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政要上君道第 贞观政要 唐)吴兢编 贞观政要上 君道第 贞观初,太宗谓侍臣曰“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 而身毙。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朕每思伤其身者不在外物 皆由嗜欲以成其祸。若耽嗜滋味,玩悦声色,所欲既多,所损亦大,既妨政事,又扰生民。且复岀 乍理之言,万姓为之解体,怨議既作,离叛亦兴。朕毎思此,不敢纵逸。”谏议大夫魏徵对曰:古 者圣哲之主,皆亦近取诸身,故能远体诸物。昔楚聘詹何,问其治国之要,詹何对以修身之术。楚 王又问治国何如,詹何日:未闻身治而国乱者。陛下所明,实同古义。” 贞观二年,太宗问魏徵日何谓为明君暗君?”徵日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 偏信也。《诗》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眚唐、虞之理,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是以圣无不 照,故共、鲧之徒,不能塞也;靖言庸回,不能惑也。秦二世则隐藏其身,捐隔疏贱而偏信赵高, 及天下溃叛,不得闻也。梁武帝偏信朱异,而侯景举兵向阙,竟不得知也。隋炀帝偏信虞世基,而 诸贼攻城剽邑,亦不得知也。是故人君兼听纳下,则贵臣不得連蔽,而下情必得上通也。”太宗甚善 其言 贞观十年,太宗谓侍臣日帝王之业,草创与守成孰难?”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对曰天地草 昧,群雄竞起,攻破乃降,战胜乃克。由此言之,草创为难。”魏徴对曰!帝王之起,必承衰乱 覆彼昏狡,百姓乐推,四海归命,天授人与,乃不为难。然既得之后,志趣骄逸,百姓欲静而徭役 不休,百姓凋残而侈务不息,国之衰弊,恒由此起。以斯而言,守成则难。”太宗曰!玄龄昔从我 定天下,备尝艰苦,出万死而遇一生,所以见草创之难也。魏徵与我安天下,虑生骄逸之端,必践 危亡之地,所以见守成之难也。今草创之难既已往矣,守成之难者,当思与公等慎之。 贞观十一年,特进魏徵上疏曰 臣观自古受图膺运,继体守文,控御英雄,南面临下,皆欲配厚德于天地,齐高明于日月 本支百世,传祚无穷。然而克终者鲜,败亡相继,其故何哉?所以求之,失其道也。殷鉴不远, 可得而言。 昔在有隋,统一寰宇,甲兵强锐,三十余年,风行万里,威动殊俗,一旦举而弃之,尽为 他人之有。彼炀帝岂恶天下之治安,不欲社稷之长久,故行桀虐,以就灭亡哉?恃其富强,不 虞后患。驱天下以从欲,罄万物而自奉,采域中之子女,求远方之奇异。宫苑是饰,台榭是崇 徭役无时,干戈不戢。外示严重,内多险忌,谗邪者必受其福,忠正者莫保其生。上下相蒙, 君臣道隔,民不堪命,率土分崩。遂以四海之尊,殒于匹夫之手,子孙殄绝,为天下笑,可不 痛哉 圣哲乘机,拯其危溺,八柱倾而复正,四维弛而更张。远肃迩安,不通于期月;胜残去杀, 无待于百年。今宫观台榭,尽居之矣;奇珍异物,尽收之矣;姬姜淑嫒,尽侍于侧矣;四海九 州,尽为臣妾矣。若能鉴彼之所以失,念我之所以得,日慎一日,虽休勿休,焚鹿台之宝衣, 第1页
贞观政要上 君道第一 第 1 页 贞观政要 (唐)吴兢 编 贞观政要上 君道第一 贞观初,太宗谓侍臣曰:“ 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 而身毙。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朕每思伤其身者不在外物, 皆由嗜欲以成其祸。若耽嗜滋味,玩悦声色,所欲既多,所损亦大,既妨政事,又扰生民。且复出 一非理之言,万姓为之解体,怨讟既作,离叛亦兴。朕每思此,不敢纵逸。” 谏议大夫魏徵对曰:“ 古 者圣哲之主,皆亦近取诸身,故能远体诸物。昔楚聘詹何,问其治国之要,詹何对以修身之术。楚 王又问治国何如,詹何曰:‘ 未闻身治而国乱者。’ 陛下所明,实同古义。” 贞观二年,太宗问魏徵曰:“ 何谓为明君暗君?” 徵曰:“ 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 偏信也。《诗》云:‘ 先民有言,询于刍荛。’ 昔唐、虞之理,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是以圣无不 照,故共、鲧之徒,不能塞也;靖言庸回,不能惑也。秦二世则隐藏其身,捐隔疏贱而偏信赵高, 及天下溃叛,不得闻也。梁武帝偏信朱异,而侯景举兵向阙,竟不得知也。隋炀帝偏信虞世基,而 诸贼攻城剽邑,亦不得知也。是故人君兼听纳下,则贵臣不得壅蔽,而下情必得上通也。” 太宗甚善 其言。 贞观十年,太宗谓侍臣曰:“ 帝王之业,草创与守成孰难?” 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对曰:“ 天地草 昧,群雄竞起,攻破乃降,战胜乃克。由此言之,草创为难。” 魏徵对曰:“ 帝王之起,必承衰乱, 覆彼昏狡,百姓乐推,四海归命,天授人与,乃不为难。然既得之后,志趣骄逸,百姓欲静而徭役 不休,百姓凋残而侈务不息,国之衰弊,恒由此起。以斯而言,守成则难。” 太宗曰:“ 玄龄昔从我 定天下,备尝艰苦,出万死而遇一生,所以见草创之难也。魏徵与我安天下,虑生骄逸之端,必践 危亡之地,所以见守成之难也。今草创之难既已往矣,守成之难者,当思与公等慎之。” 贞观十一年,特进魏徵上疏曰: 臣观自古受图膺运,继体守文,控御英雄,南面临下,皆欲配厚德于天地,齐高明于日月, 本支百世,传祚无穷。然而克终者鲜,败亡相继,其故何哉?所以求之,失其道也。殷鉴不远, 可得而言。 昔在有隋,统一寰宇,甲兵强锐,三十余年,风行万里,威动殊俗,一旦举而弃之,尽为 他人之有。彼炀帝岂恶天下之治安,不欲社稷之长久,故行桀虐,以就灭亡哉?恃其富强,不 虞后患。驱天下以从欲,罄万物而自奉,采域中之子女,求远方之奇异。宫苑是饰,台榭是崇, 徭役无时,干戈不戢。外示严重,内多险忌,谗邪者必受其福,忠正者莫保其生。上下相蒙, 君臣道隔,民不堪命,率土分崩。遂以四海之尊,殒于匹夫之手,子孙殄绝,为天下笑,可不 痛哉! 圣哲乘机,拯其危溺,八柱倾而复正,四维弛而更张。远肃迩安,不逾于期月;胜残去杀, 无待于百年。今宫观台榭,尽居之矣;奇珍异物,尽收之矣;姬姜淑媛,尽侍于侧矣;四海九 州,尽为臣妾矣。若能鉴彼之所以失,念我之所以得,日慎一日,虽休勿休,焚鹿台之宝衣
贞观政要上政体第二 毁阿房之广殿,惧危亡于峻宇,思安处于卑宫,则神化潜通,无为而治,德之上也。若成功不 毁,即仍其旧,除其不急,损之又损,杂茅茨于桂栋,参玉砌以土阶,悦以使人,不竭其力 常念居之者逸,作之者劳,亿兆悦以子来,群生仰而遂性,德之次也。若惟圣罔念,不慎厥终 忘缔构之艰难,谓天命之可恃,忽采椽之恭俭,追雕墙之靡丽,因其基以广之,增其旧而饰之 触类而长,不知止足,人不见德,而劳役是闻,斯为下矣。譬之负薪救火,扬汤止沸,以暴易 乱,与乱同道,莫可测也,后嗣何观!夫事无可观则人怨,人怨则神怒,神怒则灾害必生,灾 害既生,则祸乱必作,祸乱既作,而能以身名全者鲜矣。顺天革命之后,将隆七百之祚,贻厥 子孙,传之万叶,难得易失,可不念哉 是月,徵又上疏曰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 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理,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 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 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者也。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岂 取之易而守之难乎?昔取之而有余,今守之而不足,何也?夫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 则纵情以傲物。竭诚则胡越为一体,傲物则骨肉为行路。虽董之以严刑,震之以威怒,终苟免 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 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 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 纳下,想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则想无因享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总此十 思,弘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 其忠。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似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 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号无为之大道哉A 太宗手诏答日 省频抗表,诚极忠款,言穷切至披览忘倦,每达宵分。非公体国情深,启沃义重,岂能 示以良图,匡其不及!朕闻晋武帝食平吴已后务在骄奢,不复留心治政。何曾退朝谓其子劭 曰:“吾每见主上不论经国远图,但说平生常语,此非贻厥子孙者,尔身犹可以免,”指诸孙 曰:"此等必遇乱死。”及孙绥,果为淫刑所戮。前史美之,以为明于先见。朕意不然,谓曾 之不忠,其罪大矣。夫为人臣,当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所以共为治也。 曾位极台司,名器崇重,当直辞正谏,论道佐时。今乃退有后言,进无廷诤,以为明智,不亦 谬乎!危而不持,焉用彼相?公之所陈,朕闻过矣。当置之几案,事等弦、韦。必望收彼桑榆, 期之岁暮,不使康哉良哉,独美于往日,若鱼若水,遂爽于当今。迟复嘉谋,犯而无隐。朕将 虚襟静志,敬伫德音。 贞观十五年,太宗谓侍臣曰!守天下难易?”侍中魏徵对曰!甚难。”太宗曰!任贤能,受 谏诤,即可。何谓为难?”徵曰"观自古帝王,在于忧危之间,则任贤受谏。及至安乐,必怀宽怠 言事者惟令兢惧,日陵月替,以至危亡。圣人所以居安思危,正为此也。安而能惧,岂不为难? 政体第二 贞观初,太宗谓萧瑀曰"朕少好弓矢,自谓能尽其妙。近得良弓十数,以示弓工。乃曰:皆 非良材也。’朕问其故,工曰:木心不正,则脉理皆邪,弓虽刚劲而遣箭不直,非良弓也。朕始悟 焉。朕以弧矢定四方,用弓多矣,而犹不得其理。况朕有天下之日浅,得为理之意,固未及于弓, 弓犹失之,而况于理乎?”自是诏京官五品以上,更宿中书内省,每召见,皆赐坐与语,询访外事 务知百姓利害、政教得失焉。 第2页
