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的母亲 胡适的母亲冯顺弟(1873-1918),是绩溪县中屯人。 出上庄,过杨林桥,东北行十里许,即到中屯。顺弟的父亲是村里的农民, 名叫冯振爽,小名金灶。青年时参加过太平军,随军里的裁缝学得一手好裁缝手 艺。他平日勤耕苦作,农闲时便给人家做衣裳什物,为人勤俭正直,人称金灶官, 金灶的妻子第一胎生下个女儿。在旧社会,重男轻女,女孩子是不受欢迎的, 而且农家更特别希望有劳动力。因此,金灶给女儿取名“顺弟”,即含着顺下来 生个弟弟的吉利意思。果然第二胎生了个儿子,以后又接连生了两个女儿。一家 六口,生活虽然艰难,却也和睦亲爱,自有一种天然纯朴的快乐。 但冯金灶心里总压着一块石头。祖上传下来的老屋,在太平天国那几年的战 火里毁坏了。他发誓要重振家业,在那老屋的地基上建造一栋更大更讲究的新屋, 然而谈何容易!金灶夫妇苦做省吃,木料砖瓦还是一点也没有着落,没有钱! 顺弟年齿渐长,懂事也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早。她长得 圆圆的面孔,有一点雀斑,头发很长……面貌并不美,倒稳重得很,不像个 庄稼人家的孩子 在家里,她上侍父母,下扶弟妹,手脚勤快,为人也贤慧,最得父母钟爱, 村里人都说金灶修得了个好女儿。顺弟也很体贴父母。望着父亲梦想新屋而忧愁 的面孔,她常恨自己不是个男子,不能帮助父亲劳动,赚钱,建新屋。 顺弟16岁的这年春天,上庄的星五嫂来到中屯金灶家,给顺弟说媒,说的
胡适的母亲 胡适的母亲冯顺弟(1873—1918),是绩溪县中屯人。 出上庄,过杨林桥,东北行十里许,即到中屯。顺弟的父亲是村里的农民, 名叫冯振爽,小名金灶。青年时参加过太平军,随军里的裁缝学得一手好裁缝手 艺。他平日勤耕苦作,农闲时便给人家做衣裳什物,为人勤俭正直,人称金灶官。 金灶的妻子第一胎生下个女儿。在旧社会,重男轻女,女孩子是不受欢迎的, 而且农家更特别希望有劳动力。因此,金灶给女儿取名“顺弟”,即含着顺下来 生个弟弟的吉利意思。果然第二胎生了个儿子,以后又接连生了两个女儿。一家 六口,生活虽然艰难,却也和睦亲爱,自有一种天然纯朴的快乐。 但冯金灶心里总压着一块石头。祖上传下来的老屋,在太平天国那几年的战 火里毁坏了。他发誓要重振家业,在那老屋的地基上建造一栋更大更讲究的新屋。 然而谈何容易!金灶夫妇苦做省吃,木料砖瓦还是一点也没有着落,没有钱! 顺弟年齿渐长,懂事也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早。她长得—— 圆圆的面孔,有一点雀斑,头发很长……面貌并不美,倒稳重得很,不像个 庄稼人家的孩子。 在家里,她上侍父母,下扶弟妹,手脚勤快,为人也贤慧,最得父母钟爱, 村里人都说金灶修得了个好女儿。顺弟也很体贴父母。望着父亲梦想新屋而忧愁 的面孔,她常恨自己不是个男子,不能帮助父亲劳动,赚钱,建新屋。 顺弟 16 岁的这年春天,上庄的星五嫂来到中屯金灶家,给顺弟说媒,说的
