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谊新书 贾谊新书 汉)贾谊撰 贾谊新书卷第一 过秦上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 意,井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 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王,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 之郡。诸侯恐惧,同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 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 尊贤重土。约从离衡,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 秦、杜赫之属为之谋主 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 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尝以什倍之地、百万之众,仰关而攻秦。 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遁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解 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请 山河,强国裂伏,弱国入朝。 施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日浅,国家无事。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 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搞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粤之地,以为桂林象郡。 百粤之君,傀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 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堕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 兵,聚之咸阳。销锋鍵,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高, 临百尺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 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振于殊俗。然而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 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闲,傀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 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合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杰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 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鉏韁棘矜,不敌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 用兵之道,非及曩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 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 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心不施,而攻守 之势异也。 过秦中 秦灭周祀,井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四海养。天下之士,斐然向风,若是何也?日:近 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灭,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
贾谊新书 1 贾谊新书 (汉)贾谊 撰 贾谊新书卷第一 过秦上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 意,幷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 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王,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 之郡。诸侯恐惧,同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 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 尊贤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 秦、杜赫之属为之谋主,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 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尝以什倍之地、百万之众,仰关而攻秦。 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遁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解, 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请 山河,强国裂伏,弱国入朝。 施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日浅,国家无事。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 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搞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粤之地,以为桂林象郡。 百粤之君,俛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 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堕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 兵,聚之咸阳。销锋鍉,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高, 临百尺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 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振于殊俗。然而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 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闲,俛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 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合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杰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 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鉏耰棘矜,不敌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 行军用兵之道,非及曩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 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 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心不施,而攻守 之势异也。 过秦中 秦灭周祀,幷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四海养。天下之士,斐然向风,若是何也?曰:近 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灭,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
贾谊新书 休,士民罢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即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 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 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井兼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推此言之,取与攻守不同术也 秦虽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 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 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亡。夫寒者利袒褐,而饥者甘糟糠;天下器器,新主之资也, 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 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污秽之罪,使各 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后。 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循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盛德与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内, 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惟恐有变。虽有狡害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 之奸弭矣。