贞观政要上 政体第二 第 2 页 毁阿房之广殿,惧危亡于峻宇,思安处于卑宫,则神化潜通,无为而治,德之上也。若成功不 毁,即仍其旧,除其不急,损之又损,杂茅茨于桂栋,参玉砌以土阶,悦以使人,不竭其力, 常念居之者逸,作之者劳,亿兆悦以子来,群生仰而遂性,德之次也。若惟圣罔念,不慎厥终, 忘缔构之艰难,谓天命之可恃,忽采椽之恭俭,追雕墙之靡丽,因其基以广之,增其旧而饰之, 触类而长,不知止足,人不见德,而劳役是闻,斯为下矣。譬之负薪救火,扬汤止沸,以暴易 乱,与乱同道,莫可测也,后嗣何观!夫事无可观则人怨,人怨则神怒,神怒则灾害必生,灾 害既生,则祸乱必作,祸乱既作,而能以身名全者鲜矣。顺天革命之后,将隆七百之祚,贻厥 子孙,传之万叶,难得易失,可不念哉! 是月,徵又上疏曰: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 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理,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 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 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者也。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岂 取之易而守之难乎?昔取之而有余,今守之而不足,何也?夫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 则纵情以傲物。竭诚则胡越为一体,傲物则骨肉为行路。虽董之以严刑,震之以威怒,终苟免 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 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 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 纳下,想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总此十 思,弘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 其忠。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 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 太宗手诏答曰: 省频抗表,诚极忠款,言穷切至。披览忘倦,每达宵分。非公体国情深,启沃义重,岂能 示以良图,匡其不及!朕闻晋武帝自平吴已后,务在骄奢,不复留心治政。何曾退朝谓其子劭 曰:“ 吾每见主上不论经国远图,但说平生常语,此非贻厥子孙者,尔身犹可以免,” 指诸孙 曰:“ 此等必遇乱死。” 及孙绥,果为淫刑所戮。前史美之,以为明于先见。朕意不然,谓曾 之不忠,其罪大矣。夫为人臣,当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所以共为治也。 曾位极台司,名器崇重,当直辞正谏,论道佐时。今乃退有后言,进无廷诤,以为明智,不亦 谬乎!危而不持,焉用彼相?公之所陈,朕闻过矣。当置之几案,事等弦、韦。必望收彼桑榆, 期之岁暮,不使康哉良哉,独美于往日,若鱼若水,遂爽于当今。迟复嘉谋,犯而无隐。朕将 虚襟静志,敬伫德音。 贞观十五年,太宗谓侍臣曰:“ 守天下难易?” 侍中魏徵对曰:“ 甚难。” 太宗曰:“ 任贤能,受 谏诤,即可。何谓为难?” 徵曰:“ 观自古帝王,在于忧危之间,则任贤受谏。及至安乐,必怀宽怠, 言事者惟令兢惧,日陵月替,以至危亡。圣人所以居安思危,正为此也。安而能惧,岂不为难?” 政体第二 贞观初,太宗谓萧瑀曰:“ 朕少好弓矢,自谓能尽其妙。近得良弓十数,以示弓工。乃曰:‘ 皆 非良材也。’ 朕问其故,工曰:‘ 木心不正,则脉理皆邪,弓虽刚劲而遣箭不直,非良弓也。’ 朕始悟 焉。朕以弧矢定四方,用弓多矣,而犹不得其理。况朕有天下之日浅,得为理之意,固未及于弓, 弓犹失之,而况于理乎?” 自是诏京官五品以上,更宿中书内省,每召见,皆赐坐与语,询访外事, 务知百姓利害、政教得失焉
贞观政要上政体第二 贞观元年,太宗谓黄门侍郎王珪曰:中书所出诏敕,颇有意见不同,或兼错失而相正以否。元 置中书、门下,本拟相防过误。人之意见,每或不同,有所是非,本为公事。或有护己之短,忌闻 其失,有是有非,衔以为怨。或有苟避私隙,相惜颜面,知非政事,遂即施行。难违一官之小情, 顿为万人之大弊。此实亡国之政,卿辈特须在意防也。隋日内外庶官,政以依违,而致祸乱,人多 不能深思此理。当时皆谓祸不及身,面从背言,不以为患。后至大乱一起,家国俱丧,虽有脱身之 人,纵不遭刑戮,皆辛苦仅免,甚为时论所贬黜。卿等特须灭私徇公,坚守直道,庶事相启沃,勿 上下雷同也。 贞观二年,太宗问黄门侍郎王珪曰:近代君臣治国,多劣于前古,何也?″对曰:古之帝王 为政,皆志尚清静,以百姓之心为心。近代则唯损百姓以适其欲,所任用大臣,复非经术之土。汉 家宰相,无不精通一经,朝廷若有疑事,皆引经决定,由是人识礼教,治致太平。近代重武轻儒 或参以法律,儒行既亏,淳风大坏。”太宗深然其言。自此百官中有学业优长,兼识政体者,多进其 阶品,累加迁擢焉。 贞观三年,太宗谓侍臣曰!中书、门下,机要之司,擢才而居,委任实重。诏敕如有不稳便 皆须执论。比来惟觉阿旨顺情,唯唯苟过,遂无一言谏诤者,岂是道理?若惟署诏敕、行文书而已 人谁不堪?何烦简择,以相委付?自今诏敕疑有不稳便,必须执言,无得妄有畏惧,知而寝默。” 贞观四年,太宗问萧瑀曰隋文帝何如主也?″对曰“克己复礼,勤劳思政,每一坐朝,或 至日昃,五品已上,引坐论事,宿卫之士,传飧而食,虽性非仁明,亦是励精之主。”太宗日公 知其一,未知其二。此人性至察而心不明。夫心暗则照有不通,至察则多疑于物。又欺孤儿寡妇以 得天下,恒恐群臣内怀不服,不肯信任百司,每事皆自决断,虽则劳神苦形,未能尽合于理。朝臣 既知其意,亦不敢直言,宰相以 下,惟即承顺而已。朕意则不然,以天下之广,四海之众于端万绪,须合变通,皆委百司商量 宰相筹画,于事稳便,方可奏行。岂得以一日万机,独断一人之虑也。且日断十事,五条不中,中 者信善其如不中者何?以日继月,乃至累年,乖谬既多,不何待?岂如广任贤良,高居深视, 法令严肃,谁敢为非?”因令诸司,若诏敕颁下有未稳便者,必须执奏,不得顺旨便即施行,务尽 臣下之意。 贞观五年,太宗谓侍臣曰!治国与养病无异也。病人觉愈,弥须将护,若有触犯,必至殒命。 治国亦然,天下稍安,尤须兢慎,若便骄逸,必至丧败。今天下安危,系之于朕,故日慎一日,虽 休勿休。然耳目股肱,寄于卿辈,既义均一体。宜协力同心,事有不安,可极言无隐。傥君臣相疑, 不能备尽肝膈,实为国之大害也。 贞观六年,太宗谓侍臣曰:看古之帝王,有兴有衰,犹朝之有暮,皆为敝其耳目,不知时政得 失,忠正者不言,邪谄者日进,既不见过,所以至于灭亡。朕既在九重,不能尽见天下事,故布之 卿等,以为朕之耳目。莫以天下无事,四海安宁,便不存意。可爱非君,可畏非民。天子者,有道 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诚可畏也。”魏徵对曰:自古失国之主,皆为居安忘危,处治 忘乱,所以不能长久。今陛下富有四海,内外清晏,能留心治道,常临深履薄,国家历数,自然灵 长。臣又闻古语云: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以为可畏,诚如圣旨。 贞观六年,太宗谓侍臣曰古人云:危而不持,颠而不扶,焉用彼相?′君臣之义,得不尽 忠匡救乎?朕尝读书,见桀杀关龙逄,汉诛晁错,未尝不废书叹息。公等但能正词直谏,裨益政教 终不以犯颜忤旨,妄有诛责。朕比来临朝断决,亦有乖于律令者。公等以为小事,遂不执言。凡大 事皆起于小事,小事不论,大事又将不可救,社稷倾危,莫不由此。隋主残暴,身死匹夫之手,率 土苍生,罕闻嗟痛。公等为朕思隋氏灭亡之事,朕为公等思龙逄、晁错之诛,君臣保全,岂不美哉! 贞观七年,太宗与秘书监魏徵从容论自古理政得失,因曰!当今大乱之后,造次不可致化。 徵曰:不然,凡人在危困,则忧死亡;忧死亡,则思化;思化,则易教。然则乱后易教,犹饥人易 食也。”太宗曰:善人为邦百年,然后胜残去杀。大乱之后,将求致化,宁可造次而望乎?″徵曰 呲此据常人,不在圣哲。若圣哲施化,上下同心,人应如响,不疾而速,期月而可,信不为难,三年 第3页