便是她家的大侄儿,人称“三先生”的胡传 这一年,胡传已经48岁了。前妻曹氏死了十多年,儿女都已长大。他在外 边做官,没有个家眷实在不方便,所以打算续娶个填房。 金灶夫妇听了星五嫂的来意,当下心里为难。一来,怕攀不上做官人家,将 来反让旁人笑话;二来,三先生比顺弟大32岁,又是填房,怕女儿不愿意 来呢,三先生已有一大堆儿女,大女儿大儿子都比顺弟大好几岁,这样人家的晚 娘不容易做,怕害了女儿一辈子。因此,金灶便对星五嫂说,这件事须冋女儿商 量,把媒人打发走了。 晚饭后,金灶夫妇把上庄三先生要娶填房,星五嫂来说媒的事,对女儿说知。 又说,做父母的也心里为难,要女儿自己拿定主意。顺弟听了,低着头,半晌不 肯开口,但心里却在紧张活动。三先生她是见过的,人家都说是好人。她想,做 填房,可以多要聘金;前妻儿女多,又是做官人家,聘金财礼应该会更好看些。 这是她报答父母的好机会,可以帮助父亲建起他一生梦想的新屋。于是,顺弟暗 暗下了决心,应承了。 八字开过去了,与胡传的八字合过了;礼单送过来了;二月订亲,三月迎娶, 农家姑娘冯顺弟,便变成了上庄胡传家的官太太。中屯冯家也造起了一栋新屋。 婚后的第二年,胡传便把冯顺弟接到上海同住。第三年冬天,生下一个男孩, 这便是小胡适;不过那时还不叫“胡适”,而叫“儿”。他是胡传最小的儿子, 顺弟惟一亲生的一点骨血。 小儿出世后刚满90天,胡传被调往台湾供职。到一八九三年春天,冯顺弟 便带着一家子,抱着小儿,去台湾投亲,在胡传做官的台南和台东,度过了将近 两年的很快乐的团居生活。那时已年过50岁的胡传,在公务之暇,剪一些红纸 方笺,用毛笔端端正正写上楷字,教年仅20的冯顺弟认字。他们两人又一起教 刚过两岁的小儿也开始咿哑识字,父亲当教师,母亲既是学生又兼助教。这老夫 少妻稚子三口,享受到了人间最神圣的天伦之乐。到离开台湾时,母亲认了近千 字,小儿也认了七百多字 幸福是那样短暂,瞬息即逝,悲痛却来得那样突然,沉重。中日甲午战争爆 发的第二年,胡适母子刚离开台湾,回到绩溪故乡不久,就传来了他父亲胡传病 死在厦门的噩耗。这家庭的巨变和不幸,在胡适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最初的记 忆 这时候我只有三岁零八个月。我仿佛记得我父亲死信到家时,我母亲正在家 中老屋的前堂,她坐在房门口的椅子上。她听见读信人读到我父亲的死信,身子 往后一倒,连椅子倒在房门槛上。东边房门口坐的珍伯母也放声大哭起来。一时 满屋都是哭声,我只觉得天地都翻覆了!我只仿佛记得这一点凄惨的情状,其余 都不记得了。 胡适的母亲遭到这般沉重的打击,当时还只有22岁多两个月零17天,虚龄 也只23岁!她在人生的途路上还刚刚迈开几步,刚刚尝到一点生活的甜蜜,便青 年丧夫,做了寡妇,这是一个中国妇女的最大的不幸!而她又“以少年作后母, 周旋诸子诸妇之间”,再加上家业中落,经济困窘,诚如她的儿子所说,“困苦 艰难有非外人所能喻者” 她23岁守寡,一直守了23年,受尽了人生的痛苦和折磨。而最大苦痛,莫 过于许多亲人的相继死亡。这23年间,仅婆家和娘家,共死去七个亲人: 1904年三子胡洪死。 1905年父冯振爽死
