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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公读书于堂上。轮扁斫轮于堂下,释椎凿而上,问桓公曰:敢问公之所读者何言邪?公日:坚圣 人之言也。"曰:“圣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日:“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桓公 曰:“寡人读书,轮人安得议乎?有说则可,无说则死!"轮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观之。斫轮,徐 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臣不能 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斫轮。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 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天道》)梓庆削木为,成,见者惊犹鬼神。鲁侯见而问焉, 日:“子何术以为焉?对日:“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臣将为,未尝敢以耗气也,必齐 以静心。齐三日,而不敢怀庆赏爵禄;齐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齐七日,辄然忘吾有四枝形体 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专而外骨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见,然后加手 焉;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达生》)宋元君将画图,众史皆至, 受揖而立,舐笔与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后至者,檀倌然不趋,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视之, 则解衣般礴贏。君曰:“可矣,是真画者也。”(《田子方》)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蹄者所以 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外物》)寓 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寓言》)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 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真悲无声而哀,真怒未发而威,真亲 未发而和。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礼者,世俗之所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 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于俗。(《渔父》)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庄周闻其风 而悦之。以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时恣纵而不傥,不以錡见之也。以天下为沉浊,不 可与庄语,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 是非,以与世俗处。其书虽瑰玮,而连汴无伤也。其辞虽参差,而诡可观。彼其充实,不可以已。 (《天下》) 当庄子试图以独特的体认方式去妙契道体,以独特的言说通达绝对境界,却不期然开启了古典美学 和文学的关捩 站在“天道"的高度上,庄子俯视森然万物,觉得一切的差异,如大与小、美和丑,都是相对的。他并 不是要否定美本身,而是要换一个角度对推崇雕饰的审美常态作出反思。根据他自己的领悟,天地 之至美表现为世界自然呈示的那种朴素『的本然状态。他之所以要“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 不过是希望世人不惑于种种人为的创造,比如礼乐制度、仁义道德、知识技术等等,以人皆有之的 那本真的感觉和禀性去直悟最高的自然之美。 那么,人是否在这样的至美之前无所作为呢?其实,庄子不是简单地否定技术,而是反对滞于技术 的层面。在庖丁解牛的寓言中,庄子借庖丁之口说:“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进"是超越的意 思。超越技术,就是将技术溶化在道ˆ的绝对自由中。轮扁斫轮、疴偻承蜩、津人操舟、梓庆削木, 无不表现出“进乎技的境界。他们并非无所作为,而是更加注重作为时的心态。所以“进乎技"必有赖 于心斋"、“坐忘。所谓"心斋"、“坐忘”,首先是有所休止,表现为否定性的意义,即消除-切干扰与 遮蔽本心的观念欲望,比如"庆赏爵禄"、“非誉巧拙之类;止其所当止,则其心臻于清明宁静,“堕肢 体,黜聪明,离形去知”,用叔本华的话说,就是主体的自失”。但是虚静”并不是“心斋的终点。林 希逸《庄子口义》指出:“至静之中,运而无积,何尝是枯木死灰。”可谓得庄子之真旨。《天道》 说:“休则虚,虚则实,实则备矣。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矣。”“休”是起点,“虚静”是过程,最后 归于活泼泼的动感与“不可以已”的充实——这是从否定到肯定、从消极到积极的转化。所以庄子“贵 真”:真实的心性,正是由此否定之后所肯定的东西,它受于天”,不矫饰做作,完全处于自律的本 真状态。从物我关系上说,“真就是叫以天和天”:以摒除了欲望和知性的真实心性去符契对象,一切 作为仿佛都是无所为。物化之境就是在这种心性状态下发生的。它不单是指庄周与蝴蝶合而为一时 所体验到的飘然愉悦的感觉,在一切进乎技的境界中,我们都能体会到那份妙契大道的诗性 不妨说,解衣般礴'的画师,乃至庖丁、轮扁、梓庆等,便是庄子示以后人的真正的艺术家典范。同 样,从“心斋"到吻物化的整个过程,便是庄子所描述的审美体验和艺术创作。《文心雕龙神思》 云:“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庄子的体道之学就这样经过刘勰的领会进入了文 论。苏轼则悟出了艺术中物化"的意蕴,所谓:“与可画竹时,见竹不见人。岂独不见人,嗒然忘其 身 书晁补之文与可画竹》)至于法天贵真"的精义,更是融入到了晚明公安的独抒性灵,不 拘格套的口号中。实际上,我们更无法测度出庄子对历代文人的精神影响到底有多深,当他们呈现 自己的心灵世界时,常常能见到庄子的逍遥身影。 庄子固然留心于“言意"之辨,然而,从“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的叹喟中,我们分明觉得庄子 对忘言二字有更深的感触。其所谓忘言",乃是体道之际的默然。想必庄子在体道之中,常有欲说 还休的困惑,这完全不是因为他缺少表现力,而是道体之精微让他无法托诸空言。“知者不言",但庄 子并没有放弃言说的努力。