贞观政要上 政体第二 第 3 页 贞观元年,太宗谓黄门侍郎王珪曰:“ 中书所出诏敕,颇有意见不同,或兼错失而相正以否。元 置中书、门下,本拟相防过误。人之意见,每或不同,有所是非,本为公事。或有护己之短,忌闻 其失,有是有非,衔以为怨。或有苟避私隙,相惜颜面,知非政事,遂即施行。难违一官之小情, 顿为万人之大弊。此实亡国之政,卿辈特须在意防也。隋日内外庶官,政以依违,而致祸乱,人多 不能深思此理。当时皆谓祸不及身,面从背言,不以为患。后至大乱一起,家国俱丧,虽有脱身之 人,纵不遭刑戮,皆辛苦仅免,甚为时论所贬黜。卿等特须灭私徇公,坚守直道,庶事相启沃,勿 上下雷同也。” 贞观二年,太宗问黄门侍郎王珪曰:“ 近代君臣治国,多劣于前古,何也?” 对曰:“ 古之帝王 为政,皆志尚清静,以百姓之心为心。近代则唯损百姓以适其欲,所任用大臣,复非经术之士。汉 家宰相,无不精通一经,朝廷若有疑事,皆引经决定,由是人识礼教,治致太平。近代重武轻儒, 或参以法律,儒行既亏,淳风大坏。” 太宗深然其言。自此百官中有学业优长,兼识政体者,多进其 阶品,累加迁擢焉。 贞观三年,太宗谓侍臣曰:“ 中书、门下,机要之司,擢才而居,委任实重。诏敕如有不稳便, 皆须执论。比来惟觉阿旨顺情,唯唯苟过,遂无一言谏诤者,岂是道理?若惟署诏敕、行文书而已, 人谁不堪?何烦简择,以相委付?自今诏敕疑有不稳便,必须执言,无得妄有畏惧,知而寝默。” 贞观四年,太宗问萧瑀曰:“ 隋文帝何如主也?” 对曰:“ 克己复礼,勤劳思政,每一坐朝,或 至日昃,五品已上,引坐论事,宿卫之士,传飧而食,虽性非仁明,亦是励精之主。” 太宗曰:“ 公 知其一,未知其二。此人性至察而心不明。夫心暗则照有不通,至察则多疑于物。又欺孤儿寡妇以 得天下,恒恐群臣内怀不服,不肯信任百司,每事皆自决断,虽则劳神苦形,未能尽合于理。朝臣 既知其意,亦不敢直言,宰相以 下,惟即承顺而已。朕意则不然,以天下之广,四海之众,千端万绪,须合变通,皆委百司商量, 宰相筹画,于事稳便,方可奏行。岂得以一日万机,独断一人之虑也。且日断十事,五条不中,中 者信善,其如不中者何?以日继月,乃至累年,乖谬既多,不亡何待?岂如广任贤良,高居深视, 法令严肃,谁敢为非?” 因令诸司,若诏敕颁下有未稳便者,必须执奏,不得顺旨便即施行,务尽 臣下之意。 贞观五年,太宗谓侍臣曰:“ 治国与养病无异也。病人觉愈,弥须将护,若有触犯,必至殒命。 治国亦然,天下稍安,尤须兢慎,若便骄逸,必至丧败。今天下安危,系之于朕,故日慎一日,虽 休勿休。然耳目股肱,寄于卿辈,既义均一体。宜协力同心,事有不安,可极言无隐。傥君臣相疑, 不能备尽肝膈,实为国之大害也。” 贞观六年,太宗谓侍臣曰:“ 看古之帝王,有兴有衰,犹朝之有暮,皆为敝其耳目,不知时政得 失,忠正者不言,邪谄者日进,既不见过,所以至于灭亡。朕既在九重,不能尽见天下事,故布之 卿等,以为朕之耳目。莫以天下无事,四海安宁,便不存意。可爱非君,可畏非民。天子者,有道 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诚可畏也。” 魏徵对曰:“ 自古失国之主,皆为居安忘危,处治 忘乱,所以不能长久。今陛下富有四海,内外清晏,能留心治道,常临深履薄,国家历数,自然灵 长。臣又闻古语云:‘ 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陛下以为可畏,诚如圣旨。” 贞观六年,太宗谓侍臣曰:“ 古人云:‘ 危而不持,颠而不扶,焉用彼相?’ 君臣之义,得不尽 忠匡救乎?朕尝读书,见桀杀关龙逄,汉诛晁错,未尝不废书叹息。公等但能正词直谏,裨益政教, 终不以犯颜忤旨,妄有诛责。朕比来临朝断决,亦有乖于律令者。公等以为小事,遂不执言。凡大 事皆起于小事,小事不论,大事又将不可救,社稷倾危,莫不由此。隋主残暴,身死匹夫之手,率 土苍生,罕闻嗟痛。公等为朕思隋氏灭亡之事,朕为公等思龙逄、晁错之诛,君臣保全,岂不美哉!” 贞观七年,太宗与秘书监魏徵从容论自古理政得失,因曰:“ 当今大乱之后,造次不可致化。” 徵曰:“ 不然,凡人在危困,则忧死亡;忧死亡,则思化;思化,则易教。然则乱后易教,犹饥人易 食也。” 太宗曰:“ 善人为邦百年,然后胜残去杀。大乱之后,将求致化,宁可造次而望乎?” 徵曰: "此据常人,不在圣哲。若圣哲施化,上下同心,人应如响,不疾而速,期月而可,信不为难,三年
贞观政要上政体第二 成功,犹谓其晩。”太宗以为然。封德彝等对曰三代以后,人渐浇讹,故秦任法律,汉杂霸道 皆欲化而不能,岂能化而不欲?若信魏徴所说,恐败乱国家。″徵曰五帝、三王,不易人而化。 帝道则帝,行王道则王,在于当时所理,化之而已。考之载籍,可得而知。昔黄帝与蚩尤七十余 战,其乱甚矣,既胜之后,便致太平。九黎乱德,颛顼征之,既克之后,不失其化。桀为乱虐,而 汤放之,在汤之代,既致太平。纣为无道,武王伐之,成王之代,亦致太平。若言人渐浇讹,不及 纯朴,至今应悉为鬼魅,宁可复得而教化耶?”德彝等无以难之,然咸以为不可。 太宗每力行不倦,数年间,海内康宁,突阙破灭,因谓群臣曰:贞观初,人皆异论,云当今必 不可行帝道、王道,惟魏徵劝我。既从其言,不过数载,遂得华夏安宁,远戎宾服。突厥自古以来 常为中国勍敌,今酋长并带刀宿卫,部落皆袭衣冠。使我遂至于此,皆魏徴之力也。〃顾谓徵曰∵玉 虽有美质,在于石间,不值良工琢磨,与瓦砾不别。若遇良工,即为万代之宝。朕虽无美质,为公 所切磋,劳公约朕以仁义,弘朕以道德,使朕功业至此,公亦足为良工尔。 贞观八年,太宗谓侍臣曰:隋时百姓纵有财物,岂得保此?自朕有天下已来,存心抚养,无有 所科差,人人皆得营生,守其资财,即朕所赐。向使朕科唤不已,虽数资赏赐,亦不如不得。〃魏徵 对曰!尧、舜在上,百姓亦云′耕田而食,凿井而饮”,含哺鼓腹,而云′帝何力’于其间矣。今 陛下如此含养,百姓可谓日用而不知。”又奏称晋文公出田,逐兽于砀,入大泽,迷不知所出 其中有渔者,文公谓曰:我,若君也,道将安出?我且厚赐若。’渔者曰:臣愿有献。文公曰 出泽而受之。’于是送出泽。文公曰:今子之所欲教寡人者,何也?愿受之。渔者曰!鸿鹄保 河海,厌而徙之小泽,则有矰丸之忧。鼋鼍保深渊,厌而出之浅渚,必有钓射之忧。今君岀兽砀 入至此,何行之太远也?′文公曰!善哉!谓丛耆记渔者名。渔者曰:君何以名?君尊天事地, 敬社稷,保四国,慈爱万民,薄赋敛,轻租税,臣亦与焉。君不尊天,不事地,不敬社稷,不固四 海,外失礼于诸侯,内逆民心,一国流亡,渔者虽有厚赐,不得保也。遂辞不受。”太宗曰:卿言 是也。” 贞观九年,太宗谓侍臣曰:往昔初平京师,宫中美女珍玩无院不满。炀帝意犹不足,徵求无已 兼东西征讨,穷兵黩武,百姓不堪遂致亡灭。此皆朕所目见,故夙夜孜孜,惟欲清净,使天下无 事。遂得徭役不兴,年谷丰稔,百姓安乐。夫治国犹如栽树/本根不摇,则枝叶茂荣。君能清净 百姓何得不安乐乎? 贞观十六年,太宗谓侍臣曰:或君乱于上,臣治于下;或臣乱于下,君治于上。二者苟逢,何 者为甚?”特进魏徵对曰君心治,则照见下非。诛一劝百,谁敢不畏威尽力?若昏暴于上,忠谏 不从,虽百里奚、伍子胥之在虞、吴,不救其祸,败亡亦继。”太宗曰"必如此,齐文宣昏暴,杨 遵彦以正道扶之得治,何也?″徵曰:遵彥弥缝暴主,救治苍生,才得免乱,亦甚危苦。与人主严 明,臣下畏法,直言正谏,皆见信用,不可同年而语也 贞观十九年,太宗谓侍臣曰!朕观古来帝王,骄矜而取败者,不可胜数。不能远述古昔,至如 晋武平吴、隋文伐陈已后,心通骄奢,自矜诸己,臣下不复敢言,政道因兹弛紊。朕自平定突厥、 破高丽已后,兼并铁勒,席卷沙漠,以为州县,夷狄远服,声教益广。朕恐怀骄矜,恒自抑折,日 旰而食,坐以待晨。每思臣下有谠言直谏,可以施于政教者,当拭目以师友待之。如此,庶几于时 康道泰尔 太宗自即位之始,霜旱为灾,米谷踊贵,突厥侵扰,州县骚然。帝志在忧人,锐精为政,崇尚 节俭,大布恩德。是时,自京师及河东、河南、陇右,饥馑尤甚,一匹绢才得一斗米。百姓虽东西 逐食,未尝嗟怨,莫不自安。至贞观三年,关中丰熟,咸自归乡,竟无一人逃散。其得人心如此 加以从谏如流,雅好儒术,孜孜求士,务在择官,改革旧弊,兴复制度,每因一事,触类为善。初 息隐、海陵之党,同谋害太宗者数百千人,事宁,复引居左右近侍,心术豁然,不有疑阻。时论以 为能断决大事,得帝王之体。深恶官吏贪浊,有枉法受财者,必无赦免。在京流外有犯赃者,皆遣 执奏,随其所犯,置以重法。由是官吏多自清谨。制驭王公、妃主之家,大姓豪猾之伍,皆畏威屏 迹,无敢侵欺细人。商旅野次,无复盗贼,囹圄常空,马牛布野,外户不闭。又频致丰稔,米斗三 第4页
贞观政要上 政体第二 第 4 页 成功,犹谓其晚。” 太宗以为然。封德彝等对曰:“ 三代以后,人渐浇讹,故秦任法律,汉杂霸道, 皆欲化而不能,岂能化而不欲?若信魏徵所说,恐败乱国家。” 徵曰:“ 五帝、三王,不易人而化。 行帝道则帝,行王道则王,在于当时所理,化之而已。考之载籍,可得而知。昔黄帝与蚩尤七十余 战,其乱甚矣,既胜之后,便致太平。九黎乱德,颛顼征之,既克之后,不失其化。桀为乱虐,而 汤放之,在汤之代,既致太平。纣为无道,武王伐之,成王之代,亦致太平。若言人渐浇讹,不及 纯朴,至今应悉为鬼魅,宁可复得而教化耶?” 德彝等无以难之,然咸以为不可。 太宗每力行不倦,数年间,海内康宁,突阙破灭,因谓群臣曰:“ 贞观初,人皆异论,云当今必 不可行帝道、王道,惟魏徵劝我。既从其言,不过数载,遂得华夏安宁,远戎宾服。突厥自古以来 常为中国勍敌,今酋长并带刀宿卫,部落皆袭衣冠。使我遂至于此,皆魏徵之力也。” 顾谓徵曰:“ 玉 虽有美质,在于石间,不值良工琢磨,与瓦砾不别。若遇良工,即为万代之宝。朕虽无美质,为公 所切磋,劳公约朕以仁义,弘朕以道德,使朕功业至此,公亦足为良工尔。” 贞观八年,太宗谓侍臣曰:“ 隋时百姓纵有财物,岂得保此?自朕有天下已来,存心抚养,无有 所科差,人人皆得营生,守其资财,即朕所赐。向使朕科唤不已,虽数资赏赐,亦不如不得。” 魏徵 对曰:“ 尧、舜在上,百姓亦云‘ 耕田而食,凿井而饮’ ,含哺鼓腹,而云‘ 帝何力’ 于其间矣。今 陛下如此含养,百姓可谓日用而不知。” 又奏称:“ 晋文公出田,逐兽于砀,入大泽,迷不知所出。 其中有渔者,文公谓曰:‘ 我,若君也,道将安出?我且厚赐若。’ 渔者曰:‘ 臣愿有献。’ 文公曰: ‘ 出泽而受之。’ 于是送出泽。文公曰:‘ 今子之所欲教寡人者,何也?愿受之。’ 渔者曰:‘ 鸿鹄保 河海,厌而徙之小泽,则有矰丸之忧。鼋鼍保深渊,厌而出之浅渚,必有钓射之忧。今君出兽砀, 入至此,何行之太远也?’ 文公曰:‘ 善哉!’ 谓从者记渔者名。渔者曰:‘ 君何以名?君尊天事地, 敬社稷,保四国,慈爱万民,薄赋敛,轻租税,臣亦与焉。君不尊天,不事地,不敬社稷,不固四 海,外失礼于诸侯,内逆民心,一国流亡,渔者虽有厚赐,不得保也。’ 遂辞不受。” 太宗曰:“ 卿言 是也。” 贞观九年,太宗谓侍臣曰:“ 往昔初平京师,宫中美女珍玩无院不满。炀帝意犹不足,徵求无已, 兼东西征讨,穷兵黩武,百姓不堪,遂致亡灭。此皆朕所目见,故夙夜孜孜,惟欲清净,使天下无 事。遂得徭役不兴,年谷丰稔,百姓安乐。夫治国犹如栽树,本根不摇,则枝叶茂荣。君能清净, 百姓何得不安乐乎?” 贞观十六年,太宗谓侍臣曰:“ 或君乱于上,臣治于下;或臣乱于下,君治于上。二者苟逢,何 者为甚?” 特进魏徵对曰:“ 君心治,则照见下非。诛一劝百,谁敢不畏威尽力?若昏暴于上,忠谏 不从,虽百里奚、伍子胥之在虞、吴,不救其祸,败亡亦继。” 太宗曰:“ 必如此,齐文宣昏暴,杨 遵彦以正道扶之得治,何也?” 徵曰:“ 遵彦弥缝暴主,救治苍生,才得免乱,亦甚危苦。与人主严 明,臣下畏法,直言正谏,皆见信用,不可同年而语也。” 贞观十九年,太宗谓侍臣曰:“ 朕观古来帝王,骄矜而取败者,不可胜数。不能远述古昔,至如 晋武平吴、隋文伐陈已后,心逾骄奢,自矜诸己,臣下不复敢言,政道因兹弛紊。朕自平定突厥、 破高丽已后,兼并铁勒,席卷沙漠,以为州县,夷狄远服,声教益广。朕恐怀骄矜,恒自抑折,日 旰而食,坐以待晨。每思臣下有谠言直谏,可以施于政教者,当拭目以师友待之。如此,庶几于时 康道泰尔。” 太宗自即位之始,霜旱为灾,米谷踊贵,突厥侵扰,州县骚然。帝志在忧人,锐精为政,崇尚 节俭,大布恩德。是时,自京师及河东、河南、陇右,饥馑尤甚,一匹绢才得一斗米。百姓虽东西 逐食,未尝嗟怨,莫不自安。至贞观三年,关中丰熟,咸自归乡,竟无一人逃散。其得人心如此。 加以从谏如流,雅好儒术,孜孜求士,务在择官,改革旧弊,兴复制度,每因一事,触类为善。初, 息隐、海陵之党,同谋害太宗者数百千人,事宁,复引居左右近侍,心术豁然,不有疑阻。时论以 为能断决大事,得帝王之体。深恶官吏贪浊,有枉法受财者,必无赦免。在京流外有犯赃者,皆遣 执奏,随其所犯,置以重法。由是官吏多自清谨。制驭王公、妃主之家,大姓豪猾之伍,皆畏威屏 迹,无敢侵欺细人。商旅野次,无复盗贼,囹圄常空,马牛布野,外户不闭。又频致丰稔,米斗三
