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9·文艺争鸣·广角 一道告别外在世界而回向所谓“心理现实”“内心真同体意识—“我”曾经嵌入在一个比自己更大的、 实”的轨迹 先在的秩序整体中,曾经通过依据在其中所占据的 恰当位置、以及与此整体中的他者的关系来获得自 在一九八六年底写完《十八岁出门远行》后的我认同、价值感和意义;现在试图通过这一“熟悉 兴奋,不是没有道理。那时候我感到这篇小说十分真的整体来赋予新的、陌生的世界以意义……很不幸的 实,同时我也意识到其形式的虚伪。所谓的虚伪,是是这次行动被一场暴力中断,然而诡异的是,这一过 针对人们被日常生活围困的经验而言。这种经验使人程恰恰催生了新鲜的自我理解。在典型的成长小说 们沦陷在缺乏想象的环境里,使人们对事物的判断总中,这被理解为“顿悟”,一种突发的精神现象,借 是实事求是地进行着。… 此主人公对自己或事物的本质有了深刻理解。而陌 我认为生活是不真实的,只有人的精神才是真生化—中止“熟悉化”程序,显露“山"和“云” 实 的陌生—是顿悟的必要条件,“必须承认并接受那 在人的精神世界里,一切常识提供的价值都些自己感到陌生,与自已不同的东西为自己生活的 开始摇摇欲坠,一切旧有的事物都将获得新的意一部分”(5。此外,社会心理学的研究也表明:苦 义。……而欲望和美慼、爱与恨、真与善在精神里都闷、空虚和绝望等心理状态的发现是个性和反思发展 像床和椅子一样实在,它们都具有限定的轮廊,坚实的重要标志)。所以,小说结尾“我”曾一度以为 的形体和常识所理解的现实性。我们的目光可以望到 切应该是我熟悉”的外部环境变得陌生、“使我 它们,我们的手可以触摸它们。(12) 恐惧”,恰恰孕育着“沉思的自我”,而回叙中“晴朗 温和的中午”“阳光非常美丽”、兴高采烈地出门则不 “欲望和美感、爱与恨、真与善”其实都是人的足以提供“自我”诞生的环境与心理状态。巴赫金在 主观认识、情绪、态度,或者称为“心理现实”,但是考察西方文学传统中的考验小说时,指出这类主人 余华认为这些东西“像床和椅子一样实在”。文学应该公定型、抽象的小说不涉及人的成长,因为“考验 着力表现的就是“心理现实”。只有让想象摆脱对外(痛苦、诱惑、疑惑)对他来说不构成助人成长的经 部世界现实经验的过度依赖,真正充分进入人的内心验”(",这也启示我们在遭遇围殴之后“全身剧烈 世界,文学才能展现精神深处的种种复杂而特异的禀地疼痛”之于“我”可能的意味。由此,《远行》 赋。与小说最后主人公在“暖和”的“心窝”里重建显然具备了成长小说的原型意味:因为一次突然事 意义源泉相一致,《远行》在书写形式上也宣称要告件,离开原先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环境,遭遇挑战和挫 别荒诞的外部世界而退守个人的感觉与心理体验,尽折,迷惘的同时也对过往的“合理性”产生距离感 管这一形式中依然铭刻着特殊时期的社会经验 获得对世界复杂性的认识。在对暴力的寓意解读之 总之,小说看似荒诞的情节其实要表达的是:外,还必须重视对“出门远行”所提供的“流动”特 年轻的“我”在退回内心世界的过程中发现了“自性9的把握,在位移中不断领受新的空间/社会经 我”。这个“自我”用查尔斯·泰勒的概念来理解,验,这个过程必然伴随着不适感、焦虑感,但也正是 即“本真性 “忠实于自己的内心”“注重聆听在克服这些情绪之时,“新我”诞生了:“我”通过探 内心的声音”,在“内在自我”之上建立个人独特的索外面的世界而裂解了原先凝固的整体世界归属感; 价值3。由此说来,小说结尾回溯的那段情节 尽管“远行”最初是父亲安排下的听命之举,但暴力 父亲“整理”好“红色背包”,“在我脑后拍了一下”,的打击、以及前述“漂亮的红背包”虚幻性的暴露 让“我”出门—并非可有可无。这里呈现的是一勘破了“子承父业”式的因袭经验而有可能开始讲 个基于血缘、等级秩序而形成的共同体(家庭,或述一个不同以往的故事。而在许多学者看来,“流动 引申开去{H),“父亲”命令(“让你出门”)、“子”性”正是个体觉醒的社会条件()。这一次受挫的“远 顺从,而且“子”对这一共同体有着美好朴素又不行”,瓦解了以在秩序井然的等级结构中“各安其位” 加反省的情感(“一个晴朗温和的中午”“那时的阳光为前提的自我理解方式。在看似四分五裂、遍体鳞伤 非常美丽”),由此可见父亲作为自然的“家长”在的“我”的意识中,诞生了独立自由的个体观念,通 这一共同体中占据权威地位,其正当性不容置疑。过与原先的秩序整体“脱嵌”而实现了“个人主义的 小说中反复出现以“熟悉的人”来比附、辨识途中转向”,“内在自我”被发现并被赋予独特价值。 出现的“那些山那些云”,其实也正是在重温上述共这个“内在自我”的发现过程,显然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