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00000 王太庆译 柏拉图对话集 〔古希腊)柏拉图著 商落印書馆
前 言 汪子嵩 主太庆译《柏拉图对话集》内容包括两个部分:前一部分是他 翻译的正文,计有对话十二篇,其中两篇未译完,一篇是节译。另 有附录两篇,一篇是翻译古希腊文献记载的有关传记,另一篇是翻 译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哲学的批评,都是阅读柏拉图对话的必需 资料。后一部分是太庆自己的论著,其中有他对柏拉图哲学思想 的研究论述,对有关柏拉图哲学以及整个西方哲学的几个重要术 语的理解和翻译问题的意见,还有对翻译哲学著作的理论问题的 论述,以及对专名翻译问题的意见等。太庆是一位哲学家,是专门 研究西方哲学史的学者,但他一生大部分精力贡献在西方哲学的 翻译事业上。作为一位著名的翻译家,近半个世纪来国内学习哲 学的同志大概都会从他的大量译文中得到教益。但他自己的著述 发表的却不多。以上这些论著,是他近二十年来研究古希腊哲学 尤其是柏拉图哲学的成果,也是他长期翻译实践的理论总结,其中 只有两篇文章曾在《学人》和台湾《哲学杂志》发表过,见到的读者 不多。而这些论著,不仅对我们了解太庆的学术成就和翻译思想 有重要意义,而且对理解他的柏拉图对话的译文,也是很有必要 的,所以我们将他的这些论著和他的《柏拉图对话》的译文编在一
2前 起出版。 太庆的这些翻译和论著都是他在近十几年中写成的。他对自 己的写作非常慎重,总是要一改再改,精雕细琢之后才拿出来发 表。他的这些译文和著述中绝大多数是在他1999年11月因病突 然去世后,我们从他的遗稿中整理出来的,属于他工作的未定稿, 如果他健在,一定还要反复加工的;既然他已经不在,我们无权作 任何政动,好在他自己写的稿子每一页都很整齐清楚,可以按原稿 付排。 柏拉图的对话既是哲学名著,又是文学名著,被各国人民广泛 阅读,已被译成各种语文,如英、法、德、意文都有他的对话全集的 译本,而且不止一种,各单篇对话的译文更多。相比之下,中文译 本就显得太少,至今没有译出全集,而且有近三分之一的对话还没 有翻译。 太庆在《试论外国哲学著作的汉语翻译问题》文中概述了中国 从汉唐以来翻译外国经典著作的历史,他认为近代从严复开始翻 译西方哲学著作,经过“五四”,尤其是在1949年以后,翻译工作有 较大的进步和发展。我们可以看到,对柏拉图对话的翻译情况也 是这样。 民国初年郭斌和、景昌极两位先生开始翻译柏拉图对话,陆续 在《学衡》杂志发表;《学衡》是反对当时新兴的白话文运动的,所以 他们也采用严复式的文言文翻译。从景先生的译序中看到,他主 要根据的是B.Jowett的英译本。1933年集成《柏拉图五大对话集》
前 喜3 出版,五篇对话是:《自辩篇》(Apology)、《克利陀篇》(Cito)、《斐都 篇》(Phaedo)、《筵话篇》(Symposium)和《斐德罗篇》(Phaedrus)。全 书“序”中则说译后又取各英文译本及希腊文原本校阅,校阅者是 吴宓先生。他们将柏拉图的主要术语Idea音译为“埃提”,将 Doctrine of ldeas译为“埃提论”,景先生则译为“理型说”。但是到 了1985年由郭斌和先生和张竹明先生合译的《理想国》出版时,已 经采用现在通行的白话文翻译,文字流畅可读,和六十年前郭先生 的译文对照,是完全不同了。《理想国》在1921年曾有吴献书先生 的译本,也是用文言文译的,1957年为了读者需要,商务印书馆曾 经重印,到1985年才有了现代语文的译本。