贞观政要上任贤第 四钱,行旅自京师至于岭表,自山东至于沧海,皆不赍粮,取给于路。入山东村落,行客经过者 必厚加供待,或发时有赠遗。此皆古昔未有也 任贤第三 房玄龄,齐州临淄人也。初仕隋,为隰城尉。坐事,除名徙上郡。太宗徇地渭北,玄龄杖策谒 于军门。太宗一见,便如旧识,署渭北道行军记室参军。玄龄既遇知己,遂罄竭心力。是时,贼寇 每平,众人竟求金宝,玄龄独先收人物,致之幕府,及有谋臣猛将,与之潜相申结,各致死力。累 授秦王府记室,兼陕东道大行台考功郎中。玄龄在秦府十余年,恒典管记。隐太子、巢刺王以玄龄 及杜如晦为太宗所亲礼,甚恶之,谮之高祖,由是与如晦并遭驱斥。及隐太子将有变也,太宗召玄 龄、如晦,令衣道士服,潜引入閤谋议。及事平,太宗入春宫,擢拜太子左庶子。贞观元年,迁中 书令。三年,拜尚书左仆射,监修国史,封梁国公,实封一千三百户。既总任百司,虔恭夙夜,尽 心竭节,不欲一物失所。闻人有善,若己有之。明达吏事,饰以文学,审定法令,意在宽平。不以 求备取人,不以己长格物,随能收叙,无隔疏贱。论者称为良相焉。十三年,加太子少师。玄龄自 以一居端揆十有五年,频抗表辞位,优诏不许。十六年,进拜司空,仍总朝政,依旧监修国史。玄 龄复以年老请致仕,太宗遣使谓曰:国家久相任使,一朝忽无良相,如失两手。公若筋力不衰,无 烦此让。自知衰谢,当更奏闻。”玄龄遂止。太宗又尝追思王业之艰难,佐命之匡弼,乃作《威凤赋》 以自喻,因赐玄龄,其见称类如此 杜如晦,京兆万年人也。武德初,为秦王府兵曹参军,俄迁陕州总管府长史。时府中多英俊 被外迁者众,太宗患之。记室房玄龄日府僚去者虽多盖不足惜。杜如晦聪明识达,王佐才也 若大王守藩端拱,无所用之;必欲经营四方,非此人莫可。”太宗自此弥加礼重,寄以心腹,遂秦为 府属,常参谋帷幄。时军国多事,剖断如流,深为时辈所服。累除天策府从事中郎,兼文学馆学土。 贞观二年,以本官检校侍中。三年拜尚书右仆射,兼知吏部选事。仍与房玄龄共掌朝政。至于台 阁规模,典章文物,皆二人所定,甚获当时之誉,时称房、杜焉。 魏徵,巨鹿人也。近徙家相州之内黄。武德末,为太子洗马。见太宗与隐太子阴相倾夺,每劝 建成早为之谋。太宗既诛隐太子,召徵责之曰汝离间我兄弟,何也?”众皆为之危惧。徵慷慨自 若,从容对曰!皇太子若从臣言,必无今日之祸。”太宗为之敛容,厚加礼异,擢拜谏议大夫。数 引之卧内,访以政术。徵雅有经国之才,性又抗直,无所屈挠。太宗每与之言,未尝不悦。徵亦喜 逢知己之主,竭其力用。又劳之曰:卿所谏前后二百余事,皆称朕意。非卿忠诚奉国,何能若是! 年,累迁秘书监,参预朝政,深谋远算,多所弘益。太宗尝谓曰:卿罪重于中钩,我仼卿適于管 仲,近代君臣相得,宁有似我于卿者乎?”六年,太宗幸九成宫,宴近臣,长孙无忌曰“王珪、魏 徵,往事息隐,臣见之若仇,不谓今者又同此宴。”太宗曰“魏徵往者实我所仇,但其尽心所事, 有足嘉者。朕能擢而用之,何惭古烈?徵毎犯颜切谏,不许我为非,我所以重之也。”徵再拜曰ξ陛 下导臣使言,臣所以敢言。若陛下不受臣言,臣亦何敢犯龙鳞,触忌讳也!太宗大悦,各赐钱十五 万。七年,代王珪为侍中,累封郑国公。寻以疾乞辞所职,请为散官。太宗曰:朕拔卿于仇虏之中, 任卿以枢要之职,见朕之非,未尝不谏。公独不见金之在矿,何足贵哉?良冶锻而为器,便为人所 宝。朕方自比于金,以卿为良工。虽有疾,未为衰老,岂得便尔耶?”徵乃止。后复固辞,听解侍 中,授以特进,仍知门下省事。十二年,太宗以诞皇孙,诏宴公卿。帝极欢,谓侍臣曰:贞观以前 从我平定天下,周旋艰险,玄龄之功无所与让。贞观之后,尽心于我,献纳忠谠,安国利人,成我 今日功业,为天下所称者,惟魏徵而已。古之名臣,何以加也。”于是亲解佩刀以赐二人。庶人承乾 在春宫,不修德业;魏王泰宠爱日隆,内外庶寮,咸有疑议。太宗闻而恶之,谓侍臣曰“当今朝臣, 忠謇无如魏徵,我遣傅皇太子,用绝天下之望。”十七年,遂授太子太师,知门下事如故。徵自陈有 疾,太宗谓曰:太子宗社之本,须有师傅,故选中正,以为辅弼。知公疹病,可卧护之。”徵乃就 第5页
贞观政要上 任贤第三 第 5 页 四钱,行旅自京师至于岭表,自山东至于沧海,皆不赍粮,取给于路。入山东村落,行客经过者, 必厚加供待,或发时有赠遗。此皆古昔未有也。 任贤第三 房玄龄,齐州临淄人也。初仕隋,为隰城尉。坐事,除名徙上郡。太宗徇地渭北,玄龄杖策谒 于军门。太宗一见,便如旧识,署渭北道行军记室参军。玄龄既遇知己,遂罄竭心力。是时,贼寇 每平,众人竞求金宝,玄龄独先收人物,致之幕府,及有谋臣猛将,与之潜相申结,各致死力。累 授秦王府记室,兼陕东道大行台考功郎中。玄龄在秦府十余年,恒典管记。隐太子、巢刺王以玄龄 及杜如晦为太宗所亲礼,甚恶之,谮之高祖,由是与如晦并遭驱斥。及隐太子将有变也,太宗召玄 龄、如晦,令衣道士服,潜引入閤谋议。及事平,太宗入春宫,擢拜太子左庶子。贞观元年,迁中 书令。三年,拜尚书左仆射,监修国史,封梁国公,实封一千三百户。既总任百司,虔恭夙夜,尽 心竭节,不欲一物失所。闻人有善,若己有之。明达吏事,饰以文学,审定法令,意在宽平。不以 求备取人,不以己长格物,随能收叙,无隔疏贱。论者称为良相焉。十三年,加太子少师。玄龄自 以一居端揆十有五年,频抗表辞位,优诏不许。十六年,进拜司空,仍总朝政,依旧监修国史。玄 龄复以年老请致仕,太宗遣使谓曰:“ 国家久相任使,一朝忽无良相,如失两手。公若筋力不衰,无 烦此让。自知衰谢,当更奏闻。” 玄龄遂止。太宗又尝追思王业之艰难,佐命之匡弼,乃作《威凤赋》 以自喻,因赐玄龄,其见称类如此。 杜如晦,京兆万年人也。武德初,为秦王府兵曹参军,俄迁陕州总管府长史。时府中多英俊, 被外迁者众,太宗患之。记室房玄龄曰:“ 府僚去者虽多,盖不足惜。杜如晦聪明识达,王佐才也。 若大王守藩端拱,无所用之;必欲经营四方,非此人莫可。” 太宗自此弥加礼重,寄以心腹,遂奏为 府属,常参谋帷幄。时军国多事,剖断如流,深为时辈所服。累除天策府从事中郎,兼文学馆学士。 隐太子之败,如晦与玄龄功第一,迁拜太子右庶子。俄迁兵部尚书,进封蔡国公,实封一千三百户。 贞观二年,以本官检校侍中。三年,拜尚书右仆射,兼知吏部选事。仍与房玄龄共掌朝政。至于台 阁规模,典章文物,皆二人所定,甚获当时之誉,时称房、杜焉。 魏徵,巨鹿人也。近徙家相州之内黄。武德末,为太子洗马。见太宗与隐太子阴相倾夺,每劝 建成早为之谋。太宗既诛隐太子,召徵责之曰:“ 汝离间我兄弟,何也?” 众皆为之危惧。徵慷慨自 若,从容对曰:“ 皇太子若从臣言,必无今日之祸。” 太宗为之敛容,厚加礼异,擢拜谏议大夫。数 引之卧内,访以政术。徵雅有经国之才,性又抗直,无所屈挠。太宗每与之言,未尝不悦。徵亦喜 逢知己之主,竭其力用。又劳之曰:“ 卿所谏前后二百余事,皆称朕意。非卿忠诚奉国,何能若是!” 三年,累迁秘书监,参预朝政,深谋远算,多所弘益。太宗尝谓曰:“ 卿罪重于中钩,我任卿逾于管 仲,近代君臣相得,宁有似我于卿者乎?” 六年,太宗幸九成宫,宴近臣,长孙无忌曰:“ 王珪、魏 徵,往事息隐,臣见之若仇,不谓今者又同此宴。” 太宗曰:“ 魏徵往者实我所仇,但其尽心所事, 有足嘉者。朕能擢而用之,何惭古烈?徵每犯颜切谏,不许我为非,我所以重之也。” 徵再拜曰:“ 陛 下导臣使言,臣所以敢言。若陛下不受臣言,臣亦何敢犯龙鳞,触忌讳也!” 太宗大悦,各赐钱十五 万。七年,代王珪为侍中,累封郑国公。寻以疾乞辞所职,请为散官。太宗曰:“ 朕拔卿于仇虏之中, 任卿以枢要之职,见朕之非,未尝不谏。公独不见金之在矿,何足贵哉?良冶锻而为器,便为人所 宝。朕方自比于金,以卿为良工。虽有疾,未为衰老,岂得便尔耶?” 徵乃止。后复固辞,听解侍 中,授以特进,仍知门下省事。十二年,太宗以诞皇孙,诏宴公卿。帝极欢,谓侍臣曰:“ 贞观以前, 从我平定天下,周旋艰险,玄龄之功无所与让。贞观之后,尽心于我,献纳忠谠,安国利人,成我 今日功业,为天下所称者,惟魏徵而已。古之名臣,何以加也。” 于是亲解佩刀以赐二人。庶人承乾 在春宫,不修德业;魏王泰宠爱日隆,内外庶寮,咸有疑议。太宗闻而恶之,谓侍臣曰:“ 当今朝臣, 忠謇无如魏徵,我遣傅皇太子,用绝天下之望。” 十七年,遂授太子太师,知门下事如故。徵自陈有 疾,太宗谓曰:“ 太子宗社之本,须有师傅,故选中正,以为辅弼。知公疹病,可卧护之。” 徵乃就
贞观政要上任贤第 职。寻遇疾。徵宅内先无正堂,太宗时欲营小殿,乃辍其材为造,五日而就。遣中使赐以布被素褥, 遂其所尚。后数日,薨。太宗亲临恸哭,赠司空,谥曰文贞。太宗亲为制碑文,复自书于石。特赐 其家食实封九百户。太宗后尝谓侍臣曰“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 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徴殂逝,遂亡一镜矣!因泣下久之。乃诏曰 昔惟魏徵,毎显予过。自其逝也,虽过莫彰。朕岂独有非于往时,而皆是于兹日?故亦庶僚苟顺 难触龙鳞者欤!所以虚己外求,披迷内省。言而不用,朕所甘心;用而不言,谁之责也?自斯已后, 各悉乃诚。若有是非,直言无隐 王珪,太原祁县人也。武德中,为隐太子中允,甚为建成所礼。后以连其阴谋事,流于寯州 建成诛后,太宗即位,召拜谏议大夫。每推诚尽节,多所献纳。珪尝上封事切谏,太宗谓日:卿所 论皆中朕之失,自古人君莫不欲社稷永安,然而不得者,只为不闻己过,或闻而不能改故也。今朕 有所失,卿能直言,朕复闻过能改,何虑社稷之不安乎?”太宗又尝谓珪曰:卿若常居谏官,朕必 永无过失。”顾待益厚。贞观元年,迁黄门侍郎,参预政事,兼太子右庶子。二年,进拜侍中。时房 玄龄、魏徴、李靖、温彦博、戴胄与珪同知囯政,尝因侍宴,太宗谓珪曰ξ卿识鉴精通,尤善谈论 自玄龄等,咸宜品藻。又可自量孰与诸子贤。”对曰孜孜奉国,知无不为,臣不如玄龄。每以谏 诤为心,耻君不及尧、舜,臣不如魏徵。才兼文武,出将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详明,出纳惟允, 臣不如温彦博。处繁理剧,众务必举,臣不如戴胄。至于激浊扬清,嫉恶好善,臣于数子,亦有一 日之长。”