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之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 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 蒙罪者众,刑僇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 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借公侯之尊,奋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 危也 故先王者,见终始之变,知存亡之由,是以牧之以道,务在安之而已矣。下虽有逆行之臣,必 无响应之助。故日: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 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过也。 过秦下 秦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循津关据的塞,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率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 不用弓戟之兵,鉏韁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入阻崄不守,关梁不闭,长戟不刺,强弩不射, 楚沛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难。于是山东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 其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二。群臣之不相信,可见于此笑 子婴立,遂不悟。借使子婴有庸主之材,而仅得中佐,山东虽乱,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 祀宜未绝也。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 此岂世贤哉,其势居然也。且天下尝同心井力攻秦矣,然困于崄而不能进者,岂勇力智能不足哉, 形不利,势不便。秦虽小邑,伐井大城,得呃塞而守之。诸侯起于匹夫,以利会,非有素王之行也。 其交未亲,其名未附,名曰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必退师,案土息民,以待其弊。 承解诛罢,以令国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为禽者,據败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 主之惑,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谋远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 者,秦俗多忌讳之禁也,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糜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阖口而 不言。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谏,智士不谋也。天下已乱,奸臣不上闻,岂不悲哉!先王知壅蔽 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 五霸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 姓 怨而海内叛矣。故周王序得其道,千余载不绝,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由是观之,安危之统,相 去远矣 鄙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 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贾谊新书 2 休,士民罢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即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 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 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幷兼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推此言之,取与攻守不同术也。 秦虽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 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 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亡。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天下嚣嚣,新主之资也, 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 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污秽之罪,使各 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后。 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循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盛德与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内, 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惟恐有变。虽有狡害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 之奸弭矣。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之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 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 蒙罪者众,刑僇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 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借公侯之尊,奋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 危也。 故先王者,见终始之变,知存亡之由,是以牧之以道,务在安之而已矣。下虽有逆行之臣,必 无响应之助。故曰:“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 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过也。 过秦下 秦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循津关,据崄塞,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率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 不用弓戟之兵,鉏耰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人阻崄不守,关梁不闭,长戟不刺,强弩不射, 楚沛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难。于是山东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 其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二。群臣之不相信,可见于此矣。 子婴立,遂不悟。借使子婴有庸主之材,而仅得中佐,山东虽乱,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 祀宜未绝也。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 此岂世贤哉,其势居然也。且天下尝同心幷力攻秦矣,然困于崄岨而不能进者,岂勇力智能不足哉, 形不利,势不便。秦虽小邑,伐幷大城,得阨塞而守之。诸侯起于匹夫,以利会,非有素王之行也。 其交未亲,其名未附,名曰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必退师,案土息民,以待其弊。 承解诛罢,以令国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为禽者,捄败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 三主之惑,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谋远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 者,秦俗多忌讳之禁也,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糜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阖口而 不言。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谏,智士不谋也。天下已乱,奸臣不上闻,岂不悲哉!先王知壅蔽 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 五霸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 怨而海内叛矣。故周王序得其道,千余载不绝,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由是观之,安危之统,相 去远矣。 鄙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 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贾谊新书 宗首 今或亲弟谋为东帝,亲兄之子西向而击,今吴又见告矣。天子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德泽有加 焉,犹尚若此,况莫大诸侯,权势十此者乎! 然而天下少安者,何也?大国之王,幼在怀衽,汉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数年之后,诸侯王大 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所置傅,归休而不肯住,汉所置相,称病而赐罢。彼自丞尉以上,偏置其 私人,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耶!此时而乃欲为治安,虽尧舜不能。 