学问题中间有一个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这是不同的。康 德所讲的合规律性和合目的性是指西方的历史。在当时的欧洲,拿破仑征服了欧洲,颁布了 拿破仑法典,这给康德等德国哲学家提供了一个理想。当时的德国有大小三百多个不统一的 邦国,通过武力的征服则违背了德国人生活的目的性。这是历史的合规律性和历史的合目的 性之间产生的矛盾。就魏晋来说,黄巾大起义后,东汉政权没了,三国鼎立,连年征战是事 实的必然。东汉非崩溃不可,因为它太腐败了。它的灭亡是合规律的结果,这恰恰是魏晋玄 学提出的问题。 那么我们如何考虑这个问题呢?是从抽象的哲学出发,还是从具体的历史处境呢?这牵涉到 我们怎样搞哲学的问题。有两种不同的思路:理一与分殊。理一是普遍的道理,分殊是各时 代民族不同的具体的历史背景。是从理一到分殊,还是从分殊到理一呢?我从这个课的开始 就讲一个观念,就是全世界没有一个普遍的唯一的哲学,哲学没有标准答案。所有的哲学都 是从具体的分殊开始的,正因为如此,才上升到哲学的高度来考虑问题。如果只讲普遍,从 普遍出发,那就会搞成教条主义。所以魏晋玄学讨论的问题是具有普遍意义的哲学问题。当 时的哲学家考虑问题都是从自己的特殊处境出发,而上升到自然和名教的关系,提出不同的 解答。加上“将无同”共有五种解答。哪一种是对的呢?每种解答都是偏见,性之所好。所 以说哲学是说出一个道理的偏见。哲学是多元的。 我们进一步考虑魏晋玄学为什么那么繁荣。这要联系魏晋那个时期的整个社会历史环境来考 虑。因为并不是任何时代环境都能产生出哲学的。哲学是在苦难时代产生出来的。我们经常 听说苦难出诗人,诗穷而后工。只有承受苦难,才能超越而重生灵感。“文章憎命达”,哲 学也是如此。魏晋时代是乱世、分裂的时代,当时有这样的话:“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 许多玄学家都死于非命。各种各样的问题在当时都发生了。到底怎样的社会秩序是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