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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写了一篇作文,里面抄袭了冰心先生《寄小读者》里面的几个句子。作文本 发下来,得了个漂亮的好成绩。我虽很得意,却又有点儿不安。偷眼看看那几处抄袭的地方 竟无一处不加了一串串长长的红圈!得意从我心里跑光了,剩下的只有不安。直到回家吃罢 晚饭,我一直觉得坐卧难稳。我穿过后园,从角门溜到街上,衣袋里自然揣着那有点像脏物 的作文簿。一路小跑,来到校门前一一一推,“咿呀”了一声,还好,门没有上闩。我侧身 进了校门,悄悄踏过满院由古槐树冠上洒落的浓重的阴影,曲曲折折地终于来到了一座小小 的院落里。那就是住校老师们的宿舍了。 透过浓黑的树影,我看到了那样一点亮光一一昏黄,微弱,从一扇小小的窗格内浸了出 来,我知道,崔老师就在那窗内的一盏油灯前做着他的事情一一当时,停电是常事,油灯自 然不能少。我迎着那点灯光,半自疑又半自勉地,登上那门前的青石台阶,终于举手敲了敲 那扇雨淋日晒以至裂了缝的房门 笃、笃、笃 “进来。”老师的声音低而弱。 等我肃立在老师那张旧三屉桌旁,又忙不迭深深鞠了一躬之后,我觉得出老师是在边打 量我,边放下手里的笔,随之缓缓地问道:“这么晚了,不在家里复习功课,跑到学校里做 什么来了? 我低着头,没敢吭声,只从衣袋里掏出那本作文簿,双手送到了老师的案头。 两束温和而又严肃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脸上。我的头低得更深了。只好嗫嗫嚅嚅地说:“这 这篇作文、里头有我抄袭人家的话,您还给画了红圈,我骗、骗……” 老师没等我说完,一笑,轻轻撑着木椅的扶手,慢慢起来,到靠后墙那架线装的和铅印 的书丛中,随手一抽,取出一本封面微微泛黄的小书。等老师把书拿到灯下,我不禁侧目看 了一眼一一那竞是一本冰心的《寄小读者》! 还能说什么呢?老师都知道了,可为什么… “怎么,你是不是想:抄名家的句子,是之谓‘剽窃’,为什么还给打红圈? 我仿佛觉出老师憔悴的面容上流露出几分微妙的笑意,心里略松快了些,只得点了点头 老师真的轻轻笑出了声,好像并不急于了却那桩作文簿上的公案,却抽出一支“哈德门” 牌香烟,默默地燃了,吸着:直到第一口淡淡的烟消溶在淡淡的灯影里的时候,他才忽而意 识到了什么,看看我,又看看他那铺垫单薄的独卧板铺,粲然一笑,教训里不无怜爱地说: “总站着干什么,那边坐 我只得从命。两眼却不敢望到脚下那块方砖之外的地方去 又一缕烟痕,大约已在灯影里消散了。老师才用他那低而弱的语声说:“我问你,你自 幼开口学话是跟谁学的?” 跟……跟我的奶妈妈。“我怯生生地答道 “奶妈妈?哦,妈母也是母亲。”老师手中的香烟只举着,烟袅袅上升,“孩子从母亲 那里学说话,能算剽窃吗?” 可、可我这是写作文呀!” 可你也是孩子呀!”老师望着我,缓缓归了座,见我已略抬起头,就眯细了一双不免 含着倦意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案头那本作文簿,接着说:“口头上学说话,要模仿:笔 头上学作文,就不要模仿了么?一边吃奶,一边学话,只要你日后不忘记母亲的恩情,也就 算是好孩子了……”这时候,不知我从哪里来了一股子勇气,竟抬眼直望着自己的老师,更 斗胆抢过话来,问道: “那,那作文呢?”23 有一次,我写了一篇作文,里面抄袭了冰心先生《寄小读者》里面的几个句子。作文本 发下来,得了个漂亮的好成绩。我虽很得意,却又有点儿不安。偷眼看看那几处抄袭的地方, 竟无一处不加了一串串长长的红圈!得意从我心里跑光了,剩下的只有不安。直到回家吃罢 晚饭,我一直觉得坐卧难稳。我穿过后园,从角门溜到街上,衣袋里自然揣着那有点像脏物 的作文簿。一路小跑,来到校门前——一推,“咿呀”了一声,还好,门没有上闩。我侧身 进了校门,悄悄踏过满院由古槐树冠上洒落的浓重的阴影,曲曲折折地终于来到了一座小小 的院落里。那就是住校老师们的宿舍了。 透过浓黑的树影,我看到了那样一点亮光——昏黄,微弱,从一扇小小的窗格内浸了出 来,我知道,崔老师就在那窗内的一盏油灯前做着他的事情——当时,停电是常事,油灯自 然不能少。我迎着那点灯光,半自疑又半自勉地,登上那门前的青石台阶,终于举手敲了敲 那扇雨淋日晒以至裂了缝的房门。 笃、笃、笃…… “进来。”老师的声音低而弱。 等我肃立在老师那张旧三屉桌旁,又忙不迭深深鞠了一躬之后,我觉得出老师是在边打 量我,边放下手里的笔,随之缓缓地问道:“这么晚了,不在家里复习功课,跑到学校里做 什么来了?” 我低着头,没敢吭声,只从衣袋里掏出那本作文簿,双手送到了老师的案头。 两束温和而又严肃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脸上。我的头低得更深了。只好嗫嗫嚅嚅地说:“这、 这篇作文、里头有我抄袭人家的话,您还给画了红圈,我骗、骗……” 老师没等我说完,一笑,轻轻撑着木椅的扶手,慢慢起来,到靠后墙那架线装的和铅印 的书丛中,随手一抽,取出一本封面微微泛黄的小书。等老师把书拿到灯下,我不禁侧目看 了一眼——那竟是一本冰心的《寄小读者》! 还能说什么呢?老师都知道了,可为什么…… “怎么,你是不是想:抄名家的句子,是之谓‘剽窃’,为什么还给打红圈?” 我仿佛觉出老师憔悴的面容上流露出几分微妙的笑意,心里略松快了些,只得点了点头。 老师真的轻轻笑出了声,好像并不急于了却那桩作文簿上的公案,却抽出一支“哈德门” 牌香烟,默默地燃了,吸着;直到第一口淡淡的烟消溶在淡淡的灯影里的时候,他才忽而意 识到了什么,看看我,又看看他那铺垫单薄的独卧板铺,粲然一笑,教训里不无怜爱地说: “总站着干什么,那边坐!” 我只得从命。两眼却不敢望到脚下那块方砖之外的地方去。 又一缕烟痕,大约已在灯影里消散了。老师才用他那低而弱的语声说:“我问你,你自 幼开口学话是跟谁学的?” 跟……跟我的奶妈妈。“我怯生生地答道。 “奶妈妈?哦,妈母也是母亲。”老师手中的香烟只举着,烟袅袅上升,“孩子从母亲 那里学说话,能算剽窃吗?” “可、可我这是写作文呀!” “可你也是孩子呀!”老师望着我,缓缓归了座,见我已略抬起头,就眯细了一双不免 含着倦意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案头那本作文簿,接着说:“口头上学说话,要模仿;笔 头上学作文,就不要模仿了么?一边吃奶,一边学话,只要你日后不忘记母亲的恩情,也就 算是好孩子了……”这时候,不知我从哪里来了一股子勇气,竟抬眼直望着自己的老师,更 斗胆抢过话来,问道: “那,那作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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