黄帝曰:“日中必囗,操刀必割。”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弗肯早为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 之,岂有异秦之季世乎!夫以天子之位,用天下之力,乘今之时,因天之助,尚惮以危为安,以乱 为治。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将不合诸侯匡天下乎! 数宁 臣窃惟事势,可痛惜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大息者六。若其它倍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 举。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矣。”臣独曰:“未安。”或者曰:“天下已治矣。”臣独曰:“未治。”恐逆 意触死罪,虽然,诚不安,诚不治。故不敢顾身,敢不昧死以闻。夫曰天下安且治者,非至愚无知 固谀者耳,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措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因谓之安,偷 安者也。方今之势,何以异此?夫本末舛逆,首尾横决,国制抢攘,非有纪也,胡可谓治?陛下何 不一令臣得熟数之于前,因陈治安之策,陛下试择焉 射猎之娱,与安危之机,孰急也?臣闻之:自禹已下五百岁而汤起,自汤已下五百余年而武王 起,故圣王之起,大以五百为纪。自武王已下,过五百岁笑,圣王不起,何懂矣。及秦始皇帝,似 是而卒非也,终于无状。及今天下集于陛下,臣观宽大知通,窃曰:是以掺乱业,握危势,若今之 贤也,明通以足天纪,又当天宜,谱陛下为之矣。然又末也者,又将谁须也?使为治,劳知虑,苦 身体,乏驰骋钟鼓之乐,勿为可也,乐与今同耳。因加以常安,四望无患,因诸侯附亲轨道,致忠 而信上耳;因上不疑其臣,无族罪,兵革不动,民长保首领耳;因德穷至远,近者匈奴,远者四荒 苟人迹之所能及,皆乡风慕义,乐为臣子耳:因天下富足,资财有余,人及十年之食耳;因民素朴 顺而乐从令耳;因官事甚约,狱讼盗贼可令?有耳。大数既得,则天下顺治,海内之气,清和咸理 则万生遂茂。晏子曰:“唯以政顺乎神为可以益寿。”发子曰:“至治之极,父无死子,兄无死弟,涂 无襁褓之葬,各以其顺终。谷食之法,固百以是,则至尊之寿,轻百年耳,古者五帝,皆瑜百岁。” 以此言信之,因生为明帝,没则为明神,名誉之美,垂无穷耳。礼:祖有功,宗有德,始取天下为 功,始治天下为德。因观成之庙,为天下太宗,承太祖,与天下汉长亡极耳。因卑不疑尊,贱不蹁 贵,尊卑贵贱,明若白黑,则天下之众不疑眩耳。因经纪本于天地,政法倚于四时,后世无变故, 无易常,袭迹而长久耳。臣窃以为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以承祖庙,以奉六亲,至孝也;以宰 天下,以治群生,神民咸亿,社稷久飨,至仁也;立经陈纪,轻重周得,后可以为万世法,以后虽 有愚幼不肖之嗣,犹得蒙业而安,至明也。寿并五帝,泽施至远,于陛下何损哉!以陛下之明通 因使少知治体者,得佐下风,致此治非有难也,陛下何不一为之?其具可素陈于前,愿幸无忽。臣 谨稽之天地,验之往古,案之当时之务,日夜念此至孰也,虽使禹舜生而为陛下计,无以易此。 藩伤 夫树国必审相疑之势,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凶饥数动,彼必将有怪者生焉。祸之所罹 岂可豫知?故甚非所以安主上,非所以活大臣者也,甚非所以全爱子者也 既已令之为藩臣矣,为人臣下矣,而厚其力,重其权,使有骄心而难服从也,何异于善砥镆 而予射子,自祸必矣。爱之,故使饱粱肉之味,玩金石之声,臣民之众,土地之博,足以奉养宿卫 3
贾谊新书 3 宗首 今或亲弟谋为东帝,亲兄之子西向而击,今吴又见告矣。天子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德泽有加 焉,犹尚若此,况莫大诸侯,权势十此者乎! 然而天下少安者,何也?大国之王,幼在怀衽,汉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数年之后,诸侯王大 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所置傅,归休而不肯住,汉所置相,称病而赐罢。彼自丞尉以上,偏置其 私人,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耶!此时而乃欲为治安,虽尧舜不能。 黄帝曰:“日中必�,操刀必割。”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弗肯早为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 之,岂有异秦之季世乎!夫以天子之位,用天下之力,乘今之时,因天之助,尚惮以危为安,以乱 为治。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将不合诸侯匡天下乎! 数宁 臣窃惟事势,可痛惜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大息者六。若其它倍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 举。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矣。”臣独曰:“未安。”或者曰:“天下已治矣。”臣独曰:“未治。”恐逆 意触死罪,虽然,诚不安,诚不治。故不敢顾身,敢不昧死以闻。夫曰天下安且治者,非至愚无知, 固谀者耳,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措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因谓之安,偷 安者也。方今之势,何以异此?夫本末舛逆,首尾横决,国制抢攘,非有纪也,胡可谓治?陛下何 不一令臣得熟数之于前,因陈治安之策,陛下试择焉。 射猎之娱,与安危之机,孰急也?臣闻之:自禹已下五百岁而汤起,自汤已下五百余年而武王 起,故圣王之起,大以五百为纪。自武王已下,过五百岁矣,圣王不起,何慅矣。及秦始皇帝,似 是而卒非也,终于无状。及今天下集于陛下,臣观宽大知通,窃曰:是以掺乱业,握危势,若今之 贤也,明通以足天纪,又当天宜,请陛下为之矣。然又未也者,又将谁须也?使为治,劳知虑,苦 身体,乏驰骋钟鼓之乐,勿为可也,乐与今同耳。因加以常安,四望无患,因诸侯附亲轨道,致忠 而信上耳;因上不疑其臣,无族罪,兵革不动,民长保首领耳;因德穷至远,近者匈奴,远者四荒, 苟人迹之所能及,皆乡风慕义,乐为臣子耳;因天下富足,资财有余,人及十年之食耳;因民素朴, 顺而乐从令耳;因官事甚约,狱讼盗贼可令?有耳。大数既得,则天下顺治,海内之气,清和咸理, 则万生遂茂。晏子曰:“唯以政顺乎神为可以益寿。”发子曰:“至治之极,父无死子,兄无死弟,涂 无襁褓之葬,各以其顺终。谷食之法,固百以是,则至尊之寿,轻百年耳,古者五帝,皆踰百岁。” 以此言信之,因生为明帝,没则为明神,名誉之美,垂无穷耳。礼:祖有功,宗有德,始取天下为 功,始治天下为德。因观成之庙,为天下太宗,承太祖,与天下汉长亡极耳。因卑不疑尊,贱不踰 贵,尊卑贵贱,明若白黑,则天下之众不疑眩耳。因经纪本于天地,政法倚于四时,后世无变故, 无易常,袭迹而长久耳。臣窃以为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以承祖庙,以奉六亲,至孝也;以宰 天下,以治群生,神民咸亿,社稷久飨,至仁也;立经陈纪,轻重周得,后可以为万世法,以后虽 有愚幼不肖之嗣,犹得蒙业而安,至明也。寿并五帝,泽施至远,于陛下何损哉!以陛下之明通, 因使少知治体者,得佐下风,致此治非有难也,陛下何不一为之?其具可素陈于前,愿幸无忽。臣 谨稽之天地,验之往古,案之当时之务,日夜念此至孰也,虽使禹舜生而为陛下计,无以易此。 藩伤 夫树国必审相疑之势,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凶饥数动,彼必将有怪者生焉。祸之所罹, 岂可豫知?故甚非所以安主上,非所以活大臣者也,甚非所以全爱子者也。 既已令之为藩臣矣,为人臣下矣,而厚其力,重其权,使有骄心而难服从也,何异于善砥镆? 而予射子,自祸必矣。爱之,故使饱粱肉之味,玩金石之声,臣民之众,土地之博,足以奉养宿卫
贾谊新书 其身。然而权力不足以徼幸,势不足以行逆,故无骄心,无邪行,奉法畏令,听从必顺,长生安乐 而无上下相疑之祸。活大臣,全爱子,孰精于此? 且藩国与制力非独少也。制令:其有子,以国其子;未有子者,建分以须之。子生而立,其身 以子,夫将何失?于实无丧,而葆国无患,子孙世世,与汉相须,皆如长沙,可以久矣。所谓生死 而肉骨,何以厚此? 藩强 窃迹前事,大抵强者先反。淮阴王楚最强,则最先反;韩王信倚胡,则又反;贯高因赵资,则 又反;陈稀兵精强,则又反;彭越用梁,则又反;黥布用淮南,则又反;卢绾囯比最弱,则最后反 长沙乃纔二万五千户耳,力不足以行逆,则功少而最完,埶疏而最忠,全骨肉。时长沙无故者,非 独性异人也,其形势然矣。 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今虽以残亡可也。令韩信黥布彭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 虽至今存可也。然则天下大计可知已。欲诸王皆忠附,则莫若令如长沙;欲勿令薙醢,则莫若令如 樊、郦、绛、灌;欲天下之治安,天子之无忧,莫如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 无邪心。 大都 昔楚灵王问范无宇日:我欲大城陈蔡、叶与不羹赋车各干乘焉,亦足以当晋矣,又加之以 楚,诸侯其来朝乎?”范无宇日:不可。臣闻∶大都疑国,大臣疑主,乱之媒也;都疑则交争,臣 疑则并令,祸之深者也。今大城陈、蔡、叶与不羹,或不充,不足以威晋。若充之以资财,实之以 重禄之臣,是轻本而重末也。臣闻尾大不掉,末大必折,此岂不施威诸侯之心哉?然终为楚国大患 者,必此四城也。灵王弗听,果城陈、蔡、叶与不羹,实之 以兵车,充之以大臣。是岁也,诸侯果 朝。居数年,陈、蔡、叶与不羹,或公子弃疾内作难,楚国云乱,王遂死于干溪芊尹申亥之井 为计若此,岂不可痛也哉!悲夫!本细末大,弛必至心。时乎!时乎!可痛惜者此也 天下之势,方病大棰,一胫之大几如要,一指之大几如股,恶病也,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搐 身固无聊也。失今弗治,必为锢疾,后虽有扁鹊,弗能为已。此所以窃为陛下患也。病非徒燻也 又苦!整。元王之子,帝之从弟也。今之王者,从弟之子也。惠王之子,亲兄之子也。今之王者,兄 子之子也。亲者或无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专大权,以倡天子。臣故曰:“非徒病煙也,又苦?錾。 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等齐 诸侯王所在之宫,卫织履蹲夷,以皇帝在所宫法论之。郎中谒者受谒取告,以官皇帝之法予之。 事诸侯王或不廉洁平端,以事皇帝之法罪之。曰一用汉法事诸侯王,乃事皇帝也。是则诸侯王乃埒 至尊也。然则天子之与诸侯,臣之与下,宜撰然齐等若是乎? 天子之相,号为丞相,黄金之印;诸侯之相,号为丞相,黄金之印,而尊无异等,秩加二千石 之上。天子列卿秩二千石,诸侯列卿秩二千石,则臣已同矣。人主登臣而尊,今臣既同,则法恶得 不齐?天子卫御,号为大仆,银印,秩二千石;诸侯之御,号曰大仆,银印,秩二干石,则御已齐 矣。御既已齐,则车饰具恶得不齐?天子亲号云太后,诸侯亲号云太后;天子妃号日后,诸侯妃号 曰后。然则诸侯何损,而天子何加焉?妻既已同,则夫何以异?天子宫门日司马,阑入者为城旦 诸侯宫门曰司马,阑入者为城旦。殿门俱为殿门,阑入之罪亦俱弃市,宫墙门卫同名,其严一等 罪已钧矣。天子之言曰令,令甲令乙是也;诸侯之言曰令,令仪令言是也。天子卑号皆称陛下,诸