“忘言而言说,似乎是—个悖论。但庄子终于找到了一种独特的言说方桓公读书于堂上。轮扁斫轮于堂下,释椎凿而上,问桓公曰:“敢问公之所读者何言邪?”公曰:“圣 人之言也。”曰:“圣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桓公 曰:“寡人读书,轮人安得议乎?有说则可,无说则死!”轮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观之。斫轮,徐 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臣不能 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斫轮。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 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天道》)梓庆削木为,成,见者惊犹鬼神。鲁侯见而问焉, 曰:“子何术以为焉?”对曰:“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臣将为,未尝敢以耗气也,必齐 以静心。齐三日,而不敢怀庆赏爵禄;齐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齐七日,辄然忘吾有四枝形体 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专而外骨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见,然后加手 焉;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达生》)宋元君将画图,众史皆至, 受揖而立,舐笔与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后至者,儃儃然不趋,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视之, 则解衣般礴臝。君曰:“可矣,是真画者也。”(《田子方》)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蹄者所以 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外物》)寓 言十九,重言十七,巵言日出,和以天倪。(《寓言》)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 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真悲无声而哀,真怒未发而威,真亲 未发而和。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礼者,世俗之所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 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于俗。(《渔父》)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庄周闻其风 而悦之。以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时恣纵而不傥,不以觭见之也。以天下为沉浊,不 可与庄语,以巵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 是非,以与世俗处。其书虽瑰玮,而连犿无伤也。其辞虽参差,而诡可观。彼其充实,不可以已。 (《天下》) 当庄子试图以独特的体认方式去妙契道体,以独特的言说通达绝对境界,却不期然开启了古典美学 和文学的关捩。 站在“天道”的高度上,庄子俯视森然万物,觉得一切的差异,如大与小、美和丑,都是相对的。他并 不是要否定美本身,而是要换一个角度对推崇雕饰的审美常态作出反思。根据他自己的领悟,天地 之至美表现为世界自然呈示的那种“朴素”的本然状态。他之所以要“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 不过是希望世人不惑于种种人为的创造,比如礼乐制度、仁义道德、知识技术等等,以人皆有之的 那本真的感觉和禀性去直悟最高的自然之美。 那么,人是否在这样的至美之前无所作为呢?其实,庄子不是简单地否定技术,而是反对滞于技术 的层面。在庖丁解牛的寓言中,庄子借庖丁之口说:“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进”是超越的意 思。超越技术,就是将技术溶化在“道”的绝对自由中。轮扁斫轮、痀偻承蜩、津人操舟、梓庆削木, 无不表现出“进乎技”的境界。他们并非无所作为,而是更加注重作为时的心态。所以“进乎技”必有赖 于“心斋”、“坐忘”。所谓“心斋”、“坐忘”,首先是有所休止,表现为否定性的意义,即消除一切干扰与 遮蔽本心的观念欲望,比如“庆赏爵禄”、“非誉巧拙”之类;止其所当止,则其心臻于清明宁静,“堕肢 体,黜聪明,离形去知”,用叔本华的话说,就是主体的“自失”。但是“虚静”并不是“心斋”的终点。林 希逸《庄子口义》指出:“至静之中,运而无积,何尝是枯木死灰。”可谓得庄子之真旨。《天道》 说:“休则虚,虚则实,实则备矣。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矣。”“休”是起点,“虚静”是过程,最后 归于活泼泼的动感与“不可以已”的充实——这是从否定到肯定、从消极到积极的转化。所以庄子“贵 真”: 真实的心性,正是由此否定之后所肯定的东西,它“受于天”,不矫饰做作,完全处于自律的本 真状态。从物我关系上说,“真”就是“以天和天”: 以摒除了欲望和知性的真实心性去符契对象,一切 作为仿佛都是无所为。“物化”之境就是在这种心性状态下发生的。它不单是指庄周与蝴蝶合而为一时 所体验到的飘然愉悦的感觉,在一切“进乎技”的境界中,我们都能体会到那份妙契大道的诗性。 不妨说,“解衣般礴”的画师,乃至庖丁、轮扁、梓庆等,便是庄子示以后人的真正的艺术家典范。同 样,从“心斋”到“物化”的整个过程,便是庄子所描述的审美体验和艺术创作。《文心雕龙·神思》 云:“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庄子的体道之学就这样经过刘勰的领会进入了文 论。苏轼则悟出了艺术中“物化”的意蕴,所谓:“与可画竹时,见竹不见人。岂独不见人,嗒然忘其 身。”(《书晁补之文与可画竹》)至于“法天贵真”的精义,更是融入到了晚明公安的“独抒性灵,不 拘格套”的口号中。实际上,我们更无法测度出庄子对历代文人的精神影响到底有多深,当他们呈现 自己的心灵世界时,常常能见到庄子的逍遥身影。 庄子固然留心于“言/意”之辨,然而,从“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的叹喟中,我们分明觉得庄子 对“忘言”二字有更深的感触。其所谓“忘言”,乃是体道之际的默然。想必庄子在体道之中,常有欲说 还休的困惑,这完全不是因为他缺少表现力,而是道体之精微让他无法托诸空言。“知者不言”,但庄 子并没有放弃言说的努力。“忘言”而言说,似乎是一个悖论。但庄子终于找到了一种独特的言说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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