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磨房的窗子临着我家的后园。我家的后园四周的墙根上,都种着倭瓜、西葫芦或是黄瓜等 类会爬蔓子的植物:倭瓜爬上墙头了,在墙头上开起花来了,有的竟越过了高墙爬到街上去, 向着大街开了一朵火黄的黄花。 因此那磨房的窗子上,也就爬满了那顶会爬蔓子的黄瓜了。黄瓜的小细蔓,细得像银丝似的, 太阳一来了的时候,那小细蔓闪眼湛亮,那蔓梢干浄得好像用黄蜡抽成的丝子,一棵黄瓜秧 上伸出来无数的这样的丝子。丝蔓的尖顶每棵都是掉转头来向回卷曲着,好像是说它们虽然 勇敢,大树,野草,墙头,窗棂,到处的乱爬,但到底它们也怀着恐惧的心理。 太阳一出来了,那些在夜里冷清淸的丝蔓,一变而为温暖了。于是它们向前发展的速率更快 了,好像眼看着那丝蔓就长了,就向前跑去了。因为种在磨房窗根下的黄瓜秧,一天爬上了 窗台,两天爬上了窗根,等到第三天就在窗根上开花了。 再过几天,一不留心,那黄瓜梗经过了磨房的窗子,爬上房顶去 后来那黄瓜秧就像它们彼此招呼着似的,成群结队地就都一齐把那磨房的窗给蒙住了。 从此那磨房里边的磨馆就见不着天日了。磨房就有一张窗子,而今被黄瓜掩遮得风雨不透。 从此那磨房里黑沉沉的,园里,园外,分成两个世界了。冯歪嘴子就被分到花园以外去了 但是从外边看起来,那窗子实在好看,开花的开花,结果的结果。满窗是黄瓜了 还有一棵倭瓜秧,也顺着磨房的窗子爬到房顶去了,就在房檐上结了一个大倭瓜。那倭瓜不 像是从秧子上长岀来的,好像是由人搬着坐在那屋瓦上晒太阳似的。实在好看 夏天,我在后园玩的时候,冯歪嘴子就喊我,他向我要黄瓜 我就摘了黄瓜,从窗子递进去。那窗子被黄瓜秧封闭得严密得很,冯歪嘴子用手扒开那满窗 的叶子,从一条小缝中伸出手来把黄瓜拿进去 有时候,他停止了打他的梆子。他问我,黄瓜长了多大了?西红柿红了没有?他与这后园只 隔了一张窗子,就像关着多远似的 祖父在园子里的时候,他和祖父谈话。他说拉着磨的小驴,驴蹄子坏了,一走一痴。祖父说 请个兽医给它看看。冯至嘴子说,看过了,也不见好。祖父问那驴吃的什么药?冯歪嘴子说 是吃的黄瓜子拌高梁醋。 冯至嘴子在窗里,祖父在窗外,祖父看不见冯歪嘴子,冯歪嘴子看不见祖父。 有的时候,祖父走远了,回屋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磨房的墙根下边坐着玩,我听到了冯 歪嘴子还说 “老太爷今年没下乡去看看哪!” 有的时候,我听了这话,我故意的不出声,听听他往下还说什么 有的时候,我心里觉得可笑,忍也不能忍住,我就跳了起来了,用手敲打着窗子,笑得我把 窗上挂着的黄瓜都敲打掉了。而后我一溜烟地跑进屋去,把这情形告诉了祖父。祖父也一样 和我似的,笑得不能停了,眼睛笑出眼泪来。但是总是说,不要笑啦,不要笑啦,看他听见。 有的时候祖父竟把后门关起来再笑。祖父怕冯歪嘴子听见了不好意思 秋天,大榆树的叶子黄了,墙头上的狗尾草干倒了,园里一天一天地荒凉起来了。 这时候冯歪嘴子的窗子也露出来了。因为那些纠缠缠的黄瓜秧也都蔫败了,舍弃了窗模而脱 落下来了 于是站在后因里就可看到冯歪嘴子,扒着窗子就可以看到在拉磨的小驴。那小驴竖着耳朵 戴着眼平。走了三五步就响一次鼻子,每一抬脚那只后腿就有点痛,每一停下来,小驴就用 三条腿站着。 冯歪嘴子说小驴的一条腿坏了。 这窗子上的黄瓜秩一干掉了,磨房里的冯歪嘴子就天天可以看到的。 冯至嘴子喝酒了,冯歪嘴子睡觉了,冯歪嘴子打柳子了,冯歪嘴子拉胡琴了,冯歪嘴子唱唱 本了,冯歪嘴子摇风车了。只要一执着那窗台,就什么都可以看见的。