便是她家的大侄儿,人称“三先生”的胡传。 这一年,胡传已经 48 岁了。前妻曹氏死了十多年,儿女都已长大。他在外 边做官,没有个家眷实在不方便,所以打算续娶个填房。 金灶夫妇听了星五嫂的来意,当下心里为难。一来,怕攀不上做官人家,将 来反让旁人笑话;二来,三先生比顺弟大 32 岁,又是填房,怕女儿不愿意;三 来呢,三先生已有一大堆儿女,大女儿大儿子都比顺弟大好几岁,这样人家的晚 娘不容易做,怕害了女儿一辈子。因此,金灶便对星五嫂说,这件事须同女儿商 量,把媒人打发走了。 晚饭后,金灶夫妇把上庄三先生要娶填房,星五嫂来说媒的事,对女儿说知。 又说,做父母的也心里为难,要女儿自己拿定主意。顺弟听了,低着头,半晌不 肯开口,但心里却在紧张活动。三先生她是见过的,人家都说是好人。她想,做 填房,可以多要聘金;前妻儿女多,又是做官人家,聘金财礼应该会更好看些。 这是她报答父母的好机会,可以帮助父亲建起他一生梦想的新屋。于是,顺弟暗 暗下了决心,应承了。 八字开过去了,与胡传的八字合过了;礼单送过来了;二月订亲,三月迎娶, 农家姑娘冯顺弟,便变成了上庄胡传家的官太太。中屯冯家也造起了一栋新屋。 婚后的第二年,胡传便把冯顺弟接到上海同住。第三年冬天,生下一个男孩, 这便是小胡适;不过那时还不叫“胡适”,而叫“儿”。他是胡传最小的儿子, 顺弟惟一亲生的一点骨血。 小儿出世后刚满 90 天,胡传被调往台湾供职。到一八九三年春天,冯顺弟 便带着一家子,抱着小儿,去台湾投亲,在胡传做官的台南和台东,度过了将近 两年的很快乐的团居生活。那时已年过 50 岁的胡传,在公务之暇,剪一些红纸 方笺,用毛笔端端正正写上楷字,教年仅 20 的冯顺弟认字。他们两人又一起教 刚过两岁的小儿也开始咿哑识字,父亲当教师,母亲既是学生又兼助教。这老夫 少妻稚子三口,享受到了人间最神圣的天伦之乐。到离开台湾时,母亲认了近千 字,小儿也认了七百多字。 幸福是那样短暂,瞬息即逝,悲痛却来得那样突然,沉重。中日甲午战争爆 发的第二年,胡适母子刚离开台湾,回到绩溪故乡不久,就传来了他父亲胡传病 死在厦门的噩耗。这家庭的巨变和不幸,在胡适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最初的记 忆: 这时候我只有三岁零八个月。我仿佛记得我父亲死信到家时,我母亲正在家 中老屋的前堂,她坐在房门口的椅子上。她听见读信人读到我父亲的死信,身子 往后一倒,连椅子倒在房门槛上。东边房门口坐的珍伯母也放声大哭起来。一时 满屋都是哭声,我只觉得天地都翻覆了!我只仿佛记得这一点凄惨的情状,其余 都不记得了。 胡适的母亲遭到这般沉重的打击,当时还只有 22 岁多两个月零 17 天,虚龄 也只 23 岁!她在人生的途路上还刚刚迈开几步,刚刚尝到一点生活的甜蜜,便青 年丧夫,做了寡妇,这是一个中国妇女的最大的不幸!而她又“以少年作后母, 周旋诸子诸妇之间”,再加上家业中落,经济困窘,诚如她的儿子所说,“困苦 艰难有非外人所能喻者”。 她 23 岁守寡,一直守了 23 年,受尽了人生的痛苦和折磨。而最大苦痛,莫 过于许多亲人的相继死亡。这 23 年间,仅婆家和娘家,共死去七个亲人: 1904 年 三子胡洪死。 1905 年 父冯振爽死