太宗深然其言,群公亦各以为尽己所怀,谓之确论。 李靖,京兆三原人也。大业末,为马邑郡丞。会高祖为太原留守,靖观察高祖,知有四方之志, 因自锁上变,诣江都。至长安,道塞不能而止。高祖克京城,执靖,将斩之,靖大呼曰“公起义兵 除暴乱,不欲就大事,而以私怨斩壮士乎?太宗亦加救靖,高祖遂舍之。武德中,以平萧铣、辅 公祏功,历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太宗嗣位,召拜刑部尚书,贞观二年,以本官检校中书令。三年 转兵部尚书,为代州行军总管,进击突厥定襄城,破之。突厥诸部落俱走碛北,北擒隋齐王暕之子 杨道政,及炀帝萧后,送于长安。突利可汗来降,颉利可汗仅以身遁。太宗谓日“昔李陵提步卒五 干,不免身降匈奴,尚得名书竹帛。卿以三干轻骑深入虏庭,克复定襄,威振北狄,实古今未有, 足报往年渭水之役矣”以功进封代国公。此后,颉利可汗大惧,四年,退保铁山,遣使入朝谢罪, 请举国内附。又以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往迎颉利。颉利虽外请降,而心怀疑贰。诏遣鸿胪卿唐俭 摄户部尚书将军安修仁慰谕之,靖谓副将张公谨日诏使到彼,虏必自宽,乃选精骑赍二十日粮, 引兵自白道袭之。”公谨曰“既许其降,诏使在彼,未宜讨击。”靖曰"此兵机也,时不可失。”遂 督军疾进。行至阴山,遇其斥候千余帐,皆俘以随军。颉利见使者甚悦,不虞官兵至也。靖前锋乘 雾而行,去其牙帐七里,颉利始觉,列兵未及成阵,单马轻走,虏众因而溃散。斩万余级,杀其妻 隋义成公主,俘男女十余万,斥土界自阴山至于大漠,遂灭其国。寻获颉利可汗于别部落,余众悉 降。太宗大悦,顾谓侍臣曰!朕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往者国家草创,突厥强梁,太上皇以百姓 之故,称臣于颉利,朕未尝不痛心疾首,志灭匈奴,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今者暂动偏师,无往不 捷,单于稽颡,耻其雪乎!群臣皆称万岁。寻拜靖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赐实封五百户。又为西 海道行军大总管,征吐谷浑,大破其国。改封卫国公。及靖身亡,有诏许坟茔制度依汉卫、霍故事, 筑阙象突厥内燕然山、吐谷浑内碛石二山,以旌殊绩 虞世南,会稽余姚人也。贞观初,太宗引为上客,因开文馆,馆中号为多士,咸推世南为文学 之宗。授以记室,与房玄龄对掌文翰。尝命写《列女传》以装屏风,于时无本,世南暗书之,一无 遗失。贞观七年,累迁秘书监。太宗毎机务之隙,引之谈论,共观经史。世南虽容貌懦弱,如不胜 衣,而志性抗烈,每论及古先帝王为政得失,必存规讽,多所补益。及高祖晏驾,太宗执丧过礼 哀容毁悴,久替万机,文武百寮,计无所出,世南每入进谏,太宗甚嘉纳之,益所亲礼。尝谓侍臣 曰:朕因暇日,毎与虞世南商榷古今。朕有一言之善,世南未尝不悦;有一言之失,未尝不怅恨。 其恳诚若此,朕用嘉焉。群臣皆若世南,天下何忧不治?”太宗尝称世南有五绝:一曰德行,二曰 忠直,三曰博学,四曰词藻,五曰书翰。及卒,太宗举哀于别次,哭之甚恸。丧事官给,仍赐以东 第6页
贞观政要上 任贤第三 第 6 页 职。寻遇疾。徵宅内先无正堂,太宗时欲营小殿,乃辍其材为造,五日而就。遣中使赐以布被素褥, 遂其所尚。后数日,薨。太宗亲临恸哭,赠司空,谥曰文贞。太宗亲为制碑文,复自书于石。特赐 其家食实封九百户。太宗后尝谓侍臣曰:“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 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镜矣!” 因泣下久之。乃诏曰: “ 昔惟魏徵,每显予过。自其逝也,虽过莫彰。朕岂独有非于往时,而皆是于兹日?故亦庶僚苟顺, 难触龙鳞者欤!所以虚己外求,披迷内省。言而不用,朕所甘心;用而不言,谁之责也?自斯已后, 各悉乃诚。若有是非,直言无隐。” 王珪,太原祁县人也。武德中,为隐太子中允,甚为建成所礼。后以连其阴谋事,流于嶲州。 建成诛后,太宗即位,召拜谏议大夫。每推诚尽节,多所献纳。珪尝上封事切谏,太宗谓曰:“ 卿所 论皆中朕之失,自古人君莫不欲社稷永安,然而不得者,只为不闻己过,或闻而不能改故也。今朕 有所失,卿能直言,朕复闻过能改,何虑社稷之不安乎?” 太宗又尝谓珪曰:“ 卿若常居谏官,朕必 永无过失。” 顾待益厚。贞观元年,迁黄门侍郎,参预政事,兼太子右庶子。二年,进拜侍中。时房 玄龄、魏徵、李靖、温彦博、戴胄与珪同知国政,尝因侍宴,太宗谓珪曰:“ 卿识鉴精通,尤善谈论, 自玄龄等,咸宜品藻。又可自量孰与诸子贤。” 对曰:“ 孜孜奉国,知无不为,臣不如玄龄。每以谏 诤为心,耻君不及尧、舜,臣不如魏徵。才兼文武,出将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详明,出纳惟允, 臣不如温彦博。处繁理剧,众务必举,臣不如戴胄。至于激浊扬清,嫉恶好善,臣于数子,亦有一 日之长。” 太宗深然其言,群公亦各以为尽己所怀,谓之确论。 李靖,京兆三原人也。大业末,为马邑郡丞。会高祖为太原留守,靖观察高祖,知有四方之志, 因自锁上变,诣江都。至长安,道塞不能而止。高祖克京城,执靖,将斩之,靖大呼曰:“ 公起义兵 除暴乱,不欲就大事,而以私怨斩壮士乎?” 太宗亦加救靖,高祖遂舍之。武德中,以平萧铣、辅 公祏功,历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太宗嗣位,召拜刑部尚书。贞观二年,以本官检校中书令。三年, 转兵部尚书,为代州行军总管,进击突厥定襄城,破之。突厥诸部落俱走碛北,北擒隋齐王暕之子 杨道政,及炀帝萧后,送于长安。突利可汗来降,颉利可汗仅以身遁。太宗谓曰:“ 昔李陵提步卒五 千,不免身降匈奴,尚得名书竹帛。卿以三千轻骑,深入虏庭,克复定襄,威振北狄,实古今未有, 足报往年渭水之役矣。” 以功进封代国公。此后,颉利可汗大惧,四年,退保铁山,遣使入朝谢罪, 请举国内附。又以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往迎颉利。颉利虽外请降,而心怀疑贰。诏遣鸿胪卿唐俭、 摄户部尚书将军安修仁慰谕之,靖谓副将张公谨曰:“ 诏使到彼,虏必自宽,乃选精骑赍二十日粮, 引兵自白道袭之。” 公谨曰:“ 既许其降,诏使在彼,未宜讨击。” 靖曰:“ 此兵机也,时不可失。” 遂 督军疾进。行至阴山,遇其斥候千余帐,皆俘以随军。颉利见使者甚悦,不虞官兵至也。靖前锋乘 雾而行,去其牙帐七里,颉利始觉,列兵未及成阵,单马轻走,虏众因而溃散。斩万余级,杀其妻 隋义成公主,俘男女十余万,斥土界自阴山至于大漠,遂灭其国。寻获颉利可汗于别部落,余众悉 降。太宗大悦,顾谓侍臣曰:“ 朕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往者国家草创,突厥强梁,太上皇以百姓 之故,称臣于颉利,朕未尝不痛心疾首,志灭匈奴,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今者暂动偏师,无往不 捷,单于稽颡,耻其雪乎!” 群臣皆称万岁。寻拜靖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赐实封五百户。又为西 海道行军大总管,征吐谷浑,大破其国。改封卫国公。及靖身亡,有诏许坟茔制度依汉卫、霍故事, 筑阙象突厥内燕然山、吐谷浑内碛石二山,以旌殊绩。 虞世南,会稽余姚人也。贞观初,太宗引为上客,因开文馆,馆中号为多士,咸推世南为文学 之宗。授以记室,与房玄龄对掌文翰。尝命写《列女传》以装屏风,于时无本,世南暗书之,一无 遗失。贞观七年,累迁秘书监。太宗每机务之隙,引之谈论,共观经史。世南虽容貌懦弱,如不胜 衣,而志性抗烈,每论及古先帝王为政得失,必存规讽,多所补益。及高祖晏驾,太宗执丧过礼, 哀容毁悴,久替万机,文武百寮,计无所出,世南每入进谏,太宗甚嘉纳之,益所亲礼。尝谓侍臣 曰:“ 朕因暇日,每与虞世南商榷古今。朕有一言之善,世南未尝不悦;有一言之失,未尝不怅恨。 其恳诚若此,朕用嘉焉。群臣皆若世南,天下何忧不治?” 太宗尝称世南有五绝:一曰德行,二曰 忠直,三曰博学,四曰词藻,五曰书翰。及卒,太宗举哀于别次,哭之甚恸。丧事官给,仍赐以东
贞观政要上求谏第 园秘器,赠礼部尚书,谥曰文懿。太宗手敕魏王泰曰:虞世南于我,犹一体也。拾遗补阙,无日暂 忘,实当代名臣,人伦准的。吾有小善,必将顺而成之;吾有小失,必犯颜而谏之。今其云亡,石 渠、东观之中,无复人矣,痛惜岂可言耶!未几,太宗为诗一篇,追思往古理乱之道,既而叹曰 ″钟子期死,伯牙不复鼓琴。朕之此篇,将何所示?″因令起居褚遂良诣其灵帐读讫焚之,其悲悼 也若此。又令与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李靖等二十四人,图形于凌烟阁。 李勣,曹州离狐人也。本姓徐,初仕李密,为左武侯大将军。密后为王世充所破,拥众归国 勣犹据密旧境十郡之地。武德二年,谓长史郭孝恪曰“魏公既归大唐,今此人众土地,魏公所有也。 吾若上表献之,则是利主之败,自为己功,以邀富贵,是吾所耻。今宜具录州县及军人户口,总启 魏公,听公自献,此则魏公之功也,不亦可乎?″乃遣使启密。使人初至,高祖闻无表,惟有启与 密,甚怪之。使者以勣意闻奏,高祖方大喜曰“徐勣感德推功,实纯臣也。″拜黎州总管,赐姓李 氏,附属籍于宗正。封其父盖为济阴王,固辞王爵,乃封舒国公,授散骑常侍。寻加勣右武侯大将 军。及李密反叛伏诛,勣发丧行服,备君臣之礼,表请收葬。高祖遂归其尸。于是大具威仪,三军 缟素,葬于黎阳山。礼成,释服而散,朝野义之。寻为窦建德所攻,陷于建德,又自拔归京师。从 太宗征王世充、窦建德,平之。贞观元年,拜并州都督,令行禁止,号为称职,突厥甚加畏惮。太 宗谓侍臣曰“隋炀帝不解精选贤良,镇抚边境,惟远筑长城,广屯将士,以备突厥,而情识之惑 一至于此。朕今委任李勣于并州,遂得突厥畏威远遁,塞垣安静,岂不胜数千里长城耶?″其后并 州改置大都督府,又以勣为长史,累封英国公。在并州凡十六年,召拜兵部尚书,兼知政事。勣时 遇暴疾,验方云须灰可以疗之,太宗自剪须为其和药。勣顿首见血,泣以陈谢。太宗曰:吾为社稷 计耳,不烦深谢。”十七年,高宗居春宫,转太子詹事加特进,仍知政事。太宗又尝宴,顾勣日 ″朕将属以孤幼,思之无越卿者。公往丕遗于李密氵今岂奂于朕哉!勣雪涕致辞,因噬指流血。俄 沉醉,御服覆之,其见委信如此。勣每行军,用师筹算,临敌应变,动合事机。