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为谁而鸣 欧内斯特·海明威著 二十世纪外国文学丛书
海明威
, 谁都不是一座岛屿,自成一体;每个人都是那广 表大陆的一部分。如果海液冲刷掉一个士块, 欧洲就少了一点;如果一个海角,如果你朋友 或你自己的庄园被冲掉,也是如此。任何人的 死亡使我受到损失,因为我包孕在人类之中。所 以别去打听丧钟为谁而鸣,它为你敦响。① 约翰·堂恩
毛 、 ① 引自英国玄学派诗人约翰·堂思(John Donne,1571或1672-1681)于 一六二三年写的折褚文集:第十七篇
第一章 他匍在树林里褐色的、积着一层松针的地上,交叉的手臂 支着下颗在高高的上空,风在松树梢上呼啸而过。他俯撕着的 山坡坡度不大,再往下却很陡峭,他看得到黑色的柏油路婉蜒穿 过山口。沿柏油路有条小河,山口远处的河边有家锯木厂,拦水 坝的泄水在夏天的阳光下泛着白光。 “那就是锯木厂吗?”他问。 “就是。” “我记不得了。” “那是你离开这儿以后造的。老锯木厂还在前面,离山口很 远。” 他在地上排开影印的军用地图,仔细端详。老头儿从他消 后看着。他是个结实的矮老头儿,身穿农民的黑罩衣和硬邦邦 D 的灰裤子,脚上是一双绳底鞋。他爬山刚停下来,还在喘气,一 手翻在他们带来的两只沉重的背包的一只上面。 “这么说从这里是望不到那座桥了。” “望不到,”老头儿说。“这山口一带地势比较平坦,水流不 急。再往前,公路拐进林子不见了踪影,那里地势突然低下去, 有个挺深的峡谷一一” “我记得。” “峡谷上面就是那座桥。” 2
“他们的哨所在哪儿?” “你看到的锯木厂那边有个哨所。” 这个正在研究地形的年轻人从他褪色的黄褐色法兰绒衬衫 口袋里掏出望远镜,用手帕擦擦镜片,调整焦距,目镜中的景象 突然清晰,连锯木厂的木板都看到了,他还看到了门边的一条长 板凳,敞棚里的圆锯,后面有…大堆木屑他还看到一段把小河 对岸山坡上的木材运下来的滑槽。小河在望远镜里显得清澈面 平静,打着旋祸的水从拦水坝泻下来,底下的水花在风中飞溅。 “没有岗哨。” “锯木房里在冒烟,”老头儿说。“还有晒衣绳上挂着衣服。” “这些我见到了,但看不到岗哨。” “说不定他在背阴处,”老头儿解释说。“那儿现在挺热。他 也许在我们看不到的背阴那头。” “可能。另一个哨所在哪里?” “在桥下方。在养路工的小屋边,离山口五公里的琪程碑那 里。” “这里有多少士兵?”他指指锯木厂。 “也许有四个加上一个斑长。” c “下面呢?” ( “要多些。我能探听明白。” “那么桥头呢?” “总是两个。每边一个。” “我扪需要一批人手,”他说。“你能召集多少?” “你要多少,我就能召集多少,”老头儿说。“这一带山里现 在就有不少人。” 4多少?
“一百多个。不过他们三三五五分散开了。你福要多少 人?” “等我们勘察了桥以后再限你说。” “你想现在就去勘察桥吗?” “不。现在我想去找个地方把这炸药藏起来,要用的时候再 去取。我希望把它裁在最安全的地方,假如可能的话,离桥不能 超过半小时的路程。” “那简单,”老头儿说。“从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到桥头全都 是下玻路。不过,我们现在要去那儿倒得认真地爬一会儿山哪。 你饿吗?” “饿,”年轻人说。“不过,我们过后再吃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忘了。”他竞把名字都忘了,这对他来说是个不样之兆。 4安塞尔莫,”老头儿说。“我叫安塞尔莫,老家在阿维拉省的 巴尔科城。我来帮你拿那只背包。” 这年轻人是个瘦高个儿,长着闪亮的金发和一张饱经风稻 日晒的脸,他穿着一件晒得褪了色的法兰绒衬衫,一条农民的棋 子和一双绳底鞋。他弯下腰去,一条胳臂伸进背包皮带圈里,把 那沉重的背包甩上肩头。他把另一条胳臂伸进另一条皮带图里, 使背包的重量全压在背上。他衬衫上原先被背包压住的地方还 是汗湿的。 ·“我把它背上啦,”他说。“我们怎么走?” t, “咱俩爬山,”安塞尔莫说。 他们被背包压得弯下了腰,:在山坡上的松树林里一步块向 土爬,身上尚着汗。年轻人发现林中并没有路径,但是他们继续 向上攣登,绕到了前山,这时跨过了一条小溪,老头儿踩着溪边 石块稳健地向前走去。这时,山路更陡峭,爬山更艰难了,到后