1909年妹冯玉英死。 弟冯诚厚死。 1915年长女胡大菊死 长子胡洪骏死。 1917年长孙胡思明死。 年纪轻轻的弟妹儿孙,这样接连死去,不断折磨着冯顺弟的精神和肉体。其 中以她弟弟的病和死,情状最为惨苦。中屯流行血吸虫病。她的弟弟诚厚,幼习 药业,农忙时回家种田,感染上血吸虫病。玉英妹死后不久,诚厚的病势转重, 腹胀不消,又不忍让年老的母亲知道,便到上庄姐姐家来治病。胡适的母亲服侍 汤药,夜不解衣。诚厚的病情却不见好转。她恐怕弟弟有个三长两短,老母亲的 暮年就更难堪了。听乡间传说割股可以疗病,一天夜里,她便焚香祷告天地,用 快刀从自己左臂上割下一块肉来,煎在药里。弟弟吃不下去,她又将肉烤焦,夹 在锅巴中,让弟弟吃了。姐姐如此至诚,但和愚昧相结合,自然不可能起死回生。 诚厚终于抛下年老的母亲,年轻的妻子,年幼的儿女,撒手而逝,只给人世间又 增添一个寡妇,三个孤儿。顺弟怎能不十分悲恸呢! 23年的寡居生活,漫长而痛苦,她居然熬过来了!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呢 就因为有她亲生的一点骨血一一她惟一的儿子胡适。只因为这点骨血,她含辛茹 苦,把全副希望寄托在儿子的渺茫不可知的将来。为了这点骨血的将来,她愿意 忍受一切,献出自己的一切,并挣扎着熬过了23年 儿子的将来应该是怎样的呢?她具体不知道,只是希望儿子学他的老子,能走 他老子的道路。她常对儿子述说他父亲的种种好处,叮咛说: 你总要踏上你老子的脚步。我一生只晓得这一个完全的人,你要学他,不 要跌他的股。”(跌股便是丢脸,出丑。)她说到伤心处,往往掉下泪来… 尽管她和丈夫只过了六年三个月零21天,她对胡传的思想事业也不真正了 解,但她虔诚地崇拜丈夫,尊敬丈夫,爱她的丈夫,可以说是一个丈夫至上主义 者。胡传亲手写的那些红纸方字,她也终生保存着,视为她与丈夫、儿子三人“最 神圣的团居生活的记念”。在她的心里,丈夫胡传简直成了一尊崇高的、神圣不 可侵犯的偶像。而且,她又以虔诚唠叨的述说与叮咛,逐步在儿子的心里也树起 了这尊偶像
1909 年 妹冯玉英死。 弟冯诚厚死。 1915 年 长女胡大菊死。 长子胡洪骏死。 1917 年 长孙胡思明死。 年纪轻轻的弟妹儿孙,这样接连死去,不断折磨着冯顺弟的精神和肉体。其 中以她弟弟的病和死,情状最为惨苦。中屯流行血吸虫病。她的弟弟诚厚,幼习 药业,农忙时回家种田,感染上血吸虫病。玉英妹死后不久,诚厚的病势转重, 腹胀不消,又不忍让年老的母亲知道,便到上庄姐姐家来治病。胡适的母亲服侍 汤药,夜不解衣。诚厚的病情却不见好转。她恐怕弟弟有个三长两短,老母亲的 暮年就更难堪了。听乡间传说割股可以疗病,一天夜里,她便焚香祷告天地,用 快刀从自己左臂上割下一块肉来,煎在药里。弟弟吃不下去,她又将肉烤焦,夹 在锅巴中,让弟弟吃了。姐姐如此至诚,但和愚昧相结合,自然不可能起死回生。 诚厚终于抛下年老的母亲,年轻的妻子,年幼的儿女,撒手而逝,只给人世间又 增添一个寡妇,三个孤儿。顺弟怎能不十分悲恸呢! 23 年的寡居生活,漫长而痛苦,她居然熬过来了!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呢? 就因为有她亲生的一点骨血——她惟一的儿子胡适。只因为这点骨血,她含辛茹 苦,把全副希望寄托在儿子的渺茫不可知的将来。为了这点骨血的将来,她愿意 忍受一切,献出自己的一切,并挣扎着熬过了 23 年! 儿子的将来应该是怎样的呢?她具体不知道,只是希望儿子学他的老子,能走 他老子的道路。她常对儿子述说他父亲的种种好处,叮咛说: “你总要踏上你老子的脚步。我一生只晓得这一个完全的人,你要学他,不 要跌他的股。”(跌股便是丢脸,出丑。)她说到伤心处,往往掉下泪来…… 尽管她和丈夫只过了六年三个月零 21 天,她对胡传的思想事业也不真正了 解,但她虔诚地崇拜丈夫,尊敬丈夫,爱她的丈夫,可以说是一个丈夫至上主义 者。胡传亲手写的那些红纸方字,她也终生保存着,视为她与丈夫、儿子三人“最 神圣的团居生活的记念”。在她的心里,丈夫胡传简直成了一尊崇高的、神圣不 可侵犯的偶像。而且,她又以虔诚唠叨的述说与叮咛,逐步在儿子的心里也树起 了这尊偶像