贾谊新书 4 其身。然而权力不足以徼幸,势不足以行逆,故无骄心,无邪行,奉法畏令,听从必顺,长生安乐, 而无上下相疑之祸。活大臣,全爱子,孰精于此? 且藩国与制力非独少也。制令:其有子,以国其子;未有子者,建分以须之。子生而立,其身 以子,夫将何失?于实无丧,而葆国无患,子孙世世,与汉相须,皆如长沙,可以久矣。所谓生死 而肉骨,何以厚此? 藩强 窃迹前事,大抵强者先反。淮阴王楚最强,则最先反;韩王信倚胡,则又反;贯高因赵资,则 又反;陈豨兵精强,则又反;彭越用梁,则又反;黥布用淮南,则又反;卢绾国比最弱,则最后反。 长沙乃纔二万五千户耳,力不足以行逆,则功少而最完,埶疏而最忠,全骨肉。时长沙无故者,非 独性异人也,其形势然矣。 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今虽以残亡可也。令韩信黥布彭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 虽至今存可也。然则天下大计可知已。欲诸王皆忠附,则莫若令如长沙;欲勿令葅醢,则莫若令如 樊、郦、绛、灌;欲天下之治安,天子之无忧,莫如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 无邪心。 大都 昔楚灵王问范无宇曰:“我欲大城陈、蔡、叶与不羹,赋车各千乘焉,亦足以当晋矣,又加之以 楚,诸侯其来朝乎?”范无宇曰:“不可。臣闻:大都疑国,大臣疑主,乱之媒也;都疑则交争,臣 疑则并令,祸之深者也。今大城陈、蔡、叶与不羹,或不充,不足以威晋。若充之以资财,实之以 重禄之臣,是轻本而重末也。臣闻尾大不掉,末大必折,此岂不施威诸侯之心哉?然终为楚国大患 者,必此四城也。灵王弗听,果城陈、蔡、叶与不羹,实之以兵车,充之以大臣。是岁也,诸侯果 朝。居数年,陈、蔡、叶与不羹,或奉公子弃疾内作难,楚国云乱,王遂死于干溪芊尹申亥之井。 为计若此,岂不可痛也哉!悲夫!本细末大,弛必至心。时乎!时乎!可痛惜者此也。 天下之势,方病大尰,一胫之大几如要,一指之大几如股,恶病也,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搐, 身固无聊也。失今弗治,必为锢疾,后虽有扁鹊,弗能为已。此所以窃为陛下患也。病非徒尰也, 又苦?盭。元王之子,帝之从弟也。今之王者,从弟之子也。惠王之子,亲兄之子也。今之王者,兄 子之子也。亲者或无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专大权,以偪天子。臣故曰:“非徒病尰也,又苦?盭。” 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等齐 诸侯王所在之宫,卫织履蹲夷,以皇帝在所宫法论之。郎中谒者受谒取告,以官皇帝之法予之。 事诸侯王或不廉洁平端,以事皇帝之法罪之。曰一用汉法事诸侯王,乃事皇帝也。是则诸侯王乃埒 至尊也。然则天子之与诸侯,臣之与下,宜撰然齐等若是乎? 天子之相,号为丞相,黄金之印;诸侯之相,号为丞相,黄金之印,而尊无异等,秩加二千石 之上。天子列卿秩二千石,诸侯列卿秩二千石,则臣已同矣。人主登臣而尊,今臣既同,则法恶得 不齐?天子卫御,号为大仆,银印,秩二千石;诸侯之御,号曰大仆,银印,秩二千石,则御已齐 矣。御既已齐,则车饰具恶得不齐?天子亲号云太后,诸侯亲号云太后;天子妃号曰后,诸侯妃号 曰后。然则诸侯何损,而天子何加焉?妻既已同,则夫何以异?天子宫门曰司马,阑入者为城旦; 诸侯宫门曰司马,阑入者为城旦。殿门俱为殿门,阑入之罪亦俱弃市,宫墙门卫同名,其严一等, 罪已钧矣。天子之言曰令,令甲令乙是也;诸侯之言曰令,令仪令言是也。天子卑号皆称陛下,诸
贾谊新书 侯卑号皆称陛下。天子车曰乘舆,诸侯车曰乘舆,乘舆等也。然则所谓主者安居,臣者安在 人之情不异,面目状貌同类,贵贱之别,非天根着于形容也。所持以别贵贱明尊卑者,等级、 势力、衣服、号令也。乱且不息,滑曼无纪,天理则同,人事无别。然则所谓臣主者,非有相临之 具,尊卑之经也,特面形而异之耳。近习乎形貌然后能识,则疏远无所放,众庶无以期,则下恶能 不疑其上?君臣同伦,异等同服,则上恶能不眩其下?孔子曰:长民者衣服不贰,从容有常,以齐 其民,则民德一。”诗云:“彼都人士,狐裘黄裳,行归于周,万民之望。”孔子曰:“为上可望而知 也,为下可类而志也。”则君不疑于其臣,而臣不惑于其君。而此之不行,沐渎无界,可为长大息者 服疑 衣服疑者,是谓争先;泽厚疑者,是谓争赏;权力疑者,是谓争强;等级无限,是谓争尊。彼 人者,近则冀幸,疑则比争。是以等级分明,则下不得疑;权力绝尤,则臣无冀志。故天子之于其 下也,加五等,已往则以为臣;臣之于下也,加五等,已往则以为仆。仆亦臣礼也。然称仆不敢称 臣者,尊天子、避嫌疑也。 制服之道,取至适至和以予民,至美至神进之帝。奇服文章,以等上下而差贵贱。是以高下异, 则名号异,则权力异,则事势异,则旗章异,则符瑞异,则礼宠异,则秩禄异,则冠履异,则衣带 异,则环佩异,则车马异,则妻妾异,则泽厚异,则宫室异,则床席异,则器皿异,则饮食异,则 祭祀异,则死丧异。故高则此品周高,下则此品周下。加人者品此临之,埤人者品此承之。迁则品 此者进,绌则品此者损。贵周丰,贱周谦,贵贱有级服位有等,等级既设,各处其检,人循其度 擅退则让,上僭则诛。建法以习之,设官以牧之是以天下见其服而知贵贱,望其章而知其势。使 人定其心,各着其目,故众多而天下不眩,传远而天下识只。卑尊已着,上下已分,则人伦法矣 于是主之与臣,若日之与星。臣不几可以疑主,贱不几可以冒贵。下不凌等,则上位尊;臣不瑜级, 则主位安;谨守伦纪,则乱无由生 益壤 陛下即不为千载之治安,知今之势,岂过一传再传哉。诸侯犹且人恣而不制,豪横而大强也 至其相与,特以纵横之约相亲耳。汉法令不可得行矣。今淮阳之比大诸侯,懃过黑子之比于面耳, 岂足以为楚御哉?而陛下所恃以为藩捍者,以代淮阳耳。代北边与强匈奴为邻,懃自完足矣。唯皇 太子之所恃者,亦以之二国耳。今淮阳之所有,适足以饵大国耳。方今制在陛下,制国命子,适足 以饵大国,岂可谓工哉? 人主之行异布。衣布衣者,饰小行,竞小廉,以自托于乡党邑里。人主者,天下安社稷固不耳。 故黄帝者,炎帝之兄也,炎帝无道,黄帝伐之涿鹿之野,血流漂杵,诛炎帝而兼其地,天下乃治 高皇帝瓜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如猬毛而起,高皇帝以为不可,剽去不义诸侯,空其国,择良日 立诸子洛阳上东门之外,诸子毕王而天下乃安。故大人者,不怵小廉,不牵小行,故立大便以成大 功 今淮南地远者或数千里,越两诸侯而县属于汉,其苦之甚矣。其欲有卒也,类良有所至逋走而 归诸侯,殆不少矣。此终非可久以为奉地也。陛下岂如蚤便其势,且令他人守郡,岂如令子。臣之 愚计,愿陛下举淮南之地以益淮阳。梁即有后,割淮阳北边二三列城与东郡以益梁,即无后患,代 徙而都睢阳。梁起新郑以北着之河,淮阳包陈以南撻之江,则大诸侯之有异心者破胆而不敢谋。 今所恃者,代、淮阳二国耳,皇太子亦恃之。如臣计,梁足以捍齐、赵,淮阳足以禁吴、楚,则陛 下高枕而卧,终无山东之忧矣。臣窃以为此二世之利也。若使淮南久县属汉,特以资奸人耳,惟陛 下幸少留意
贾谊新书 5 侯卑号皆称陛下。天子车曰乘舆,诸侯车曰乘舆,乘舆等也。然则所谓主者安居,臣者安在? 人之情不异,面目状貌同类,贵贱之别,非天根着于形容也。所持以别贵贱明尊卑者,等级、 势力、衣服、号令也。乱且不息,滑曼无纪,天理则同,人事无别。然则所谓臣主者,非有相临之 具,尊卑之经也,特面形而异之耳。近习乎形貌然后能识,则疏远无所放,众庶无以期,则下恶能 不疑其上?君臣同伦,异等同服,则上恶能不眩其下?孔子曰:“长民者衣服不贰,从容有常,以齐 其民,则民德一。”诗云:“彼都人士,狐裘黄裳,行归于周,万民之望。”孔子曰:“为上可望而知 也,为下可类而志也。”则君不疑于其臣,而臣不惑于其君。而此之不行,沐渎无界,可为长大息者 此也。 服疑 衣服疑者,是谓争先;泽厚疑者,是谓争赏;权力疑者,是谓争强;等级无限,是谓争尊。彼 人者,近则冀幸,疑则比争。是以等级分明,则下不得疑;权力绝尤,则臣无冀志。故天子之于其 下也,加五等,已往则以为臣;臣之于下也,加五等,已往则以为仆。仆亦臣礼也。然称仆不敢称 臣者,尊天子、避嫌疑也。 制服之道,取至适至和以予民,至美至神进之帝。奇服文章,以等上下而差贵贱。是以高下异, 则名号异,则权力异,则事势异,则旗章异,则符瑞异,则礼宠异,则秩禄异,则冠履异,则衣带 异,则环佩异,则车马异,则妻妾异,则泽厚异,则宫室异,则床席异,则器皿异,则饮食异,则 祭祀异,则死丧异。故高则此品周高,下则此品周下。加人者品此临之,埤人者品此承之。迁则品 此者进,绌则品此者损。贵周丰,贱周谦,贵贱有级,服位有等,等级既设,各处其检,人循其度, 擅退则让,上僭则诛。建法以习之,设官以牧之,是以天下见其服而知贵贱,望其章而知其势。使 人定其心,各着其目,故众多而天下不眩,传远而天下识只。卑尊已着,上下已分,则人伦法矣。 于是主之与臣,若日之与星。臣不几可以疑主,贱不几可以冒贵。下不凌等,则上位尊;臣不踰级, 则主位安;谨守伦纪,则乱无由生。 益壤 陛下即不为千载之治安,知今之势,岂过一传再传哉。诸侯犹且人恣而不制,豪横而大强也, 至其相与,特以纵横之约相亲耳。汉法令不可得行矣。今淮阳之比大诸侯,懃过黑子之比于面耳, 岂足以为楚御哉?而陛下所恃以为藩捍者,以代淮阳耳。代北边与强匈奴为邻,懃自完足矣。唯皇 太子之所恃者,亦以之二国耳。今淮阳之所有,适足以饵大国耳。方今制在陛下,制国命子,适足 以饵大国,岂可谓工哉? 人主之行异布。衣布衣者,饰小行,竞小廉,以自托于乡党邑里。人主者,天下安社稷固不耳。 故黄帝者,炎帝之兄也,炎帝无道,黄帝伐之涿鹿之野,血流漂杵,诛炎帝而兼其地,天下乃治。 高皇帝瓜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如猬毛而起,高皇帝以为不可,剽去不义诸侯,空其国,择良日, 立诸子洛阳上东门之外,诸子毕王而天下乃安。故大人者,不怵小廉,不牵小行,故立大便以成大 功。 今淮南地远者或数千里,越两诸侯而县属于汉,其苦之甚矣。其欲有卒也,类良有所至逋走而 归诸侯,殆不少矣。此终非可久以为奉地也。陛下岂如蚤便其势,且令他人守郡,岂如令子。臣之 愚计,愿陛下举淮南之地以益淮阳。梁即有后,割淮阳北边二三列城与东郡以益梁,即无后患,代 可徙而都睢阳。梁起新郑以北着之河,淮阳包陈以南揵之江,则大诸侯之有异心者破胆而不敢谋。 今所恃者,代、淮阳二国耳,皇太子亦恃之。如臣计,梁足以捍齐、赵,淮阳足以禁吴、楚,则陛 下高枕而卧,终无山东之忧矣。臣窃以为此二世之利也。若使淮南久县属汉,特以资奸人耳,惟陛 下幸少留意
