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童习文,得人一字之教,必当终身奉为‘一字师’。你仿了谁的文章,自己心里老 老实实地认人家做老师,不就很好了么?模仿无罪。学生效仿老师,谈何‘剽窃’!” 我的心,着着实实地定了下来;却又着着实实地激动起来。也许是一股孩子气的执拗吧, 我竟反诘起自己的老师:“那您也别给我打红圈呀!” 老师却默默微笑,掐灭手中的香烟,向椅背微靠了靠,眼光由严肃转为温和,只望着那 本作文簿,缓声轻语着:“从你这通篇文章看,你那几处抄引,也还上下可以贯串下来,不 生硬;就足见你并不是图省力硬扳的了。要知道,模仿既然无过错可言,那么聪明些的模仿 难道不该略加奖励么一一我给你加的也只不过是单圈罢了……你看这里!” 老师说着,顺手翻开我的作文簿,指着结尾一段。那确实是我绞得脑筋生疼之后才落笔 的,果然得到了老师给重重加上的双圈一一当时,老师也有些激动了,苍白的脸颊,微漾起 红晕,竟然轻声朗读起我那几行稚拙的文字来……读罢,老师微侧过脸来,嘴角含着一丝狡 黠的笑意说 “这几句么,我看,就是你从自己心里掏出来的了。这样的文章,哪怕它还嫩气得很, 也值得给它加上双圈!” 我双手接过作文簿,正要告辞,忽见一个人,不打招呼,推门而入。他好像是那位新调 来的“训育员”:平时总是金丝眼镜,毛哔叽中山服,面色更是红润光鲜;现在,他披着件 外衣,拖着双旧鞋,手里拿个糖瓷盖杯,对崔老师笑笑说:“开水,你这里……” “有。”崔老师起身,从茶几上拿起暖水瓶给他斟了大半杯;又指了指茶几底板上的“加 利弗尼亚”,笑眯眯地看了来人一眼,“这个,还要么? “呃……那就麻烦你了。” 等老师把那位不速之客打发得含笑而去后,我望着老师憔悴的面容,禁不住脱口问道 您为什么不留着自己喝?您看您……” 老师默默地,没有就座。高高的身影印在身后那灰白的墙壁上,轮廓分明,凝然不动 只听他用低而弱的语声,缓缓地说道:“还是母亲的奶最养人 我好像没有听懂,又好像不是完全不懂。仰望着灯影里的老师,仰望着他那苍白的脸色, 憔悴的面容,又瞥了瞥那听被弃置在底板上的奶粉盒,我好像懂了许多,又好像还有许多、 许多没有懂…… 半年以后,我告别了母校,升入了当时的北平二中。当我拿着入中学第一本作文簿,匆 匆跑回母校的时候,我心中是揣着几分沾沾自喜的得意劲儿的,因为,那簿子里画着许多单 的乃至双的红圈。可我刚登上那小屋前的青石台阶的时候,门上一把微锈的铁锁,让我一下 子愣在那小小的窗前。听一位住校老师说,崔老师因患肺结核,住进了医院 临离去之前,我从残破的窗纸漏孔中向老师的小屋里望了望一一迎着我的视线,昂然站 在案头上,是那盏油灯:灯罩上蒙着灰尘:灯盏里的油,已几乎熬干了 时光过去了近四十年。在这人生的长途中,我确曾经历过荒山的凶险和陋巷和幽曲;而 无论是黄昏,还是深夜,只要我发现了远处的一豆灯光,就会猛地想起我的老师窗内的那盏 灯,那熬了自己的生命,也更给人以启迪,给人以振奋,给人以光明和希望的,永不会在我 心头熄灭的灯! 读写提示: 韩少华的这篇散文以真情动人。文章选材集中,从“抄袭″和美国奶粉这两件事上一详24 “学童习文,得人一字之教,必当终身奉为‘一字师’。你仿了谁的文章,自己心里老 老实实地认人家做老师,不就很好了么?模仿无罪。学生效仿老师,谈何‘剽窃’!” 我的心,着着实实地定了下来;却又着着实实地激动起来。也许是一股孩子气的执拗吧, 我竟反诘起自己的老师:“那您也别给我打红圈呀!” 老师却默默微笑,掐灭手中的香烟,向椅背微靠了靠,眼光由严肃转为温和,只望着那 本作文簿,缓声轻语着:“从你这通篇文章看,你那几处抄引,也还上下可以贯串下来,不 生硬;就足见你并不是图省力硬扳的了。要知道,模仿既然无过错可言,那么聪明些的模仿, 难道不该略加奖励么——我给你加的也只不过是单圈罢了……你看这里!” 老师说着,顺手翻开我的作文簿,指着结尾一段。那确实是我绞得脑筋生疼之后才落笔 的,果然得到了老师给重重加上的双圈——当时,老师也有些激动了,苍白的脸颊,微漾起 红晕,竟然轻声朗读起我那几行稚拙的文字来……读罢,老师微侧过脸来,嘴角含着一丝狡 黠的笑意说: “这几句么,我看,就是你从自己心里掏出来的了。这样的文章,哪怕它还嫩气得很, 也值得给它加上双圈!” 我双手接过作文簿,正要告辞,忽见一个人,不打招呼,推门而入。他好像是那位新调 来的“训育员”:平时总是金丝眼镜,毛哔叽中山服,面色更是红润光鲜;现在,他披着件 外衣,拖着双旧鞋,手里拿个糖瓷盖杯,对崔老师笑笑说:“开水,你这里……” “有。”崔老师起身,从茶几上拿起暖水瓶给他斟了大半杯;又指了指茶几底板上的“加 利弗尼亚”,笑眯眯地看了来人一眼,“这个,还要么?” “呃……那就麻烦你了。” 等老师把那位不速之客打发得含笑而去后,我望着老师憔悴的面容,禁不住脱口问道: “您为什么不留着自己喝?您看您……” 老师默默地,没有就座。高高的身影印在身后那灰白的墙壁上,轮廓分明,凝然不动。 只听他用低而弱的语声,缓缓地说道:“还是母亲的奶最养人……” 我好像没有听懂,又好像不是完全不懂。仰望着灯影里的老师,仰望着他那苍白的脸色, 憔悴的面容,又瞥了瞥那听被弃置在底板上的奶粉盒,我好像懂了许多,又好像还有许多、 许多没有懂…… 半年以后,我告别了母校,升入了当时的北平二中。当我拿着入中学第一本作文簿,匆 匆跑回母校的时候,我心中是揣着几分沾沾自喜的得意劲儿的,因为,那簿子里画着许多单 的乃至双的红圈。可我刚登上那小屋前的青石台阶的时候,门上一把微锈的铁锁,让我一下 子愣在那小小的窗前。听一位住校老师说,崔老师因患肺结核,住进了医院。 临离去之前,我从残破的窗纸漏孔中向老师的小屋里望了望——迎着我的视线,昂然站 在案头上,是那盏油灯:灯罩上蒙着灰尘;灯盏里的油,已几乎熬干了…… 时光过去了近四十年。在这人生的长途中,我确曾经历过荒山的凶险和陋巷和幽曲;而 无论是黄昏,还是深夜,只要我发现了远处的一豆灯光,就会猛地想起我的老师窗内的那盏 灯,那熬了自己的生命,也更给人以启迪,给人以振奋,给人以光明和希望的,永不会在我 心头熄灭的灯! 读写提示: 韩少华的这篇散文以真情动人。文章选材集中,从“抄袭”和美国奶粉这两件事上一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