为了儿子的将来,她管教很严。她没有读过书,却千方百计地履行胡传的遗嘱, 送儿子读书。绩溪上庄一带,蒙馆学金很低,每个学生每年一般只送两块银元。 先生教起书来自然也不肯尽心,只教学生念死书,背死书,还动辄施以体罚。这 样,学生学起来没兴趣,便常常逃学。胡适的母亲却与众不同,舍得在学金上下 本钱。据胡适回忆说: 我一个人不属于这“两元”的阶级,我母亲渴望我读书,故学金特别优厚 第一年就送了六块钱,以后每年增加,最后一年加到十二元。这样的学金,在家 乡要算“打破纪录”的了。 因此一着,先生便对胡适另眼相看,特别优待,认真地为他讲书,把一字 句的意思讲得清清楚楚。这使胡适得到莫大的好处。他后来回忆说,他“一生最 得力的是讲书”,正是他的母亲增加学金所得的大恩惠。 胡适留学美国那几年,家中经济异常困窘。几个哥哥闹着分了家。胡适的母 亲独立撑持门户,一切亲戚庆吊往来,人情南北,负担委实不轻,乃至靠抵当首 饰过年,贫窘之状可见一斑。恰巧这时,族中胡守焕因家庭败落,愿将《图书集 成》一部大书减价出售。胡适的母亲知道儿子想得到这部书,便借钱买下了。她 宁肯自己遭受困窘,却仍处处为儿子设想,真可以算是一位注重智力投资的开明 的母亲 然而,在儿子的婚事上,她却很不开明。她很早就为儿子包办订下了终身大 事,也许是盼着早日抱孙子罢 到1918年11月,她历尽寡居的艰辛,离开人世的时候,虽然只活了46岁, 心里却应该是感到宽慰和满足的了。她的儿子已经学成归国,当了北京大学的教 授,而且成了倡导文学革命的知名人物。她感到遗憾的,可能是最后没有来得及 抱孙子
为了儿子的将来,她管教很严。她没有读过书,却千方百计地履行胡传的遗嘱, 送儿子读书。绩溪上庄一带,蒙馆学金很低,每个学生每年一般只送两块银元。 先生教起书来自然也不肯尽心,只教学生念死书,背死书,还动辄施以体罚。这 样,学生学起来没兴趣,便常常逃学。胡适的母亲却与众不同,舍得在学金上下 本钱。据胡适回忆说: 我一个人不属于这“两元”的阶级,我母亲渴望我读书,故学金特别优厚, 第一年就送了六块钱,以后每年增加,最后一年加到十二元。这样的学金,在家 乡要算“打破纪录”的了。 因此一着,先生便对胡适另眼相看,特别优待,认真地为他讲书,把一字一 句的意思讲得清清楚楚。这使胡适得到莫大的好处。他后来回忆说,他“一生最 得力的是讲书”,正是他的母亲增加学金所得的大恩惠。 胡适留学美国那几年,家中经济异常困窘。几个哥哥闹着分了家。胡适的母 亲独立撑持门户,一切亲戚庆吊往来,人情南北,负担委实不轻,乃至靠抵当首 饰过年,贫窘之状可见一斑。恰巧这时,族中胡守焕因家庭败落,愿将《图书集 成》一部大书减价出售。胡适的母亲知道儿子想得到这部书,便借钱买下了。她 宁肯自己遭受困窘,却仍处处为儿子设想,真可以算是一位注重智力投资的开明 的母亲。 然而,在儿子的婚事上,她却很不开明。她很早就为儿子包办订下了终身大 事,也许是盼着早日抱孙子罢。 到 1918 年 11 月,她历尽寡居的艰辛,离开人世的时候,虽然只活了 46 岁, 心里却应该是感到宽慰和满足的了。她的儿子已经学成归国,当了北京大学的教 授,而且成了倡导文学革命的知名人物。她感到遗憾的,可能是最后没有来得及 抱孙子
