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加载图片...
曰理、日事、日情,此三言者足以穷尽万有之变态。凡形形色色,音声状貌,举不能越乎此。此举在物者而为言, 而无物之或能去此者也。日才、日胆、日识、日力,此四言者所以穷尽此心之神明。凡形形色色,音声状貌,无 不待于此而为之发宣昭著。此举在我者而为言,而无一不如此心以出之者也。以在我之四,衡在物之三,合而为作 者之文章。大之经纬天地,细而一动一植,咏叹讴吟,俱不能离是而为言者矣。 在物者前已论悉之。在我者虽有天分之不齐,要无不可以人力充之。其优于天者,四者具足,而才独外见,则群称 其才,而不知其才之不能无所凭而独见也。其歉乎天者,才见不足,人皆日才之歉也,不可勉强也,不知有识以居 乎才之先,识为体而才为用,若不足于才,当先硏精推求乎其识。人惟中藏无识,则理、事、情错陈于前,而浑然 茫然,是非可否,姸媸黑白,悉眩惑而不能辨,安望其敷而出之为才乎!文章之能事,实始乎此。今夫诗,彼无识 者,既不能知古来作者之意,并不自知其何所兴感触发而为诗。或亦闻古今诗家之论,所谓体裁、格力、声调、兴 会等语,不过影响于耳,含糊于心,附会于口,而眼光从无着处,腕力从无措处。即历代之诗陈于前,何所抉择? 何所适从?人言是则是之,人言非则非之。夫非必谓人言之不可凭也;而彼先不能得我心之是非而是非之,又安能 知人言之是非而是非之也!有人日“诗必学汉、魏,学盛唐”,彼亦曰“学汉、魏,学盛唐,从而然之。而学汉、魏 与盛唐所以然之故,彼不能知,不能言也。即能效而言之,而终不能知也。又有人日情诗当学晚唐、学宋、学元", 彼亦曰学晚唐、学宋、学元”,又从而然之。而学晩唐与宋、元所以然之故,彼又终不能知也。或闻诗家有宗刘长 卿者矣13,于是群然而称刘随州矣,又或闻有崇尚陆游者矣,于是人人案头无不有《剑南集》,以为秘本,而遂 不敢他及矣。如此等类,不可枚举一概。人云亦云,人否亦否,何为者耶? 夫人以著作自命,将进退古人,次第前哲,必具有只眼而后泰然有自居之地。倘议论是非,聋瞀于中心,而随世人 之影响而附会之,终日以其言语笔墨为人使令驱役,不亦愚乎!且有不自以为愚,旋愚成妄,妄以生骄,而愚益甚 焉!原其患始于无识,不能取舍之故也。是即吟咏不辍,累牍连章,任其涂抹,全无生气。其为才耶?为不才耶? 昔贤有言:"成事在胆"14,“文章千古事ˆ15,苟无胆,何以能千古乎?吾故曰:无胆则笔墨畏缩。胆既诎矣,才何 由而得伸乎?惟胆能生才,但知才受于天,而抑知必待扩充于胆邪!吾见世有称人之才,而归美之曰:“能敛才就 法。斯言也,非能知才之所由然者也。夫才者,诸法之蕴隆发现处也。若有所敛而为就,则未敛未就以前之才, 尚未有法也。其所为才,皆不从理、事、情而得,为拂道悖德之言,与才之义相背而驰者,尚得谓之才乎?夫于人 之所不能知,而惟我有才能知之,于人之所不能言,而惟我有才能言之,纵其心思之氤氲磅礴,上下纵横,凡六合 以内外,皆不得而囿之;以是措而为文辞,而至理存焉,万事准焉,深情托焉,是之谓有才。若欲其敛以就法,彼 固掉臂游行于法中久矣。不知其所就者,又何物也?必将曰:"所就者,乃一定不迁之规矩。"此干万庸众人皆可共 趋之而由之,又何待于才之敛耶?故文章家止有以才御法而驱使之,决无就法而为法之所役,而犹欲诩其才者也。 吾故曰:无才则心思不出。亦可曰:无心思则才不出。而所谓规矩者,即心思之肆应各当之所为也。盖言心思, 则主乎内以言才;言法,则主乎外以言才。主乎内,心思无处不可通,吐而为辞,无物不可通也。夫孰得而范围其 心,又孰得而范围其言乎!主乎外,则囿于物而反有所不得于我心,心思不灵,而才销铄矣。 夫自《三百篇》而下,三千余年之作者,其间节节相生,如环之不断;如四时之序,衰旺相循而生物、而成物,息 息不停,无可或间也。吾前言踵事增华,因时递变,此之谓也。