自贞观以来,讨击 突厥、颉利及薛延陀、高丽等,并大破之。太宗尝曰“李靖、李勣二人,古之韩、白、卫、霍岂能 马周,博州茌平人也。贞观五年,至京师,舍于中郎将常何之家。时太宗令百官上书言得失 周为何陈便宜二十余事,令奏之,事皆合旨。太宗怪其能,问何,何对曰:此非臣所发意,乃臣家 客马周也。”太宗即日召之,未至间,凡四度遣使催促。及谒见,与语甚悦。令直门下省,授监察御 史,累除中书舍人。周有机辩,能敷奏,深识事端,故动无不中。太宗尝曰我于马周,暂时不见, 则便思之。”十八年,历迁中书令,兼太子左庶子,周既职兼两宫,处事平允,甚获当时之誉。又以 本官摄吏部尚书。太宗尝谓侍臣曰!周见事敏速,性甚慎至。至于论量人物,直道而言,朕比任使 之,多称朕意。既写忠诚,亲附于朕,实藉此人,共康时政也。 求谏第四 太宗威容俨肃,百僚进见者,皆失其举措。太宗知其若此,每见人奏事,必假颜色,冀闻谏诤, 知政教得失。贞观初,尝谓公卿曰:人欲自照,必须明镜;主欲知过,必藉忠臣。主若自贤,臣不 匡正,欲不危败,岂可得乎?故君失其国,臣亦不能独全其家。至于隋炀帝暴虐,臣下钳口,卒令 不闻其过,遂至灭亡,虞世基等,寻亦诛死。前事不远,公等每看事有不利于人,必须极言规谏。” 贞观元年,太宗谓侍臣曰:正主任邪臣,不能致理;正臣事邪主,亦不能致理。惟君臣相遇 有同鱼水,则海内可安。朕虽不明,幸诸公数相匡救,冀凭直言鲠议,致天下太平。”谏议大夫王珪 对曰:臣闻,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是故古者圣主必有争臣七人,言而不用,则相继以死。陛 下开圣虑,纳刍荛,愚臣处不讳之朝,实愿罄其狂瞽。”太宗称善,诏令自是宰相入内平章国计, 使谏官随入,预闻政事。有所开说,必虚己纳之 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明主思短而益善,暗主护短而永愚。隋炀帝好自矜夸,护短拒谏 诚亦实难犯忤。虞世基不敢直言,或恐未为深罪。昔箕子佯狂自全,孔子亦称其仁。及炀帝被杀 第7页
贞观政要上 求谏第四 第 7 页 园秘器,赠礼部尚书,谥曰文懿。太宗手敕魏王泰曰:“ 虞世南于我,犹一体也。拾遗补阙,无日暂 忘,实当代名臣,人伦准的。吾有小善,必将顺而成之;吾有小失,必犯颜而谏之。今其云亡,石 渠、东观之中,无复人矣,痛惜岂可言耶!” 未几,太宗为诗一篇,追思往古理乱之道,既而叹曰: “ 钟子期死,伯牙不复鼓琴。朕之此篇,将何所示?” 因令起居褚遂良诣其灵帐读讫焚之,其悲悼 也若此。又令与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李靖等二十四人,图形于凌烟阁。 李勣,曹州离狐人也。本姓徐,初仕李密,为左武侯大将军。密后为王世充所破,拥众归国, 勣犹据密旧境十郡之地。武德二年,谓长史郭孝恪曰:“ 魏公既归大唐,今此人众土地,魏公所有也。 吾若上表献之,则是利主之败,自为己功,以邀富贵,是吾所耻。今宜具录州县及军人户口,总启 魏公,听公自献,此则魏公之功也,不亦可乎?” 乃遣使启密。使人初至,高祖闻无表,惟有启与 密,甚怪之。使者以勣意闻奏,高祖方大喜曰:“ 徐勣感德推功,实纯臣也。” 拜黎州总管,赐姓李 氏,附属籍于宗正。封其父盖为济阴王,固辞王爵,乃封舒国公,授散骑常侍。寻加勣右武侯大将 军。及李密反叛伏诛,勣发丧行服,备君臣之礼,表请收葬。高祖遂归其尸。于是大具威仪,三军 缟素,葬于黎阳山。礼成,释服而散,朝野义之。寻为窦建德所攻,陷于建德,又自拔归京师。从 太宗征王世充、窦建德,平之。贞观元年,拜并州都督,令行禁止,号为称职,突厥甚加畏惮。太 宗谓侍臣曰:“ 隋炀帝不解精选贤良,镇抚边境,惟远筑长城,广屯将士,以备突厥,而情识之惑, 一至于此。朕今委任李勣于并州,遂得突厥畏威远遁,塞垣安静,岂不胜数千里长城耶?” 其后并 州改置大都督府,又以勣为长史,累封英国公。在并州凡十六年,召拜兵部尚书,兼知政事。勣时 遇暴疾,验方云须灰可以疗之,太宗自剪须为其和药。勣顿首见血,泣以陈谢。太宗曰:“ 吾为社稷 计耳,不烦深谢。” 十七年,高宗居春宫,转太子詹事,加特进,仍知政事。太宗又尝宴,顾勣曰: “ 朕将属以孤幼,思之无越卿者。公往不遗于李密,今岂负于朕哉!” 勣雪涕致辞,因噬指流血。俄 沉醉,御服覆之,其见委信如此。勣每行军,用师筹算,临敌应变,动合事机。自贞观以来,讨击 突厥、颉利及薛延陀、高丽等,并大破之。太宗尝曰:“ 李靖、李勣二人,古之韩、白、卫、霍岂能 及也!” 马周,博州茌平人也。贞观五年,至京师,舍于中郎将常何之家。时太宗令百官上书言得失, 周为何陈便宜二十余事,令奏之,事皆合旨。太宗怪其能,问何,何对曰:“ 此非臣所发意,乃臣家 客马周也。” 太宗即日召之,未至间,凡四度遣使催促。及谒见,与语甚悦。令直门下省,授监察御 史,累除中书舍人。周有机辩,能敷奏,深识事端,故动无不中。太宗尝曰:“ 我于马周,暂时不见, 则便思之。” 十八年,历迁中书令,兼太子左庶子,周既职兼两宫,处事平允,甚获当时之誉。又以 本官摄吏部尚书。太宗尝谓侍臣曰:“ 周见事敏速,性甚慎至。至于论量人物,直道而言,朕比任使 之,多称朕意。既写忠诚,亲附于朕,实藉此人,共康时政也。” 求谏第四 太宗威容俨肃,百僚进见者,皆失其举措。太宗知其若此,每见人奏事,必假颜色,冀闻谏诤, 知政教得失。贞观初,尝谓公卿曰:“ 人欲自照,必须明镜;主欲知过,必藉忠臣。主若自贤,臣不 匡正,欲不危败,岂可得乎?故君失其国,臣亦不能独全其家。至于隋炀帝暴虐,臣下钳口,卒令 不闻其过,遂至灭亡,虞世基等,寻亦诛死。前事不远,公等每看事有不利于人,必须极言规谏。” 贞观元年,太宗谓侍臣曰:“ 正主任邪臣,不能致理;正臣事邪主,亦不能致理。惟君臣相遇, 有同鱼水,则海内可安。朕虽不明,幸诸公数相匡救,冀凭直言鲠议,致天下太平。” 谏议大夫王珪 对曰:“ 臣闻,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是故古者圣主必有争臣七人,言而不用,则相继以死。陛 下开圣虑,纳刍荛,愚臣处不讳之朝,实愿罄其狂瞽。” 太宗称善,诏令自是宰相入内平章国计,必 使谏官随入,预闻政事。有所开说,必虚己纳之。 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 明主思短而益善,暗主护短而永愚。隋炀帝好自矜夸,护短拒谏, 诚亦实难犯忤。虞世基不敢直言,或恐未为深罪。昔箕子佯狂自全,孔子亦称其仁。及炀帝被杀
贞观政要上求谏第 世基合同死否?”杜如晦对曰:天子有诤臣,虽无道,不失其天下。仲尼称:直哉史鱼,邦有道 如矢,邦无道如矢。′世基岂得以炀帝无道,不纳谏诤,遂杜口无言?偷安重位,又不能辞职请退 则与箕子佯狂而去,事理不同。昔晋惠帝贾后将废愍怀太子,司空张华竟不能苦争,阿意苟免。及 赵王伦举兵废后,遣使收华,华曰:将废太子日,非是无言,当时不被纳用。’其使曰:公为三公, 太子无罪被废,言既不从,何不引身而退?′华无辞以答,遂斩之,夷其三族。古人有云:危而不 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故′君子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张华既抗直不能成节,逊言不足全 身,王臣之节固已坠矣。虞世基位居宰辅,在得言之地,竟无一言谏诤,诚亦合死。”太宗曰!公 言是也。人君必须忠良辅弼,乃得身安国宁。炀帝岂不以下无忠臣,身不闻过,恶积祸盈,灭亡斯 及!若人主所行不当,臣下又无匡谏,苟在阿顺,事皆称美,则君为暗主,臣为谀臣,君暗臣谀 危亡不远。朕今志在君臣上下,各尽至公,共相切磋,以成治道。公等各宜务尽忠谠,匡救朕恶, 终不以直言忤意,辄相责怒。 贞观三年,太宗谓司空裴寂曰比有上书奏事,条数甚多,朕总粘之屋壁,出入观省。所以孜 孜不倦者,欲尽臣下之情。每一思政理,或三更方寝。亦望公辈用心不倦,以副朕怀也。 贞观五年,太宗谓房玄龄等曰:自古帝王多任情喜怒,喜则滥赏无功,怒则滥杀无罪。是以天 下丧乱,莫不由此。朕今夙夜未尝不以此为心,恒欲公等尽情极谏。公等亦须受人谏语,岂得以人 言不同己意,便即护短不纳?若不能受谏,安能谏人? 贞观六年,太宗以御史大夫韦挺、中书侍郎杜正伦、秘书少监虞世南、著作郎姚思廉等上封事 称旨,召而谓曰:朕历观自古人臣立忠之事,若值明主,便宜尽诚规谏,至如龙逄、比干,不免孥 戮。为君不易,为臣极难。朕又闻龙可扰而,然喉下有逆鳞。卿等遂不避犯触,各进封事。常能 如此,朕岂虑宗社之倾败!每思卿等此意,不能暂忘,故设宴为乐。”仍赐绢有差 太常卿韦挺尝上疏陈得失,太宗赐书白所上意见,极是谠言,辞理可观,甚以为慰。昔齐境 之难,夷吾有射钩之罪,蒲城之役,勃醍为斩袂之仇,而小白不以为疑,重耳待之若旧。岂非各吠 非主,志在无二。卿之深诚,见于斯矣。若能克全此节,则永保令名。如其怠之,可不惜也。勉励 终始,垂范将来,当使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古,不亦美?朕比不闻其过,未睹其阙,赖竭忠恳, 数进嘉言,用沃朕怀,一何可道 贞观八年,太宗谓侍臣曰朕每闲居静坐,则自内省,恒恐上不称天心,下为百姓所怨。但思 正人匡谏,欲令耳目外通,下无怨滞。又比见大来奏事者,多有怖慑,言语致失次第。寻常奏事 情犹如此,况欲谏诤,必当畏犯逆鳞。所以毎有谏者,纵不合朕心,朕亦不以为忤。若即嗔责,深 恐人怀战惧,岂肯更言 贞观十五年,太宗问魏徵曰“比来朝臣都不论事,何也?″徵对曰:陛下虚心采纳,诚宜有 言者。然古人云:未信而谏,则以为谤己;信而不谏,则谓之尸禄。′但人之才器各有不同,懦弱 之人,怀忠直而不能言;疏远之人,恐不信而不得言;怀禄之人,虑不便身而不敢言。所以相与缄 默,俯仰过日。”太宗曰:诚如卿言。朕每思之,人臣欲谏,辄惧死亡之祸,与夫赴鼎镬、冒白刃, 亦何异哉?故忠贞之臣,非不欲竭诚。竭诚者,乃是极难。所以禹拜昌言,岂不为此也!朕今开怀 抱,纳谏诤。卿等无劳怖惧,遂不极言。” 贞观十六年,太宗谓房玄龄等曰:自知者明,信为难矣。如属文之士,伎巧之徒,皆自谓己长, 他人不及。若名工文匠,商略诋诃,芜词拙迹,于是乃见。由是言之,人君须得匡谏之臣,举其愆 过。一日万机,一人听断,虽复忧劳,安能尽善?常念魏徴随事谏正,多中朕失,如明镜鉴形,美 恶必见。”因举觞赐玄龄等数人勖之 贞观十七年,太宗问谏议大夫褚遂良曰:昔舜造漆器,禹雕其俎,当时谏者十有余人。食器之 间,何须苦谏?″遂良对曰“雕琢害农事,纂组伤女工。首创奢淫,危亡之渐。漆器不已,必金为 之;金器不已,必玉为之。所以诤臣必谏其渐,及其满盈,无所复谏。”太宗曰:卿言是矣。朕所 为事,若有不当,或在其渐,或已将终,皆宜进谏。比见前史,或有人臣谏事,遂答云′业已为之 或道′业已许之’,竟不为停改。此则危亡之祸,可反手而待也。” 第8页