贾谊新书 贾谊新书卷第二 权重 诸侯势足以专制,力足以行逆,虽令冠处女,勿谓无敢。势不足以专制,力不足以行逆,虽生 夏育,有仇雠之怨,犹之无伤也。然天下当今恬然者,遇诸侯之俱少也。后不至数岁,诸侯偕冠, 陛下且见之矣。岂不苦哉!力当能为而不为,畜乱宿祸,高拱而不忧,其纷也宜也,甚可谓不知且 不仁 夫秦日夜深惟,苦心竭力,以除六国之忧。今陛下力制天下,颐指如意而,故成六国之祸,难 以言知矣。苟身常无意,但为祸未,在所制也。乱媒日长,孰视而不定,万年之后,传之老母弱子, 使曹勃不宁制,可谓仁乎? 五美 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从制。诸侯之君,敢自杀,不敢反,心知必趙醢耳。 不敢有异心,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天子无可以徼幸之权,无起祸召乱之业,虽在细民,且知其 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 割地定制,齐为若干国,赵楚为若干国,制既各有理矣,于是齐悼惠王之子孙王之分地尽而止 赵幽王、楚元王之子孙亦各以次受其祖之分地燕吴、淮南他国皆然。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 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诸侯之地,其削颇入汉者,为徙其侯国及封其子孙 于彼也,所以数偿之。故一寸之地,人之众,天子无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 地制一定,宗室子孙,虑莫不王。制定之后,下无背叛之心,上无诛伐之志,上下欢亲,诸侯 顺附,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 地制一定,则帝道还明,而臣心还正、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贯高利几之谋不生,机奇启 章之计不萌。细民乡善,大臣效顺,上使然也,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义 地制一定,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待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社稷长安,宗庙久尊,传之 后世,不知其所穷。故当时大治,后世诵圣,一动而五美附,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五美。 制不定 炎帝者,黄帝同父母弟也,各有天下之半。黄帝行道,而炎帝不听,故战涿鹿之野,血流漂杵。 夫地制不得,自黄帝而以困。 以高皇帝之明圣威武也,既抚天下,即天子之位,而大臣为逆者乃几十发。以帝之势,身劳于 兵闲,纷然几无天下者数矣。淮阴侯、韩王信、陈稀、彭越、黥布及卢绾皆功臣也,所尝爱信也 所爱化而为仇,所信反而为寇,可不怪也。地里蚤定,岂有此变? 陛下即位以来,济北一反,淮南为逆,今吴又见告,皆其薄者也。莫大诸侯,澹然而未有故者 天下非有固安之术也,特赖其尚幼偷猥之数也。且异姓负强而动者,汉已幸而胜之矣,又不易其所 以然,同姓袭是迹而处,骨肉相动,又既有征矣。其势尽又复然,殃祸之变,未知所移,长此安穷? 帝尚不能以安,后世柰何!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击所剥割皆象理也。然至髖髀之所,非斤则斧矣 仁义恩厚,此人主之芒刃也;权势法制,此人主之斤斧也。势已定权已足矣,乃以仁义恩厚因而泽 之,故德布而天下有慕志。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释斤斧之制,而欲婴以芒刃,臣以为刃不折则缺
贾谊新书 6 贾谊新书卷第二 权重 诸侯势足以专制,力足以行逆,虽令冠处女,勿谓无敢。势不足以专制,力不足以行逆,虽生 夏育,有仇雠之怨,犹之无伤也。然天下当今恬然者,遇诸侯之俱少也。后不至数岁,诸侯偕冠, 陛下且见之矣。岂不苦哉!力当能为而不为,畜乱宿祸,高拱而不忧,其纷也宜也,甚可谓不知且 不仁。 夫秦日夜深惟,苦心竭力,以除六国之忧。今陛下力制天下,颐指如意而,故成六国之祸,难 以言知矣。苟身常无意,但为祸未,在所制也。乱媒日长,孰视而不定,万年之后,传之老母弱子, 使曹勃不宁制,可谓仁乎? 五美 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从制。诸侯之君,敢自杀,不敢反,心知必葅醢耳。 不敢有异心,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天子无可以徼幸之权,无起祸召乱之业,虽在细民,且知其 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 割地定制,齐为若干国,赵楚为若干国,制既各有理矣,于是齐悼惠王之子孙王之分地尽而止, 赵幽王、楚元王之子孙亦各以次受其祖之分地,燕、吴、淮南他国皆然。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 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诸侯之地,其削颇入汉者,为徙其侯国及封其子孙 于彼也,所以数偿之。故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无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 廉。 地制一定,宗室子孙,虑莫不王。制定之后,下无背叛之心,上无诛伐之志,上下欢亲,诸侯 顺附,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 地制一定,则帝道还明,而臣心还正,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贯高利几之谋不生,机奇启 章之计不萌。细民乡善,大臣效顺,上使然也,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义。 地制一定,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待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社稷长安,宗庙久尊,传之 后世,不知其所穷。故当时大治,后世诵圣,一动而五美附,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五美。 制不定 炎帝者,黄帝同父母弟也,各有天下之半。黄帝行道,而炎帝不听,故战涿鹿之野,血流漂杵。 夫地制不得,自黄帝而以困。 以高皇帝之明圣威武也,既抚天下,即天子之位,而大臣为逆者乃几十发。以帝之势,身劳于 兵闲,纷然几无天下者数矣。淮阴侯、韩王信、陈豨、彭越、黥布及卢绾皆功臣也,所尝爱信也, 所爱化而为仇,所信反而为寇,可不怪也。地里蚤定,岂有此变? 陛下即位以来,济北一反,淮南为逆,今吴又见告,皆其薄者也。莫大诸侯,澹然而未有故者, 天下非有固安之术也,特赖其尚幼偷猥之数也。且异姓负强而动者,汉已幸而胜之矣,又不易其所 以然,同姓袭是迹而处,骨肉相动,又既有征矣。其势尽又复然,殃祸之变,未知所移,长此安穷? 明帝尚不能以安,后世柰何!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击所剥割皆象理也。然至髋髀之所,非斤则斧矣。 仁义恩厚,此人主之芒刃也;权势法制,此人主之斤斧也。势已定权已足矣,乃以仁义恩厚因而泽 之,故德布而天下有慕志。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释斤斧之制,而欲婴以芒刃,臣以为刃不折则缺
贾谊新书 耳,胡不用之淮南济北,势不可也 审微 善不可谓小而无益,不善不可谓小而无伤,非以小善为一足以利天下,小不善为一足以乱国家 也。当夫轻始而傲微,则其流必至于大乱也,是故子民者谨焉。 彼人也,登高则望,临深则窥,人之性,非窥且望也,势使然也。夫事有逐奷,势有召祸。老 囗曰:“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管仲曰:“备患于未形”,上也。语曰:“焰焰弗灭,炎炎柰何 萌芽不伐,且折斧柯。”智禁于微,次也。事之适乱,如地形之惑人也,机渐而往,俄而东西易面, 人不自知也。故墨子见衢路而哭之,悲一跬而缪千里也。 昔者卫侯朝于周,周行问其名,曰:“卫侯辟强。”周行还之曰:“启强、辟强,天子之号也,诸 侯弗得用。”卫侯更其名日毁,然后受之。故善守上下之分者,虽空名弗使瑜焉。 古者周礼,天子葬用隧,诸侯县下。周襄王出逃伯斗,晋文公率师诛贼,定周国之乱,复襄王 之位。于是襄王赏以南阳之地,文公辞南阳,即死得以隧下,襄王弗听,曰:“周国虽微,未之或代 也。天子用隧,伯父用隧,是二天子也。以地为少,余请益之。”文公乃退。 礼,天子之乐,宫县;诸侯之乐,轩县;大夫直县;士有琴瑟。叔孙于奚者,卫之大夫也。曲 县者,卫君之乐体也。繁缨者,君之驾饰也。齐人攻卫,叔孙于奚率师逆之,大败齐师,卫于是赏 以温。叔孙于奚辞温,而请曲县繁缨以朝,卫君许之。孔子闻之曰:“惜乎!不如多与之邑。夫乐者, 所以载国;国者,所以载君。彼乐亡而礼从之,礼亡而政从之,政亡而国从之,国亡而君从之。惜 乎!不如多予之邑。 宓子治童父于是齐人攻鲁道童父。始父老请日:轰已熟矣,今迫齐寇,民人出自艾傳郭者 归可以益食,且不资寇。”三请,宓子弗听,俄而麦毕资乎齐寇。季孙闻之,怒,使人让宓子曰:“岂 不可哀哉!民乎,寒耕热耘,曾弗得食也。弗知犹可,闻或以告,而夫子弗听。宓子蹴然曰:“今 年无麦,明年可树,令不耕者得获,是乐有寇也。且一岁之麦,于鲁不加强,丧之不加弱。令民有 自取之心,其创必数年不息。季孙闻之惭,日:“使可X,吾岂忍见宓子哉!故明者之感奸由 也蚤,其除乱谋也远,故邪不前达 阶级 人主之尊,辟无异堂陛。陛九级者,堂高大几六尺矣。若堂无陛级者,堂高殆不过尺矣。天子 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此其辟也。故堂之上,廉远地则堂高,近地则堂卑。高者难攀,卑者 易陵,理势然也。故古者圣王制为列等,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师小吏,施 及庶人,等级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 鄙谚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喻也。鼠近于器,尚惮而弗投,恐伤器也,况乎贵大臣之近于 主上乎。廉丑礼节,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无戮辱,是以系、缚、榜、笞、髡、刖、黥、劓之罪 不及士大夫,以其离主上不远也。礼:不敢齿君之路马,蹴其刍者有罪,见君之几杖则起,遭君之 乘舆则下,入正门则趋。君之宠臣,虽或有过,刑戮不加其身,尊君之势也,此则所以为主上豫远 不敬也,所以体貌群臣而厉其节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贵,皆天子之改容而礼也,古天子之所谓伯父 伯舅也,今与众庶徒隶同黥劓髡刖笞傌弃市之法,然则堂下不亡陛乎?被戮辱者不太迫乎?廉耻不 行也,大臣无乃握重权大官,而有徒隶无耻之心乎?夫望夷之事,二世见当以重法者,投鼠而不忌 器之习也。 臣闻之曰:“履虽鲜,弗以加枕;冠虽弊,弗以苴履。”夫尝以在贵宠之位,天子改容而尝体貌 之矣,吏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过,令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若夫束缚之,系 绁之,输之司空,编之徒官。司寇牢正徒长小吏骂詈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夫卑贱者习 7