故不读明良"、《击壤》之歌16,不知《三百篇》 之工也;不读《三百篇》,不知汉、魏诗之工也;不读汉、魏诗,不知六朝诗之工也;不读六朝诗,不知唐诗之工 也;不读唐诗,不知宋与元诗之工也。夫惟前者启之,而后者承之而益之;前者创之,而后者因之而广大之。使前 者未有是言,则后者亦能如前者之初有是言;前者已有是言,则后者乃能因前者之言而另为他言。总之,后人无前 人,何以有其端绪;前人无后人,何以竟其引伸乎?譬诸地之生木然,《三百篇》,则其根;苏、李诗,则其萌芽 由蘗17;建安诗,则生长至于拱把;六朝诗,则有枝叶;唐诗,则枝叶垂荫;宋诗则能开花,而木之能事方毕。 自宋以后之诗,不过花开而谢,花谢而复开。其节次虽层层积累,变换而出,而必不能不从根柢而生者也。故无 根,则由蘗何由生?无由蘖,则拱把何由长?不由拱把,则何自而有枝叶垂荫、而花开花谢乎?若曰:审如是 则有其根斯足矣,凡根之所发不必问也。且有由蘗及拱把,成其为木,斯足矣,其枝叶与花不必问也。则根特蟠于 地而貝其体耳,由蘖萌芽仅见共形质耳,拱把仅生长而上达耳;而枝叶垂荫,花开花谢,可遂以已乎?故止知有根 芽者,不知木之全用者也;止知有枝叶与花者,不知木之大本者也。由是言之:诗自《三百篇》以至于今,此中 终始相承相成之故,乃豁然明矣。岂可以臆划而妄断者哉! 内篇下 陈熟、生新,二者于义为对待。对待之义,自太极生两仪以后,无事无物不然。日月、寒暑、昼夜,以及人事之万 有——生死、贵贱、贫富、高卑、上下、长短、远近、新旧、大小、香臭、 明暗,种种两端,不可枚举。大 约对待之两端,各有美有恶,非美恶有所偏于一者也。其间惟生死贵贱、贫富、香臭,人皆美生而恶死,美香而 恶臭,美富贵而恶贫贱。然逢、比之尽忠18,死何尝不美!江总之白首19,生何尝不恶!幽兰得粪而肥,臭以成 美。海木生香则萎20,香反为恶。富贵有时而可恶,贫贱有时而见美,尤易以明,即庄生所云其成也毁,其毁也曰理、曰事、曰情,此三言者足以穷尽万有之变态。凡形形色色,音声状貌,举不能越乎此。此举在物者而为言, 而无一物之或能去此者也。曰才、曰胆、曰识、曰力,此四言者所以穷尽此心之神明。凡形形色色,音声状貌,无 不待于此而为之发宣昭著。此举在我者而为言,而无一不如此心以出之者也。以在我之四,衡在物之三,合而为作 者之文章。大之经纬天地,细而一动一植,咏叹讴吟,俱不能离是而为言者矣。 在物者前已论悉之。在我者虽有天分之不齐,要无不可以人力充之。其优于天者,四者具足,而才独外见,则群称 其才,而不知其才之不能无所凭而独见也。其歉乎天者,才见不足,人皆曰才之歉也,不可勉强也,不知有识以居 乎才之先,识为体而才为用,若不足于才,当先研精推求乎其识。人惟中藏无识,则理、事、情错陈于前,而浑然 茫然,是非可否,妍媸黑白,悉眩惑而不能辨,安望其敷而出之为才乎!文章之能事,实始乎此。今夫诗,彼无识 者,既不能知古来作者之意,并不自知其何所兴感触发而为诗。或亦闻古今诗家之论,所谓体裁、格力、声调、兴 会等语,不过影响于耳,含糊于心,附会于口,而眼光从无着处,腕力从无措处。即历代之诗陈于前,何所抉择? 何所适从?人言是则是之,人言非则非之。夫非必谓人言之不可凭也;而彼先不能得我心之是非而是非之,又安能 知人言之是非而是非之也!有人曰“诗必学汉、魏,学盛唐”,彼亦曰“学汉、魏,学盛唐”,从而然之。而学汉、魏 与盛唐所以然之故,彼不能知,不能言也。即能效而言之,而终不能知也。又有人曰“诗当学晚唐、学宋、学元”, 彼亦曰“学晚唐、学宋、学元”,又从而然之。而学晚唐与宋、元所以然之故,彼又终不能知也。或闻诗家有宗刘长 卿者矣13,于是群然而称刘随州矣,又或闻有崇尚陆游者矣,于是人人案头无不有《剑南集》,以为秘本,而遂 不敢他及矣。如此等类,不可枚举一概。人云亦云,人否亦否,何为者耶? 夫人以著作自命,将进退古人,次第前哲,必具有只眼而后泰然有自居之地。倘议论是非,聋瞀于中心,而随世人 之影响而附会之,终日以其言语笔墨为人使令驱役,不亦愚乎!