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加载图片...
水与境,在中国古典艺术中可谓水乳交融,二者将一整个生命形态溶于天地人的浩然境 界中。有时信步林园,流连于“晓来谁染霜林醉”的凄凄切切;或而踱步荷塘,想起“晓来 雨过,一池萍碎”的怅然失惘;又曾手持兵戟血战沙场,有感于“马鸣风萧萧”的豪情悲怀; 却终归于东篱田园,寻觅一分“坐看云起时”的盛世沧桑。我国古代的文人墨客将细微之处 的小境演绎得柔长细密,恰如流水潺潺的柔婉深情;又将游于天地的大境幻化得空灵玄美, 好似海水静水流深的浩荡沉静。千古所寻的生命之境,唯落在水的至善之上。 老子曾在《道德经》中语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却不想一言即千年,水 的氤氲流荡成为了华夏文明一脉相承的美学思统。相较于儒家对此在的礼乐相濡、教而为化 道家反倒是中国哲学美学的活水源头。老子将水奉为人间至善,原是在于水善利万物而能下 之。水本无形无界,但它的高妙正游刃于这无拘束的灵动之中。你无法窥见它的颜色,你也 无力辨识它的身形,甚至连可掬可捧的水都会从指缝里溜走,可是你非但不生气,还愈加喜 爱这气韵流动的水性,这便是中国人的智慧,也是江海所以为百谷王的缘之所在。生命的深 意以流水一以贯之,静谧而灵巧,徘徊于有无之间,斟酌于形神之际,趣在法外的妙处便止 于斯了。不过,中国艺术从来不满足于小境的嘤嘤切切,至于大境的浩浩汤汤,则可追溯到 道家的另一位圣贤庄周。相传河伯望于北海若而叹曰“见笑于大方之家”,而“天下之水 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自以为比形天地受气阴阳,其实不过天地间 蜉蝣、沧海中一稻粟罢了。如海潮起落的全息美感构成绵络大地的大象,人与自然的生生交 融蔚成太和秩序的生命之流,最终将蕴涵于海水平静之下的深邃升华为普世至善的理想 若提及华夏美学中的小境,园林艺术莫不拔得头筹。尝随兴游于苏式园林,却未曾以美 学之思体味其中真意,仅是三步一换景、五步一塘溪便觉致趣欣然雅兴佁然,于课中一探究 竟,不禁感其高妙。方寸天地,造园之人将叠山、理水、植物、建筑、书画一一陈设其中, 纵观这布局的脉络气势,人为之法得于自然又超越自然,灵动如水。而我以为,假山和曲径 此二意象最得园林小境的珍粹。假山似山而不是山,纵不过三两块奇石堆砌,取其怪者矣 其实不然。北宋书法大家米芾曾用四字评太湖石,即“瘦、漏、透、皱”。风乍起,吹皱 池春水;天机动,抚皱千年顽石。艺术之精妙便在于通透而不塞,有形而不固,即使冥顽如 奇石,也能令其生出如玉一般温润的玲珑姿态。且看留园庭中的冠云峰傲然独立,嶙峋之姿 立于泽畔,与水中波纹糅成一体,顿生几分柔媚韵态。而园中曲径的蜿蜒更是将小境的委婉 妙意演绎到了极致。中国人的观念向来是曲胜于直,美从迷离中寻来,偏不平铺直叙,反却 绕道而行。欧阳子的《蝶恋花》词道“庭院深深深几许”确是有其道理的,庭本无深浅之别, 止有曲径的虬枝盘旋,正与中国艺术重内蕴的审美价值相契合。“美如雾里看花,美在味外 之味,美的体验应是一种悠长的回味,美的表现应该是一种表面上并不声张的创造。”因而 曲径含蓄的美学情趣为园林的整体布局营造了亦静亦动的时空感,曲径虽是静卧之姿,“柳 暗花明”的观园体验却韵动得真实,委婉、曲折、深邃、悠远的隐境乃小境辶精髓。深悄者 自妙也,似是逆流而上的可遇而不可求,往复曲折,勿怪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言道:“《诗· 蒹葭》一篇,最得风人深致。”②其言也真。 至若参悟广大和谐之道的大境,则更是文人骚客执意追求的美学之观。“中国人视天地 大自然为一大生命,一流荡欢快之大全体,生命之间彼摄相因,相互激荡,油然而成盎然之 生命空间。生生精神周流贯彻,浑然一体。”山水田园诗曾以“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叩响了空灵之界的崇高意境,而后又有“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的高远追求,这样的美 淡而悠长,空而海涵,人立于天地间而忘乎自我,妙在其空灵中的实有,静穆中的崇高。闻 ①朱良志:《曲院风荷——中国艺术论十讲》第50页,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年 2王国维:《唤大地清华》第15页,艾英编,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 3朱良志:《曲院风荷——中国艺术论十讲》第1页,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年8 水与境,在中国古典艺术中可谓水乳交融,二者将一整个生命形态溶于天地人的浩然境 界中。