那磨房的窗子临着我家的后园。我家的后园四周的墙根上,都种着倭瓜、西葫芦或是黄瓜等 类会爬蔓子的植物;倭瓜爬上墙头了,在墙头上开起花来了,有的竟越过了高墙爬到街上去, 向着大街开了一朵火黄的黄花。 因此那磨房的窗子上,也就爬满了那顶会爬蔓子的黄瓜了。黄瓜的小细蔓,细得像银丝似的, 太阳一来了的时候,那小细蔓闪眼湛亮,那蔓梢干净得好像用黄蜡抽成的丝子,一棵黄瓜秧 上伸出来无数的这样的丝子。丝蔓的尖顶每棵都是掉转头来向回卷曲着,好像是说它们虽然 勇敢,大树,野草,墙头,窗棂,到处的乱爬,但到底它们也怀着恐惧的心理。 太阳一出来了,那些在夜里冷清清的丝蔓,一变而为温暖了。于是它们向前发展的速率更快 了,好像眼看着那丝蔓就长了,就向前跑去了。因为种在磨房窗根下的黄瓜秧,一天爬上了 窗台,两天爬上了窗根,等到第三天就在窗根上开花了。 再过几天,一不留心,那黄瓜梗经过了磨房的窗子,爬上房顶去了。 后来那黄瓜秧就像它们彼此招呼着似的,成群结队地就都一齐把那磨房的窗给蒙住了。 从此那磨房里边的磨馆就见不着天日了。磨房就有一张窗子,而今被黄瓜掩遮得风雨不透。 从此那磨房里黑沉沉的,园里,园外,分成两个世界了。冯歪嘴子就被分到花园以外去了。 但是从外边看起来,那窗子实在好看,开花的开花,结果的结果。满窗是黄瓜了。 还有一棵倭瓜秧,也顺着磨房的窗子爬到房顶去了,就在房檐上结了一个大倭瓜。那倭瓜不 像是从秧子上长出来的,好像是由人搬着坐在那屋瓦上晒太阳似的。实在好看。 夏天,我在后园玩的时候,冯歪嘴子就喊我,他向我要黄瓜。 我就摘了黄瓜,从窗子递进去。那窗子被黄瓜秧封闭得严密得很,冯歪嘴子用手扒开那满窗 的叶子,从一条小缝中伸出手来把黄瓜拿进去。 有时候,他停止了打他的梆子。他问我,黄瓜长了多大了?西红柿红了没有?他与这后园只 隔了一张窗子,就像关着多远似的。 祖父在园子里的时候,他和祖父谈话。他说拉着磨的小驴,驴蹄子坏了,一走一痴。祖父说 请个兽医给它看看。冯至嘴子说,看过了,也不见好。祖父问那驴吃的什么药?冯歪嘴子说 是吃的黄瓜子拌高梁醋。 冯至嘴子在窗里,祖父在窗外,祖父看不见冯歪嘴子,冯歪嘴子看不见祖父。 有的时候,祖父走远了,回屋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磨房的墙根下边坐着玩,我听到了冯 歪嘴子还说: “老太爷今年没下乡去看看哪!” 有的时候,我听了这话,我故意的不出声,听听他往下还说什么。 有的时候,我心里觉得可笑,忍也不能忍住,我就跳了起来了,用手敲打着窗子,笑得我把 窗上挂着的黄瓜都敲打掉了。而后我一溜烟地跑进屋去,把这情形告诉了祖父。祖父也一样 和我似的,笑得不能停了,眼睛笑出眼泪来。但是总是说,不要笑啦,不要笑啦,看他听见。 有的时候祖父竟把后门关起来再笑。祖父怕冯歪嘴子听见了不好意思。 秋天,大榆树的叶子黄了,墙头上的狗尾草干倒了,园里一天一天地荒凉起来了。 这时候冯歪嘴子的窗子也露出来了。因为那些纠缠缠的黄瓜秧也都蔫败了,舍弃了窗模而脱 落下来了。 于是站在后因里就可看到冯歪嘴子,扒着窗子就可以看到在拉磨的小驴。那小驴竖着耳朵, 戴着眼平。走了三五步就响一次鼻子,每一抬脚那只后腿就有点痛,每一停下来,小驴就用 三条腿站着。 冯歪嘴子说小驴的一条腿坏了。 这窗子上的黄瓜秩一干掉了,磨房里的冯歪嘴子就天天可以看到的。 冯至嘴子喝酒了,冯歪嘴子睡觉了,冯歪嘴子打柳子了,冯歪嘴子拉胡琴了,冯歪嘴子唱唱 本了,冯歪嘴子摇风车了。只要一执着那窗台,就什么都可以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