且有不自以为愚,旋愚成妄,妄以生骄,而愚益甚 焉!原其患始于无识,不能取舍之故也。是即吟咏不辍,累牍连章,任其涂抹,全无生气。其为才耶?为不才耶? 昔贤有言:“成事在胆”14,“文章千古事”15,苟无胆,何以能千古乎?吾故曰: 无胆则笔墨畏缩。胆既诎矣,才何 由而得伸乎?惟胆能生才,但知才受于天,而抑知必待扩充于胆邪!吾见世有称人之才,而归美之曰:“能敛才就 法。”斯言也,非能知才之所由然者也。夫才者,诸法之蕴隆发现处也。若有所敛而为就,则未敛未就以前之才, 尚未有法也。其所为才,皆不从理、事、情而得,为拂道悖德之言,与才之义相背而驰者,尚得谓之才乎?夫于人 之所不能知,而惟我有才能知之,于人之所不能言,而惟我有才能言之,纵其心思之氤氲磅礴,上下纵横,凡六合 以内外,皆不得而囿之;以是措而为文辞,而至理存焉,万事准焉,深情托焉,是之谓有才。若欲其敛以就法,彼 固掉臂游行于法中久矣。不知其所就者,又何物也?必将曰:“所就者,乃一定不迁之规矩。”此千万庸众人皆可共 趋之而由之,又何待于才之敛耶?故文章家止有以才御法而驱使之,决无就法而为法之所役,而犹欲诩其才者也。 吾故曰: 无才则心思不出。亦可曰: 无心思则才不出。而所谓规矩者,即心思之肆应各当之所为也。盖言心思, 则主乎内以言才;言法,则主乎外以言才。主乎内,心思无处不可通,吐而为辞,无物不可通也。夫孰得而范围其 心,又孰得而范围其言乎!主乎外,则囿于物而反有所不得于我心,心思不灵,而才销铄矣。 夫自《三百篇》而下,三千余年之作者,其间节节相生,如环之不断;如四时之序,衰旺相循而生物、而成物,息 息不停,无可或间也。吾前言踵事增华,因时递变,此之谓也。故不读“明良”、《击壤》之歌16,不知《三百篇》 之工也;不读《三百篇》,不知汉、魏诗之工也;不读汉、魏诗,不知六朝诗之工也;不读六朝诗,不知唐诗之工 也;不读唐诗,不知宋与元诗之工也。夫惟前者启之,而后者承之而益之;前者创之,而后者因之而广大之。使前 者未有是言,则后者亦能如前者之初有是言;前者已有是言,则后者乃能因前者之言而另为他言。总之,后人无前 人,何以有其端绪;前人无后人,何以竟其引伸乎?譬诸地之生木然,《三百篇》,则其根;苏、李诗,则其萌芽 由蘖17;建安诗,则生长至于拱把;六朝诗,则有枝叶;唐诗,则枝叶垂荫;宋诗则能开花,而木之能事方毕。 自宋以后之诗,不过花开而谢,花谢而复开。其节次虽层层积累,变换而出,而必不能不从根柢而生者也。故无 根,则由蘖何由生?无由蘖,则拱把何由长?不由拱把,则何自而有枝叶垂荫、而花开花谢乎?若曰: 审如是, 则有其根斯足矣,凡根之所发不必问也。且有由蘖及拱把,成其为木,斯足矣,其枝叶与花不必问也。则根特蟠于 地而具其体耳,由蘖萌芽仅见共形质耳,拱把仅生长而上达耳;而枝叶垂荫,花开花谢,可遂以已乎?故止知有根 芽者,不知木之全用者也;止知有枝叶与花者,不知木之大本者也。由是言之: 诗自《三百篇》以至于今,此中 终始相承相成之故,乃豁然明矣。岂可以臆划而妄断者哉! ——内篇下 陈熟、生新,二者于义为对待。对待之义,自太极生两仪以后,无事无物不然。日月、寒暑、昼夜,以及人事之万 有——生死、贵贱、贫富、高卑、上下、长短、远近、新旧、大小、香臭、深浅、明暗,种种两端,不可枚举。大 约对待之两端,各有美有恶,非美恶有所偏于一者也。其间惟生死、贵贱、贫富、香臭,人皆美生而恶死,美香而 恶臭,美富贵而恶贫贱。然逢、比之尽忠18,死何尝不美!江总之白首19,生何尝不恶!幽兰得粪而肥,臭以成 美。海木生香则萎20,香反为恶。富贵有时而可恶,贫贱有时而见美,尤易以明,即庄生所云“其成也毁,其毁也
<<向上翻页向下翻页>>
©2008-现在 cucdc.com 高等教育资讯网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