郭、张先生的译文是 根据Loeb古典丛书希、英文对照本和牛津版Jowett&Campbell的 希腊原文,并参考多种英文译本译出的,他们将dea译为通行的 “理念”。由此可见,六十多年来对柏拉图对话的翻译,既发生了从 文言文到白话文的变化,又有从主要根据英译本翻译到主要根据 希腊原文翻译的不同。 1932年出版了由张师竹初译、张东荪改译的《柏拉图对话集 六种》,虽然仍以文言文翻译,但已比较接近白话文。张东荪先生 在“序"中说:张师竹先生完全根据B..Jowett英译本翻译,而他自己 参考各种译本,主要根据Lo©b古典丛书本的英译,对原译改动处 占十分之七八,并加了许多笺注。“余于是知译事之难矣。”他认为 译书“必先具备三事:一曰文字之知识,二日学理之知识,三曰须能 循守著者之思路”。所以他的译文比较严谨。他们译的六种对话 是:《欧雪佛洛》(Euthyphro)、《苏格拉地之辩诉》(Apologia)、《克利 托》(Crito)、《菲独》(Phaedo)、《普洛他过拉》(Protagoras)、《曼诺》 (Meno)o
前 严群先生多年从事柏拉图对话的翻泽,1963年整理旧译,出 版了《泰阿泰德、智术之师》(Theaetetus,Sophista),这是柏拉图后期 哲学思想的两篇重要对话,前一篇讨论认识论问题,后一篇讨论本 体论问题,提出“通种论”思想。由于严先生年老多病,至1983年 才又整理出版柏拉图早期的三篇对话《游叙弗伦、苏格拉底的申 辩、克力同》(Euthypron,Apologia,Criton)。严先生是严复的后裔,他 继承先祖的译风,也用文言文翻译,不过他的译文中已经掺进一些 白话文词句了;而且他不像严复那样,在有些地方采用意译转述的 方法,而是按照原文逐句翻译。严先生主要根据Lob古典丛书的 希腊文,并参考其他多种英文译本译出。对于希腊的人名地名,他 不同意一般流行的根据从希腊文泽为现代欧洲语音翻译,主张“悉 从希腊原字翻音,并结合汉字四声,以求准确。” 1944年出版的陈康先生译注的柏拉图《巴曼尼得斯篇》,是一 部有学术价值的翻译作品。这篇对话是柏拉图后期哲学思想的主 要著作,二干多年来学者对它的内容一直有争议,被称为“最大的 谜”,西方学者对这篇对话一直没有作出能前后一致贯通的解释。 陈先生根据他对柏拉图和亚里土多德有关“分离”问题的深入研 究,对这篇对话作了创新的解释。陈先生是根据J.Burnet校勘的 希腊文《Platonis Opera)》本译出的。他通过翻译详细说明他的解释 观点,因此对柏拉图的原文,他采用直译,另外加写了数量上数倍 于原文的注释,从文字的校勘、词句的释义,直至内容的评价,特别 注重其中论证步骤的分析,将前后两个部分的关系解释清楚了。 但也因此读者如果不看注释而只读直译的原文,是无法看懂的。 陈先生在“岸”中说明了他译注的目的和方法,并且对严复提出的 译文要“信、达、雅”的原则,提出了评论。陈先生在书中对柏拉图
前 高5 的主要术语提出了新的译词,如将ldea译为“相”,将estin译为 “是”。陈先生的这部译注对太庆影响很大,不但引发他研究柏拉 图和希腊哲学的兴趣,而且他后来进行哲学研究和翻译工作的态 度和方法,可以说主要是遵循陈先生指引的方向的。 1963年出版了朱光潜先生翻泽的《柏拉图文艺对话集》,他译 了《伊安篇》(1om)、《理想国》第2一3卷和第10卷、《斐德若篇》 (Phaedrus)、《大希庇阿斯篇》(Hippias Maior)、《会饮篇》 (Symposium),《斐利布斯篇》Philebus》和《法律篇》(Leges)中和文艺 有关的章节等,共九篇。朱先生说他自己不懂希腊文,但将英文和 法文几种译本对照后,认为以由布德(Bude)学会印行的希、法文对 照的法文译本《柏拉图全集》为最好,他是主要根据这个法文译本, 并参考其他英、法文译本译出的。