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精神的麻木和社会对苦难者的漠视,同时对腐朽的封建科举制度进行了尖锐的 九(下)第五单元《走近鲁迅》教学资料选编 鲁迅小 《药》是以1907年民主革命英雄秋起义为背景,经过艺术加工和典型创造而写 成的。小说描写了革命者流血牺牲而不被理解,他们的鲜血反被做成人血馒头去医 编撰湖北成宁地质育才学校谢慕武 治痨病这样一个旧民主主义革命的悲刷,发人深省的剖析了这一革命之所以不成功 的历史原因。全篇其实只是写一个革命者牺牲事件的反面,通过一群不觉悟的人的 关于《呐喊 印象及其反映,来反射出革命者的惨烈。夏瑜被杀没有明写,而是从围观人的动作 《呐喊》内容简介 描写中暗示出来:其被杀地点也分明点出为古轩事口,这正是秋瑾被害的绍兴古轩 《呐喊》是鲁迅的一部短篇小说结集,作品真实地描绘了从辛亥革命到 其坟上的花■则暗示:他们的同志们仍在坚持斗争,小说末尾以坟头比喻阔人祝寿 行了深刻的剖析和比较彻底的否定。《呐喊》收入了鲁迅先生1918-1922 的慢头,其中的暗示意味就更加深远令人醒了。小说的全篇笼罩着浓重阴冷的气 5部小说。后来作者抽出去一部历史小说《不周山》(后更名为《补天》 在的14部。其中,《人日记》、婀阿Q正传》、《孔 文章皆为鲁迅心 也是作者为突出人物和主题而成功营造出来的,便吃人血的故事更具有震 这些小说反映了五四运动前后中国社会被压迫者的痛苦生活和悲惨命运以下介 故乡》、吼孔乙己》、《药》、《阿Q正传》、《兔和猫》、《社戏》、《风波》、 《头发的故事》、《明天》、《白光》 了作者思想发展的过程和从事文艺活动的目的和态度。同时也说明了这些小说的 三)《呐喊》精彩片断 为改变国民精神的武器,表现了他爱国主义思想的发展和求索救国救民道路的精神 我这时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他满身灰尘的后影,剥时高大了,而且愈 走愈大,须仰视才见。而且他对於我,渐渐的又几乎变成一种威压,甚而至於要榨 历程。本篇对於了解作者的生平、思想、理解本集小说的内涵,及意蕴均有极大的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 参考价值。 《狂人日记》是鲁迅的第一篇白话小说,也是现代文学史上的第一篇白话小说 发表於1918年5月的《新青年》,作着首次采用了鲁迅这一笔名。本篇塑了一个字。我横竖睡不著,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齄里看出字来,清本都写著两个字是「吃 反封建战士 文明史,实质上是一部「吃人的历史」:披著「仁义道德」外衣的封建家庭制度和人」! 《狂人日记》 封建礼教,其本质是晓人界,文化界引起了巨大反啊础,作者用写实主义手的圆月我想,希望本是无所请 时,作者发出「救救孩子」的 呼吁人民觉悟起 我在腺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 法播写狂人的多艇敏感、妄想,都符合迫事狂的病态特微而且用象微主义的手法有路,走的人多了:也银取,无所请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 封建制度 写狂人含义双关的表述从而产生了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其次是语言性格化,《狂人 作者精心构思 情无伦次」的狂人 乙已,你脸上又 语言似杂乱而实敏锐,即 被压迫者的心声 件小事》的特点是短小精悍,内容警策深邃。全文仅一千字左 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 定又偷了人家的东西了刂孔乙已睁大眼睛说 写的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件小事。在歌颂下层劳动人民崇高品质的同时,还反映了知「你怎麼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麼清白?我前天亲康见 何家的书,吊着 运角对的卖,5车卖那我向数动人孝斯思进否为写撒「我轩:、柔尺的漂红重要上的接领是的话月:「唐子面夯算僧 对比的妙处在於以间接而含蓄的笔墨突出劳动者的朴实无私 关心别人的高大形象。这种乎」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孔乙己》 《孔乙己》塑造了一个封社会中没落知识分子的典型形象,穷困、激倒、迁腐 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部伸得很长,彷佛许多鸭,被无形 麻木的孔乙己,在封建科举制度的毒謇、摧残下终被封建社会所吞噬。作者押击了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静 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豪的一声, 都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著 几乎将他挤倒
1 九(下)第五单元《走近鲁迅》教学资料选编 ——鲁迅小说专辑 编撰 湖北咸宁地质育才学校 谢慕武 一、关于《呐喊》 (一)《呐喊》内容简介 《呐喊》是鲁迅的一部短篇小说结集,作品真实地描绘了从辛亥革命到五四时期 的社会生活,揭示了种种深层次的社会矛盾,对中国旧有制度及陈腐的传统观念进 行了深刻的剖析和比较彻底的否定。《呐喊》收入了鲁迅先生 1918-1922 年所作的 15 部小说。后来作者抽出去一部历史小说《不周山》(后更名为《补天》),遂成 现在的 14 部。其中,《狂人日记》、《阿 Q 正传》、《孔乙己》等文章皆为鲁迅 的代表作。 这些小说反映了五四运动前后中国社会被压迫者的痛苦生活和悲惨命运。以下介 绍《呐喊》的内容。在《呐喊》自序中,作者回顾了自己的人生经历,其中了反应 了作者思想发展的过程和从事文艺活动的目的和态度。同时也说明了这些小说的由 来和起名的原由。作者从学洋务、学医、走科学救国之路,到推崇文艺,把文艺做 为改变国民精神的武器,表现了他爱国主义思想的发展和求索救国救民道路的精神 历程。本篇对於了解作者的生平、思想、理解本集小说的内涵,及意蕴均有极大的 参考价值。 《狂人日记》是鲁迅的第一篇白话小说,也是现代文学史上的第一篇白话小说, 发表於 1918 年 5 月的《新青年》,作者首次采用了鲁迅这一笔名。本篇塑了一个 反封建战士——「狂人」的形象。作者通过狂人的叙述,揭露了中国社会几千年的 文明史,实质上是一部「吃人的历史」;披著「仁义道德」外衣的封建家庭制度和 封建礼教,其本质是吃人。同时,作者发出「救救孩子」的呼声,呼吁人民觉悟起 来,推翻封建制度。本篇在思想界,文化界引起了巨大反响础。作者用写实主义手 法描写狂人的多疑敏感、妄想,都符合迫害狂的病态特徵。而且用象徵主义的手法 写狂人含义双关的表述,从而产生了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其次是语言性格化。《狂人 日记》使用的是现代文学语言。作者精心构思了一个「语言杂错无伦次」的狂人。 语言似杂乱而实敏锐,即符合精神病人的特点,又道出了被压迫者的心声。 《一件小事》的特点是短小精悍,内容警策深邃。全文仅一千字左右,作品描 写的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件小事。在歌颂下层劳动人民崇高品质的同时,还反映了知 识分子的自我反省,表现出真诚向劳动人民学习的新思想。本篇的写作特点,一是 运用对比手法,将车夫和「我」对於同一件事的不同态度进行对照,显露出「我」 自私自利的渺小,映射出车夫的光明磊落,敢做敢当,关心别人的高大形象。这种 对比的妙处在於以间接而含蓄的笔墨突出劳动者的朴实无私。 《孔乙己》塑造了一个封建社会中没落知识分子的典型形象,穷困、潦倒、迂腐、 麻木的孔乙己,在封建科举制度的毒害、摧残下终被封建社会所吞噬。作者抨击了 国民精神的麻木和社会对苦难者的漠视,同时对腐朽的封建科举制度进行了尖锐的 谴责。 《药》是以 1907 年民主革命英雄秋瑾起义为背景,经过艺术加工和典型创造而写 成的。小说描写了革命者流血牺牲而不被理解,他们的鲜血反被做成人血馒头去医 治痨病这样一个旧民主主义革命的悲剧,发人深省的剖析了这一革命之所以不成功 的历史原因。全篇其实只是写一个革命者牺牲事件的反面,通过一群不觉悟的人的 印象及其反映,来反射出革命者的惨烈。夏瑜被杀没有明写,而是从围观人的动作 描写中暗示出来;其被杀地点也分明点出为古轩亭口,这正是秋瑾被害的绍兴古轩 亭口的暗示提供;其视死如归的精神是通过牢卒和听客们愚妄的反应反射出来的; 其坟上的花圈则暗示:他们的同志们仍在坚持斗争。小说末尾以坟头比喻阔人祝寿 的馒头,其中的暗示意味就更加深远令人警醒了。小说的全篇笼罩著浓重阴冷的气 氛,也是作者为突出人物和主题而成功营造出来的,便吃人血的故事更具有震撼人 心的效果。 (二)《呐喊》篇目:《一件小事》、《狂人日记》、 《鸭的喜剧》、《端午节》、 《故乡》、《孔乙己》、《药》、《阿 Q 正传》、《兔和猫》、《社戏》、《风波》、 《头发的故事》、 《明天》、《白光》 (三)《呐喊》精彩片断 我这时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他满身灰尘的后影,刹时高大了,而且愈 走愈大,须仰视才见。而且他对於我,渐渐的又几乎变成一种威压,甚而至於要榨 出皮袍下面藏著的「小」来。 ——《一件小事》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著「仁义道德」几个 字。我横竖睡不著,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著两个字是「吃 人」! ——《狂人日记》 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著一轮金黄 的圆月。我想: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 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故乡》 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著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 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九文大 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东西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 「你怎麼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麼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何家的书,吊著 打。」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窃 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麼?」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麼「君子固穷」,什麼「者 乎」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孔乙己》 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彷佛许多鸭,被无形 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著。静了一会,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的一声, 都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著的地方,几乎将他挤倒