来,溪水似乎是从他们头顶上一个平滑的花岗石悬崖边上直泻 下来,于是老头儿在悬崖下停了步,等着年轻人赶上来。 “你行吗?” “行,”年轻人说。他大汗淋滴,因为爬了陡销的山路,大腿 的肌肉抽搐起来。 “在这里等我。我先去通知他们。你带了这玩意儿总不希 望人家朝你开枪吧。” “当然不希望,”年轻人说。“路远吗?” “很近。怎么称呼你?” “罗伯托①,”年轻人回答。他御下背包,轻轻地放在溪边两 块大圆石之间。 “那么就在这儿等著,罗伯托,我回来接你。” “好,”年轻人说。“难道你打算以后走这条路到下面桥头去 吗?” “不。我们到桥头去得走另一条路。那条路近一些,比较容 易走。” “我不想把这东西藏得离桥太远。” “你瞧着办吧。要是你不满意,我们另找地方。” “我们瞧着办吧,”年轻人说。 他坐在背包旁边,看着老头儿攀登悬崖。这悬崖不难攀登, 而且这年轻人发现,从老头儿不用摸索就找到攀手地方的利落 样子看来,这地方他已经爬过好多次了。然而,待在上面的人们 一向小心翼翼地不让留下任何痕迹来。 这年轻人名叫罗伯特·乔丹,他饿极了,并且心事重重。挨 ①这是本书主人公罗伯特·乔丹的名字的西班牙语读法的音评。·
饿是常有的事,但担心却不常有,因为他对自己的处境一向并不 在意,并且他凭经验知道,在这一带开展敌后活动是多么容易。 假如你有个好向导的话,在敌后活动也好,在他们防线中间穿插 也好,都不是难事。问题只在于如果被敌人抓住,事情就不好办 了;此外,就是判断可以信任谁的问题。你要么完全信任和你一 起工作的人,要么丝毫也不信任,在这方面你必须作出决定。这 些都不使他发愁。但是还有别的问题呢。 这个安塞尔莫一直是个好向导,他走山路的本领真了不起。 罗伯特·乔丹自己也是走山路的能手,但是,他从黎明前跟着他 走到现在,他知道这老家伙能够使他走得累死。除了判断力,罗 伯特·乔丹事事都信得过这个安塞尔莫。他还没机会考验这老 头儿的判断力,不过,反正这一回应该由他自已来负责作出判 断。不,他不愁安塞尔莫,而炸桥的事也不见得比许多别的事更 难办。随便什么样的桥,只要你叫得出名称他都会炸,各种大小 和结构的桥,他都炸过。即使这座桥比安塞尔莫所介绍的大两 倍,这两只背包里的炸药和装置也足够把它全炸掉。他记得一九 三三年徒步旅行到拉格兰哈去的时侯曾走过这座桥,戈尔兹① 前晚在埃斯科里亚尔城外一撞房子的楼上曾给他念过关于这座 桥的资料。 “炸桥本身没有什么了不起,”戈尔兹当时说,用铅笔在一张 大地图上指着。灯光照在他那有伤疤的光头上。“你懂吗?” “是,我懂。 “根本不算一回事。仅仅把桥炸掉只能算是一种失败。” “是,将军同志。 “应该敬到的是根据发动进攻的时间,在指定的时刻炸桥。 你当然明白这一点。这就是你的权利,这就是你的任务
戈尔兹看看铅笔,然后用它轻轻地敲敲牙齿。 罗伯特·乔丹什么也没说。 “你明白,这就是你的权利和你的任务,”戈尔兹接着说,对 他点点头。他这时用铅笔敲敲地图,“那就是我的责任。那也正 是我们无法做到的。” “为什么,将军同志? “为什么?”戈尔兹气愤地说。“你经历过好多次进攻,还间 我为什么?有什么能保证我的命令不被变动?有什么能保证这 次进攻不被取消?有什么能保证这次进攻不被推迟?有什么能 保证实际发动进攻的时间和预定时间相差不超过六小时?有过 一次按计划进行的进攻吗?” ① 西斑牙于一九三一年四月十四日推翻君主制,成立共和国。…九三六年二 月十六日的国会选举中,以共产党、社会党,共和党左派等为中坚力量的 人民阵线取得了压倒多数,成立联合政府。在德国和意大利的公开武装支 持下,佛朗哥将军于七月十八日在西属摩洛哥发动叛乱,西班牙法西斯组 织长枪党等右派集团及各地驻军纷起响应,很快就占领了西班牙西北及西 南部。八月十四日,叛军攻陷西部边境重镇巴达璧斯,南北部队在此会 师,整个西部都落入叛军之手,就集中兵力进攻首都马德里。十一月初,四 支纵队兵临城下。这时形势非常危急,共和国政府被迫于十一月九日迁 东部地中海边的瓦伦西亚。内战藻发后,德意源源不绝地提供飞机、大炮、 坦克等军希及武装人员直接介入,英法却在“不干涉政策”的名义下对西 班牙实行封锁。国际进步力量在各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积极支援西班牙政 府,在法国成立由志愿人员组成的国际纵队,于十月正式在西班牙参战。 和英雄的前都人民一起,在马德鼠保卫战中起了积极的作用,马德里魏然 不动。本书故事发生在第二年五月,地点是马德里西北的瓜达拉马山区, 该山脉为西南一东北向,叛军占领着各山口,并在山顶有一道防线,但防 线后深山中有几个游击小组在展开敢后活动。这时政府军司令戈尔兹将 军正计树向该山区发动蓝攻,菌的在突玻敌人防线,收复山后重镇塞哥维 亚。本书主人公关国志军罗伯特·乔丹黎命进山,和游击队敢得联系, 配合这次进改,完地特桥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