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學《易》的中卜筮 以季本《易學四同·別綠》為例 (未完稿·請勿引用) 賀廣如* 前言 以心學角度注釋《易經》·自南宋以來’已有楊簡(慈湖,140-1225)之 楊氏易傳》首開其宗’〈四庫全書總目》調其書乃心學《易》流別之始。洎明代 王學大興’在陽明(1472-1528)的嫡傳弟子之中’諸人雖屢於書信丶講學中論 《易》·但有《易》學專著者並不多’如王龍溪(畿1498-1583)亦僅有〈大象 義〉一卷,但季本(1485-1563)不僅有《易學四同》八卷、《別錄》四卷專論 《易經》’甚至還遍注五經’著書凡百廿卷’為王門諸子中之異數。值得一提的 是,《易學四同》不僅以心學解說《易》經;在〈別錄》中’還深人討論了一般 心學家罕及的圖象與蓍法’並與心學做了相當程度的聯結’為象數領域注人了心 學的色彩’在《易》學發展史的脈絡中,彌足珍貴。 季本,字明德,號彭山’浙冮會稽人’少師王司輿2’後師事陽明。弱冠領 鄉薦,尋丁父母憂,家居十二年。正德十二年(1517)進士,授建寧府推官,召 拜侍御史’歷官揭陽丶弋陽丶蘇州丶吉安等地’終長沙太守。在官凡二十餘年 所至輒聚徒講學績甚毅然φ其講學於青原山時·學者多以自然為宗’彭懼其 浸失師門之旨·因為「龍惕說」以救其弊ν同志或然或否’終自信其說’不為所 動。享年七十有九。3 彭山所主之「龍惕說」’出自《易〉乾卦九三爻辭’乃針對時弊而發·尤其 力斥慈湖之近禪。此說引起當時冋門諸子之辯’如王龍溪丶鄒東廓(守益 1491-1562)等人’均與之論辯’遂有《龍惕書》之編纂。4仳說乃彭山學問宗旨 所在,由是可知,彭山於諸經之中,尤重《易》學。藉由《易學四同》及《別錄 本文作者像臺灣中央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凊·紀昀等·〈經部·易類三〉·《四庫全書總目》(北京∶中華書局·1965)·卷3·頁16上 按:四庫總目》調楊簡《楊氏易傳》與王宗傳《童溪易傳〉二書乃心學《易〉流別之始·唯王 氏《童溪易傳》思想實非心學之屬·筆者已有專文討論·詳參拙文:〈心學《易》流別之始一 《童溪易傳》定位商榷〉·《漢學硏究》29卷3期·201年9月 2黃宗羲:〈浙中王門學案三〉·《明儒學案》(臺北:華世書局·1987)·卷13·頁271 3關於彭山生平,詳參彭山門人張元忭:〈季彭山先生傳〉,《不二齋文選》《四庫全書存目叢書 》(據湖北省圖書館藏明萬曆張汝霖汝懋刻本影印·臺南∶莊嚴文化事業有限公司·1997)·卷5 頁22上至27上(總頁集154437~154-439) 龍惕書》原書現藏北京圖書館·縮微制品第18019號·明萬曆三十一年(1603)劉毅刻本 今據朱湘鈺:〈《龍惕書》與「龍惕說」議辯〉《儒學硏究論叢》第二輯·2009年1月·頁186-201 附錄刊載《龍惕書》原文·可詳參
1 心學《易》的中卜筮 ──以季本《易學四同•別錄》為例 (未完稿,請勿引用) 賀廣如* 一、前言 以心學角度注釋《易經》,自南宋以來,已有楊簡(慈湖,1140-1225)之《 楊氏易傳》首開其宗,《四庫全書總目》謂其書乃心學《易》流別之始。1洎明代 王學大興,在陽明(1472-1528)的嫡傳弟子之中,諸人雖屢於書信、講學中論 《易》,但有《易》學專著者並不多,如王龍溪(畿,1498-1583)亦僅有〈大象 義述〉一卷,但季本(1485-1563)不僅有《易學四同》八卷、《別錄》四卷專論 《易經》,甚至還遍注五經,著書凡百廿卷,為王門諸子中之異數。