手交货!一个浑身黑色的人,站在老栓面 正像两把刀 《彷徨》时,他才四十四五岁,还不是 他满怀希 刺得老栓 的馒头,望,或者说曾经满怀希望,然而这希 签攻 的出路 红的还 点的往下滴。 出路似乎总是在未来,而不是现在。于是 的小说 闲人还不完,只撤他,於是终而至於打。阿Q在形式上打败了,被人掀住黄辦子, 与其说是彷徨,不如说是无奈。生的无奈。那时候,时兴写小说。写小说成了 在壁上碰了四五个响头,闲人这才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阿Q站 心裹想,时的潮流。何况之前,先生已经写了《狂人日记》、阿Q正传》、《孔乙己 於是也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 名篇。它们开了中国现代小说写作的先河 阿Q想在心裹的,后来每每说出口来,所以凡是和阿Q玩笑的人们,几乎全知道 《彷徨》收入鲁迅1924年至1925年创作的小说11篇。首篇《祝福》写于1924 他有这一种精神上的胜利法,此后每逢掀住他黄瓣子的时候,人就先 他说 年2月16日,末篇‘高婚》写于1925年1月6日,实际的时间跨度是一年半多 阿Q,这不是儿子打老子,是人打畜生。自己说:人打畜 1926年由北京北新书局出版,列为作着所编的《乌合丛书》之一。此后印行的版本 阿Q两只 都与初版同 靡页,有作者的题记 命款 他碰了五六个响头 朝发轫于苍梧 至乎县 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他以为阿Q这回可遑了 而不到十秒钟阿Q也 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巆嵫而勿迫; ,余下的就是「第一个」。状元不也是「第一 人,除了「自轻自 漫其修远兮,吾 「你算是什麼东西」呢!?将上下而求索。”文有“文眼”,诗有“诗眼”,这里, 阿Q正传》 路是远的,而前面又看不见路;依稀有路时,却 扎着走出一条路 「单四嫂孑,我誉你抱勃罗!」似乎是蓝皮阿五的声音。 来,却是体鱗伤,毫无结果 他抬头看时,正是蓝皮阿五,睡眼腺胧的跟着他走 只能是“荷我独彷徨 单四嫂子在这时候,虽然很希望降下一员天将,助他一臂之力,却不愿是阿五 所以,以《彷徨》命其名,也是至名。 他便伸开臂膳,从单四嫂子的乳房和孩子之间,宜伸下去,抱去了孩子。单四娘子126期)一文中对《彷徨》的评价是“色貌如冰,肝肠似火”,我以为是切评。他还 便觉乳房上发了一条热,刹时间直热到脸上和耳根 说:“所属望者敷,所挟持者远,这是鲁迅的深刻。…他(指鲁迅)像一只失群的 《明天 飞鸿,在浩渺的天空肌队荡荡,无所归依;孤独寂寞的内心体验,遂外化和升华为 一种巨大的创造欲: 中的勾魂摄魄之笔,绘出无数旧时代的图景,意态生动 关于《彷徨》 壯无匹。其中,对自由的探讨,对人性的扫描,对弱者的关注,对时俗的思考 《彷徨》内容简介 无不忧愤深广,启人心扉,以其智意的痛苦,达到和进入了史诗的层次,从而冠绝 《彷徨》鲁迅先生写作于近五四运动后新文化阵营分化的时期。原 代,独步千秋。” 运动的人,“有的退隐,有的高升,有的前进”,鲁迅当时象布不成 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12月第一版,到 5月第8次印刷时印数已是 样弧独和“彷徨”。《彷徨》表现了他 172000册。可 题《彷徨》》一诗中说:“寂寞新文苑,平安旧战场,两 面印有原版 三直败卖 坐在三二张高的靠背椅上,靠 德。”这便是题名《彷鶴》的来由。他在《彷徨》书靡页上引用《高》 背高出了人的头,头的前上方,有一只太阳,发着幽幽的光 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彷鶴》贯穿着对生活在封建势力重压下的农民及知识分子“哀其不幸”,其(二)《彷鶴》目录:《彷徨》收入鲁迅先生1924年至1925年间《祝福》、《在 不争”的关怀。《彷徨》的艺术技巧圆熟”一深广的历史图景;对人物命运的叙述酒楼上》、《幸福的家庭》、《肥皂》、《长明灯》、《示众》、《高老夫子》 渗透感情;“画眼睛匈勾灵魂的白描手段;丰清的人物形象具有典型的意义。 《孤独者》、《伤逝》、《弟兄》、《高婚 人都有彷徨的时候。孤独无依,进退失据 彷徨。鲁迅曾经是彷徨的,至 少在写《彷德】的时候。他是写人生的一种轨迹,这轨迹似乎有铁的定规在。从起(三)《彷徨》精彩点评 点,抛一个国形的弧线,然后又重新跌回起点。甚至,跌回到起点以内。这里面, 《祝福》写祥林嫂毫无希望、就是有点希望也要被扑灭的一生; 有孤独,有悲哀,也有无奈。 《在酒楼上》写曾经激进的育年吕纬甫,最终回到子日诗云的教授之中;
2 「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个浑身黑色的人,站在老栓面前,眼光正像两把刀, 刺得老栓缩小了一半。那人一只大手,向他摊著;一只手却撮著一个鲜红的馒头, 那红的还是一点一点的往下滴。 ——《药》 闲人还不完,只撩他,於是终而至於打。阿 Q 在形式上打败了,被人揪住黄辫子, 在壁上碰了四五个响头,闲人这才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阿 Q 站了一刻,心裏想, 「我总算被儿子打了,现在的世界真不像样……」於是也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 阿 Q 想在心裏的,后来每每说出口来,所以凡是和阿 Q 玩笑的人们,几乎全知道 他有这一种精神上的胜利法,此后每逢揪住他黄辫子的时候,人就先一著对他说: 「阿 Q,这不是儿子打老子,是人打畜生。自己说:人打畜生!」 阿 Q 两只手都捏住了自己的辫根,歪著头,说道: 「打虫豸,好不好?我是虫豸——还不放麼?」 但虽然是虫豸,闲人也并不放,仍旧在就近什麼地方给他碰了五六个响头,这才 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他以为阿 Q 这回可遭了瘟。然而不到十秒钟,阿 Q 也心满 意足的得胜的走了,他觉得他是第一个能够自轻自贱的人,除了「自轻自贱」不算 外,余下的就是「第一个」。状元不也是「第一个」麼?「你算是什麼东西」呢!? ——《阿 Q 正传》 「单四嫂子,我替你抱勃罗!」似乎是蓝皮阿五的声音。 他抬头看时,正是蓝皮阿五,睡眼朦胧的跟著他走。 单四嫂子在这时候,虽然很希望降下一员天将,助他一臂之力,却不愿是阿五。 但阿五有些侠气,无论如何,总是偏要帮忙,所以推让了一会,终於得了许可了。 他便伸开臂膊,从单四嫂子的乳房和孩子之间,直伸下去,抱去了孩子。单四嫂子 便觉乳房上发了一条热,刹时间直热到脸上和耳根。 ——《明天》 二、关于《彷徨》 (一)《彷徨》内容简介 《彷徨》鲁迅先生写作于“五·四”运动后新文化阵营分化的时期。原来参加过新 文化运动的人,“有的退隐,有的高升,有的前进”,鲁迅当时象布不成阵的游勇那 样“孤独”和“彷徨”。《彷徨》表现了他在这一时期在革命征途上探索的心情。后来 在《题〈彷徨〉》一诗中说:“寂寞新文苑,平安旧战场,两间余一卒 ,荷戟独彷 徨。”这便是题名《彷徨》的来由。他在《彷徨》书扉页上引用《离骚》诗句:“路 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彷徨》贯穿着对生活在封建势力重压下的农民及知识分子“哀其不幸”,“怒其 不争”的关怀。《彷徨》的艺术技巧“圆熟”――深广的历史图景;对人物命运的叙述 渗透感情;“画眼睛”“勾灵魂”的白描手段;丰满的人物形象具有典型的意义。 人都有彷徨的时候。 孤独无依,进退失据,谓之彷徨。 鲁迅曾经是彷徨的,至 少在写《彷徨》的时候。他是写人生的一种轨迹,这轨迹似乎有铁的定规在。从起 点,抛一个圆形的弧线,然后又重新跌回起点。甚至,跌回到起点以内。这里面, 有孤独,有悲哀,也有无奈。 写《彷徨》时,他才四十四五岁,还不是大智者。因此他彷徨。那时,他满怀希 望,或者说曾经满怀希望,然而这希望,最终是破灭了。他看不到有更好的出路, 出路似乎总是在未来,而不是现在。于是,他就彷徨。于是,他就写了关于“彷徨” 的小说。 与其说是彷徨,不如说是无奈。生的无奈。那时候,时兴写小说。写小说成了那 时的潮流。何况之前,先生已经写了《狂人日记》、《阿 Q 正传》、《孔乙己》等 名篇。它们开了中国现代小说写作的先河。 《彷徨》收入鲁迅 1924 年至 1925 年创作的小说 11 篇。首篇《祝福》写于 1924 年 2 月 16 日,末篇《离婚》写于 1925 年 11 月 6 日,实际的时间跨度是一年半多, 1926 年由北京北新书局出版,列为作者所编的《乌合丛书》之一。此后印行的版本 都与初版同。 书的扉页,有作者的题记: 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将其暮。 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理解《彷徨》的钥匙,就在于这题记《离骚》中的两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 将上下而求索。”文有“文眼”,诗有“诗眼”,这里,把它称为“题眼”。 路是远的,而前面又看不见路;依稀有路时,却看不见光。想挣扎着走出一条路 来,却是遍体鳞伤,毫无结果。 只能是“荷戟独彷徨”了。 所以,以《彷徨》命其名,也是至名。 张宗刚在《伟大的灵魂探秘——解读鲁迅》(《名作欣赏》2001 年 5 期,总第 126 期)一文中对《彷徨》的评价是“色貌如冰,肝肠似火”,我以为是切评。他还 说:“所属望者殷,所挟持者远,这是鲁迅的深刻。……他(指鲁迅)像一只失群的 飞鸿,在浩渺的天空飘飘荡荡,无所归依;孤独寂寞的内心体验,遂外化和升华为 一种巨大的创造欲:他用手中的勾魂摄魄之笔,绘出无数旧时代的图景,意态生动, 悲壮无匹。其中,对自由的探讨,对人性的扫描,对弱者的关注,对时俗的思考…… 无不忧愤深广,启人心扉,以其‘智慧的痛苦’,达到和进入了史诗的层次,从而冠绝 一代,独步千秋。”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79 年 12 月第一版,到 2000 年 5 月第 8 次印刷时印数已是 172000 册。可见好书一直有人读,因此也就一直能卖。 封面印有原版《彷徨》的封面,是木刻。三二人坐在三二张高的靠背椅上,靠 背高出了人的头,头的前上方,有一只太阳,发着幽幽的光。 (二)《彷徨》目录:《彷徨》收入鲁迅先生 1924 年至 1925 年间《祝福》、《在 酒楼上》、《幸福的家庭》、《肥皂》、《长明灯》、《示众》、《高老夫子》、 《孤独者》、《伤逝》、《弟兄》、《离婚》 (三)《彷徨》精彩点评 《祝福》写祥林嫂毫无希望、就是有点希望也要被扑灭的一生; 《在酒楼上》写曾经激进的青年吕纬甫,最终回到子曰诗云的教授之中;