贾谊新书 7 耳,胡不用之淮南济北,势不可也。 审微 善不可谓小而无益,不善不可谓小而无伤,非以小善为一足以利天下,小不善为一足以乱国家 也。当夫轻始而傲微,则其流必至于大乱也,是故子民者谨焉。 彼人也,登高则望,临深则窥,人之性,非窥且望也,势使然也。夫事有逐奸,势有召祸。老 �曰:“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管仲曰:“备患于未形”,上也。语曰:“焰焰弗灭,炎炎柰何, 萌芽不伐,且折斧柯。”智禁于微,次也。事之适乱,如地形之惑人也,机渐而往,俄而东西易面, 人不自知也。故墨子见衢路而哭之,悲一跬而缪千里也。 昔者卫侯朝于周,周行问其名,曰:“卫侯辟强。”周行还之曰:“启强、辟强,天子之号也,诸 侯弗得用。”卫侯更其名曰毁,然后受之。故善守上下之分者,虽空名弗使踰焉。 古者周礼,天子葬用隧,诸侯县下。周襄王出逃伯斗,晋文公率师诛贼,定周国之乱,复襄王 之位。于是襄王赏以南阳之地,文公辞南阳,即死得以隧下,襄王弗听,曰:“周国虽微,未之或代 也。天子用隧,伯父用隧,是二天子也。以地为少,余请益之。”文公乃退。 礼,天子之乐,宫县;诸侯之乐,轩县;大夫直县;士有琴瑟。叔孙于奚者,卫之大夫也。曲 县者,卫君之乐体也。繁缨者,君之驾饰也。齐人攻卫,叔孙于奚率师逆之,大败齐师,卫于是赏 以温。叔孙于奚辞温,而请曲县繁缨以朝,卫君许之。孔子闻之曰:“惜乎!不如多与之邑。夫乐者, 所以载国;国者,所以载君。彼乐亡而礼从之,礼亡而政从之,政亡而国从之,国亡而君从之。惜 乎!不如多予之邑。” 宓子治亶父,于是齐人攻鲁,道亶父。始父老请曰:“麦已熟矣,今迫齐寇,民人出自艾傅郭者, 归可以益食,且不资寇。”三请,宓子弗听,俄而麦毕资乎齐寇。季孙闻之,怒,使人让宓子曰:“岂 不可哀哉!民乎,寒耕热耘,曾弗得食也。弗知犹可,闻或以告,而夫子弗听。”宓子蹴然曰:“今 年无麦,明年可树,令不耕者得获,是乐有寇也。且一岁之麦,于鲁不加强,丧之不加弱。令民有 自取之心,其创必数年不息。”季孙闻之,惭,曰:“使穴可入,吾岂忍见宓子哉!”故明者之感奸由 也蚤,其除乱谋也远,故邪不前达。 阶级 人主之尊,辟无异堂陛。陛九级者,堂高大几六尺矣。若堂无陛级者,堂高殆不过尺矣。天子 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此其辟也。故堂之上,廉远地则堂高,近地则堂卑。高者难攀,卑者 易陵,理势然也。故古者圣王制为列等,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师小吏,施 及庶人,等级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 鄙谚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喻也。鼠近于器,尚惮而弗投,恐伤器也,况乎贵大臣之近于 主上乎。廉丑礼节,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无戮辱,是以系、缚、榜、笞、髡、刖、黥、劓之罪, 不及士大夫,以其离主上不远也。礼:不敢齿君之路马,蹴其刍者有罪,见君之几杖则起,遭君之 乘舆则下,入正门则趋。君之宠臣,虽或有过,刑戮不加其身,尊君之势也,此则所以为主上豫远 不敬也,所以体貌群臣而厉其节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贵,皆天子之改容而礼也,古天子之所谓伯父 伯舅也,今与众庶徒隶同黥劓髡刖笞傌弃市之法,然则堂下不亡陛乎?被戮辱者不太迫乎?廉耻不 行也,大臣无乃握重权大官,而有徒隶无耻之心乎?夫望夷之事,二世见当以重法者,投鼠而不忌 器之习也。 臣闻之曰:“履虽鲜,弗以加枕;冠虽弊,弗以苴履。”夫尝以在贵宠之位,天子改容而尝体貌 之矣,吏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过,令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若夫束缚之,系 绁之,输之司空,编之徒官。司寇牢正徒长小吏骂詈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夫卑贱者习
贾谊新书 知尊贵者之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也,非所以习天下也,非尊尊贵贵之化也。夫天子之所尝敬,众 庶之所尝宠,死而死尔,贱人安宜得此而顿辱之哉。 豫让事中行之君,智伯伐中行,灭之,豫让移事智伯。及赵灭智伯,豫让置面变容,吸炭变声 必报襄子,五起而弗中,襄子一夕而五易卧。人问豫让,让曰:“中行众人畜我,我故众人事之;智 伯国士遇我,故为之国士用。”故此一豫让也,反君事雠,行若狗彘,已而折节致忠,行出乎烈士 人主使然也。故人主遇其大臣,如遇犬马,彼将犬马自为也;如遇官徒,彼将官徒自为也。顽顿无 耻,昊苟无节,廉耻不立,则且不自好,则苟若而可,见利则趋,见便则夺。主上有败,困而揽之 矣;主上有患,则吾苟免而已,立而观之耳。有便吾身者,则欺卖而利之耳,人主将何便于此!群 下至众,而主至少也,所托财器职业者,率于群下也,但无耻,但苟安,则主最病 故古者礼不及庶人,刑不至君子,所以厉宠臣之节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曰不 廉,曰簋簋不饰;坐污秽男女无别者,不谓污秽,曰帷簿不修;坐罢软不胜仼者,不谓罢软,曰下 官不职。故贵大臣定有其罪矣,犹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迁就而为之讳也。故其在大谴大诃之域者, ]谴诃则白冠牦缨,盘水加剑,造清室而请其罪尔。上弗使执缚系引而行也。其中罪者,闻命而自 弛,上不使人颈整而加也。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人摔抑而刑也。曰子 大夫自有过耳,吾遇子有礼矣。遇之有礼,故群臣自喜。厉以廉耻,故人务节行。上设廉耻礼义以 遇其臣,而群臣不以节行而报其上者,即非人类也。 故化成俗定,则为人臣者,主尔忘身,国尔忘家,公尔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义所在, 主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诚死宗庙;法度之臣,诚死社稷;辅翼之臣,诚死君上;守卫捍敌之臣, 诚死城廓封境。故曰圣人有金城者,比物此志也。彼且为我死,故吾得与之俱生;彼且为我亡,故 吾得与之俱存。夫将为我危,故吾得与之皆安。顾行而忘利,守节而服义,故可以托不御之权,可 以托五尺之孤,此厉廉耻行礼义之所致也。主上何丧焉?此之不为,而顾彼之行,故日可为长大息 贾谊新书卷第三 俗激 大臣之俗,特以牍书不报,小期会不答耳,以为大故,不可矣。天下之大指举之,而激俗流失 世坏败矣,因恬弗知怪,大故也。如刀笔之吏,务在筐箱,而不知大体,陛下又弗自忧,故如此哉。 夫邪俗日长,民相然席于无廉丑,行义非循也,岂为人子背其父,为人臣因忠于君哉?岂为人 弟欺其兄,为人下因信其上哉?陛下虽有权柄事业,将何寄之?管子曰:“四维:一曰礼,二曰义, 曰廉,四曰丑。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使管子愚无识人也,则可;使管子而少知治体,则是岂不 可为寒心?今世以侈靡相竞,而上无制度,弃礼义,捐廉丑日甚,可谓月异而岁不同矣。逐利乎否 耳,虑非顾行也。今其甚者,刭大父矣,贼大母矣,踝妪矣,刺兄矣。盗者虑探柱下之金,掇寝户 之帘,捷两庙之器,白昼大都之中,剽吏而夺之金。矫伪者出几拾万石粟,赋六百余万钱,乘传而 行诸侯,此其无行义之尤至者已。其余猖蹶而趋之者,乃豕羊驱而往,是类管子谓四维不张者与 窃为陛下惜之 以臣之意,吏虑不动于耳目,以为是时适然耳。夫移风易俗,使天下移心而向道,类非俗吏之 所能为也,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礼,六亲有纪,此非天之 所为,人之所设也。夫人之所设,弗为不立,不植则僵,不循则坏。秦灭,四维不张,故君臣乖而 相攘,上下乱僭而无差,父子六亲殃僇而失其宜,奸人并起,万民离畔,凡十三岁而社稷为墟。今 四维犹未备也,故奸人冀幸,而众下疑惑矣。岂如今定经制,令主主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亲 各得其宜,奸人无所冀幸,群众信上,而不疑惑哉。此业一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若夫 经制不定,是犹渡江河无维楫,中流而遇风波也,船必覆矣。悲夫!备不豫具之也,可不察乎!
贾谊新书 8 知尊贵者之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也,非所以习天下也,非尊尊贵贵之化也。夫天子之所尝敬,众 庶之所尝宠,死而死尔,贱人安宜得此而顿辱之哉。 豫让事中行之君,智伯伐中行,灭之,豫让移事智伯。及赵灭智伯,豫让舋面变容,吸炭变声, 必报襄子,五起而弗中,襄子一夕而五易卧。人问豫让,让曰:“中行众人畜我,我故众人事之;智 伯国士遇我,故为之国士用。”故此一豫让也,反君事雠,行若狗彘,已而折节致忠,行出乎烈士, 人主使然也。故人主遇其大臣,如遇犬马,彼将犬马自为也;如遇官徒,彼将官徒自为也。顽顿无 耻,奊苟无节,廉耻不立,则且不自好,则苟若而可,见利则趋,见便则夺。主上有败,困而揽之 矣;主上有患,则吾苟免而已,立而观之耳。有便吾身者,则欺卖而利之耳,人主将何便于此!群 下至众,而主至少也,所托财器职业者,率于群下也,但无耻,但苟安,则主最病。 故古者礼不及庶人,刑不至君子,所以厉宠臣之节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曰不 廉,曰簠簋不饰;坐污秽男女无别者,不谓污秽,曰帷簿不修;坐罢软不胜任者,不谓罢软,曰下 官不职。故贵大臣定有其罪矣,犹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迁就而为之讳也。故其在大谴大诃之域者, 闻谴诃则白冠牦缨,盘水加剑,造清室而请其罪尔。上弗使执缚系引而行也。其中罪者,闻命而自 弛,上不使人颈盭而加也。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人捽抑而刑也。曰子 大夫自有过耳,吾遇子有礼矣。遇之有礼,故群臣自喜。厉以廉耻,故人务节行。上设廉耻礼义以 遇其臣,而群臣不以节行而报其上者,即非人类也。 故化成俗定,则为人臣者,主尔忘身,国尔忘家,公尔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义所在, 主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诚死宗庙;法度之臣,诚死社稷;辅翼之臣,诚死君上;守卫捍敌之臣, 诚死城廓封境。故曰圣人有金城者,比物此志也。彼且为我死,故吾得与之俱生;彼且为我亡,故 吾得与之俱存。夫将为我危,故吾得与之皆安。顾行而忘利,守节而服义,故可以托不御之权,可 以托五尺之孤,此厉廉耻行礼义之所致也。主上何丧焉?此之不为,而顾彼之行,故曰可为长大息 者也。 贾谊新书卷第三 俗激 大臣之俗,特以牍书不报,小期会不答耳,以为大故,不可矣。天下之大指举之,而激俗流失, 世坏败矣,因恬弗知怪,大故也。如刀笔之吏,务在筐箱,而不知大体,陛下又弗自忧,故如此哉。 夫邪俗日长,民相然席于无廉丑,行义非循也,岂为人子背其父,为人臣因忠于君哉?岂为人 弟欺其兄,为人下因信其上哉?陛下虽有权柄事业,将何寄之?管子曰:“四维:一曰礼,二曰义, 三曰廉,四曰丑。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使管子愚无识人也,则可;使管子而少知治体,则是岂不 可为寒心?今世以侈靡相竞,而上无制度,弃礼义,捐廉丑日甚,可谓月异而岁不同矣。逐利乎否 耳,虑非顾行也。今其甚者,刭大父矣,贼大母矣,踝妪矣,刺兄矣。盗者虑探柱下之金,掇寝户 之帘,攓两庙之器,白昼大都之中,剽吏而夺之金。矫伪者出几拾万石粟,赋六百余万钱,乘传而 行诸侯,此其无行义之尤至者已。其余猖蹶而趋之者,乃豕羊驱而往,是类管子谓四维不张者与, 窃为陛下惜之。 以臣之意,吏虑不动于耳目,以为是时适然耳。夫移风易俗,使天下移心而向道,类非俗吏之 所能为也,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礼,六亲有纪,此非天之 所为,人之所设也。夫人之所设,弗为不立,不植则僵,不循则坏。秦灭,四维不张,故君臣乖而 相攘,上下乱僭而无差,父子六亲殃僇而失其宜,奸人并起,万民离畔,凡十三岁而社稷为墟。今 四维犹未备也,故奸人冀幸,而众下疑惑矣。岂如今定经制,令主主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亲, 各得其宜,奸人无所冀幸,群众信上,而不疑惑哉。此业一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若夫 经制不定,是犹渡江河无维楫,中流而遇风波也,船必覆矣。悲夫!备不豫具之也,可不察乎!