以朱先生的文笔,译文当然是精 美的。 我们看到:在这将近一百年的时间里,我国翻译柏拉图对话的 工作,确实有很大的发展和进步。对这几位前辈的翻译,太庆都作 了研究,从中吸取经验教训。 更重要的是太庆在他自己的长期实践中,逐渐对翻译工作形 成一套理论看法。 1943年太庆考入西南联大哲学系,1947年太庆在北京大学哲 学系毕业后,到贺麟先生主持的西洋暂学名著编译会工作。贺先 生强调翻译必须以研究工作为基础,规定要在译文前撰写导言,并 进行讨论。贺先生对学生要求较严,太庆文章中提到过贺先生对
6 他的批评。后来太庆说过:“贺先生既教了我哲学,又教了我翻泽 哲学的办法。…我的另一位老师陈康先生则从哲学翻译的理论 上给了我们深刻教育,教我们把翻译看成一件严肃的事业。”(《试 论外国哲学著作的汉语翻译问题》)太庆对这两位老师的教导是一 直铭记在心的。 1952年院系调整,将全国各大学原有的哲学系集中到北京大 学,主要进行教师的思想改造。当时的西方哲学史组没有教学任 务,教师主要从事翻译工作,编译一套《西方古典哲学原著选辑》, 陆续出版了《古希腊罗马哲学》、《16-一18世纪西欧各国哲学》、《18 世纪法国哲学》和《18世纪末一19世纪初德国哲学》。主持这项工 作的洪谦先生因为太庆年轻,精通英、法、德等多种语言,工作又认 真负责,所以将最后的审定稿子和编辑工作都交给他担任。太庆 同时又和贺麟先生等一起翻译黑格尔的《哲学史讲演录》,也担任 最后的统稍和编辑工作。在那些年里,太庆和贺麟、洪谦、任华、熊 伟、方书春、王玖兴、齐良骥、苗力田、陈修斋、张世英、杨祖陶诸先 生一起切磋讨论哲学著作的意义和翻译问题,往往争论不休;为了 一个术语或一句话应该如何翻译,太庆常常去图书馆查找各种译 本,寻求解决。在这样的条件下进行翻译工作(实际上也是研究工 作),应该说是人生难得的机遇,太庆由此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后来 在实际主持绵译《西方资产阶级哲学论著选辑》、《现代西方哲学论 著选辑》以及《西方哲学原著选读》等著作时,他便驾轻就熟了。 经过五十年的工作,太庆逐渐形成一套翻译哲学著作的理论, 在《论翻译之为再创造》这篇文章中(这篇文章留有两份遗稿,不但 文字上有繁简的不同,而且内容上也有差别,所以一起付印。),他 概括为:
言7 翻译的过程分为两个段落:第一步是从原文追索原意,也 就是说,从原文的词汇和语法入手,找出原著的逻辑结构。译 者如果是这门学问的外行,就必须以原文为出发点,小心地进 而追出作者立论的道理,即客观存在的逻辑(并非个人的主观 遐想),从而化不懂为懂,成为内行。第二步,是这位已经弄懂 道理的内行译者设法运用汉语的词汇和语法来表达这个道 理,即原著的内在逻辑,让读者明白它。原文的语言跟译文的 语言不一样,译文不能照数原文;但是其中包含的逻辑必然一 样,否则翻译就是不可能的事了。每一种语言都以自己的特 殊形式表达那共同的逻辑,因此译者既要精通外语,以便从其 中看出逻辑,又要精通汉语普通话,以便恰当地表达出这个逻 辑。面且外语中的专门术语,必须求得精确的理解,这样才能 在汉语词汇中选用妥善的表达办法来表达它,如果汉语词汇 中还没有现成的办法,需要增造新词,那也必须按照汉语构词 规律从已有词素中选择合式成分来铸造,那样说汉语的读者 才有可能准确地理解。 这两个段落都是科学的活动,科学的活动是人类的创造 活动。作者想出了道理之后,把它精确地表达出来,是进行科 学的创造活动;译者虽然没有亲自想出这个道理,却仔细地学 会了它,再把它精确地表达出来,这种科学的活动可以说是再 创造。因而“信”和“达”都必须创造。 太庆认为决定翻译好坏的关键是两个,一个是逻辑,另一个是 语言。译者首先必须对原著有相当的理解,了解原著所讲的道理。 西方哲学著作都是重视逻辑的,一篇哲学著作有完整的逻辑结构, 每个结论都是经由逻辑推理论证步骤才能得出的;译者必须分析