幸福的家庭》其实在经济的压迫之下并不幸福 并非和许多阔人排在“正史5里;“自传么,我又并非就是阿Q。说是“外传 的十七八岁的女子,就掌如儿个貌似正人君子的中年卖子,他们看见一个行乞传在那里呢? 《肥皂》则讽刺了一个或者几 传”,阿Q又决不是神仙。“别传”呢,阿Q实在未 英国正史上并无懈徒列传,而文豪选 的意识,竟也买了绿色的肥皂 司(也做过《博徒别传》这一部书,但文豪则可,在我辈却不可。其次是“家传 《长明灯》中的疯子疯疯傻傻,他就是要把庙里的长明灯打灭,被阻了,他就则我既不知与阿Q是否同宗,也未曾受他子孙的拜托;或“小传 说:“我放火。”最后,他就被他的叔伯长锁在庙里的厢房之中 别的“大传”了。总而言之,这一篇也便是“本传”,但从我的文章着想,因为文体卑 《示众》依然写的是看客。中国人永远只是看客,只会当看客。看了,就散了。下, 车卖浆者流”所用的话(8,所以不敢僧称,便从不入三教九流的小说家(⑨) 不问被看者为什么示众,也不问自己为什么要看。只是要看,便 体题言归正传这一句套话里,取出“正传两个字来,作为名目,即使与 《高老夫子》某天终于洋了起来,俄国有高尔基,那么他自然就可以改名叫“高尔古人所损《书法正传》0的“正传”字 础”,不是基础么?有基必有础。他能叫高尔基,我为什么不能叫高尔础?成了高尔 立传的通例,开首大抵该是 地人也”,而我并不知道阿Q 础后,他就自觉“高大“起来,觉得不能与往日的麻友相提并论。然而最终他发现自姓什么。有一回,他似乎是姓赵,但第 那是赵太爷的儿子进了秀才 了,又经不住麻雀牌的诱惑,也经不住笼 《孤独者》中的魏连殳是鲁迅特别用心地描写的一个。那是一个曾经大觉悟的人,时几个旁听人倒也肃然的有些起敬了。那知道第二天,地保便叫阿Q到赵太爷家 下理他。他曾 阔起来的钱。他死了,好像死了才干净,才解脱 把大把地花着做参议而 阿Q,你这浑小子!你说我是你的本家么? 实是用着种大悲哀的笔 阿Q不开口 调来写这个人的,这里面也 的大失望。人 这样苍凉,人生就是这样 无望,想找一条路,然而终于找不到,他只有死 赵太爷愈看愈生气了,抢进几步说:“你敢胡说1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本家?你 姓赵么?” 《伤逝》不仅仅是在谈论经济对于爱情的重要性,它实质上是在探讨爱情是否可 阿Q不开口,想往后退了;赵太爷跳过去,给了他一个嘴巴 以长久。而经济的窘迫困顿只是一个极现实极真实的诱因。因着这个诱因,爱情就 你怎么会姓赵l一你那里配姓赵! 《兄弟》似乎是在讽刺那种貌似亲睦的兄克 阿Q并没有抗辨他确凿姓赵,只用手摸着左颊,和地保退出去了;外面又被 谢了地保二百文酒钱。知道的人都说阿Q太荒唐,自己去招打 离婚》就纯属一个乡下女人的不幸了。鲁迅有言:哀其不幸,憝其不争。那个他大约未必姓赵,即使真姓赵,有赵太爷在这里,也不该如此胡说的。此后便再没 爱姑在“七大爷”的成严之下,竟不敢说她早已想好的话了。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是有人提起他的氏族来,所以我终于不知道阿Q究竟什么姓 官,且有勢势。而她,只是一个乡下 我又不知道阿Q的名字是怎么写的。他活着的时候 死了以后,便没有一个人再叫阿Quei了,那里还会有著之竹 三、附录 之竹帛”,这篇文章要算第一次所以先遇着了这第一个难关我 阿桂还是阿贵呢?倘使他号月亭 在八月间做过生日,那 女迎 桂了;而 (一)鲁迅《阿Q正传》原文节选) 没有人知道 又未尝散过生日征文的帖子 作阿桂,是武断的。又倘使他有一位老兄或令弟叫阿富,那一定是阿贵了;而他又 只是一个人:写作阿贵,也没有佐证的。其余音Quei的偏僻字样,更加凑不上了 我要给阿Q做正传,已经不止 了。但一面要做,一面又往回想,这足 前,我也曾问过赵太爷的儿子茂才0先生,谁料博雅如此公,竟也茫然,但据结 晃我不是个立曹(0的人因为从来不朽之笔,须传不朽之人于是人以文传, 为陈独秀办了新青年》提倡洋字,所以国粹沦亡 文以人传一究竟谁靠谁传渐渐的不甚了然起来,而终于归接到传阿Q,仿佛的最后的手段,只有 同乡去查阿Q犯事的案卷,八个月之后才有回信,说 思想里有鬼似的 案卷里并无与阿Quei的声音相近的人。我虽不知道是真没有,还是没有查,然而 到万分的困难了。第一是文章的名也再没有别的方法了·生怕注音字母还未通行,只好用了洋字,照英国流行的拼 注意的。传的名目很多:列传 列传么,这一篇公尚且不知,我还有什么好办法呢
3 《幸福的家庭》其实在经济的压迫之下并不幸福; 《肥皂》则讽刺了一个或者几个貌似正人君子的中年夫子,他们看见一个行乞 的十七八岁的女子,就想着如果用肥皂把她洗洗那又如何?而四铭就因着这个潜在 的意识,竟也买了葵绿色的肥皂; 《长明灯》中的疯子疯疯傻傻,他就是要把庙里的长明灯打灭,被阻了,他就 说:“我放火。”最后,他就被他的叔伯长辈锁在庙里的厢房之中; 《示众》依然写的是看客。中国人永远只是看客,只会当看客。看了,就散了。 不问被看者为什么示众,也不问自己为什么要看。只是要看,便看了; 《高老夫子》某天终于“洋”了起来,俄国有高尔基,那么他自然就可以改名叫“高尔 础”,不是基础么?有基必有础。他能叫高尔基,我为什么不能叫高尔础?成了高尔 础后,他就自觉“高大“起来,觉得不能与往日的麻友相提并论。然而最终他发现自 己没有“高尔什么”的天份,他连书也教不了,又经不住麻雀牌的诱惑,也经不住笼 一把吃冤大头的诱惑,终于还是上了牌桌; 《孤独者》中的魏连殳是鲁迅特别用心地描写的一个。那是一个曾经大觉悟的人, 似乎已经参透了人生的一切。他对大人们不屑一顾,小孩子们却又不理他。他曾经 潦倒不堪,似在坚持着什么,又突然摇身一阔。在咯血中大把大把地花着做参议而 阔起来的钱。他死了,好像死了才干净,才解脱。鲁迅其实是用着一种大悲哀的笔 调来写这个人的,这里面也寄托着他的大失望。人世就是这样苍凉,人生就是这样 无望,想找一条路,然而终于找不到,他只有死; 《伤逝》不仅仅是在谈论经济对于爱情的重要性,它实质上是在探讨爱情是否可 以长久。而经济的窘迫困顿只是一个极现实极真实的诱因。因着这个诱因,爱情就 无疑成为幻灭。伤逝了,这伤逝凄惨得令人伤感; 《兄弟》似乎是在讽刺那种貌似亲睦的兄弟情份, 《离婚》就纯属一个乡下女人的不幸了。鲁迅有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那个 爱姑在“七大爷”的威严之下,竟不敢说她早已想好的话了。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是 官,且有势。而她,只是一个乡下人。 三、附录 (一)鲁迅《阿 Q 正传》原文(节选) 第一章 序 我要给阿 Q 做正传,已经不止一两年了。但一面要做,一面又往回想,这足 见我不是一个“立言”⑵的人,因为从来不朽之笔,须传不朽之人,于是人以文传, 文以人传——究竟谁靠谁传,渐渐的不甚了然起来,而终于归接到传阿 Q ,仿佛 思想里有鬼似的。 然而要做这一篇速朽的文章,才下笔,便感到万分的困难了。第一是文章的名 目。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⑶。这原是应该极注意的。传的名目很繁多:列传, 自传,内传⑷,外传,别传,家传,小传……,而可惜都不合。“列传”么,这一篇 并非和许多阔人排在“正史”⑸里;“自传”么,我又并非就是阿 Q 。说是“外传”,“内 传”在那里呢?倘用“内传”,阿 Q 又决不是神仙。“别传”呢,阿 Q 实在未曾有大 总统上谕宣付国史馆立“本传”⑹——虽说英国正史上并无“博徒列传”,而文豪迭更 司⑺也做过《博徒别传》这一部书,但文豪则可,在我辈却不可。其次是“家传”, 则我既不知与阿 Q 是否同宗,也未曾受他子孙的拜托;或“小传”,则阿 Q 又更无 别的“大传”了。总而言之,这一篇也便是“本传”,但从我的文章着想,因为文体卑 下,是“引车卖浆者流”所用的话⑻,所以不敢僭称,便从不入三教九流的小说家⑼ 所谓“闲话休题言归正传”这一句套话里,取出“正传”两个字来,作为名目,即使与 古人所撰《书法正传》⑽的“正传”字面上很相混,也顾不得了。 第二,立传的通例,开首大抵该是“某,字某,某地人也”,而我并不知道阿 Q 姓什么。有一回,他似乎是姓赵,但第二日便模糊了。那是赵太爷的儿子进了秀才 的时候,锣声镗镗的报到村里来,阿 Q 正喝了两碗黄酒,便手舞足蹈的说,这于 他也很光采,因为他和赵太爷原来是本家,细细的排起来他还比秀才长三辈呢。其 时几个旁听人倒也肃然的有些起敬了。那知道第二天,地保便叫阿 Q 到赵太爷家 里去;太爷一见,满脸溅朱,喝道: “阿 Q ,你这浑小子!你说我是你的本家么?” 阿 Q 不开口。 赵太爷愈看愈生气了,抢进几步说:“你敢胡说!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本家?你 姓赵么?” 阿 Q 不开口,想往后退了;赵太爷跳过去,给了他一个嘴巴。 “你怎么会姓赵!——你那里配姓赵!” 阿 Q 并没有抗辩他确凿姓赵,只用手摸着左颊,和地保退出去了;外面又被 地保训斥了一番,谢了地保二百文酒钱。知道的人都说阿 Q 太荒唐,自己去招打; 他大约未必姓赵,即使真姓赵,有赵太爷在这里,也不该如此胡说的。此后便再没 有人提起他的氏族来,所以我终于不知道阿 Q 究竟什么姓。 第三,我又不知道阿 Q 的名字是怎么写的。他活着的时候,人都叫他阿 Quei , 死了以后,便没有一个人再叫阿 Quei 了,那里还会有“著之竹帛”⑾的事。若论“著 之竹帛”,这篇文章要算第一次,所以先遇着了这第一个难关。我曾仔细想:阿 Quei , 阿桂还是阿贵呢?倘使他号月亭,或者在八月间做过生日,那一定是阿桂了;而他 既没有号——也许有号,只是没有人知道他,——又未尝散过生日征文的帖子:写 作阿桂,是武断的。又倘使他有一位老兄或令弟叫阿富,那一定是阿贵了;而他又 只是一个人:写作阿贵,也没有佐证的。其余音 Quei 的偏僻字样,更加凑不上了。 先前,我也曾问过赵太爷的儿子茂才⑿先生,谁料博雅如此公,竟也茫然,但据结 论说,是因为陈独秀办了《新青年》提倡洋字⒀,所以国粹沦亡,无可查考了。我 的最后的手段,只有托一个同乡去查阿 Q 犯事的案卷,八个月之后才有回信,说 案卷里并无与阿 Quei 的声音相近的人。我虽不知道是真没有,还是没有查,然而 也再没有别的方法了。生怕注音字母还未通行,只好用了“洋字”,照英国流行的拼 法写他为阿 Quei ,略作阿 Q 。这近于盲从《新青年》,自己也很抱歉,但茂才 公尚且不知,我还有什么好办法呢