有时信步林园,流连于“晓来谁染霜林醉”的凄凄切切;或而踱步荷塘,想起“晓来 雨过,一池萍碎”的怅然失惘;又曾手持兵戟血战沙场,有感于“马鸣风萧萧”的豪情悲怀; 却终归于东篱田园,寻觅一分“坐看云起时”的盛世沧桑。我国古代的文人墨客将细微之处 的小境演绎得柔长细密,恰如流水潺潺的柔婉深情;又将游于天地的大境幻化得空灵玄美, 好似海水静水流深的浩荡沉静。千古所寻的生命之境,唯落在水的至善之上。 老子曾在《道德经》中语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却不想一言即千年,水 的氤氲流荡成为了华夏文明一脉相承的美学思统。相较于儒家对此在的礼乐相濡、教而为化, 道家反倒是中国哲学美学的活水源头。老子将水奉为人间至善,原是在于水善利万物而能下 之。水本无形无界,但它的高妙正游刃于这无拘束的灵动之中。你无法窥见它的颜色,你也 无力辨识它的身形,甚至连可掬可捧的水都会从指缝里溜走,可是你非但不生气,还愈加喜 爱这气韵流动的水性,这便是中国人的智慧,也是江海所以为百谷王的缘之所在。生命的深 意以流水一以贯之,静谧而灵巧,徘徊于有无之间,斟酌于形神之际,趣在法外的妙处便止 于斯了。不过,中国艺术从来不满足于小境的嘤嘤切切,至于大境的浩浩汤汤,则可追溯到 道家的另一位圣贤庄周。相传河伯望于北海若而叹曰“见笑于大方之家”,而“天下之水, 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自以为比形天地受气阴阳,其实不过天地间一 蜉蝣、沧海中一稻粟罢了。如海潮起落的全息美感构成绵络大地的大象,人与自然的生生交 融蔚成太和秩序的生命之流,最终将蕴涵于海水平静之下的深邃升华为普世至善的理想。 若提及华夏美学中的小境,园林艺术莫不拔得头筹。尝随兴游于苏式园林,却未曾以美 学之思体味其中真意,仅是三步一换景、五步一塘溪便觉致趣欣然雅兴怡然,于课中一探究 竟,不禁感其高妙。方寸天地,造园之人将叠山、理水、植物、建筑、书画一一陈设其中, 纵观这布局的脉络气势,人为之法得于自然又超越自然,灵动如水。而我以为,假山和曲径 此二意象最得园林小境的珍粹。假山似山而不是山,纵不过三两块奇石堆砌,取其怪者矣。 其实不然。北宋书法大家米芾曾用四字评太湖石,即“瘦、漏、透、皱”。风乍起,吹皱一 池春水;天机动,抚皱千年顽石。艺术之精妙便在于通透而不塞,有形而不固,即使冥顽如 奇石,也能令其生出如玉一般温润的玲珑姿态。且看留园庭中的冠云峰傲然独立,嶙峋之姿 立于泽畔,与水中波纹糅成一体,顿生几分柔媚韵态。而园中曲径的蜿蜒更是将小境的委婉 妙意演绎到了极致。中国人的观念向来是曲胜于直,美从迷离中寻来,偏不平铺直叙,反却 绕道而行。欧阳子的《蝶恋花》词道“庭院深深深几许”确是有其道理的,庭本无深浅之别, 止有曲径的虬枝盘旋,正与中国艺术重内蕴的审美价值相契合。“美如雾里看花,美在味外 之味,美的体验应是一种悠长的回味,美的表现应该是一种表面上并不声张的创造。”① 因而 曲径含蓄的美学情趣为园林的整体布局营造了亦静亦动的时空感,曲径虽是静卧之姿,“柳 暗花明”的观园体验却韵动得真实,委婉、曲折、深邃、悠远的隐境乃小境之精髓。深悄者, 自妙也,似是逆流而上的可遇而不可求,往复曲折,勿怪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言道:“《诗· 蒹葭》一篇,最得风人深致。”② 其言也真。 至若参悟广大和谐之道的大境,则更是文人骚客执意追求的美学之观。“中国人视天地 大自然为一大生命,一流荡欢快之大全体,生命之间彼摄相因,相互激荡,油然而成盎然之 生命空间。生生精神周流贯彻,浑然一体。”③ 山水田园诗曾以“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叩响了空灵之界的崇高意境,而后又有“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的高远追求,这样的美 淡而悠长,空而海涵,人立于天地间而忘乎自我,妙在其空灵中的实有,静穆中的崇高。闻 ① 朱良志:《曲院风荷——中国艺术论十讲》第 50 页,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 年。 ② 王国维:《唤大地清华》第 15 页,艾英编,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年。 ③ 朱良志:《曲院风荷——中国艺术论十讲》第 1 页,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 年
<<向上翻页向下翻页>>
©2008-现在 cucdc.com 高等教育资讯网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