贞观政要上 求谏第四 第 8 页 世基合同死否?” 杜如晦对曰:“ 天子有诤臣,虽无道,不失其天下。仲尼称:‘ 直哉史鱼,邦有道 如矢,邦无道如矢。’ 世基岂得以炀帝无道,不纳谏诤,遂杜口无言?偷安重位,又不能辞职请退, 则与箕子佯狂而去,事理不同。昔晋惠帝贾后将废愍怀太子,司空张华竟不能苦争,阿意苟免。及 赵王伦举兵废后,遣使收华,华曰:‘ 将废太子日,非是无言,当时不被纳用。’ 其使曰:‘ 公为三公, 太子无罪被废,言既不从,何不引身而退?’ 华无辞以答,遂斩之,夷其三族。古人有云:‘ 危而不 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 故‘ 君子临大节而不可夺也。’ 张华既抗直不能成节,逊言不足全 身,王臣之节固已坠矣。虞世基位居宰辅,在得言之地,竟无一言谏诤,诚亦合死。” 太宗曰:“ 公 言是也。人君必须忠良辅弼,乃得身安国宁。炀帝岂不以下无忠臣,身不闻过,恶积祸盈,灭亡斯 及!若人主所行不当,臣下又无匡谏,苟在阿顺,事皆称美,则君为暗主,臣为谀臣,君暗臣谀, 危亡不远。朕今志在君臣上下,各尽至公,共相切磋,以成治道。公等各宜务尽忠谠,匡救朕恶, 终不以直言忤意,辄相责怒。” 贞观三年,太宗谓司空裴寂曰:“ 比有上书奏事,条数甚多,朕总粘之屋壁,出入观省。所以孜 孜不倦者,欲尽臣下之情。每一思政理,或三更方寝。亦望公辈用心不倦,以副朕怀也。” 贞观五年,太宗谓房玄龄等曰:“ 自古帝王多任情喜怒,喜则滥赏无功,怒则滥杀无罪。是以天 下丧乱,莫不由此。朕今夙夜未尝不以此为心,恒欲公等尽情极谏。公等亦须受人谏语,岂得以人 言不同己意,便即护短不纳?若不能受谏,安能谏人?” 贞观六年,太宗以御史大夫韦挺、中书侍郎杜正伦、秘书少监虞世南、著作郎姚思廉等上封事 称旨,召而谓曰:“ 朕历观自古人臣立忠之事,若值明主,便宜尽诚规谏,至如龙逄、比干,不免孥 戮。为君不易,为臣极难。朕又闻龙可扰而驯,然喉下有逆鳞。卿等遂不避犯触,各进封事。常能 如此,朕岂虑宗社之倾败!每思卿等此意,不能暂忘,故设宴为乐。” 仍赐绢有差。 太常卿韦挺尝上疏陈得失,太宗赐书曰:“ 所上意见,极是谠言,辞理可观,甚以为慰。昔齐境 之难,夷吾有射钩之罪,蒲城之役,勃鞮为斩袂之仇,而小白不以为疑,重耳待之若旧。岂非各吠 非主,志在无二。卿之深诚,见于斯矣。若能克全此节,则永保令名。如其怠之,可不惜也。勉励 终始,垂范将来,当使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古,不亦美乎?朕比不闻其过,未睹其阙,赖竭忠恳, 数进嘉言,用沃朕怀,一何可道!” 贞观八年,太宗谓侍臣曰:“ 朕每闲居静坐,则自内省,恒恐上不称天心,下为百姓所怨。但思 正人匡谏,欲令耳目外通,下无怨滞。又比见人来奏事者,多有怖慑,言语致失次第。寻常奏事, 情犹如此,况欲谏诤,必当畏犯逆鳞。所以每有谏者,纵不合朕心,朕亦不以为忤。若即嗔责,深 恐人怀战惧,岂肯更言!” 贞观十五年,太宗问魏徵曰:“ 比来朝臣都不论事,何也?” 徵对曰:“ 陛下虚心采纳,诚宜有 言者。然古人云:‘ 未信而谏,则以为谤己;信而不谏,则谓之尸禄。’ 但人之才器各有不同,懦弱 之人,怀忠直而不能言;疏远之人,恐不信而不得言;怀禄之人,虑不便身而不敢言。所以相与缄 默,俯仰过日。” 太宗曰:“ 诚如卿言。朕每思之,人臣欲谏,辄惧死亡之祸,与夫赴鼎镬、冒白刃, 亦何异哉?故忠贞之臣,非不欲竭诚。竭诚者,乃是极难。所以禹拜昌言,岂不为此也!朕今开怀 抱,纳谏诤。卿等无劳怖惧,遂不极言。” 贞观十六年,太宗谓房玄龄等曰:“ 自知者明,信为难矣。如属文之士,伎巧之徒,皆自谓己长, 他人不及。若名工文匠,商略诋诃,芜词拙迹,于是乃见。由是言之,人君须得匡谏之臣,举其愆 过。一日万机,一人听断,虽复忧劳,安能尽善?常念魏徵随事谏正,多中朕失,如明镜鉴形,美 恶必见。” 因举觞赐玄龄等数人勖之。 贞观十七年,太宗问谏议大夫褚遂良曰:“ 昔舜造漆器,禹雕其俎,当时谏者十有余人。食器之 间,何须苦谏?” 遂良对曰:“ 雕琢害农事,纂组伤女工。首创奢淫,危亡之渐。漆器不已,必金为 之;金器不已,必玉为之。所以诤臣必谏其渐,及其满盈,无所复谏。” 太宗曰:“ 卿言是矣。朕所 为事,若有不当,或在其渐,或已将终,皆宜进谏。比见前史,或有人臣谏事,遂答云‘ 业已为之’ , 或道‘ 业已许之’ ,竟不为停改。此则危亡之祸,可反手而待也
贞观政要上纳谏第 纳谏第五 贞观初,太宗与黄门侍郎王珪宴语,时有美人侍侧,本庐江王瑗之姬也,瑗败,籍没入宫。太 宗指示珪曰"庐江不道,贼杀其夫而纳其室,暴虐之甚,何有不亡者乎P珪避席曰:陛下以庐江 取之为是邪,为非邪?”太宗曰安有杀人而取其妻,卿乃问朕是非,何也?”珪对曰:臣闻于 《管子》曰:齐桓公之郭国,问其父老曰:郭何故亡?′父老曰:以其善善而恶恶也。桓公曰 若子之言,乃贤君也,何至于亡?′父老曰!不然。郭君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所以亡 也。今此妇人尚在左右,臣窃以为圣心是之。陛下若以为非,所谓知恶而不去也。”太宗大悦,称 为至善,遽令以美人还其亲族。 贞观四年,诏发卒修洛阳之乾元殿以备巡狩。给事中张玄素上书谏曰 陛下智周万物,囊括四海,令之所行,何往不应?志之所欲,何事不从?微臣窃思秦始皇 之为君也,藉周室之余,因六国之盛,将贻之万叶。及其子而亡,谅由逞嗜奔欲,逆天害人者 也。是知天下不可以力胜,神祇不可以亲恃。惟当弘俭约,薄賦敛,慎终始,可以永固。方今 承百王之末,属凋弊之余,必欲节之以礼制,陛下宜以身为先。东都未有幸期,即令补葺;诸 王今并出藩,又须营构。兴发数多,岂疲人之所望?其不可一也。陛下初平东都之始,层楼广 殿,皆令撤毁,天下翕然,同心欣仰。岂有初则恶其侈靡,今乃袭其雕丽?其不可二也。每承 音旨,未即巡幸,此乃事不急之务,成虚费之劳。国无兼年之积,何用两都之好?劳役过度 怨謊将起。其不可三也。百姓承乱离之后,财力凋尽,天恩含育,粗见存立,饥寒犹切,生计 未安,三五年间,未能复旧。奈何营未幸之都,而夺疲人之力?其不可四也。昔汉高祖将都洛 阳,娄敬一言,即日西驾。岂不知地推土中,贡赋所均,但以形胜不如关内也。伏惟陛下化凋 弊之人,革浇漓之俗,为日尚浅未甚淳和,郾酌事宜,讵可东幸?其不可五也。 臣尝见隋室初造此殿,楹栋宏壮,大木非运道所有,多自豫章采来,二千人拽一柱,其下 施毂,皆以生铁为之,中间若用不轮,动即火出。略计,已用数十万,则余费又过倍于此 臣闻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乾元毕工,隋解体。且以陛下今时功力,何如隋日? 承残之后,役疮痍之人,费亿方之袭百王之弊以此言之,恐甚于炀帝远矣。深愿陛下 思之,无为由余所笑,则天下幸甚矣 太宗谓玄素曰:“卿以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对曰:“若此殿卒兴,所谓同归于乱。”太宗 叹曰:“我不思量,遂至于此。”顾谓房玄龄曰:“今玄素上表,洛阳实亦未宜修造,后必事理须 行,露坐亦复何苦?所有作役,宜即停之。然以卑干尊,古来不易,非其忠直,安能如此?且众人 之唯唯,不如一士之谔谔。可赐绢二百匹。”魏徵叹曰:"张公遂有回天之力,可谓仁人之言,其 利博哉! 太宗有一骏马,特爱之,恒于宫中养饲,无病而暴死。太宗怒养马宫人,将杀之。皇后谏曰 〃昔齐景公以马死杀人,晏子请数其罪云:尔养马而死,尔罪一也。使公以马杀人,百姓闻之,必 怨吾君,尔罪二也。诸侯闻之,必轻吾国,尔罪三也。公乃释罪。陛下尝读书见此事,岂忘之邪? 太宗意乃解。又谓房玄龄曰“皇后庶事相启沃,极有利益尔。 贞观七年,太宗将幸九成宫,散骑常侍姚思廉进谏曰"陛下高居紫极,宁济苍生,应须以欲从 人,不可以人从欲。然而离宫游幸,此秦皇、汉武之事,故非尧、舜、禹、汤之所为也。”言甚切至。 太宗谕之曰“朕有气疾,热便顿剧,故非情好游幸,甚嘉卿意。”因赐帛五十段。 贞观三年,李大亮为凉州都督,尝有台使至州境,见有名鹰,讽大亮献之。大亮密表曰:陛下 久绝畋猎,而使者求鹰。若是陛下之意,深乖昔旨;如其自擅,便是使非其人。”太宗下书曰!以 卿兼资文武,志怀贞确,故委藩牧,当兹重寄。比在州镇,声绩远彰,念此忠勤,岂忘寤寐?使遣 献鹰,遂不曲顺,论今引古,远献直言。披露腹心,非常恳到,览用嘉叹,不能已已,有臣若此 朕复何忧!宜守此诚,终始若一。《诗》云: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古人称 言之重,侔于千金,卿之所言,深足贵矣。今赐卿金壶瓶、金碗各一枚,虽无千镒之重,是联自 第9页
贞观政要上 纳谏第五 第 9 页 纳谏第五 贞观初,太宗与黄门侍郎王珪宴语,时有美人侍侧,本庐江王瑗之姬也,瑗败,籍没入宫。太 宗指示珪曰:“ 庐江不道,贼杀其夫而纳其室,暴虐之甚,何有不亡者乎!” 珪避席曰:“ 陛下以庐江 取之为是邪,为非邪?” 太宗曰:“ 安有杀人而取其妻,卿乃问朕是非,何也?” 珪对曰:“ 臣闻于 《管子》曰:齐桓公之郭国,问其父老曰:‘ 郭何故亡?’ 父老曰:‘ 以其善善而恶恶也。’ 桓公曰: ‘ 若子之言,乃贤君也,何至于亡?’ 父老曰:‘ 不然。郭君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所以亡 也。’ 今此妇人尚在左右,臣窃以为圣心是之。陛下若以为非,所谓知恶而不去也。” 太宗大悦,称 为至善,遽令以美人还其亲族。 贞观四年,诏发卒修洛阳之乾元殿以备巡狩。给事中张玄素上书谏曰: 陛下智周万物,囊括四海,令之所行,何往不应?志之所欲,何事不从?微臣窃思秦始皇 之为君也,藉周室之余,因六国之盛,将贻之万叶。及其子而亡,谅由逞嗜奔欲,逆天害人者 也。是知天下不可以力胜,神祇不可以亲恃。惟当弘俭约,薄赋敛,慎终始,可以永固。方今 承百王之末,属凋弊之余,必欲节之以礼制,陛下宜以身为先。东都未有幸期,即令补葺;诸 王今并出藩,又须营构。兴发数多,岂疲人之所望?其不可一也。陛下初平东都之始,层楼广 殿,皆令撤毁,天下翕然,同心欣仰。岂有初则恶其侈靡,今乃袭其雕丽?其不可二也。每承 音旨,未即巡幸,此乃事不急之务,成虚费之劳。国无兼年之积,何用两都之好?劳役过度, 怨讟将起。其不可三也。百姓承乱离之后,财力凋尽,天恩含育,粗见存立,饥寒犹切,生计 未安,三五年间,未能复旧。奈何营未幸之都,而夺疲人之力?其不可四也。昔汉高祖将都洛 阳,娄敬一言,即日西驾。岂不知地惟土中,贡赋所均,但以形胜不如关内也。伏惟陛下化凋 弊之人,革浇漓之俗,为日尚浅,未甚淳和,斟酌事宜,讵可东幸?