第四,是阿Q的籍贯了 现在好称邪望的老例,可以照《郡 名百家姓》0上的注解,说是 贯也就有些决不定。他虽然多 而也常常宿在别处,不能说是未庄人,即 第五章生计问题(节选自前 使说是“未庄人也”,也仍然有 阿Q礼毕之后,仍旧回到土谷祠,太阳下去 觉得世上有些古怪。他 我所聊以自慰的,是还有一个阿”字非常正确,绝无附会假借的缺点,颇可以仔细一想,终于省悟过来:其原因盖在自己的赤腾 破夹袄还在,便披在身 就正于通人。至于其余,却都非浅学所能穿凿,只希望有“历史癖与考据癖的胡适 躺倒了,待张开眼睛,原来太阳又已经照在西墙上头了。他坐起身,一面说道, 之Q先生的门人们,将来成者能够寻出许多新端绪来,但是我这《阿Q正传》到“媧妈妈的 那时却又怕早经消灭了 他赵来之后,也仍旧在街上逛,虽然不比赤脾之有切肤之痛,却又渐渐的觉得 以上可以算是序 上有些古怪了,仿佛从这一天起,未庄的女人们忽然都怕了羞,伊们一见阿Q走 来,便个个进门里去。甚而至于将近五十岁的邹七嫂,也跟着别人乱钻,而且将 章优胜记略(节选自前2段 女儿都叫进去了。阿Q很以为奇,而且想:“这些东西忽然都学起小姐桃样 他先前的“行状也渺茫。因为未庄的人 要他帝忙,只拿他玩笑 没有留心他的“行状。而阿Q自 独有和别人口角的时候,间或瞪着眼睛道 “我们先前—比你阔的多啦1你算是什么东西!” 乎有许多 噜 禁太 但他更 古怪,却是许多日以后 酒店不肯 些废话,似乎叫他走;其三,他虽然记不清多少日,但确 没有人来叫他做短工,却使阿Q肚子惊:这委实是一件 第三章续优胜记略(节选自前2段 非常“妈妈的”的事 然而阿Q虽然常优胜,却直待蒙赵太爷打他嘴巴之后,这才出了名。 他付过地保二百文酒钱,愤债的躺下了,后来想:“现在的世界太不成话,儿子 第六章从中兴到末路(节选自前8段) 打老 于是忽而想到赵太爷的成风,而现在是他的儿子了,便自己也渐渐的得 在未庄再看见阿Q出现的时候,是刚过了这年的中秋。人们都惊异,说是阿Q 意起来,爬起身,唱着《小孤娜上坟》到酒店去。这时候,他又觉得赵太爷高人回来了,于是又回上去想道,他先前郑里去了呢?阿Q前几回的上城,大抵早就 有人说,有些胜和请愿意敌于如如是他才感得胜刹的欢喜假使如羊,社金上也就无从敏人魏会公冷 兴高采烈的对人说,但这一次却并不,所以也没有一个人留心到。他或者也曾告诉 过管土谷 老例,只有赵太爷钱太爷和秀才大爷上城才 第四章恋爱的悲剧(节选自前5段) 事。假洋鬼子尚且 况是阿Q:因此老头子也就 宣传,而未庄的 如小鸡,他便反觉得胜利的无聊。又有些胜利者,当克服一切之后,看见死的死了 但阿Q这回的回来,却与先前大不同,确乎很值得惊异。天色将黑,他睡眼 “臣诚惶诚悉死罪死罪”他于是没有了敌人,没有了对手,没有了朋友,蒙胧的在酒店门前出现了,他走近柜框台,从腰间伸出手来,满把是银的和铜的,在 只有自己在 的阿Q却没有这样乏,他是永远得意的:这或者也是中国精神文明冠于全球的 钿的将裤带坠成了很弯很弯的弧线 是与其慢 个证据 也宁散的,现在虽然明知道是阿Q,但因为和破夹袄的阿Q有些两样了,古人云 看哪,他队飘然的似乎要飞去了I 客,路人,便自然显出一种凝而 然而这一次的胜利,却又使他有些异样。他飘飘然的飞了大半天,飘进土谷祠,且敬的形态来。掌柜既先之以点头,又继之以谈话 照例应该躺下便打鼾。谁知道这一 很不容易合眼,他觉得自己的大拇指和 二指有点古怪:仿佛比平常滑腻些。不知道是小尼姑的脸上有一点滑腻的东西粘在 他指上,还是他的指头在小尼姑脸上磨得滑腻了? 发财发财,你是—在 断子绝孙的阿Q 上城去了1 阿Q的耳朵里又听到这句话。他想:不错,应该有一个女人,断子绝孙便没 新闻,第二天便传遍了全未庄。人人都愿意知道现钱和新夹袄的阿Q的 有人供一碗饭,……应该有一个女人。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⑦,而若散之鬼馁而”中兴史,所以在酒店里,茶馆里,庙檐下,便渐渐的探听出来了。这结果,是阿Q 回,也是一件人生的大哀,所以他那思想,其实是样样合于圣经贤传的,只可惜后得了新敬畏。 来有些 收其放心
4 第四,是阿 Q 的籍贯了。倘他姓赵,则据现在好称郡望的老例,可以照《郡 名百家姓》⒁上的注解,说是“陇西天水人也”,但可惜这姓是不甚可靠的,因此籍 贯也就有些决不定。他虽然多住未庄,然而也常常宿在别处,不能说是未庄人,即 使说是“未庄人也”,也仍然有乖史法的。 我所聊以自慰的,是还有一个“阿”字非常正确,绝无附会假借的缺点,颇可以 就正于通人。至于其余,却都非浅学所能穿凿,只希望有“历史癖与考据癖”的胡适 之⒂先生的门人们,将来或者能够寻出许多新端绪来,但是我这《阿 Q 正传》到 那时却又怕早经消灭了。 以上可以算是序。 第二章 优胜记略(节选自前 2 段) 阿 Q 不独是姓名籍贯有些渺茫,连他先前的“行状”⒃也渺茫。因为未庄的人 们之于阿 Q ,只要他帮忙,只拿他玩笑,从来没有留心他的“行状”的。而阿 Q 自 己也不说,独有和别人口角的时候,间或瞪着眼睛道: “我们先前——比你阔的多啦!你算是什么东西!” ………… 第三章 续优胜记略(节选自前 2 段) 然而阿 Q 虽然常优胜,却直待蒙赵太爷打他嘴巴之后,这才出了名。 他付过地保二百文酒钱,愤愤的躺下了,后来想:“现在的世界太不成话,儿子 打老子……”于是忽而想到赵太爷的威风,而现在是他的儿子了,便自己也渐渐的得 意起来,爬起身,唱着《小孤孀上坟》③到酒店去。这时候,他又觉得赵太爷高人 一等了。 ………… 第四章 恋爱的悲剧(节选自前 5 段) 有人说:有些胜利者,愿意敌手如虎,如鹰,他才感得胜利的欢喜;假使如羊, 如小鸡,他便反觉得胜利的无聊。又有些胜利者,当克服一切之后,看见死的死了, 降的降了,“臣诚惶诚恐死罪死罪”,他于是没有了敌人,没有了对手,没有了朋友, 只有自己在上,一个,孤另另,凄凉,寂寞,便反而感到了胜利的悲哀。然而我们 的阿 Q 却没有这样乏,他是永远得意的:这或者也是中国精神文明冠于全球的一 个证据了。 看哪,他飘飘然的似乎要飞去了! 然而这一次的胜利,却又使他有些异样。他飘飘然的飞了大半天,飘进土谷祠, 照例应该躺下便打鼾。谁知道这一晚,他很不容易合眼,他觉得自己的大拇指和第 二指有点古怪:仿佛比平常滑腻些。不知道是小尼姑的脸上有一点滑腻的东西粘在 他指上,还是他的指头在小尼姑脸上磨得滑腻了?…… “断子绝孙的阿 Q !” 阿 Q 的耳朵里又听到这句话。他想:不错,应该有一个女人,断子绝孙便没 有人供一碗饭,……应该有一个女人。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⑦,而“若敖之鬼馁而” ⑧,也是一件人生的大哀,所以他那思想,其实是样样合于圣经贤传的,只可惜后 来有些“不能收其放心”⑨了。 ………… 第五章 生计问题(节选自前 3 段) 阿 Q 礼毕之后,仍旧回到土谷祠,太阳下去了,渐渐觉得世上有些古怪。他 仔细一想,终于省悟过来:其原因盖在自己的赤膊。他记得破夹袄还在,便披在身 上,躺倒了,待张开眼睛,原来太阳又已经照在西墙上头了。他坐起身,一面说道, “妈妈的……” 他起来之后,也仍旧在街上逛,虽然不比赤膊之有切肤之痛,却又渐渐的觉得 世上有些古怪了。仿佛从这一天起,未庄的女人们忽然都怕了羞,伊们一见阿 Q 走 来,便个个躲进门里去。甚而至于将近五十岁的邹七嫂,也跟着别人乱钻,而且将 十一的女儿都叫进去了。阿 Q 很以为奇,而且想:“这些东西忽然都学起小姐模样 来了。这娼妇们……” 但他更觉得世上有些古怪,却是许多日以后的事。其一,酒店不肯赊欠了;其 二,管土谷祠的老头子说些废话,似乎叫他走;其三,他虽然记不清多少日,但确 乎有许多日,没有一个人来叫他做短工。酒店不赊,熬着也罢了;老头子催他走, 噜苏一通也就算了;只是没有人来叫他做短工,却使阿 Q 肚子饿:这委实是一件 非常“妈妈的”的事情。 ………… 第六章 从中兴到末路(节选自前 8 段) 在未庄再看见阿 Q 出现的时候,是刚过了这年的中秋。人们都惊异,说是阿 Q 回来了,于是又回上去想道,他先前那里去了呢?阿 Q 前几回的上城,大抵早就 兴高采烈的对人说,但这一次却并不,所以也没有一个人留心到。他或者也曾告诉 过管土谷祠的老头子,然而未庄老例,只有赵太爷钱太爷和秀才大爷上城才算一件 事。假洋鬼子尚且不足数,何况是阿 Q :因此老头子也就不替他宣传,而未庄的 社会上也就无从知道了。 但阿 Q 这回的回来,却与先前大不同,确乎很值得惊异。天色将黑,他睡眼 蒙胧的在酒店门前出现了,他走近柜台,从腰间伸出手来,满把是银的和铜的,在 柜上一扔说,“现钱!打酒来!”穿的是新夹袄,看去腰间还挂着一个大搭连,沉钿 钿的将裤带坠成了很弯很弯的弧线。未庄老例,看见略有些醒目的人物,是与其慢 也宁敬的,现在虽然明知道是阿 Q ,但因为和破夹袄的阿 Q 有些两样了,古人云, “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待”㈥,所以堂倌,掌柜,酒客,路人,便自然显出一种凝而 且敬的形态来。掌柜既先之以点头,又继之以谈话: “豁,阿 Q ,你回来了!” “回来了。” “发财发财,你是——在……” “上城去了!” 这一件新闻,第二天便传遍了全未庄。人人都愿意知道现钱和新夹袄的阿 Q 的 中兴史,所以在酒店里,茶馆里,庙檐下,便渐渐的探听出来了。这结果,是阿 Q 得了新敬畏
怕的事 姓白,但因为合城里只有他一个举人,所以不必再冠姓,说起举人来就是他。这也邻村的航船七斤便着了道儿,弄得不像人样子了。但这却还不算大 独在未庄是如此,便是一百里方圆之内也都如此,人们几乎多以为他的姓名就叫人本来少上城,即使偶有想进城的,也就立刻变了计,碰不着这危险。阿 人老爷的了。在这人的府上帝忙,那当然是可敬的。但据阿Q又说,他却不高想进城去寻他的老朋友,一得这消息,也只得作罢了 兴再帮忙了,因为这举人老爷实在太“妈妈的”了。这一节,听的人都叹息而且快意 因为阿Q本不配在举人老爷家里帝忙,而不帮忙是可惜的 经④来庄也不能说是无改草,几天之后,将辨子盘在顶上的逐渐增加起来了早 大家将辨子盘在头顶上成者 第七章 选自前8段) 行夏令的情形,在盘辫家不能不说是万分的英断,而在未庄也不能说无关于改革了。 宜统三年九月十四日(1) 将搭连卖给赵白眼的这一 赵司晨脑后空荡荡的走来,看见的人大嚷说 四点,有一只大乌篷船到了赵府 这船从展魑魑中荡来,乡下人睡得 命党来了 都没有知道;出去时将近黎明 看见的了。据探头探脑的调查来的结果 Q听到了很羡暮。他虽然早知道秀才盘辨的大新闻 没有想到自己可 以照样做,现在看见赵司晨也如此,才有了学样的意思,定 的决心。他用 那船便将大不安载给了未庄,不到正午,全村的人心 支竹筷将辨子盘在头顶上,迟疑多时,这才放胆的走去 逃难了。惟有邹七娘不以为然,说那不过是几口破衣箱, 第九章大团圆(节选自17段、2027、30篇末) 被赵太爷回复转去。其实举人老爷和赵秀才素不相能 赵家抢之后,未庄人大抵很快意而且彩慌,阿Q也很快意而且恐慌。但四 情谊,况且邹七娘又和赵家是邻居,见闻较为切近,所以大横该是伊对的。 天之后,阿Q在半夜里忽被抓进县城里去了。那时恰是暗夜,一队兵一队团 折亲”。赵太爷肚里一轮,觉得于他总不会有坏处,便将箱子留下了,现就塞在太太然而阿Q不冲出。许多时没有动静,把总焦急起来了,悬了二十千的赏,才有两 的床底下。至于革命党,有的说是便在这一夜进了城,个个白盔白甲:穿着崇正皇个团丁冒了险,逾垣进去,里应外合,一拥而入,将阿Q抓出来:直待擒出祠外 帝的章(2 面的机关枪左近,他才有些清醒了 但他有一种不知从那里来的意见,以为革命党便是造反,造反便是与他为难,所以在一间小屋里。他刚刚一跄踉,那用整株的木料做成的栅栏门便跟着他的脚跟国上 免也有些“神往”了,况且未庄的一群鸟男女的慌张的神情,也使阿Q更快意 「命也好罢,阿Q想,“这伙妈妈的命,太可恶!太可恨!…便是我, 阿Q虽然有些忐忑,却并不很苦闷,因为他那土谷祠里的卧室,也并没有比 这间量子更高明。那两个也仿佛是乡下人,渐渐和他兜搭起来了,一个说是举人老 也要投降革命党了。 爷要追他祖父欠下来的陈租,一个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他们问阿Q,阿Q爽利的 阿Q近来用度警,大约略略有些不平;加以午间喝了两碗空肚酒,愈加醉得答道,“因为我想造反。 飘飘然起来。不知怎么一来,忽而似乎革命党便是自己 鲜天便又被抓出栅栏门去了,到得 面坐着一个满头剃 未庄人 意之余,蔡不住大声的嚷道: 造反了!造反了 披在背后像那 未庄人都用了惊惧的眼光对他看。这一种可怜的眼光,是阿Q从来没有见过都是一脸横肉,怒目而视的看他;他便知道这人 些来历,膝关节 之下,又使他舒服得如六月里 水。