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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是旋风般向前进。已经穿过了西藏路,在平坦的静安寺路上开 足了速率。路旁隐在绿荫中射出一点灯光的小洋房连排似的扑过来,一 眨眼就过去了。五月夜的凉风吹在车窗上,猎猎地响。四小姐蕙芳像是 摆脱了什么重压似的松一口气,对阿萱说: “七弟,这可长住在上海了。究竟上海有什么好玩,我只觉得乱烘 烘地叫人头痛。” “住惯了就好了。近来是乡下土匪太多,大家都搬到上海来。四妹, 你看这一路的新房子,都是这两年内新盖起来的。随你盖多少新房子, 总有那么多的人来住。” 二小姐接着说,打开她的红色皮包,取出一个粉扑,对着皮包上装 就的小镜子便开始化起妆来。 “其实乡下也还太平。谣言还没有上海那么多。七弟,是么?” “太平?不见得罢!两星期前开来了一连兵,刚到关帝庙里驻扎好 了,就向商会里要五十个年青的女人一补洗衣服;商会说没有,那些 八太爷就自己出来动手拉。我们隔壁开水果店的陈家嫂不是被他们拉了 去么?我们家的陆妈也是好几天不敢出大门…” “真作孽!我们在上海一点不知道。我们只听说共产党要掳女人去 共。” “我在镇上就不曾见过半个共军。就是那一连兵,叫人头痛!” “吓,七弟,你真糊涂!等到你也看见,那还了得!竹斋说,现在 的共产党真厉害,九流三教里,到处全有。防不胜防。直到像雷一样打 到你眼前,你才觉到。” 这么说着,二小姐就轻轻吁一声。四小姐也觉毛骨悚然。只有不很 懂事的阿萱依然张大了嘴胡胡地笑。他听得二小姐把共产党说成了神出 鬼没似的,便觉得非常有趣;“会像雷一样的打到你眼前来么?莫不是 有了妖术罢!”他在肚子里自问自答。这位七少爷今年虽已十九岁,虽 然长的极漂亮,却因为一向就做吴老太爷的“金童”,很有几分傻。 此时车上的喇叭突然鸣鸣地叫了两声,车子向左转,驶入一条静荡 荡的浓荫夹道的横马路,灯光从树叶的密层中洒下来,斑斑驳驳地落在 二小姐她们身上。车子也走得慢了。二小姐赶快把化妆皮包收拾好,转 脸看着老太爷轻声说: “爸爸,快到了。” “爸爸睡着了!” “七弟,你喊得那么响!二姊,爸爸闭了眼睛养神的时候,谁也不 敢惊动他!” 但是汽车上的喇叭又是呜鸣地连叫三声,最后一声拖了个长尾巴。 这是暗号。前面一所大洋房的两扇乌油大铁门霍地荡开,汽车就轻轻地 驶进门去。阿萱猛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看见荪甫和竹斋的汽车也衔接着 进来,又看见铁门两旁站着四五个当差,其中有武装的巡捕。接着,砰 一的一声,铁门就关上了。此时汽车在花园里的柏油路上走,发出细 微的丝丝的声音。黑森森的树木夹在柏油路两旁,三三两两的电灯在树 荫间闪烁。蓦地车又转弯,眼前一片雪亮,耀的人眼花,五开间三层楼 的一座大洋房在前面了,从屋子里散射出来的无线电音乐在空中回翔, 咕一一的一声,汽车停下。汽车是旋风般向前进。已经穿过了西藏路,在平坦的静安寺路上开 足了速率。路旁隐在绿荫中射出一点灯光的小洋房连排似的扑过来,一 眨眼就过去了。五月夜的凉风吹在车窗上,猎猎地响。四小姐蕙芳像是 摆脱了什么重压似的松一口气,对阿萱说: “七弟,这可长住在上海了。究竟上海有什么好玩,我只觉得乱烘 烘地叫人头痛。” “住惯了就好了。近来是乡下土匪太多,大家都搬到上海来。四妹, 你看这一路的新房子,都是这两年内新盖起来的。随你盖多少新房子, 总有那么多的人来住。” 二小姐接着说,打开她的红色皮包,取出一个粉扑,对着皮包上装 就的小镜子便开始化起妆来。 “其实乡下也还太平。谣言还没有上海那么多。七弟,是么?” “太平?不见得罢!两星期前开来了一连兵,刚到关帝庙里驻扎好 了,就向商会里要五十个年青的女人——补洗衣服;商会说没有,那些 八太爷就自己出来动手拉。我们隔壁开水果店的陈家嫂不是被他们拉了 去么?我们家的陆妈也是好几天不敢出大门……” “真作孽!我们在上海一点不知道。我们只听说共产党要掳女人去 共。” “我在镇上就不曾见过半个共军。就是那一连兵,叫人头痛!” “吓,七弟,你真糊涂!等到你也看见,那还了得!竹斋说,现在 的共产党真厉害,九流三教里,到处全有。防不胜防。直到像雷一样打 到你眼前,你才觉到。” 这么说着,二小姐就轻轻吁一声。四小姐也觉毛骨悚然。只有不很 懂事的阿萱依然张大了嘴胡胡地笑。他听得二小姐把共产党说成了神出 鬼没似的,便觉得非常有趣;“会像雷一样的打到你眼前来么?莫不是 有了妖术罢!”他在肚子里自问自答。这位七少爷今年虽已十九岁,虽 然长的极漂亮,却因为一向就做吴老太爷的“金童”,很有几分傻。 此时车上的喇叭突然呜呜地叫了两声,车子向左转,驶入一条静荡 荡的浓荫夹道的横马路,灯光从树叶的密层中洒下来,斑斑驳驳地落在 二小姐她们身上。车子也走得慢了。二小姐赶快把化妆皮包收拾好,转 脸看着老太爷轻声说: “爸爸,快到了。” “爸爸睡着了!” “七弟,你喊得那么响!二姊,爸爸闭了眼睛养神的时候,谁也不 敢惊动他!” 但是汽车上的喇叭又是呜呜地连叫三声,最后一声拖了个长尾巴。 这是暗号。前面一所大洋房的两扇乌油大铁门霍地荡开,汽车就轻轻地 驶进门去。阿萱猛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看见荪甫和竹斋的汽车也衔接着 进来,又看见铁门两旁站着四五个当差,其中有武装的巡捕。接着,砰 ——的一声,铁门就关上了。此时汽车在花园里的柏油路上走,发出细 微的丝丝的声音。黑森森的树木夹在柏油路两旁,三三两两的电灯在树 荫间闪烁。蓦地车又转弯,眼前一片雪亮,耀的人眼花,五开间三层楼 的一座大洋房在前面了,从屋子里散射出来的无线电音乐在空中回翔, 咕——的一声,汽车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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