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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很难笑起来。”我的童年没有幽默,只有从荒寒的大自然间感应到的一点生命最初的快 乐和幻梦 我们家有不少的书,那是父亲的,不属于我。父亲在北京大学旁听过,大革命失败后返 回家乡,带回一箱子书和一大麻袋红薯。书和红薯在我们村里都是稀奇东西。父亲的藏书里 有鲁迅、周作人、朱自清的,还有《新青年》、《语丝》、《北新》、《新月》等杂志。我常常好 奇地翻看,不认字,认画。祖母嘲笑我,说:“你这叫做瞎狗看星星。”那些本头大的杂志里 面,夹着我们全家人的“鞋样子”和花花绿绿的窗花。书里有很多奇妙的东西。我父亲在离我 家十几里地的崔家庄教小学,不常回家。 我是开春上的小学,放暑假的第二天,父亲回来了。我正在院子里看着晾晒的小麦,不 停地轰赶麻雀,祖母最讨厌麦子里掺和上麻雀粪。新打的小麦经阳光晒透得发出甜蜜蜜的味 道,非常容易催眠和催梦。父亲把我喊醒,我见他用手翻着金黄的麦粒,回过头问我:“你 考第几名?”我说:“第二名。”父亲摸摸我额头上的“马鬃”,欣慰地夸奖了我一句:“不错。” 祖母在房子里听着我们说话,大声说:“他们班一共才三个学生。”父亲问:“第三名是谁?” 我低头不语,祖母替我回答:“第三名是二黄毛。”二黄毛一只手几个指头都说不上来,村里 人谁都知道。父亲板起了面孔,对我说:“把书本拿来,我考考你。”他就地坐下,我磨磨蹭 蹭,不想去拿,背书认字难不住我,我怕他看见那本凄惨的课本生气。父亲是一个十分温厚 的人,我以为可以赖过去。他觉出其中有什么奥秘,逼我立即拿来,我只好进屋把书拿了出 来。父亲看着我拿来的所谓小学一年级国语第一册,他愣了半天,翻来覆去地看。我垂头立 在他的面前 我的课本哪里还像本书!简直是一团纸。书是拦腰断的,只有下半部分,没有封面,没 有头尾。我以为父亲要揍我了,没有。他愁苦地望着我泪水盈眶的眼睛,问:“那一半呢? 我说:“那一半送给乔元贞了。”父亲问:“为什么送给他?”我回答说:“他们家买不起书, 老师规定,每人要有一本,而且得摆在课桌上,我只好把书用刀砍成两半,他一半我一半。 父亲问我:“你两人怎么读书?”我说:“我早已把书从头到尾背熟了。乔元贞所以考第 是因为我把自己的名字写错了,把史承汉的承字中间少写了一横。”父亲深深叹着气。他 很了解乔元贞家的苦楚,说:“元贞比你有出息。”为了好写,后来父亲把我的名字中的“承” 改作“成”。 父亲让我背书,我一口气背完了。“狗,大狗,小狗,大狗跳,小狗也跳,大狗叫,小 狗也叫..背得一字不差。 父亲跟乔元贞他爹乔海自小是好朋友,乔家极贫穷,乔海隔两三年从静乐县回家住一阵 ,他在静乐县的山沟里当塾师。脸又黑又皱,脊背躬得像个“驮灯狮子”(陶瓷灯具)。 父亲对我说:“你从元贞那里把那半本书拿来。”我不懂父亲为什么要这样,送给人家的 书怎么好意思要回来?元贞把半本书交给我时,哭着说:“我妈不让我上学了。 晚上,我看见父亲在昏黄的麻油灯下裁了好多白纸。第二天早晨,父亲把我叫到他的房 子里,把两本装订成册的课本递给我。父亲的手真巧,居然把两半本书修修补补,装订成了 两本完完整整的书,补写的字跟印上去的一样好看,还用牛皮纸包了皮,写上名字。元贞不 再上学了,但我还是把父亲补全的装订好的课本送给他 这就是我的第一本书。对于元贞来说,恐怕是他一生唯一的一本书 父亲这次回家给我带回一个书包,还买了石板石笔。临到开学时,父亲跟我妈妈商量, 觉得我们村里的书房不是个念书的地方,父亲让我随他到崔家庄小学念书。我把这本完整的 不同寻常的课本带了去。到崔家庄之后,才知道除了《国语》之外,本来还应该有《算术》 和《常识》,因为弄不到这两本书,我们就只念一本《国语》。 还应当回过头来说说我的第一本书,我真应当为它写一本比它还厚的书,它值得我用崇 敬的心灵去赞颂看了很难笑起来。”