他更加高兴的走而且喊道 然的宽松,便了下去 我欢喜谁就是谁 站着说!不要跪!”长衫人物都吆喝说。 阿Q虽然似乎懂得,但总觉得站不住,身不由已的露了下去,而且终于趁势 改为跪下了 第八章不准革命(节选自前5段 奴隶性!长衫人物又邮夷似的说,但也没有叫他起来。 未庄的人心日见其安静了。据传来的消息,知道革命党虽然进了城,倒还没有 什么大异样。知县大老爷还是原官,不过改称了什么,而且举人老爷也做了什么 大堂的情形都照旧。上面仍然坐着光头的老头子,阿Q也仍然下了瞻。 这些名目,未庄人都说不明白——官,带兵的也还是先前的老把总(6)。只有一 老头子和气的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5 据阿 Q 说,他是在举人老爷家里帮忙。这一节,听的人都肃然了。这老爷本 姓白,但因为合城里只有他一个举人,所以不必再冠姓,说起举人来就是他。这也 不独在未庄是如此,便是一百里方圆之内也都如此,人们几乎多以为他的姓名就叫 举人老爷的了。在这人的府上帮忙,那当然是可敬的。但据阿 Q 又说,他却不高 兴再帮忙了,因为这举人老爷实在太“妈妈的”了。这一节,听的人都叹息而且快意, 因为阿 Q 本不配在举人老爷家里帮忙,而不帮忙是可惜的。 ………… 第七章 革命(节选自前 8 段) 宣统三年九月十四日(⒈)——即阿 Q 将搭连卖给赵白眼的这一天——三更 四点,有一只大乌篷船到了赵府上的河埠头。这船从黑魆魆中荡来,乡下人睡得熟, 都没有知道;出去时将近黎明,却很有几个看见的了。据探头探脑的调查来的结果, 知道那竟是举人老爷的船! 那船便将大不安载给了未庄,不到正午,全村的人心就很动摇。船的使命,赵 家本来是很秘密的,但茶坊酒肆里却都说,革命党要进城,举人老爷到我们乡下来 逃难了。惟有邹七嫂不以为然,说那不过是几口破衣箱,举人老爷想来寄存的,却 已被赵太爷回复转去。其实举人老爷和赵秀才素不相能,在理本不能有“共患难”的 情谊,况且邹七嫂又和赵家是邻居,见闻较为切近,所以大概该是伊对的。 然而谣言很旺盛,说举人老爷虽然似乎没有亲到,却有一封长信,和赵家排了“转 折亲”。赵太爷肚里一轮,觉得于他总不会有坏处,便将箱子留下了,现就塞在太太 的床底下。至于革命党,有的说是便在这一夜进了城,个个白盔白甲:穿着崇正皇 帝的素(⒉)。 阿 Q 的耳朵里,本来早听到过革命党这一句话,今年又亲眼见过杀掉革命党。 但他有一种不知从那里来的意见,以为革命党便是造反,造反便是与他为难,所以 一向是“深恶而痛绝之”的。殊不料这却使百里闻名的举人老爷有这样怕,于是他未 免也有些“神往”了,况且未庄的一群鸟男女的慌张的神情,也使阿 Q 更快意。 “革命也好罢,”阿 Q 想,“革这伙妈妈的命,太可恶!太可恨!……便是我, 也要投降革命党了。” 阿 Q 近来用度窘,大约略略有些不平;加以午间喝了两碗空肚酒,愈加醉得 快,一面想一面走,便又飘飘然起来。不知怎么一来,忽而似乎革命党便是自己, 未庄人却都是他的俘虏了。他得意之余,禁不住大声的嚷道: “造反了!造反了!” 未庄人都用了惊惧的眼光对他看。这一种可怜的眼光,是阿 Q 从来没有见过 的,一见之下,又使他舒服得如六月里喝了雪水。他更加高兴的走而且喊道: “好,……我要什么就是什么,我欢喜谁就是谁。 ………… 第八章 不准革命(节选自前 5 段) 未庄的人心日见其安静了。据传来的消息,知道革命党虽然进了城,倒还没有 什么大异样。知县大老爷还是原官,不过改称了什么,而且举人老爷也做了什么—— 这些名目,未庄人都说不明白——官,带兵的也还是先前的老把总(⒍)。只有一 件可怕的事是另有几个不好的革命党夹在里面捣乱,第二天便动手剪辫子,听说那 邻村的航船七斤便着了道儿,弄得不像人样子了。但这却还不算大恐怖,因为未庄 人本来少上城,即使偶有想进城的,也就立刻变了计,碰不着这危险。阿 Q 本也 想进城去寻他的老朋友,一得这消息,也只得作罢了。 但未庄也不能说是无改革。几天之后,将辫子盘在顶上的逐渐增加起来了,早 经说过,最先自然是茂才公,其次便是赵司晨和赵白眼,后来是阿 Q 。倘在夏天, 大家将辫子盘在头顶上或者打一个结,本不算什么稀奇事,但现在是暮秋,所以这“秋 行夏令”的情形,在盘辫家不能不说是万分的英断,而在未庄也不能说无关于改革了。 赵司晨脑后空荡荡的走来,看见的人大嚷说, “豁,革命党来了!” 阿 Q 听到了很羡慕。他虽然早知道秀才盘辫的大新闻,但总没有想到自己可 以照样做,现在看见赵司晨也如此,才有了学样的意思,定下实行的决心。他用一 支竹筷将辫子盘在头顶上,迟疑多时,这才放胆的走去。 ………… 第九章大团圆(节选自 1-7 段、20-27、30-篇末) 赵家遭抢之后,未庄人大抵很快意而且恐慌,阿 Q 也很快意而且恐慌。但四 天之后,阿 Q 在半夜里忽被抓进县城里去了。那时恰是暗夜,一队兵,一队团丁, 一队警察,五个侦探,悄悄地到了未庄,乘昏暗围住土谷祠,正对门架好机关枪; 然而阿 Q 不冲出。许多时没有动静,把总焦急起来了,悬了二十千的赏,才有两 个团丁冒了险,逾垣进去,里应外合,一拥而入,将阿 Q 抓出来;直待擒出祠外 面的机关枪左近,他才有些清醒了。 到进城,已经是正午,阿 Q 见自己被搀进一所破衙门,转了五六个弯,便推 在一间小屋里。他刚刚一跄踉,那用整株的木料做成的栅栏门便跟着他的脚跟阖上 了,其余的三面都是墙壁,仔细看时,屋角上还有两个人。 阿 Q 虽然有些忐忑,却并不很苦闷,因为他那土谷祠里的卧室,也并没有比 这间屋子更高明。那两个也仿佛是乡下人,渐渐和他兜搭起来了,一个说是举人老 爷要追他祖父欠下来的陈租,一个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他们问阿 Q ,阿 Q 爽利的 答道,“因为我想造反。” 他下半天便又被抓出栅栏门去了,到得大堂,上面坐着一个满头剃得精光的老 头子。阿 Q 疑心他是和尚,但看见下面站着一排兵,两旁又站着十几个长衫人物, 也有满头剃得精光像这老头子的,也有将一尺来长的头发披在背后像那假洋鬼子的, 都是一脸横肉,怒目而视的看他;他便知道这人一定有些来历,膝关节立刻自然而 然的宽松,便跪了下去了。 “站着说!不要跪!”长衫人物都吆喝说。 阿 Q 虽然似乎懂得,但总觉得站不住,身不由己的蹲了下去,而且终于趁势 改为跪下了。 “奴隶性!……”长衫人物又鄙夷似的说,但也没有叫他起来。 ………… 大堂的情形都照旧。上面仍然坐着光头的老头子,阿 Q 也仍然下了跪。 老头子和气的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会全峡支 没有。” 这刹那中,他的思想又仿佛旋风似的在脑里一回旋 他曾在山 支笔送到阿Q的面前,要将笔塞在他手下遇见一只饿狼,永是不近不远的跟定他,要吃他的肉。 几乎要死,幸 散”了:因为他的手和笔相关,这回是初次 里有一柄斫柴刀,才得仗这壮了胆,支持到未庄 得那狼眼庸,又 凶又怯,闪闪的像两顺鬼火,似乎远远的来穿透了他的 他又看见从来 认得字。阿Q一把抓住了笔,惶恐而且惭愧的说。 没有见过的更可怡的眼睛了,又钟又锋利,不但已经 并且还要咀嚼 “那么,便宜你 他皮肉以外的东西,永是不近不远的跟他走 阿Q要画國圖了,那手捏着笔却只是抖。于是那人誉他将纸铺在地上阿Q伏 这些眼晴们似乎连成 经在那里咬他的灵魂。 不在很屋并生功法厕!,生韵学台3,志類又界 面成瓜子 然而阿Q没有说。他早就两眼发黑,耳朵里嘴的一声,觉得全身仿佛微尘似 模样了 阿Q正羞愧自己画得不圆,那人却不计较,早已簟了纸笔去,许多人又将他 的进散了 至于当时的 是的倒反在举人老爷,因为终于 他全家都号 第二次抓进栅栏门。 阿Q第三次抓出栅栏门的时候,便是举人老爷睡不着的那 照例的光头老头子;阿Q也照例 的天的上午而菜的意所B金激也号姗 于舆论,在未庄是无异议,自然部说阿Q坏,被枪毙便是他的坏的证据 老头子很和气的问道,“你还有什么话么?” 阿Q一想,没有话,便回答说,“没有。” 许多长衫和短衫人物,忽然给他穿 头粮码丽美怎的个可笑的元齿国鸡看 洋布的白背心,上面有些屏字。阿Q戏:他们白跟一趟了 很气苦:因为这很像是带学,而带孝是晦气的。然而同时他的 缚了,同时又 被一直抓出衙门外去 注释 阿Q被拍上了一辆没有莲的车,几个短衣人物也和他同坐在一处。这车立刻 (1)本篇最初分章发表于北京《晨报副刊》,自 十二月四日起至一 Q没有见。但他突然觉到了:这岂不是去杀头么?他一急,两眼发,耳朵里篇小说的俄文译本写过一篇短序,后收在集外集》中;一九二六年又写过婀阿Q 〔口皇 似乎发會了。然而他又没有全发會,有时虽然着急,有时却也泰正传的成因》一文,收在《华盖集续编》中,都可参看 然:他意思 似乎觉得人生天地间,大的本来有时也未免要杀头的 他还认得路,于是有些诧异了:怎么不向着法场走呢?他不知道这是在游衡, 在示众。但即使知道也一样,他不过便以为人生天地间,大约本来有时也未免要游 (二)鲁迅《孔乙已》原文阅读(节选) 街要示众罢了 鲁镇的酒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 昏了,这是绕到法场去的路,这一定是的去杀头。他惘惘的向左右看 全跟着马蚁似的人,而在无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碗要涨到十文, 花四文铜钱,买 Q忽然很愧自己没志气:竟没有唱几句戏。他的思想仿了休息:侧背多花 便可以买一碟盐煮笋,或着菌香豆,做下酒物了,如果出 佛旋风似的在脑里一回旋:《小孤媚上坟》欠堂,《龙虎斗》里的“悔不该 但这些顾客,多是短衣,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 有穿长衫的,才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 起,便在镇口的成亭酒店里当伙计,掌柜说,我样子太傻,怕侍候 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阿Q在百忙申,“无师自通的说出半句从来不说不了长衫主 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短衣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喷叨叨 好!I1"从人丛里,便发出豺狼的嘩叫般的声音来 辖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黄酒从坛子里舀出,看过壶子底里有水 没有,又亲看将壶子放在热水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鼻(chan)水也很 不住的前行,阿Q在喝采声中,轮转眼睛去看吴妈,似乎伊一向并没有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7 见他,却只是出神的看着兵们背上的洋炮 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 阿Q于是再看那些喝采的人们 改为专管温酒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6 阿 Q 一想,没有话,便回答说,“没有。” 于是一个长衫人物拿了一张纸,并一支笔送到阿 Q 的面前,要将笔塞在他手 里。阿 Q 这时很吃惊,几乎“魂飞魄散”了:因为他的手和笔相关,这回是初次。 他正不知怎样拿;那人却又指着一处地方教他画花押。 “我……我……不认得字。”阿 Q 一把抓住了笔,惶恐而且惭愧的说。 “那么,便宜你,画一个圆圈!” 阿 Q 要画圆圈了,那手捏着笔却只是抖。于是那人替他将纸铺在地上,阿 Q 伏 下去,使尽了平生的力气画圆圈。他生怕被人笑话,立志要画得圆,但这可恶的笔 不但很沉重,并且不听话,刚刚一抖一抖的几乎要合缝,却又向外一耸,画成瓜子 模样了。 阿 Q 正羞愧自己画得不圆,那人却不计较,早已掣了纸笔去,许多人又将他 第二次抓进栅栏门。 ………… 阿 Q 第三次抓出栅栏门的时候,便是举人老爷睡不着的那一夜的明天的上午 了。他到了大堂,上面还坐着照例的光头老头子;阿 Q 也照例的下了跪。 老头子很和气的问道,“你还有什么话么?” 阿 Q 一想,没有话,便回答说,“没有。” 许多长衫和短衫人物,忽然给他穿上一件洋布的白背心,上面有些黑字。阿 Q 很气苦:因为这很像是带孝,而带孝是晦气的。然而同时他的两手反缚了,同时又 被一直抓出衙门外去了。 阿 Q 被抬上了一辆没有蓬的车,几个短衣人物也和他同坐在一处。这车立刻 走动了,前面是一班背着洋炮的兵们和团丁,两旁是许多张着嘴的看客,后面怎样, 阿 Q 没有见。但他突然觉到了:这岂不是去杀头么?他一急,两眼发黑,耳朵里 〔口皇〕的一声,似乎发昏了。然而他又没有全发昏,有时虽然着急,有时却也泰 然;他意思之间,似乎觉得人生天地间,大约本来有时也未免要杀头的。 他还认得路,于是有些诧异了:怎么不向着法场走呢?他不知道这是在游街, 在示众。但即使知道也一样,他不过便以为人生天地间,大约本来有时也未免要游 街要示众罢了。 他省悟了,这是绕到法场去的路,这一定是“嚓”的去杀头。他惘惘的向左右看, 全跟着马蚁似的人,而在无意中,却在路旁的人丛中发见了一个吴妈。很久违,伊 原来在城里做工了。阿 Q 忽然很羞愧自己没志气:竟没有唱几句戏。他的思想仿 佛旋风似的在脑里一回旋:《小孤孀上坟》欠堂皇,《龙虎斗》里的“悔不该……” 也太乏,还是“手执钢鞭将你打”罢。他同时想手一扬,才记得这两手原来都捆着, 于是“手执钢鞭”也不唱了。 “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阿 Q 在百忙中,“无师自通”的说出半句从来不说 的话。 “好!!!”从人丛里,便发出豺狼的嗥叫一般的声音来。 车子不住的前行,阿 Q 在喝采声中,轮转眼睛去看吴妈,似乎伊一向并没有 见他,却只是出神的看着兵们背上的洋炮。 阿 Q 于是再看那些喝采的人们。 这刹那中,他的思想又仿佛旋风似的在脑里一回旋了。四年之前,他曾在山脚 下遇见一只饿狼,永是不近不远的跟定他,要吃他的肉。他那时吓得几乎要死,幸 而手里有一柄斫柴刀,才得仗这壮了胆,支持到未庄;可是永远记得那狼眼睛,又 凶又怯,闪闪的像两颗鬼火,似乎远远的来穿透了他的皮肉。而这回他又看见从来 没有见过的更可怕的眼睛了,又钝又锋利,不但已经咀嚼了他的话,并且还要咀嚼 他皮肉以外的东西,永是不近不远的跟他走。 这些眼睛们似乎连成一气,已经在那里咬他的灵魂。 “救命,……” 然而阿 Q 没有说。他早就两眼发黑,耳朵里嗡的一声,觉得全身仿佛微尘似 的迸散了。 至于当时的影响,最大的倒反在举人老爷,因为终于没有追赃,他全家都号啕 了。其次是赵府,非特秀才因为上城去报官,被不好的革命党剪了辫子,而且又破 费了二十千的赏钱,所以全家也号啕了。从这一天以来,他们便渐渐的都发生了遗 老的气味。 至于舆论,在未庄是无异议,自然都说阿 Q 坏,被枪毙便是他的坏的证据: 不坏又何至于被枪毙呢?而城里的舆论却不佳,他们多半不满足,以为枪毙并无杀 头这般好看;而且那是怎样的一个可笑的死囚呵,游了那么久的街,竟没有唱一句 戏:他们白跟一趟了。 □注释 ⑴本篇最初分章发表于北京《晨报副刊》,自一九二一年十二月四日起至一九 二二年二月十二日止,每周或隔周刊登一次,署名巴人。作者在一九二五年曾为这 篇小说的俄文译本写过一篇短序,后收在《集外集》中;一九二六年又写过《阿 Q 正传的成因》一文,收在《华盖集续编》中,都可参看。 (二)鲁迅《孔乙己》原文阅读(节选) 鲁镇的酒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 备着热水,可以随时温酒。做工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四文铜钱,买一碗 酒,——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碗要涨到十文,——靠柜外站着,热热的喝 了休息;倘肯多花一文,便可以买一碟盐煮笋,或者茴香豆,做下酒物了,如果出 到十几文,那就能买一样荤菜,但这些顾客,多是短衣帮,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 有穿长衫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镇口的咸亨酒店里当伙计,掌柜说,我样子太傻,怕侍候 不了长衫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短衣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 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黄酒从坛子里舀出,看过壶子底里有水 没有,又亲看将壶子放在热水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羼(chàn )水也很 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 改为专管温酒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 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 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 孔乙已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膏白脸色,皱纹间时“温一碗酒。”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 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橙坐着。他险上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 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之乎者也,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温一 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孔乙已”这半懂不懂的话里,誊他取 酒。”掌柜也伸出头 乙已么?你还欠十九个钱呢!”孔乙已很颓 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 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酒要 掌柜仍然同平常 乙已,你脸上又派 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香 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已,你又偷了东西了1但他这回却 分辩,单说 豆。”排出九文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东西了1”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偷,怎么会打断腿?”孔2 说道,“跌 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断,跌 …”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 的书,吊着 脸,额上的背筋条条绽 便和掌柜都笑了。我温 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 便是难懂的话 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喝完酒,便又在 么“君子固穷”,什么“者乎”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听人家背地里t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孔乙已还 是盒过意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写得一笔好字,便誉人家抄抄书,换一碗饭吃,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喝懒做。坐不到 便连人和书籍纸张笔砚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一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抄书的人也没有 乙已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 窃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攻没有现钱 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孔乙已的名字。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孔乙己,也年(三)鲁迅《(呐喊》自序》原文(节选) 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已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 呐喊自序 回对我说道,“你读过书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读过书 你一考。崮香豆的菌字,怎样写的?”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 鲁迅 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已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写罢? 记着!这些字应该记着。将来做掌柜的时候,写账要用。”我暗想我和掌柜的等 在年背时候也曾经做过许多梦,后来大半忘却了,但自己也并不以为可惜。所 还很远呢,而且我们掌柜也从不将崮香豆上账;又好笑 谓回忆者,虽说可以使人欢欣,有时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丝续还率着己逝的 寂寞的时光,又有什么意味呢,而我偏菩于不能全忘却,这不能全忘的一部分,到 字有四样写法,你知道么?”现在便成了《呐喊》的来由。 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用指甲了酒,想在柜上写字,见我毫不热 我有四年多,曾经常常 是每天,出入于质铺和药店里,年纪可是忘却 了,总之是药店的柜台正和我一样高,质铺的是比我高 我从一倍高的柜台外 不多也。 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一人一 眼睛都望着碟子。孔乙已着了慌 开方的医生是最有名的,以此所用的药引也奇特 孩子吃完豆,仍然 冬天的芦根,经霜三年的甘蔗,蟋蜂要原对的,结子的平地木 多不是容易办 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 多不多1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且走散了。 自己摇头说,“不到的东西。然而我的父亲终于日重一日的亡故了 孔乙已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因为这些幼稚的知识,后来便使我的学籍列在日本一个乡间的医学专门学校里
