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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原都是过去的事,但是常常切在我的心头,使我不能忘却。现在,你已做中学生, 不久就要完全脱离黄金时代而走向成人的世间去了。我觉得你此行比出嫁更重大。古人送女 儿出嫁诗云:“幼为长所育,两别泣不休。对此结中肠,义往难复留。”你出黄金时代的“义 往″,实比出嫁更“难复留”,我对此安得不“结中肠”?所以现在追述我的所感,写这篇文章 来送你。你此后的去处,就是我这册画集里所描写的世间。我对于你此行很不放心。因为这 好比把你从慈爱的父母身旁遣嫁到恶姑的家里去,正如前诗中说:“自小闺内训,事姑贻我 忧。”事姑取甚样的态度,我难于代你决定。但希望你努力自爱,勿贻我忧而已。 约十年前,我曾作一册描写你们的黄金时代的画集(《子恺画集》)。其序文(《给我的孩 子们》)中曾经有这样的话:“我的孩子们!我憧憬于你们的生活,每天不止一次!我想委曲 地说出来,使你们自己晓得。可惜到你们懂得我的话的时候,你们将不复是可以使我憧憬的 人了。这是何等可悲哀的事啊!〃“但是你们的黄金时代有限,现实终于要暴露的。这是我经 验过来的情形,也是大人们谁也经验过来的情形。我眼看见儿时伴侣中的英雄、好汉,一个 个退缩、顺从、妥协、屈服起来,到象绵羊的地步。我自己也是如此。后之视今,亦犹今 之视昔’,你们不久也要走这条路呢!"写这些话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现在你果然已经“懂 得我的话”了!果然也要“走这条路”了!无常迅速,念此又安得不结中肠啊! 廿三[1934]年岁暮,选辑近作漫画,定名为《人间相》,付开明出版。选辑既竞,取 十年前所刊《子恺画集》比较之,自觉画趣大意。读序文,不觉心情大异。遂写此篇,以为 《人间相》辑后感 秋 我的年岁上冠用了“三十”二字,至今已两年了。不解达观的我,从这两个字上受到了不 少的暗示与影响。虽然明明觉得自己的体格与精力比二十九岁时全然没有什么差异,但“三 十”这一个观念笼在头上,犹之张了一顶阳伞,使我的全身蒙了一个暗淡色的阴影,又仿佛 在日历上撕过了立秋的一页以后,虽然太阳的炎威依然没有减却,寒暑表上的热度依然没有 降低,然而只当得余威与残暑,或霜降木落的先驱,大地的节候已从今移交于秋了 实际,我两年来的心情与秋最容易调和而融合。这情形与从前不同。在往年,我只慕春 天。我最欢喜杨柳与燕子。尤其欢喜初染鹅黄的嫩柳。我曾经名自己的寓居为“小杨柳屋〃, 曾经画了许多杨柳燕子的画,又曾经摘取秀长的杨柳,在厚纸上裱成各种风调的眉,想象这 等眉的所有者的颜貌,而在其下面添描出眼鼻与口。那时候我每逢早春时节,正月二月之交, 看见杨柳枝的线条上挂了细珠,带了隐隐的青色而“遥看近却无”的时候,我心中便充满了 种狂喜,这狂喜又立刻变成焦虑,似乎常常在说:“春来了!不要放过!赶快设法招待它, 享乐它,永远留住它。"我读了“良辰美景奈何天”等句,曾经真心地感动。以为古人都叹息 一春的虚度,前车可鉴!到我手里决不放它空过了。最是逢到了古人惋惜最深的寒食清明, 我心中的焦灼便更甚。那一天我总想有一种足以充分酬偿这佳节的举行。我准拟作诗,作画 或痛饮,漫游。虽然大多不被实行:或实行而全无效果,反而中了酒,闹了事,换得了不快 的回忆:但我总不灰心,总觉得春的可恋。