贾谊新书 时变 秦国失理,天下大败,众掙寡,知欺愚,勇劫惧,壮凌衰,攻击夺者为贤,贵人善突盗者为忻 诸侯设谄而相饬,设轅而相绍者为知,天下乱至矣。是以大贤起之,威振海内,德从天下,曩之为 秦者,今转而为汉矣 今者何如?进取之时去矣,井兼之势过矣,胡以孝弟循顺为?善书而为吏耳,胡以行义礼节为? 家富而岀官耳,骄耻偏而为吏祭尊,黥劓者攘臂而为政,行惟狗彘也,苟家富财足,隐机盱视而为 天子耳。唯告罪昆弟,欺突伯父,逆于父母乎?然钱财多也,衣服循也,车马严也,走犬良也,矫 诬而家美,盗贼而财多,何伤?欲交,吾择贵宠者而交之;欲势,择吏权者而使之。取妇嫁子,非 有权势,吾不与婚姻,非贵有戚,不与兄弟,非富大家,不与出入,因何也?今俗侈靡,以出相骄, 出伦瑜等,以富过其事相竟。今世贵空爵而贱良,俗靡而尊奷富。民不为奸而贫,为里骂;廉吏释 官,而归为邑笑;居官敢行奷而富,为贤吏;家处者犯法为利,为材士。故兄劝其弟,父劝其子 则俗之邪至于此矣 商君违礼义,弃伦理,并心于进取,行之二岁,秦俗日败。秦人有子,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 子壮则出赘。假父韁鉏杖彗耳,虑有德色矣;母取瓢碗箕帚,虑立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踞。妇 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睨。其慈子嗜利,而轻简父母也,念罪非有伦理也,其不同禽兽懃焉耳。然犹 井心而赴时者,曰功成而败义耳。蹶六国,兼天下,求得矣,然不知反廉耻之节,仁义之厚,信井 兼之法,遂进取之业,凡十三岁而社稷为墟,不知守成之数,得之之术也。悲夫! 瑰玮 天下有瑰政于此,予民而民愈贫,衣民而民愈寒,使民乐而民愈苦,使民知而民愈不知避县网 甚可瑰也。今有玮术于此,夺民而民益富也,不衣民而民益暖,苦民而民益乐,使民愈愚而民愈不 罹县网。陛下无意少听其数乎? 夫雕文刻镂,周用之物繁多,纤微苦之器,日变而起,民弃完坚,而务雕镂纤巧,以相竞高 作之宜一日,今十日不轻能成;用一岁,今半岁而弊。作之费日挟巧,用之易弊。不耕而多食农人 之食,是天下之所以困贫而不足也。故以末予民,民大贫;以本予民,民大富 黼黻文绣纂组害女工,且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方且万里,不轻能具,天下之力,势安得 不寒?世以俗侈相耀,人慕其所不如,悚迫于俗愿,其所未至,以相竞高,而上非有制度也。今虽 刑余鬻妾下贱,衣服得过诸侯,拟天子,是使天下公得冒主,而夫人务侈也。冒主务侈,则天下寒 而衣服不足矣。故以文绣衣民,而民愈寒,以褫民,民必暖,而有余布帛之饶矣 夫奇巧末技商贩游食之民,形佚乐而心县愆,志苟得而行淫侈,则用不足而蓄积少矣。即遇凶 旱,必先困穷迫身,则苦饥甚焉。今驱民而归之农,皆着于本,则天下各食于力,末技游食之民 转而缘南亩,则民安性劝业,而无县愆之心,无苟得之志,行恭俭蓄积,而人乐其所矣,故曰苦民 而民益乐也。 世淫侈矣,饰知巧以相诈利者为知士,敢犯法禁昧大奸者为识理,故邪人务而日起,奸诈繁而 不可止,罪人积下众多而无时已。君臣相冒,上下无辨,此生于无制度也。今去淫侈之俗,行节俭 之术,使车舆有度,衣服器械各有制数。制数已定,故君臣绝尢,而上下分明矣。擅退则让,上僭 者诛,故淫侈不得生,知巧诈谋无为起,奸邪盗贼自为止,则民离罪远矣。知巧诈谋不起,所谓愚, 故曰使愚而民愈不罹县网。 孽产子 民卖产子,得为之绣衣编经履偏诸缘,入之闲中,是古者天子后之服也,后之所以庙而不以燕
贾谊新书 9 时变 秦国失理,天下大败,众揜寡,知欺愚,勇劫惧,壮凌衰,攻击夺者为贤,贵人善突盗者为忻, 诸侯设谄而相饬,设輹而相绍者为知,天下乱至矣。是以大贤起之,威振海内,德从天下,曩之为 秦者,今转而为汉矣。 今者何如?进取之时去矣,幷兼之势过矣,胡以孝弟循顺为?善书而为吏耳,胡以行义礼节为? 家富而出官耳,骄耻偏而为吏祭尊,黥劓者攘臂而为政,行惟狗彘也,苟家富财足,隐机盱视而为 天子耳。唯告罪昆弟,欺突伯父,逆于父母乎?然钱财多也,衣服循也,车马严也,走犬良也,矫 诬而家美,盗贼而财多,何伤?欲交,吾择贵宠者而交之;欲势,择吏权者而使之。取妇嫁子,非 有权势,吾不与婚姻,非贵有戚,不与兄弟,非富大家,不与出入,因何也?今俗侈靡,以出相骄, 出伦踰等,以富过其事相竞。今世贵空爵而贱良,俗靡而尊奸富。民不为奸而贫,为里骂;廉吏释 官,而归为邑笑;居官敢行奸而富,为贤吏;家处者犯法为利,为材士。故兄劝其弟,父劝其子, 则俗之邪至于此矣。 商君违礼义,弃伦理,幷心于进取,行之二岁,秦俗日败。秦人有子,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 子壮则出赘。假父耰鉏杖彗耳,虑有德色矣;母取瓢碗箕帚,虑立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踞。妇 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睨。其慈子嗜利,而轻简父母也,念罪非有伦理也,其不同禽兽懃焉耳。然犹 幷心而赴时者,曰功成而败义耳。蹶六国,兼天下,求得矣,然不知反廉耻之节,仁义之厚,信幷 兼之法,遂进取之业,凡十三岁而社稷为墟,不知守成之数,得之之术也。悲夫! 瑰玮 天下有瑰政于此,予民而民愈贫,衣民而民愈寒,使民乐而民愈苦,使民知而民愈不知避县网, 甚可瑰也。今有玮术于此,夺民而民益富也,不衣民而民益暖,苦民而民益乐,使民愈愚而民愈不 罹县网。陛下无意少听其数乎? 夫雕文刻镂,周用之物繁多,纤微苦窳之器,日变而起,民弃完坚,而务雕镂纤巧,以相竞高。 作之宜一日,今十日不轻能成;用一岁,今半岁而弊。作之费日挟巧,用之易弊。不耕而多食农人 之食,是天下之所以困贫而不足也。故以末予民,民大贫;以本予民,民大富。 黼黻文绣纂组害女工,且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方且万里,不轻能具,天下之力,势安得 不寒?世以俗侈相耀,人慕其所不如,悚迫于俗愿,其所未至,以相竞高,而上非有制度也。今虽 刑余鬻妾下贱,衣服得过诸侯,拟天子,是使天下公得冒主,而夫人务侈也。冒主务侈,则天下寒 而衣服不足矣。故以文绣衣民,而民愈寒,以褫民,民必暖,而有余布帛之饶矣。 夫奇巧末技商贩游食之民,形佚乐而心县愆,志苟得而行淫侈,则用不足而蓄积少矣。即遇凶 旱,必先困穷迫身,则苦饥甚焉。今驱民而归之农,皆着于本,则天下各食于力,末技游食之民, 转而缘南亩,则民安性劝业,而无县愆之心,无苟得之志,行恭俭蓄积,而人乐其所矣,故曰苦民 而民益乐也。 世淫侈矣,饰知巧以相诈利者为知士,敢犯法禁昧大奸者为识理,故邪人务而日起,奸诈繁而 不可止,罪人积下众多而无时已。君臣相冒,上下无辨,此生于无制度也。今去淫侈之俗,行节俭 之术,使车舆有度,衣服器械各有制数。制数已定,故君臣绝尢,而上下分明矣。擅退则让,上僭 者诛,故淫侈不得生,知巧诈谋无为起,奸邪盗贼自为止,则民离罪远矣。知巧诈谋不起,所谓愚, 故曰使愚而民愈不罹县网。 孽产子 民卖产子,得为之绣衣编经履偏诸缘,入之闲中,是古者天子后之服也,后之所以庙而不以燕