7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 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 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 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 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之乎者也,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 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 绰号,叫作孔乙己。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 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 豆。”便排出九文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东西了!” 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 你偷了何家的书,吊着打。”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 “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 么“君子固穷”,什么“者乎”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 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也读过书,但终于没有进学,又不会营生;于 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写得一笔好字,便替人家抄抄书,换一碗饭吃。 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喝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书籍纸张笔砚,一 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抄书的人也没有了。孔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 窃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 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 …………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孔乙己,也每 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 一回对我说道,“你读过书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读过书,……我便考 你一考。茴香豆的茴字,怎样写的?”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 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写罢?……我教给你, 记着!这些字应该记着。将来做掌柜的时候,写账要用。”我暗想我和掌柜的等级 还很远呢,而且我们掌柜也从不将茴香豆上账;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 “谁要你教,不是草头底下一个来回的回字么?”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 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回字有四样写法,你知道么?” 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用指甲蘸了酒,想在柜上写字,见我毫不热 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多乎哉?不多也。”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一人一颗。 孩子吃完豆,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碟子。孔乙己着了慌,伸开五指将碟子罩住, 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豆,自己摇头说,“不 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 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 “温一碗酒。”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 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 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温一碗 酒。”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欠十九个钱呢!”孔乙己很颓 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酒要好。”掌柜仍然同平常 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偷了东西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 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偷,怎么会打断腿?”孔乙己低声说道,“跌 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 便和掌柜都笑了。我温了酒,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 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喝完酒,便又在 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孔乙己还 欠十九个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到中秋可是 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写于一九一八年冬 (三)鲁迅《〈呐喊〉自序》原文(节选) 呐喊自序 鲁迅 我在年青时候也曾经做过许多梦,后来大半忘却了,但自己也并不以为可惜。所 谓回忆者,虽说可以使人欢欣,有时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己逝的 寂寞的时光,又有什么意味呢,而我偏苦于不能全忘却,这不能全忘的一部分,到 现在便成了《呐喊》的来由。 我有四年多,曾经常常,——几乎是每天,出入于质铺和药店里,年纪可是忘却 了,总之是药店的柜台正和我一样高,质铺的是比我高一倍,我从一倍高的柜台外 送上衣服或首饰去,在侮蔑里接了钱,再到一样高的柜台上给我久病的父亲去买药。 回家之后,又须忙别的事了,因为开方的医生是最有名的,以此所用的药引也奇特: 冬天的芦根,经霜三年的甘蔗,蟋蟀要原对的,结子的平地木,……多不是容易办 到的东西。然而我的父亲终于日重一日的亡故了。 ………… 因为这些幼稚的知识,后来便使我的学籍列在日本一个乡间的医学专门学校里
!去当军医,一面又促进了国人对于维新的信仰。我已不知道教授微生物学的方并且也还没有人来反对,我想,他们许是感到寂寞了,但是 那时仿佛不特没有人来赞同, 在又有了怎样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般的,里面有许多熟唾的人们,不久都 以用去这多余的光阴。其时正当日镜战争的时快关于战事的画片自然也就比g死了 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 较的多 讲堂中,便须常常随喜我那同学们的拍手和喝采。有一回 较为清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 忽然会见我久违的许多中国人了,一个绑在中间,许多站在左 起他们么 是歪基歆件举下员木神讀:舒是测赏述杀的举天上的彼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坏这铁屋的希望 是的,我虽然自有我的确信,然而说到希望,却是不能抹杀的,因为希望是在 这一学年没有完毕,我已经到了东京了:因为从那一回以后,我便觉得医学并于将米,决不能以我之必无的证明, 之所谓可有,于是我终于答应他 不可收,每写些 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着,是在小说模样的文章,以敷衍朋友们的咖托,积久了就有了十余篇。 艺运动了。在东京的留学生很有学法政理化以至警察工业的,但没有人治文学和 术;可是在冷淡的空 幸而寻到几个同志了,此外又邀集了必须的几个人 未能忘怀于当日自己的寂寞的悲哀罢,所以有时候仍不免呐喊几声,聊以慰那在 量之后,第一步当然是出杂志,名目是取新的生命的意思,因为我们那时大抵寂寞里奔驰的发士,使他不惮于前驱。至于我的喊声是勇猫成是悲哀,是可憎或是 带些复古的倾向,所以只谓之《新生》 可笑,郑倒是不暇顾及的;但既然是呐喊,则当然须听将令的了,所以我往往不 用了曲笔,在《药》的瑞儿的坟上平空添上一个花环,在《明天》里也不叙单四 我感到未尝经验的无聊,是自此以后的事。