其不可五也。 臣尝见隋室初造此殿,楹栋宏壮,大木非近道所有,多自豫章采来,二千人拽一柱,其下 施毂,皆以生铁为之,中间若用木轮,动即火出。略计一柱,已用数十万,则余费又过倍于此。 臣闻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乾元毕工,隋人解体。且以陛下今时功力,何如隋日? 承凋残之后,役疮痍之人,费亿万之功,袭百王之弊,以此言之,恐甚于炀帝远矣。深愿陛下 思之,无为由余所笑,则天下幸甚矣。 太宗谓玄素曰:“ 卿以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 对曰:“ 若此殿卒兴,所谓同归于乱。” 太宗 叹曰:“ 我不思量,遂至于此。” 顾谓房玄龄曰:“ 今玄素上表,洛阳实亦未宜修造,后必事理须 行,露坐亦复何苦?所有作役,宜即停之。然以卑干尊,古来不易,非其忠直,安能如此?且众人 之唯唯,不如一士之谔谔。可赐绢二百匹。” 魏徵叹曰:“ 张公遂有回天之力,可谓仁人之言,其 利博哉!” 太宗有一骏马,特爱之,恒于宫中养饲,无病而暴死。太宗怒养马宫人,将杀之。皇后谏曰: “ 昔齐景公以马死杀人,晏子请数其罪云:‘ 尔养马而死,尔罪一也。使公以马杀人,百姓闻之,必 怨吾君,尔罪二也。诸侯闻之,必轻吾国,尔罪三也。’ 公乃释罪。陛下尝读书见此事,岂忘之邪?” 太宗意乃解。又谓房玄龄曰:“ 皇后庶事相启沃,极有利益尔。” 贞观七年,太宗将幸九成宫,散骑常侍姚思廉进谏曰:“ 陛下高居紫极,宁济苍生,应须以欲从 人,不可以人从欲。然而离宫游幸,此秦皇、汉武之事,故非尧、舜、禹、汤之所为也。” 言甚切至。 太宗谕之曰:“ 朕有气疾,热便顿剧,故非情好游幸,甚嘉卿意。” 因赐帛五十段。 贞观三年,李大亮为凉州都督,尝有台使至州境,见有名鹰,讽大亮献之。大亮密表曰:“ 陛下 久绝畋猎,而使者求鹰。若是陛下之意,深乖昔旨;如其自擅,便是使非其人。” 太宗下书曰:“ 以 卿兼资文武,志怀贞确,故委藩牧,当兹重寄。比在州镇,声绩远彰,念此忠勤,岂忘寤寐?使遣 献鹰,遂不曲顺,论今引古,远献直言。披露腹心,非常恳到,览用嘉叹,不能已已,有臣若此, 朕复何忧!宜守此诚,终始若一。《诗》云:‘ 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 古人称 一言之重,侔于千金,卿之所言,深足贵矣。今赐卿金壶瓶、金碗各一枚,虽无千镒之重,是联自
贞观政要上直谏(附) 用之物。卿立志方直,竭节至公,处职当官,每副所委,方大任使,以申重寄。公事之闲,宜观典 籍。兼赐卿荀悦《汉纪》一部,此书叙致简要,论议深博,极为政之体,尽君臣之义,今以赐卿 宜加寻阅。” 贞观八年,陕县丞皇甫德参上书忤旨,太宗以为讪谤。侍中魏徵进言曰!昔贾谊当汉文帝上书 云′可为痛哭者一,可为长叹息者六。’自古上书,率多激切。若不激切,则不能起人主之心。激 切即似讪谤,惟陛下详其可否。”太宗曰非公无能道此者。”令赐德参帛二十段。 贞观十五年,遣使诣西域立叶护可汗,未还,又令人多赍金帛,历诸国市马。魏徵谏曰:今发 使以立可汗为名,可汗未定立,即诣诸国市马,彼必以为意在市马,不为专立可汗。可汗得立,则 不甚怀恩,不得立,则生深怨。诸蕃闻之,且不重中国。但使彼国安宁,则诸国之马,不求自至。 昔汉文帝有献千里马者,曰:吾吉行日三十,凶行日五十,鸾舆在前,属车在后,吾独乘千里马 将安之乎?’乃偿其道里所费而返之。又光武有献千里马及宝剑者,马以驾鼓车,剑以赐骑士土。今 陛下凡所施为,皆邈过三王之上,奈何至此欲为孝文、光武之下乎?又魏文帝求市西域大珠,苏则 曰!若陛下惠及四海,则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贵也’陛下纵不能慕汉文之高行,可不畏苏则 之正言耶?”太宗遽令止之。 贞观十七年,太子右庶子高季辅上疏陈得失。特赐钟乳一剂,谓曰:卿进药石之言,故以药石 相报。” 贞观十八年,太宗谓长孙无忌等曰夫人臣之对帝王,多顺从而不逆,甘言以取容。朕今发问, 不得有隐,宜以次言朕过失。”长孙无忌、唐俭等皆曰“陛下圣化道致太平,以臣观之,不见其失。” 黄门侍郎刘洎对曰“陛下拨乱创业,实功高万古,诚如无忌等言。然顷有人上书,辞理不称者,或 对面穷诘,无不惭退。恐非奖进言者。”太宗日此言是也,当为卿改之。 太宗尝怒苑西监穆裕,命于朝堂斩之。时高宗为皇太子,遽犯颜进谏,太宗意乃解。司徒长孙 无忌日:自古太子之谏,或乘间从容而言。今隆下发天威之怒,太子申犯颜之谏,诚古今未有。 太宗曰:夫人久相与处,自然染习。自朕御天下,虚心正直,即有魏徵朝夕进谏。自徵云亡,刘洎、 岑文本、马周、褚遂良等继之。皇大子幼在朕膝前,每见朕心说谏者,因染以成性,故有今日之谏” 直谏(附) 贞观二年,隋通事舍人郑仁基女年十六七,容色绝姝,当时莫及,文德皇后访求得之,请备嫔 御,太宗乃聘为充华。诏书已出,策使未发。魏徵闻其已许嫁陆氏,方遽进而言曰陛下为人父母, 抚爱百姓,当忧其所忧,乐其所乐。自古有道之主,以百姓之心为心,故君处台榭,则欲民有栋宇 之安;食膏粱,则欲民无饥寒之患;顾嫔御,则欲民有室家之欢。此人主之常道也。今郑氏之女, 又已许人,陛下取之不疑,无所顾问,播之四海,岂为民父母之道乎?臣传闻虽或未的,然恐亏损 圣德,情不敢隐。君举必书,所愿特留神虑。”太宗闻之大惊,手诏答之,深自克责,遂停策使,乃 令女还旧夫。左仆射房玄龄、中书令温彦博、礼部尚书王珪、御史大夫韦挺等云:女适陆氏,无显 然之状,大礼既行,不可中止。”又陆氏抗表云某父康在日,与郑家往还,时相赠遗资财,初无 婚姻交涉亲戚。”并云外人不知,妄有此说。”大臣又劝进。太宗于是颇以为疑,问徵曰:群臣 或顺旨,陆氏何为过尔分疏?”徵曰:以臣度之,其意可识,将以陛下同于太上皇。”太宗曰:何 也?”徵曰“太上皇初平京城,得辛处俭妇,稍蒙宠遇。处俭时为太子舍人,太上皇闻之不悦,遂 令出东宫为万年县,每怀战惧,常恐不全首领。陆爽以为陛下今虽容之,恐后阴加谴谪,所以反复 自陈,意在于此,不足为怪。”太宗笑曰!外人意见,或当如此。然朕之所言,未能使人必信。”乃 出敕曰今闻郑氏之女,先已受人礼聘,前岀文书之日,事不详审,此乃朕之不是,亦为有司之过 授充华者宜停。”时莫不称叹 贞观三年,诏关中免二年租税,关东给复一年。寻有敕已役已纳,并遣输纳,明年总为准折。” 给事中魏徴上书曰伏见八月九日诏书,率土皆给复一年,老幼相欢,或歌且舞。又闻有敕,丁已 第10页
贞观政要上 直谏(附) 第 10 页 用之物。卿立志方直,竭节至公,处职当官,每副所委,方大任使,以申重寄。公事之闲,宜观典 籍。兼赐卿荀悦《汉纪》一部,此书叙致简要,论议深博,极为政之体,尽君臣之义,今以赐卿, 宜加寻阅。” 贞观八年,陕县丞皇甫德参上书忤旨,太宗以为讪谤。侍中魏徵进言曰:“ 昔贾谊当汉文帝上书 云云‘ 可为痛哭者一,可为长叹息者六。’ 自古上书,率多激切。若不激切,则不能起人主之心。激 切即似讪谤,惟陛下详其可否。” 太宗曰:“ 非公无能道此者。” 令赐德参帛二十段。 贞观十五年,遣使诣西域立叶护可汗,未还,又令人多赍金帛,历诸国市马。魏徵谏曰:“ 今发 使以立可汗为名,可汗未定立,即诣诸国市马,彼必以为意在市马,不为专立可汗。可汗得立,则 不甚怀恩,不得立,则生深怨。诸蕃闻之,且不重中国。但使彼国安宁,则诸国之马,不求自至。 昔汉文帝有献千里马者,曰:‘ 吾吉行日三十,凶行日五十,鸾舆在前,属车在后,吾独乘千里马, 将安之乎?’ 乃偿其道里所费而返之。又光武有献千里马及宝剑者,马以驾鼓车,剑以赐骑士。今 陛下凡所施为,皆邈过三王之上,奈何至此欲为孝文、光武之下乎?又魏文帝求市西域大珠,苏则 曰:‘ 若陛下惠及四海,则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贵也’ 陛下纵不能慕汉文之高行,可不畏苏则 之正言耶?” 太宗遽令止之。 贞观十七年,太子右庶子高季辅上疏陈得失。特赐钟乳一剂,谓曰:“ 卿进药石之言,故以药石 相报。” 贞观十八年,太宗谓长孙无忌等曰:“ 夫人臣之对帝王,多顺从而不逆,甘言以取容。朕今发问, 不得有隐,宜以次言朕过失。” 长孙无忌、唐俭等皆曰:“ 陛下圣化道致太平,以臣观之,不见其失。” 黄门侍郎刘洎对曰:“ 陛下拨乱创业,实功高万古,诚如无忌等言。然顷有人上书,辞理不称者,或 对面穷诘,无不惭退。恐非奖进言者。” 太宗曰:“ 此言是也,当为卿改之。” 太宗尝怒苑西监穆裕,命于朝堂斩之。时高宗为皇太子,遽犯颜进谏,太宗意乃解。司徒长孙 无忌曰:“ 自古太子之谏,或乘间从容而言。今陛下发天威之怒,太子申犯颜之谏,诚古今未有。” 太宗曰:“ 夫人久相与处,自然染习。自朕御天下,虚心正直,即有魏徵朝夕进谏。自徵云亡,刘洎、 岑文本、马周、褚遂良等继之。皇太子幼在朕膝前,每见朕心说谏者,因染以成性,故有今日之谏。” 直谏(附) 贞观二年,隋通事舍人郑仁基女年十六七,容色绝姝,当时莫及,文德皇后访求得之,请备嫔 御,太宗乃聘为充华。诏书已出,策使未发。魏徵闻其已许嫁陆氏,方遽进而言曰:“ 陛下为人父母, 抚爱百姓,当忧其所忧,乐其所乐。自古有道之主,以百姓之心为心,故君处台榭,则欲民有栋宇 之安;食膏粱,则欲民无饥寒之患;顾嫔御,则欲民有室家之欢。此人主之常道也。今郑氏之女, 久已许人,陛下取之不疑,无所顾问,播之四海,岂为民父母之道乎?臣传闻虽或未的,然恐亏损 圣德,情不敢隐。君举必书,所愿特留神虑。” 太宗闻之大惊,手诏答之,深自克责,遂停策使,乃 令女还旧夫。左仆射房玄龄、中书令温彦博、礼部尚书王珪、御史大夫韦挺等云:“ 女适陆氏,无显 然之状,大礼既行,不可中止。” 又陆氏抗表云:“ 某父康在日,与郑家往还,时相赠遗资财,初无 婚姻交涉亲戚。” 并云:“ 外人不知,妄有此说。” 大臣又劝进。太宗于是颇以为疑,问徵曰:“ 群臣 或顺旨,陆氏何为过尔分疏?” 徵曰:“ 以臣度之,其意可识,将以陛下同于太上皇。” 太宗曰:“ 何 也?” 徵曰:“ 太上皇初平京城,得辛处俭妇,稍蒙宠遇。处俭时为太子舍人,太上皇闻之不悦,遂 令出东宫为万年县,每怀战惧,常恐不全首领。陆爽以为陛下今虽容之,恐后阴加谴谪,所以反复 自陈,意在于此,不足为怪。” 太宗笑曰:“ 外人意见,或当如此。然朕之所言,未能使人必信。” 乃 出敕曰:“ 今闻郑氏之女,先已受人礼聘,前出文书之日,事不详审,此乃朕之不是,亦为有司之过。 授充华者宜停。” 时莫不称叹。 贞观三年,诏关中免二年租税,关东给复一年。寻有敕:“ 已役已纳,并遣输纳,明年总为准折。” 给事中魏徵上书曰:“ 伏见八月九日诏书,率土皆给复一年,老幼相欢,或歌且舞。又闻有敕,丁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