萬 中 華 師 表 模 胡適之 1891-1962 胡适(1891~1962)字适之,安徽绩溪人,生于上海。 幼年在故乡家塾读书,1904年随兄到上海,先后进梅溪学堂、澄衷学堂,1 906年考入中国公学。1910年赴美留学,先入康奈尔大学农科,1912 年转文学院,修哲学、文学。1915年人哥伦比亚大学哲学系,系主任是杜威。 从此一生信奉杜威的实用主义。1916年开始与在美同学讨沦白话文,最后写 成《文学改良当议》,1917年1月发表于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杂志。这 是最早全面系统地提倡白话文的论文,在新文化运动初期产生重大影响。191 7年回国任北京大学教授,参加《新青年》编辑,1920年出版第一部白话诗 集《尝试集》。五四运动以后,思想逐渐趋于保守。1928年受聘担任中国公 学校长兼文理学院院长。1931年回北大任文学院长兼中文系主任。1932 年5月创办《独立评论》。抗战期间一直担任驻美大使。1946年就任北京大 学校长。1949年到美国,次年任普林斯顿大学葛斯德图书馆馆长。1958 年回台湾担任中央研究院院长。1962年2月24日中央研究院举行第五次院 士会议,为欢迎新院士举行的酒会迎新院士举行的酒会结束时,因猝发心脏病逝 世 胡适的父亲—胡传 文化大师胡适的父亲,大号胡铁花。这当然不是古龙笔下的武侠名人、楚留 香的好友胡铁花,而是中过秀才、当过知州的胡铁花。胡适的父亲本名胡传,铁 花是他的字。他最后的官职是台东知州,相当于现在的地市级。在清朝的台湾
胡适(1891~1962)字适之,安徽绩溪人,生于上海。 幼年在故乡家塾读书,1904年随兄到上海,先后进梅溪学堂、澄衷学堂,1 906年考入中国公学。1910年赴美留学,先入康奈尔大学农科,1912 年转文学院,修哲学、文学。1915年人哥伦比亚大学哲学系,系主任是杜威。 从此一生信奉杜威的实用主义。1916年开始与在美同学讨沦白话文,最后写 成《文学改良当议》,1917年1月发表于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杂志。这 是最早全面系统地提倡白话文的论文,在新文化运动初期产生重大影响。191 7年回国任北京大学教授,参加《新青年》编辑,1920年出版第一部白话诗 集《尝试集》。五四运动以后,思想逐渐趋于保守。1928年受聘担任中国公 学校长兼文理学院院长。1931年回北大任文学院长兼中文系主任。1932 年5月创办《独立评论》。抗战期间一直担任驻美大使。1946年就任北京大 学校长。1949年到美国,次年任普林斯顿大学葛斯德图书馆馆长。1958 年回台湾担任中央研究院院长。1962年2月24日中央研究院举行第五次院 士会议,为欢迎新院士举行的酒会迎新院士举行的酒会结束时,因猝发心脏病逝 世。 胡适的父亲——胡传 文化大师胡适的父亲,大号胡铁花。这当然不是古龙笔下的武侠名人、楚留 香的好友胡铁花,而是中过秀才、当过知州的胡铁花。胡适的父亲本名胡传,铁 花是他的字。他最后的官职是台东知州,相当于现在的地市级。在清朝的台湾