我当初是不知其所以然的;后来想,不愿将自以为苦的寂寞,再来传染给也如我那年青时候似的正做着好梦的青年。 凡有 全女是 这样说来,我的小说和艺术的距高之远,也就可想而知了,然而到今日还能蒙 既非同,也无反对,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着小说的名,甚而至于且有成集的机会,无论如何总 说是一件侥幸的事,但 是以我所感到者为寂寞 侥幸虽使我不安于心,而悬擴人间暂时还有读者,则究竟也仍然是高兴的。 这寂寞又一天一天的长大起来,如大蛇,维住了我的灵魂了。 所以我竟将我的短篇小说结集起来,而且付印了,又因为上面所说的缘由,便 然而我虽然自有无蜡的悲寝,却也并不债邈,因为这经验使我反省,看见自己称之为《呐喊》 了:就是我决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 九二二年十二月三日,鲁迅记于北京。 只是我自己的寂寞是不可不驱除的,因为这于我太痛苦。我于是用了种种法 注释 来麻醉自己的灵魂,使我沉入于国民中,使我回到古代去,后来也亲历或旁观过几 的,但我的麻醉法却也似乎已经类了功,再没有青年时候的慷慨激昂的意思了。 年改入江南陆师学堂附设的矿务铁路学堂,1902年毕业后即由清政府派赴日本 学,1904年进仙台的医学专门学校,1906年中止学医,回东京准备从事文艺运 s会馆③里有三闻量,相传是往营曾在院子里的槐树上死过一个女人的,现动。参看《朝花夕抬》中《琐记》及《藤野先生》三文 在槐树已经高不可了,而这屋还没有人住;许多年我便寓在这屋里钞古碑④ 客中少有人来,古碑中也是不到什么闻题和主义,而我的生命却居然暗暗的消去了 ②作着对中医的看法,可参看《朝花夕拾》中《父亲的病》 这也就是我惟一的愿望。夏夜,蚊子多了,便摇着蒲扇坐在槐树下,从密叶缝里看 那一点一点的青天,晚出的槐蚕又每每冰冷的落在头颈上 ③S会馆指绍兴县馆,在北京宣武门外。从1912年5月到1919年11月,作 者住在这会信里
8 了。我的梦很美满,预备卒业回来,救治象我父亲似的被误的病人的疾苦,战争时 候便去当军医,一面又促进了国人对于维新的信仰。我已不知道教授微生物学的方 法,现在又有了怎样的进步了,总之那时是用了电影,来显示微生物的形状的,因 此有时讲义的一段落已完,而时间还没有到,教师便映些风景或时事的画片给学生 看,以用去这多余的光阴。其时正当日俄战争的时候,关于战事的画片自然也就比 较的多了,我在这一个讲堂中,便须常常随喜我那同学们的拍手和喝采。有一回, 我竟在画片上忽然会见我久违的许多中国人了,一个绑在中间,许多站在左右,一 样是强壮的体格,而显出麻木的神情。据解说,则绑着的是替俄国做了军事上的侦 探,正要被日军砍下头颅来示众,而围着的便是来赏鉴这示众的盛举的人们。 这一学年没有完毕,我已经到了东京了,因为从那一回以后,我便觉得医学并 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 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 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于是想提倡文 艺运动了。在东京的留学生很有学法政理化以至警察工业的,但没有人治文学和美 术;可是在冷淡的空气中,也幸而寻到几个同志了,此外又邀集了必须的几个人, 商量之后,第一步当然是出杂志,名目是取“新的生命”的意思,因为我们那时大抵 带些复古的倾向,所以只谓之《新生》。 ………… 我感到未尝经验的无聊,是自此以后的事。我当初是不知其所以然的;后来想, 凡有一人的主张,得了赞和,是促其前进的,得了反对,是促其奋斗的,独有叫喊 于生人中,而生人并无反应,既非赞同,也无反对,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 措手的了,这是怎样的悲哀呵,我于是以我所感到者为寂寞。 这寂寞又一天一天的长大起来,如大毒蛇,缠住了我的灵魂了。 然而我虽然自有无端的悲哀,却也并不愤懑,因为这经验使我反省,看见自己 了:就是我决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 只是我自己的寂寞是不可不驱除的,因为这于我太痛苦。我于是用了种种法, 来麻醉自己的灵魂,使我沉入于国民中,使我回到古代去,后来也亲历或旁观过几 样更寂寞更悲哀的事,都为我所不愿追怀,甘心使他们和我的脑一同消灭在泥土里 的,但我的麻醉法却也似乎已经奏了功,再没有青年时候的慷慨激昂的意思了。 S 会馆③里有三间屋,相传是往昔曾在院子里的槐树上缢死过一个女人的,现 在槐树已经高不可攀了,而这屋还没有人住;许多年,我便寓在这屋里钞古碑 ④。 客中少有人来,古碑中也遇不到什么问题和主义,而我的生命却居然暗暗的消去了, 这也就是我惟一的愿望。夏夜,蚊子多了,便摇着蒲扇坐在槐树下,从密叶缝里看 那一点一点的青天,晚出的槐蚕又每每冰冷的落在头颈上。 ………… 我懂得他的意思了,他们正办《新青年》,然而那时仿佛不特没有人来赞同, 并且也还没有人来反对,我想,他们许是感到寂寞了,但是说: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 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 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 起他们么?”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是的,我虽然自有我的确信,然而说到希望,却是不能抹杀的,因为希望是在 于将来,决不能以我之必无的证明,来折服了他之所谓可有,于是我终于答应他也 做文章了,这便是最初的一篇《狂人日记》。从此以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每写些 小说模样的文章,以敷衍朋友们的嘱托,积久了就有了十余篇。 在我自己,本以为现在是已经并非一个切迫而不能已于言的人了,但或者也还 未能忘怀于当日自己的寂寞的悲哀罢,所以有时候仍不免呐喊几声,聊以慰藉那在 寂寞里奔驰的猛士,使他不惮于前驱。至于我的喊声是勇猛或是悲哀,是可憎或是 可笑,那倒是不暇顾及的;但既然是呐喊,则当然须听将令的了,所以我往往不恤 用了曲笔,在《药》的瑜儿的坟上平空添上一个花环,在《明天》里也不叙单四嫂 子竟没有做到看见儿子的梦,因为那时的主将是不主张消极的。至于自己,却也并 不愿将自以为苦的寂寞,再来传染给也如我那年青时候似的正做着好梦的青年。 这样说来,我的小说和艺术的距离之远,也就可想而知了,然而到今日还能蒙 着小说的名,甚而至于且有成集的机会,无论如何总不能不说是一件侥幸的事,但 侥幸虽使我不安于心,而悬揣人间暂时还有读者,则究竟也仍然是高兴的。 所以我竟将我的短篇小说结集起来,而且付印了,又因为上面所说的缘由,便 称之为《呐喊》。 一九二二年十二月三日,鲁迅记于北京。 注释: ①N 指南京,K 学堂指江南水师学堂。作者于 1898 年到南京江南水师学堂肄业, 第二年改入江南陆师学堂附设的矿务铁路学堂,1902 年毕业后即由清政府派赴日本 留学,1904 年进仙台的医学专门学校,1906 年中止学医,回东京准备从事文艺运 动。参看《朝花夕拾》中《琐记》及《藤野先生》二文。 ②作者对中医的看法,可参看《朝花夕拾》中《父亲的病》。 ③S 会馆指绍兴县馆,在北京宣武门外。从 1912 年 5 月到 1919 年 11 月,作 者住在这会馆里
(四)巴金《忆鲁迅先生》原文节选) 认北京图书馆出来,我迎着风走一段路。风卷起尘土打 开眼晴。我站在一棵树下避风。我取下眼镜来 上眼镜,我觉得眼前突然明亮了。我在这树下站 过的行人。我的思想却回到了我刚才高开的地方:图书馆 地方吸引了我整个的心我有点奇怪:那个小小的房间怎 多么光辉的一生和多么伟大的心灵? 我说的是鲁迅先生,我想的是鲁迅先生。我刚才还看到他的手稿、他的信礼和他 的遗照。这些对我也是很熟悉的了。这些年来我就没有忘记过他。这些年来在我困 苦的时候,在我绝望的时候,在我感到疲乏的时候,我常常想到这个小的老人 年前的两个夜里我在 亮仪馆中他灵前的情景。半裁玻璃的棺盖没有掩住他那沉睡似的面颜,他四周部是 芬芳的鲜花,夜很静,四五个朋友在外面工作,除了轻微的谈话声外,再也听不见 着他那充满困苦和斗争的 的热爱,我想誉他对中国人 的关切和对未来中国的期望,我想着他在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踏遍华北、阴云在 国天空扩大的时候高开我们 着了,他会活起来的。我曾经这样地安慰过自己。他要是能够推开棺盖坐起来,那 是多么好啊。然而我望着望着,我走开,又走回来,我仍然望着,他始终不曾动过。 我知道他不会活起来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我象立誓愿似地对着郑慈样的面 颜说:“你象一个普照一切的太阳,连我这渺小的膏年也受到你的光瓣,你象一颗 永不殒落的巨星,在暗夜里我也见到你的光芒。中国青年不会辜负你的爱和你的期 望,我也不应当事负你。你会活下去,活在我们的心里,活在中国背年的心里,活 在全中国人的心里
9 ( 四 )巴金 《忆鲁迅先生 》原文 (节选 ) 从北京图书馆出来,我迎着风走一段路。风卷起尘土打在我的脸上,我几乎睁不 开眼睛。我站在一棵树下避风。我取下眼镜来,用手绢擦掉镜片上的尘垢。我又戴 上眼镜,我觉得眼前突然明亮了。我在这树下站了好一会,听着风声,望着匆忙走 过的行人。我的思想却回到了我刚才离开的地方:图书馆里一间小小的展览室。那 地方吸引了我整个的心。我有点奇怪:那个小小的房间怎么能够容纳下一个巨人的 多么光辉的一生和多么伟大的心灵 ? 我说的是鲁迅先生,我想的是鲁迅先生。我刚才还看到他的手稿、他的信札和他 的遗照。这些对我也是很熟悉的了。这些年来我就没有忘记过他。这些年来在我困 苦的时候,在我绝望的时候,在我感到疲乏的时候,我常常想到这个瘦小的老人, 我常常记起他那些含着强烈的爱憎的文章,我特别记得:十三年前的两个夜里我在 殡仪馆中他灵前的情景。半截玻璃的棺盖没有掩住他那沉睡似的面颜,他四周都是 芬芳的鲜花,夜很静,四五个朋友在外面工作,除了轻微的谈话声外,再也听不见 什么。我站在灵前,望着他那慈祥的脸,我想着我个人从他那里得过的帮助和鼓励, 我想着他那充满困苦和斗争的一生,我想着他对青年的热爱,我想着他对中国人民 的关切和对未来中国的期望,我想着他在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踏遍华北、阴云在中 国天空扩大的时候离开我们,我不能够相信在我眼前的就是死。我暗暗地说:他睡 着了,他会活起来的。我曾经这样地安慰过自己。他要是能够推开棺盖坐起来,那 是多么好啊。然而我望着望着,我走开,又走回来,我仍然望着,他始终不曾动过。 我知道他不会活起来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我象立誓愿似地对着那慈祥的面 颜说: “你象一个普照一切的太阳,连我这渺小的青年也受到你的光辉,你象一颗 永不殒落的巨星,在暗夜里我也见到你的光芒。中国青年不会辜负你的爱和你的期 望,我也不应当辜负你。你会活下去,活在我们的心里,活在中国青年的心里,活 在全中国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