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8年第5期 社会制度的统治多么完全,永远有某种社会历史是它所不能覆盖和控制的。从 这些部分历史就时常产生反抗。”上文曾提及,小娄携带着“脱身一刻”的 生机与“路之尽头”的危机感而来到拉丁丛林,尽管故事结局证明我们的理解 过于乐观,尽管已无法扭转小娄命运的已然走向,然而作为文学读者,我们却 不妨鼓足勇气,重新想象潜藏在小说情节脉络中隐而未发的可能性。在讨论这 些错失的契机之前,我们需要再打量一下拉丁的意义。 小娄满身伤痕地来到拉丁丛林,“河的对岸就是越南”,这是一块位于 “时光遗忘之处”的边地。而边地素来是提供乌托邦幻想的源泉,就像当年寻 根小说主动回向罕有人迹的林野,试图在不规范的边地文化中寻求蓬勃生命 力,促使民族与自我“获得营养,获得更新再生的契机”③。换言之,拉丁丛 林作为化外之地和“异质世界”,站在都市北京的对立面,提供着反抗的可 能。在巴塔耶看来,现代世界是一个“同质世界”,其特征是现实功利性生 产,“在此,每一个要素都和别的要素相关,都对另一个要素发挥作用,都卷 入到一个紧凑的生产链条中变成一个功能性环节,它们在一个可通约性范围内 发挥作用”,同质世界中的个体缺乏自主性和自为性,转而“将自己还原为自 身之外的某种存在,比如说,将个体还原为他所创造的产品,将人性还原为可 以交换的存在”——这就是小娄在北京奄奄一息的生活状态。然而,“在一个 社会中,还存在着不可通约的异质性世界,……同质性世界将所有要素纳入到 一个秩序井然的有效运转机器中,而异质性世界则将社会无法同化的东西囊括 其中。异质世界是同质世界的剩余物,……是另类性、不可通约性,就是处在 整个生产的逻辑链条之外”。失败者从城市来到边地,小娄是被同质世界所 排除的冗余,拉丁是资本生产的逻辑链条不可通约的飞地。 可惜小娄在拉丁的作为粉碎了我们的阅读期待,他以利润生产的盘算,将 丛林中原本未被充分物化的褶皱填补掉,再次落入“同质世界”中。这也促使 读者反省上述“中心一边缘”的结构图式,该结构图式往往会形成一个固化的 价值判断:边缘/弱势对抗中心/强势,我们上文的分析也暗含着在虚构的边 地反抗城市中心的预设,然而小娄在拉丁的作为,完全是边缘在复制中心的逻 辑。小娄的失败,或者说作者的暗讽,终于提醒我们——其实,立足边缘原不 是为了再造出一个新的中心,而是为了从整体上突破“中心一边缘”的结构原 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