这个官职不算小,但他更闻名于世的是诗才。胡适曾谦逊自己不会写诗,《尝试 集》那类白话诗也确不以文采见长。但胡适的父亲胡铁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诗 人 天散号 胡传像 我读过他的一些诗,奔驰、狂放而富有生气一一“仰视飞云天外起,酒酣愁 听大风歌”,在万马齐喑的晚清,应该是踔厉飞扬的。然而,在胡适绚烂的文学 冠冕上,我们找不到他父亲的名字。胡传不甘心做个文人,他前往京师寻找报国 机会,又怀揣一封介绍书,走了四十二天,到达冰天雪地的吉林,面见钦差大臣 吴大徵,要求随大清使节去解决中俄边界纠纷。吴大徵好奇地接纳了这个少年。 据说,吴大徵曾称赞胡传有治省之才,这也许是胡适的一家之言,但胡传却的确 是个称职的地方官。当时台湾刚刚建省,在朝廷大臣心目中是个瘴疠蛮荒的苦地 方。胡铁花却主动请缨,离开怀孕待产的妻子,来不及看一眼新生爱子,就踏上 了茫茫海路。 胡传到达台湾的时候,首任巡抚刘铭传的改革,已经人去政亡。东海危机乌 云般翻卷在上空,到处是不安谧的波涛。胡传穷尽心血写下了第一部《全台兵备 志》。他一定又像勘察中俄边境那样,走进了台湾岛的森林、山峡、海口,踏遍 了郑成功时代的城垛和荷兰人留下的赤莰城。“华严世界,任凭我,踏遍云山千 叠……”然而在王朝末日,这只是一个文人的梦想 三年后,中日甲午战争打响,胡传征募兵勇、守卫台东,但他的剑还未出鞘, 就被光绪皇帝割让台湾的诏书冻住了。皇帝下旨:所有在台官员一律内渡,将台 湾交接日本。胡传拒绝奉旨,做了封建文人最大的反抗。他四处奔走,募兵保台, 又徒步行走到台南,衣衫褴缕,面见黑旗军老将刘永福,以书生之身要求参战。 我想,胡适身上那打破千年文字八股的躁动血液,就流动在他父亲喷薄的脉管中
这个官职不算小,但他更闻名于世的是诗才。胡适曾谦逊自己不会写诗,《尝试 集》那类白话诗也确不以文采见长。但胡适的父亲胡铁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诗 人。 胡传像 我读过他的一些诗,奔驰、狂放而富有生气——“仰视飞云天外起,酒酣愁 听大风歌”,在万马齐喑的晚清,应该是踔厉飞扬的。然而,在胡适绚烂的文学 冠冕上,我们找不到他父亲的名字。胡传不甘心做个文人,他前往京师寻找报国 机会,又怀揣一封介绍书,走了四十二天,到达冰天雪地的吉林,面见钦差大臣 吴大徵,要求随大清使节去解决中俄边界纠纷。吴大徵好奇地接纳了这个少年。 据说,吴大徵曾称赞胡传有治省之才,这也许是胡适的一家之言,但胡传却的确 是个称职的地方官。当时台湾刚刚建省,在朝廷大臣心目中是个瘴疠蛮荒的苦地 方。胡铁花却主动请缨,离开怀孕待产的妻子,来不及看一眼新生爱子,就踏上 了茫茫海路。 胡传到达台湾的时候,首任巡抚刘铭传的改革,已经人去政亡。东海危机乌 云般翻卷在上空,到处是不安谧的波涛。胡传穷尽心血写下了第一部《全台兵备 志》。他一定又像勘察中俄边境那样,走进了台湾岛的森林、山峡、海口,踏遍 了郑成功时代的城垛和荷兰人留下的赤莰城。“华严世界,任凭我,踏遍云山千 叠……”然而在王朝末日,这只是一个文人的梦想。 三年后,中日甲午战争打响,胡传征募兵勇、守卫台东,但他的剑还未出鞘, 就被光绪皇帝割让台湾的诏书冻住了。皇帝下旨:所有在台官员一律内渡,将台 湾交接日本。胡传拒绝奉旨,做了封建文人最大的反抗。他四处奔走,募兵保台, 又徒步行走到台南,衣衫褴缕,面见黑旗军老将刘永福,以书生之身要求参战。 我想,胡适身上那打破千年文字八股的躁动血液,就流动在他父亲喷薄的脉管中