贾谊新书 也,而众庶得以衣弃妾。白觳之表,薄纨之里,婕以偏诸,美者黼绣,是古者天子之服也,今富人 大贾召客者得以被墙。古者以天下奉一帝一后而节适,今富人大贾屋壁得为帝服,贾妇优倡下贱产 子得为后饰,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且帝之身,自衣阜绨,而靡贾侈贵,墙得被绣,后以缘 其领,孽妾以缘其履,此臣之所谓躊也 且试观事理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也,欲天下之无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 欲天下之无饥,胡可得也?饥寒切于民之肌肤,欲其无为奸邪盗贼,不可得也。国已素屈矣,奷邪 盗贼特须时尔,岁适不为,如云而起耳。若夫不为见室满,胡可胜抚也?夫錞此而有安上者,殆未 有也。 今也平居则无茈施,不敬而素宽,有故必困。然而献计者类日:“无动为大耳。”夫无动而可以 振天下之败者,何等也?日为大,治,可也;若为大,乱,岂若其小?悲夫!俗至不敬也,至无等 也,至冒其上也,进计者犹日无为,可为长大息者此也 铜布 铜布于下,为天下菑,何以言之?铜布于下,则民铸钱者,大抵必杂石鉛铁焉,黥罪日繁,此 祸也。铜布于下,伪钱无止,钱用不信,民愈相疑,此二祸也。铜布于下,采铜者弃其田畴,家 铸者损其农事,谷不为则邻于饥,此三祸也。故不禁铸钱,则钱常乱,黥罪日积,是陷阱也。且农 事不为,有疑为菑,故民铸钱,不可不禁。上禁铸钱,必以死罪。铸钱者禁则钱必还重,钱重则盗 铸钱者起,则死罪又复积矣,铜使之然也。故铜布于下,其祸博矣。 今博祸可除,七福可致。何谓七福?上收铜;勿令布下,则民不铸钱,黥罪不积,一。铜不布 下,则伪钱不繁,民不相疑,二铜不布下,不得采铜,不得铸钱,则民反耕田矣,三。铜不布下, 毕归于上,上挟铜积以御轻重,钱轻则以术敛之,钱重则以术散之,则钱必治,货物必平矣,四。 挾铜之积,以铸兵器,以假贵臣,小大多少,各有制度,以别贵贱,以差上下,则等级明矣,五 挟铜之积,以临万货,以调盈虚,以收倍羡,则官必富,而末民困矣,六。挟铜之积,制吾弃财 以与匈奴逐争其民,则敌必坏矣。此谓之七福 故善为天下者,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今顾退七福而行博祸,可为长大息者,此其一也 壹通 所谓建武关函谷临晋关者,大抵为备山东诸侯也。天子之制在陛下,今大诸侯多其力,因建关 而备之,若秦时之备六国也。岂若定地势,使无可备之患。因行兼爱无私之道,罢关一通,天下无 以区区独有关中者,所为禁游宦诸侯及无得出马关者,岂不曰诸侯得众则权益重,其国众车骑则力 益多,故明为之法,无资诸侯。于臣之计,疏山东,孽诸侯,不令似一家者,其精于此矣。岂若一 定地制,令诸侯之民,人骑二马,不足以为患,益以万夫,不足以为害。今不定大理,数起禁,不 服人心,害兼覆之义,不便。 天子都长安,而以淮南东南边为奉地,弥道数千,不轻致输,郡或乃越诸侯,而有免侯之地 于远方调均发征,又且必同。大国包小国为境,小国阔大国而为都,小大驳跞,远近无衰,天子诸 侯封畔之无经也,至无状也,以藩国资强敌,以列侯饵篡夫,至不得也。陛下奈何久不正此? 属远 古者天子地方千里,中之而为都,输将繇使,其远者不在五百里而至。公侯地百里,中之而为 都,输将繇使远者不在五十里而至。输将者不苦其劳,繇使者不伤其费,故远方人安其居,土民皆 有驩乐其上,此天下之所以长久也 10
贾谊新书 10 也,而众庶得以衣弃妾。白縠之表,薄纨之里,緁以偏诸,美者黼绣,是古者天子之服也,今富人 大贾召客者得以被墙。古者以天下奉一帝一后而节适,今富人大贾屋壁得为帝服,贾妇优倡下贱产 子得为后饰,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且帝之身,自衣皁绨,而靡贾侈贵,墙得被绣,后以缘 其领,孽妾以缘其履,此臣之所谓踳也。 且试观事理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也,欲天下之无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 欲天下之无饥,胡可得也?饥寒切于民之肌肤,欲其无为奸邪盗贼,不可得也。国已素屈矣,奸邪 盗贼特须时尔,岁适不为,如云而起耳。若夫不为见室满,胡可胜抚也?夫錞此而有安上者,殆未 有也。 今也平居则无茈施,不敬而素宽,有故必困。然而献计者类曰:“无动为大耳。”夫无动而可以 振天下之败者,何等也?曰为大,治,可也;若为大,乱,岂若其小?悲夫!俗至不敬也,至无等 也,至冒其上也,进计者犹曰无为,可为长大息者此也。 铜布 铜布于下,为天下菑,何以言之?铜布于下,则民铸钱者,大抵必杂石鈆铁焉,黥罪日繁,此 一祸也。铜布于下,伪钱无止,钱用不信,民愈相疑,此二祸也。铜布于下,采铜者弃其田畴,家 铸者损其农事,谷不为则邻于饥,此三祸也。故不禁铸钱,则钱常乱,黥罪日积,是陷阱也。且农 事不为,有疑为菑,故民铸钱,不可不禁。上禁铸钱,必以死罪。铸钱者禁则钱必还重,钱重则盗 铸钱者起,则死罪又复积矣,铜使之然也。故铜布于下,其祸博矣。 今博祸可除,七福可致。何谓七福?上收铜,勿令布下,则民不铸钱,黥罪不积,一。铜不布 下,则伪钱不繁,民不相疑,二。铜不布下,不得采铜,不得铸钱,则民反耕田矣,三。铜不布下, 毕归于上,上挟铜积以御轻重,钱轻则以术敛之,钱重则以术散之,则钱必治,货物必平矣,四。 挟铜之积,以铸兵器,以假贵臣,小大多少,各有制度,以别贵贱,以差上下,则等级明矣,五。 挟铜之积,以临万货,以调盈虚,以收倍羡,则官必富,而末民困矣,六。挟铜之积,制吾弃财, 以与匈奴逐争其民,则敌必坏矣。此谓之七福。 故善为天下者,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今顾退七福而行博祸,可为长大息者,此其一也。 壹通 所谓建武关函谷临晋关者,大抵为备山东诸侯也。天子之制在陛下,今大诸侯多其力,因建关 而备之,若秦时之备六国也。岂若定地势,使无可备之患。因行兼爱无私之道,罢关一通,天下无 以区区独有关中者,所为禁游宦诸侯及无得出马关者,岂不曰诸侯得众则权益重,其国众车骑则力 益多,故明为之法,无资诸侯。于臣之计,疏山东,孽诸侯,不令似一家者,其精于此矣。岂若一 定地制,令诸侯之民,人骑二马,不足以为患,益以万夫,不足以为害。今不定大理,数起禁,不 服人心,害兼覆之义,不便。 天子都长安,而以淮南东南边为奉地,弥道数千,不轻致输,郡或乃越诸侯,而有免侯之地, 于远方调均发征,又且必同。大国包小国为境,小国阔大国而为都,小大驳跞,远近无衰,天子诸 侯封畔之无经也,至无状也,以藩国资强敌,以列侯饵篡夫,至不得也。陛下奈何久不正此? 属远 古者天子地方千里,中之而为都,输将繇使,其远者不在五百里而至。公侯地百里,中之而为 都,输将繇使远者不在五十里而至。输将者不苦其劳,繇使者不伤其费,故远方人安其居,士民皆 有驩乐其上,此天下之所以长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