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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吆喝 萧乾 一位二十年代在北京作寓公的英国诗人奥斯伯特斯提维尔写过一篇《北 京的声与色》,把当时走街串巷的小贩用以招徕顾客而做出的种种音响形容成 街头管弦乐队,并还分别列举了哪是管乐、弦乐和打击乐器。他特别喜欢听串 街的理发师(“剃头的”)手里那把钳形铁铉。用铁板从中间一抽,就会呲啦 声发出带点颤巍的金属声响,认为很像西洋乐师们用的定音叉。此外,布贩 子手里的拨啷鼓和珠宝玉石收购商打的小鼓,也都给他以快感。当然还有磨剪 子磨刀的吹的长号。他惊奇的是,每一乐器,各代表一种行当。而坐在家里的 主妇一听,就准知道街上过的什么商贩。最近北京人民广播电台还广播了阿 隆·阿甫夏洛穆夫以北京胡同音响为主题的交响诗,很有味道 囿于语言的隔阂,洋人只能欣赏器乐。其实,更值得一提的是声乐部分 就是北京街头各种商贩的叫卖 听过相声《卖布头》或《改行》的,都不免会佩服当年那些叫卖者的本 事。得气力足,嗓子脆,口齿伶俐,咬字清楚,还要会现编词儿,脑子快,能 随机应变 我小时候,一年四季不论刮风下雨,胡同里从早到晚叫卖声没个停 大清早过卖早点的:大米粥呀,油炸果(鬼)的。然后是卖青莱和卖花 儿的,讲究把挑子上的货品一样不漏地都唱岀来,用一副好嗓子招徕顾客。白 天就更热闹了,就像把百货商店和修理行业都拆开来,一样样地在你门前展销。 到了夜晚的叫卖声也十分精彩 馄饨喂一一开锅!”这是特别给开夜车的或赌家们备下的夜宵,就像南 方的汤圆。在北京,都说“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其实,馄饨挑子也一样。 头儿是一串小抽屉,里头放着各种半制成的原料:皮儿、馅儿和佐料儿,另 头是一口汤锅。火门一打,锅里的水就沸腾起来。馄饨不但当面煮,还讲究 现吃现包。讲究皮要薄,馅儿要大 从吆喝来说,我更喜欢卖硬面饽饽的:声音厚实,词儿朴素,就一声“硬 面一一饽饽”,光宣布卖的是什么,一点也不吹嘘什么 可夜晩过的,并不都是卖吃食的,还有唱话匣子的。大冷天,背了一具 沉甸甸的留声机和半箱唱片。唱的多半是京剧或大鼓。我也听过一张不说不唱 的叫“洋人哈哈笑”,一张片子从头笑到尾。我心想,多累人啊!我最讨厌胜 利公司那个商标了:一只狗蹲坐在大喇叭前头,支棱着耳朵在听唱片。那简直 是骂人 那时夜里还经常过敲小钹的盲人,大概那也属于打击乐吧。“算灵卦!” 我心想:“怎么不先替你自己算算!”还有过乞丐。至今我还记得一个乞丐叫得 多么凄厉动人。他几乎全部用颤音。先挑高了嗓子喊“行好的一一老爷一一太18.吆 喝 萧 乾 一位二十年代在北京作寓公的英国诗人奥斯伯特. 斯提维尔写过一篇《北 京的声与色》,把当时走街串巷的小贩用以招徕顾客而做出的种种音响形容成 街头管弦乐队,并还分别列举了哪是管乐、弦乐和打击乐器。他特别喜欢听串 街的理发师(“剃头的”) 手里那把钳形铁铉。用铁板从中间一抽,就会呲啦 一声发出带点颤巍的金属声响,认为很像西洋乐师们用的定音叉。此外,布贩 子手里的拨啷鼓和珠宝玉石收购商打的小鼓,也都给他以快感。当然还有磨剪 子磨刀的吹的长号。他惊奇的是,每一乐器,各代表一种行当。而坐在家里的 主妇一听,就准知道街上过的什么商贩。最近北京人民广播电台还广播了阿 隆 · 阿甫夏洛穆夫以北京胡同音响为主题的交响诗,很有味道 囿于语言的隔阂,洋人只能欣赏器乐。其实,更值得一提的是声乐部分 --就是北京街头各种商贩的叫卖 听过相声《卖布头》或《改行》的,都不免会佩服当年那些叫卖者的本 事。得气力足,嗓子脆,口齿伶俐,咬字清楚,还要会现编词儿,脑子快,能 随机应变 我小时候,一年四季不论刮风下雨,胡同里从早到晚叫卖声没个停 大清早过卖早点的:大米粥呀,油炸果(鬼)的。然后是卖青菜和卖花 儿的,讲究把挑子上的货品一样不漏地都唱出来,用一副好嗓子招徕顾客。白 天就更热闹了,就像把百货商店和修理行业都拆开来,一样样地在你门前展销。 到了夜晚的叫卖声也十分精彩 “馄饨喂--开锅!”这是特别给开夜车的或赌家们备下的夜宵,就像南 方的汤圆。在北京,都说“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其实,馄饨挑子也一样。 一头儿是一串小抽屉,里头放着各种半制成的原料:皮儿、馅儿和佐料儿,另 一头是一口汤锅。火门一打,锅里的水就沸腾起来。馄饨不但当面煮,还讲究 现吃现包。讲究皮要薄,馅儿要大 从吆喝来说,我更喜欢卖硬面饽饽的:声音厚实,词儿朴素,就一声“硬 面--饽饽”,光宣布卖的是什么,一点也不吹嘘什么 可夜晚过的,并不都是卖吃食的,还有唱话匣子的。大冷天,背了一具 沉甸甸的留声机和半箱唱片。唱的多半是京剧或大鼓。我也听过一张不说不唱 的叫“洋人哈哈笑”,一张片子从头笑到尾。我心想,多累人啊!我最讨厌胜 利公司那个商标了:一只狗蹲坐在大喇叭前头,支棱着耳朵在听唱片。那简直 是骂人 那时夜里还经常过敲小钹的盲人 ,大概那也属于打击乐吧。“ 算灵卦!” 我心想:“怎么不先替你自己算算!”还有过乞丐。至今我还记得一个乞丐叫得 多么凄厉动人。他几乎全部用颤音。先挑高了嗓子喊“行好的--老爷--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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