胡传病倒了,被刘永福护送回到厦门,几天后死于时疫。那是日军攻占八卦 山的第二天。作为《全台兵备志》的作者,他应该是最知道八卦山对台南战略意 义的人。与其说他死于时疫,不如说他死于台湾陷落的可怕命运。据说,胡传的 家乡流传着他战死沙场的传奇,也许战死是胡传最美丽的神话。他壮硕的身躯, 停歇在南国的红色土地上,仿佛关于历史和未来的无字之书。我注意到,胡适出 生在1891年12月,他的父亲忧愤死于厦门时,应该只有三岁零几个月。而他的 母亲,则是二十三岁的妙龄少妇。遥想娇妻幼子倚门而望,胡传眼中一定涌满坚 硬如冰的泪水。那是失意诗人的泪水,是丧失国土的官员的泪水,更是一个丈夫 和父亲的泪水。 胡传内渡的船只,是台湾海峡封锁前的最后船队。海面上惊慌的海鸥,哀鸣 的白鹭,还有哭泣流离的人群,曾带给诗人怎样的哀愁?暴风雨的四周是万籁俱 静的深夜,黑黢黢的潮湿的夜空中,传来海浪亘古不屈的呼啸。然而,诗人胡传 已经不能动笔了,黑暗的午夜里,他躺倒在厦门的风浪声中。 胡适动笔写下《文学改良刍议》的时候,一定想起了他的父亲。当书生报国 成为南柯一梦,文学就不得不站起来,拯救一个民族的生命力。这是一种倔强的 坚韧,坚韧中也有淡淡的悲哀。胡传去世六十多年,他的儿子胡适终于第一次踏 上了台湾。父亲的精魂守护在这里,激动的胡适无法克制血脉贲张,几年后骤然 辞世。 父子两人的生命,都在台湾画上了奇特的圆。这也许只是巧合
胡传病倒了,被刘永福护送回到厦门,几天后死于时疫。那是日军攻占八卦 山的第二天。作为《全台兵备志》的作者,他应该是最知道八卦山对台南战略意 义的人。与其说他死于时疫,不如说他死于台湾陷落的可怕命运。据说,胡传的 家乡流传着他战死沙场的传奇,也许战死是胡传最美丽的神话。他壮硕的身躯, 停歇在南国的红色土地上,仿佛关于历史和未来的无字之书。我注意到,胡适出 生在 1891 年 12 月,他的父亲忧愤死于厦门时,应该只有三岁零几个月。而他的 母亲,则是二十三岁的妙龄少妇。遥想娇妻幼子倚门而望,胡传眼中一定涌满坚 硬如冰的泪水。那是失意诗人的泪水,是丧失国土的官员的泪水,更是一个丈夫 和父亲的泪水。 胡传内渡的船只,是台湾海峡封锁前的最后船队。海面上惊慌的海鸥,哀鸣 的白鹭,还有哭泣流离的人群,曾带给诗人怎样的哀愁?暴风雨的四周是万籁俱 静的深夜,黑黢黢的潮湿的夜空中,传来海浪亘古不屈的呼啸。然而,诗人胡传 已经不能动笔了,黑暗的午夜里,他躺倒在厦门的风浪声中。 胡适动笔写下《文学改良刍议》的时候,一定想起了他的父亲。当书生报国 成为南柯一梦,文学就不得不站起来,拯救一个民族的生命力。这是一种倔强的 坚韧,坚韧中也有淡淡的悲哀。胡传去世六十多年,他的儿子胡适终于第一次踏 上了台湾。父亲的精魂守护在这里,激动的胡适无法克制血脉贲张,几年后骤然 辞世。 父子两人的生命,都在台湾画上了奇特的圆。这也许只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