B前 研究,了解这些逻辑步骤,才是对原著有所理解。然后才是第二 步,即将译者所理解的原著中的逻辑,用恰当的汉语将它表达出 来。原著中的逻辑是客观存在的,用汉语表达的逻辑必须和原著 的逻辑一致,如果译者没有很好理解,或是误解,甚至主观曲解,便 不是好的翻译,因为原著的逻辑和译文所表达的逻辑在内容上应 该是共同的,它们只是用不同的语言在表述形式上是不同的。所 以除了重视逻辑内容以外,太庆特别注重翻译表述所用的形 式一语言。他学习多种语言,对于语言学,从语法结构到语音都 很有兴趣。他认为译者不但要通晓原文的语法结构,才能正确理 解原作者的逻辑论证,更必须通晓现代汉语的语法结构、词汇以及 习惯用法,才能将原著中的逻辑恰当地表述过来。他坚决反对那 种认为译者只要懂得外语,能够将原著中的外文逐字逐句译成相 应的汉语,便是翻译的看法,他将这种翻译比做小学生的“描红”。 他认为一个好的译者在看懂了原著的内在逻辑以后,还必须再认 真地开动一番脑筋,考虑采用什么样的汉语形式才能将原著的逻 辑正确地表达,既要不违背不歪曲原著的逻辑,又要符合汉语的语 法结构和习惯用法。因为西方语文和汉语之间的差别很大,而且 中国传统哲学不大重视逻辑推理,所以用汉语翻译西方哲学不像 将德语译成英语那么简单,译者必须化功夫选择恰当的词汇和词 句才能表达原意,并让中国读者能够看懂。而这一点又是翻译工 作必须做到的,否则不如不译。因此他认为翻译是一种再创造,也 是一种科学活动。太庆在文章中举了若干例子,是他经常提到的。 我以为太庆这些论述,既是从哲学方面,又是从语言学方而为 翻译工作提供了理论说明,对我们提高翻译工作的质量是有助益 的
前 言9 三 太庆早期是研究笛卡尔的,我们在他的遗稿中还发现有1948 年他对笛卡尔《谈谈方法》的法文原著的译稿,纸张早已发黄了。 后来他参与翻译、统稿和编辑各种西方古典哲学原著选辑的工作, 遍及从古至今西方哲学史领域。但是到七十年代末,他经历了坎 坷的生活,从宁夏银川回到北京后,他的兴趣已逐渐专注于古代希 腊哲学。先是我和他要求商务印书馆的高崧先生,重新印行陈康 先生译注的柏拉图《巴曼尼得斯篇》,在校阅全稿时,将陈先生因限 于当时条件,不得已把原来的希腊字均转写为拉丁字母的,都由太 庆恢复为希腊文字。后来他和我合编《陈康论希腊哲学》一书,我 想从他学习翻译工作,提出将陈先生的九篇英文著作先由我译成 初稿,请他校阅。他看得很细致,纠正我不少错误,有几页错误较 多,他为我重译再抄,我得益良多。 八十年代后期,太庆准备翻译柏拉图对话全集,但刚开始译了 几篇他就停下了,因为他觉得有些关于柏拉图哲学的根本问题,还 需要重新研究考虑。就我所知,那是有关柏拉图用的主要术语的 理解和翻译问题。其中首先是柏拉图所说的idea和eidos,现在一 般都译为“理念”,可是我们都记得陈先生早已说过:柏拉图时代还 没有产生后来的“理(atio)”的思想,而且它们也不是主观的“念”。 在柏拉图的对话中,确有几篇曾将idea说成似乎是主观的概念, 但更多的是将它说成是认识的客观对象,所以陈先生主张译为 “相”和“型”。对陈先生这个意见,我们都是同意的,可是在我和几 位同志编写《希腊哲学史》第一卷时,我总党得“理念”这个译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