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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眉清目秀,只是嘴唇嫌薄,擦了口红还不够丰厚。假使她从帆布躺椅上站起来,会见得 身段瘦削,也许轮廓的线条太硬, 像方头钢笔划成的,年龄看上去有二十五六,不过新派女人的年龄好比旧式女人婚帖上 的年庚,需要考订学家所谓外证据来断定真确性,本身是看不出的。那男孩子的母亲己有三 十开外,穿件半旧的黑纱旗袍,满面劳碌困倦,加上天生的倒挂眉毛,愈觉愁苦可怜。孩子 不足两岁,塌鼻子,眼睛两条斜缝,眉毛高高在上,跟眼睛远隔得彼此要害相思病,活像报 上讽刺画里的中国人的脸。他刚会走路,一刻不停地要乱跑:母亲怕热,拉得手累心烦,又 惦记着丈夫在下面的输赢,不住骂这孩子讨厌。这孩子跑不到哪里去便改变宗旨,扑向看书 的女人身上。那女人平日就有一种孤芳自赏、落落难合的神情一一大宴会上没人敷衍的来宾 或喜酒席上过时未嫁的少女所常有的神情一一此刻更流露出嫌恶,黑眼镜也遮盖不了。孩子 的母亲有些觉得,抱歉地拉皮带道:“你这淘气的孩子,去跟苏小姐捣乱!快回来。一一苏 小姐,你真用功!学问那么好,还成天看书。孙先生常跟我说,女学生像苏小姐才算替中国 争面子,人又美,又是博士,这样的人哪里去找呢?像我们白来了外国一次,没读过半句书, 一辈子做管家婆子,在国内念的书,生小孩儿全忘了一一吓!死讨厌!我叫你别去你不干好 事,准弄脏了苏小姐的衣服。” 苏小姐一向瞧不起这位寒碜的孙太太,而且最不喜欢小孩子,可是听了这些话,心上高 兴,倒和气地笑道:“让他来,我最喜欢小孩子。”她脱下太阳眼镜,合上对着出神的书,小 心翼翼地握拄池孩子的手腕,免得在自己衣服上乱擦,问他道:“爸爸呢?”小孩子不回答, 睁大了眼,向苏小姐“波!波!”吹睡沫,学餐室里养的金鱼吹气泡。苏小姐慌得忪了手, 掏出手帕来自卫。母亲忙使劲拉他,嚷着要打他嘴巴,一面叹气道:“他爸爸在下面赌钱, 还用说么!我不懂为什么男人全爱赌,你看咱们同船的几位,没一个不赌得错天黑地。赢几 个钱回来,还说得过。像我们孙先生输了不少钱,还要赌,恨死我了!” 苏小姐听了最后几句小家子气的话,不由心里又对孙太太鄙夷,冷冷说道:“方先生倒 不赌。” 孙太太鼻孔朝天,出冷气道:“方先生!他下船的时候也打过牌。现在他忙着追求鲍小 姐,当然分不出工夫来。人家终身大事,比赌钱要紧得多呢。我就看不出鲍小姐又黑又粗, 有什么美,会引得方先生好好二等客人不做,换到三等舱来受罪。我看他们俩要好得很,也 许到香港,就会订婚。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 苏小姐听了,心里直刺痛,回答孙太太同时安慰自己道:“那绝不可能!鲍小姐有未婚 夫,她自己跟我讲过。她留学的钱还是她未婚夫出的。”2 镜,眉清目秀,只是嘴唇嫌薄,擦了口红还不够丰厚。假使她从帆布躺椅上站起来,会见得 身段瘦削,也许轮廓的线条太硬, 像方头钢笔划成的,年龄看上去有二十五六,不过新派女人的年龄好比旧式女人婚帖上 的年庚,需要考订学家所谓外证据来断定真确性,本身是看不出的。那男孩子的母亲已有三 十开外,穿件半旧的黑纱旗袍,满面劳碌困倦,加上天生的倒挂眉毛,愈觉愁苦可怜。孩子 不足两岁,塌鼻子,眼睛两条斜缝,眉毛高高在上,跟眼睛远隔得彼此要害相思病,活像报 上讽刺画里的中国人的脸。他刚会走路,一刻不停地要乱跑;母亲怕热,拉得手累心烦,又 惦记着丈夫在下面的输赢,不住骂这孩子讨厌。这孩子跑不到哪里去便改变宗旨,扑向看书 的女人身上。那女人平日就有一种孤芳自赏、落落难合的神情--大宴会上没人敷衍的来宾 或喜酒席上过时未嫁的少女所常有的神情--此刻更流露出嫌恶,黑眼镜也遮盖不了。孩子 的母亲有些觉得,抱歉地拉皮带道:“你这淘气的孩子,去跟苏小姐捣乱!快回来。--苏 小姐,你真用功!学问那么好,还成天看书。孙先生常跟我说,女学生像苏小姐才算替中国 争面子,人又美,又是博士,这样的人哪里去找呢?像我们白来了外国一次,没读过半句书, 一辈子做管家婆子,在国内念的书,生小孩儿全忘了--吓!死讨厌!我叫你别去你不干好 事,准弄脏了苏小姐的衣服。” 苏小姐一向瞧不起这位寒碜的孙太太,而且最不喜欢小孩子,可是听了这些话,心上高 兴,倒和气地笑道:“让他来,我最喜欢小孩子。”她脱下太阳眼镜,合上对着出神的书,小 心翼翼地握拄池孩子的手腕,免得在自己衣服上乱擦,问他道:“爸爸呢?”小孩子不回答, 睁大了眼,向苏小姐“波!波!”吹唾沫,学餐室里养的金鱼吹气泡。苏小姐慌得忪了手, 掏出手帕来自卫。母亲忙使劲拉他,嚷着要打他嘴巴,一面叹气道:“他爸爸在下面赌钱, 还用说么!我不懂为什么男人全爱赌,你看咱们同船的几位,没一个不赌得错天黑地。赢几 个钱回来,还说得过。像我们孙先生输了不少钱,还要赌,恨死我了!” 苏小姐听了最后几句小家子气的话,不由心里又对孙太太鄙夷,冷冷说道:“方先生倒 不赌。” 孙太太鼻孔朝天,出冷气道:“方先生!他下船的时候也打过牌。现在他忙着追求鲍小 姐,当然分不出工夫来。人家终身大事,比赌钱要紧得多呢。我就看不出鲍小姐又黑又粗, 有什么美,会引得方先生好好二等客人不做,换到三等舱来受罪。我看他们俩要好得很,也 许到香港,就会订婚。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 苏小姐听了,心里直刺痛,回答孙太太同时安慰自己道:“那绝不可能!鲍小姐有未婚 夫,她自己跟我讲过。她留学的钱还是她未婚夫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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