我心中似乎只有知道春,别的三季在我都当作春以上原都是过去的事,但是常常切在我的心头,使我不能忘却。现在,你已做中学生, 不久就要完全脱离黄金时代而走向成人的世间去了。我觉得你此行比出嫁更重大。古人送女 儿出嫁诗云:“幼为长所育,两别泣不休。对此结中肠,义往难复留。”你出黄金时代的“义 往”,实比出嫁更“难复留”,我对此安得不“结中肠”?所以现在追述我的所感,写这篇文章 来送你。你此后的去处,就是我这册画集里所描写的世间。我对于你此行很不放心。因为这 好比把你从慈爱的父母身旁遣嫁到恶姑的家里去,正如前诗中说:“自小闺内训,事姑贻我 忧。”事姑取甚样的态度,我难于代你决定。但希望你努力自爱,勿贻我忧而已。 约十年前,我曾作一册描写你们的黄金时代的画集(《子恺画集》)。其序文(《给我的孩 子们》)中曾经有这样的话:“我的孩子们!我憧憬于你们的生活,每天不止一次!我想委曲 地说出来,使你们自己晓得。可惜到你们懂得我的话的时候,你们将不复是可以使我憧憬的 人了。这是何等可悲哀的事啊!”“但是你们的黄金时代有限,现实终于要暴露的。这是我经 验过来的情形,也是大人们谁也经验过来的情形。我眼看见儿时伴侣中的英雄、好汉,一个 个退缩、顺从、妥协、屈服起来,到象绵羊的地步。我自己也是如此。‘后之视今,亦犹今 之视昔’,你们不久也要走这条路呢!”写这些话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现在你果然已经“懂 得我的话”了!果然也要“走这条路”了!无常迅速,念此又安得不结中肠啊! 廿三[1934]年岁暮,选辑近作漫画,定名为《人间相》,付开明出版。选辑既竟,取 十年前所刊《子恺画集》比较之,自觉画趣大意。读序文,不觉心情大异。遂写此篇,以为 《人间相》辑后感。 秋 我的年岁上冠用了“三十”二字,至今已两年了。不解达观的我,从这两个字上受到了不 少的暗示与影响。虽然明明觉得自己的体格与精力比二十九岁时全然没有什么差异,但“三 十”这一个观念笼在头上,犹之张了一顶阳伞,使我的全身蒙了一个暗淡色的阴影,又仿佛 在日历上撕过了立秋的一页以后,虽然太阳的炎威依然没有减却,寒暑表上的热度依然没有 降低,然而只当得余威与残暑,或霜降木落的先驱,大地的节候已从今移交于秋了。 实际,我两年来的心情与秋最容易调和而融合。这情形与从前不同。在往年,我只慕春 天。我最欢喜杨柳与燕子。尤其欢喜初染鹅黄的嫩柳。我曾经名自己的寓居为“小杨柳屋”, 曾经画了许多杨柳燕子的画,又曾经摘取秀长的杨柳,在厚纸上裱成各种风调的眉,想象这 等眉的所有者的颜貌,而在其下面添描出眼鼻与口。那时候我每逢早春时节,正月二月之交, 看见杨柳枝的线条上挂了细珠,带了隐隐的青色而“遥看近却无”的时候,我心中便充满了一 种狂喜,这狂喜又立刻变成焦虑,似乎常常在说:“春来了!不要放过!赶快设法招待它, 享乐它,永远留住它。”我读了“良辰美景奈何天”等句,曾经真心地感动。以为古人都叹息 一春的虚度,前车可鉴!到我手里决不放它空过了。最是逢到了古人惋惜最深的寒食清明, 我心中的焦灼便更甚。那一天我总想有一种足以充分酬偿这佳节的举行。我准拟作诗,作画, 或痛饮,漫游。虽然大多不被实行;或实行而全无效果,反而中了酒,闹了事,换得了不快 的回忆;但我总不灰心,总觉得春的可恋。我心中似乎只有知道春,别的三季在我都当作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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