我的童年没有幽默,只有从荒寒的大自然间感应到的一点生命最初的快 乐和幻梦。 我们家有不少的书,那是父亲的,不属于我。父亲在北京大学旁听过,大革命失败后返 回家乡,带回一箱子书和一大麻袋红薯。书和红薯在我们村里都是稀奇东西。父亲的藏书里 有鲁迅、周作人、朱自清的,还有《新青年》、《语丝》、《北新》、《新月》等杂志。我常常好 奇地翻看,不认字,认画。祖母嘲笑我,说:“你这叫做瞎狗看星星。”那些本头大的杂志里 面,夹着我们全家人的“鞋样子”和花花绿绿的窗花。书里有很多奇妙的东西。我父亲在离我 家十几里地的崔家庄教小学,不常回家。 我是开春上的小学,放暑假的第二天,父亲回来了。我正在院子里看着晾晒的小麦,不 停地轰赶麻雀,祖母最讨厌麦子里掺和上麻雀粪。新打的小麦经阳光晒透得发出甜蜜蜜的味 道,非常容易催眠和催梦。父亲把我喊醒,我见他用手翻着金黄的麦粒,回过头问我:“你 考第几名?”我说:“第二名。”父亲摸摸我额头上的“马鬃”,欣慰地夸奖了我一句:“不错。” 祖母在房子里听着我们说话,大声说:“他们班一共才三个学生。”父亲问:“第三名是谁?” 我低头不语,祖母替我回答:“第三名是二黄毛。”二黄毛一只手几个指头都说不上来,村里 人谁都知道。父亲板起了面孔,对我说:“把书本拿来,我考考你。”他就地坐下,我磨磨蹭 蹭,不想去拿,背书认字难不住我,我怕他看见那本凄惨的课本生气。父亲是一个十分温厚 的人,我以为可以赖过去。他觉出其中有什么奥秘,逼我立即拿来,我只好进屋把书拿了出 来。父亲看着我拿来的所谓小学一年级国语第一册,他愣了半天,翻来覆去地看。我垂头立 在他的面前。 我的课本哪里还像本书!简直是一团纸。书是拦腰断的,只有下半部分,没有封面,没 有头尾。我以为父亲要揍我了,没有。他愁苦地望着我泪水盈眶的眼睛,问:“那一半呢?” 我说:“那一半送给乔元贞了。”父亲问:“为什么送给他?”我回答说:“他们家买不起书, 老师规定,每人要有一本,而且得摆在课桌上,我只好把书用刀砍成两半,他一半我一半。” 父亲问我:“你两人怎么读书?”我说:“我早已把书从头到尾背熟了。乔元贞所以考第一, 是因为我把自己的名字写错了,把‘史承汉’的‘承’字中间少写了一横。”父亲深深叹着气。他 很了解乔元贞家的苦楚,说:“元贞比你有出息。”为了好写,后来父亲把我的名字中的“承” 改作“成”。 父亲让我背书,我一口气背完了。“狗,大狗,小狗,大狗跳,小狗也跳,大狗叫,小 狗也叫……”背得一字不差。 父亲跟乔元贞他爹乔海自小是好朋友,乔家极贫穷,乔海隔两三年从静乐县回家住一阵 子,他在静乐县的山沟里当塾师。脸又黑又皱,脊背躬得像个“驮灯狮子”(陶瓷灯具)。 父亲对我说:“你从元贞那里把那半本书拿来。”我不懂父亲为什么要这样,送给人家的 书怎么好意思要回来?元贞把半本书交给我时,哭着说:“我妈不让我上学了。” 晚上,我看见父亲在昏黄的麻油灯下裁了好多白纸。第二天早晨,父亲把我叫到他的房 子里,把两本装订成册的课本递给我。父亲的手真巧,居然把两半本书修修补补,装订成了 两本完完整整的书,补写的字跟印上去的一样好看,还用牛皮纸包了皮,写上名字。元贞不 再上学了,但我还是把父亲补全的装订好的课本送给他。 这就是我的第一本书。对于元贞来说,恐怕是他一生唯一的一本书。 父亲这次回家给我带回一个书包,还买了石板石笔。临到开学时,父亲跟我妈妈商量, 觉得我们村里的书房不是个念书的地方,父亲让我随他到崔家庄小学念书。我把这本完整的 不同寻常的课本带了去。到崔家庄之后,才知道除了《国语》之外,本来还应该有《算术》 和《常识》,因为弄不到这两本书,我们就只念一本《国语》。 还应当回过头来说说我的第一本书,我真应当为它写一本比它还厚的书,它值得我用崇 敬的心灵去赞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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