值得一提的 是,《易學四同》不僅以心學解說《易》經;在《別錄》中,還深入討論了一般 心學家罕及的圖象與蓍法,並與心學做了相當程度的聯結,為象數領域注入了心 學的色彩,在《易》學發展史的脈絡中,彌足珍貴。 季本,字明德,號彭山,浙江會稽人,少師王司輿2,後師事陽明。弱冠領 鄉薦,尋丁父母憂,家居十二年。正德十二年(1517)進士,授建寧府推官,召 拜侍御史,歷官揭陽、弋陽、蘇州、吉安等地,終長沙太守。在官凡二十餘年, 所至輒聚徒講學,績甚毅然。其講學於青原山時,學者多以自然為宗,彭山懼其 浸失師門之旨,因為「龍惕說」以救其弊,同志或然或否,終自信其說,不為所 動。享年七十有九。3 彭山所主之「龍惕說」,出自《易》乾卦九三爻辭,乃針對時弊而發,尤其 力斥慈湖之近禪。此說引起當時同門諸子之辯,如王龍溪、鄒東廓(守益, 1491-1562)等人,均與之論辯,遂有《龍惕書》之編纂。4此說乃彭山學問宗旨 所在,由是可知,彭山於諸經之中,尤重《易》學。藉由《易學四同》及《別錄 *本文作者係臺灣中央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1清‧紀昀等,〈經部‧易類三〉,《四庫全書總目》(北京:中華書局,1965),卷 3,頁 16 上。 按:《四庫總目》謂楊簡《楊氏易傳》與王宗傳《童溪易傳》二書乃心學《易》流別之始,唯王 氏《童溪易傳》思想實非心學之屬,筆者已有專文討論,詳參拙文:〈心學《易》流別之始── 《童溪易傳》定位商榷〉,《漢學研究》29 卷 3 期,2011 年 9 月。 2 黃宗羲:〈浙中王門學案三〉,《明儒學案》(臺北:華世書局,1987),卷 13,頁 271。 3 關於彭山生平,詳參彭山門人張元忭:〈季彭山先生傳〉,《不二齋文選》,《四庫全書存目叢書 》(據湖北省圖書館藏明萬曆張汝霖汝懋刻本影印,臺南:莊嚴文化事業有限公司,1997),卷 5 ,頁 22 上至 27 上(總頁集 154-437~154-439)。 4 《龍惕書》原書現藏北京圖書館,縮微制品第 18019 號,明萬曆三十一年(1603)劉毅刻本。 今據朱湘鈺:〈《龍惕書》與「龍惕說」議辯〉,《儒學研究論叢》第二輯,2009 年 12 月,頁 186-201 ,附錄刊載《龍惕書》原文,可詳參
》的撰作·彭山將師門心學宗旨灌注其中·形成獨特的《易》學觀點本文旨在 闈發是書中關於卜筮的論薤·以窺見卜筮之術在心學中的定位與價值 二丶《易學四同》及《別錄》宗旨 《易學四同》凡八卷,首二卷為六十四卦卦爻辭,卷三、卷四為〈象傳〉丶〈 彖傳〉丶〈爻傳〉,5卷五和卷六為〈繫辭傳〉’卷七為〈文言傳〉’卷八為〈說卦傳 〉丶〈序卦傳〉丶〈雜卦傳〉。由此書之編排看來,可知彭山對《易經》版本的認知 乃承襲宋代以來回復古《易》的傳統;6而此一傳統’目的在於分別十翼與經 文’使其不相淆亂。之所以如此分別·主因當然與十翼的作者有關。自宋歐陽修 (1007-1072)以來,對於十翼便有相當多的質疑。彭山認為’〈象〉丶〈彖〉丶〈 爻〉三傳乃孔子所作,其餘或傳於孔子’或為後人所附會’皆不可知。8然不論 十翼之作者何人’與《易》相關的重要人物,不外伏羲、文王、周公丶孔子四人 大體說來’元明以來的《易》學發展’由於官學的提倡’幾乎都受到了朱熹 (1130-1200)相當大的影響。以伏羲等四人之《易》而言,朱子便認為四人各 自不同 …故學《易》者須將《易》各自看’伏羲《易》,自作伏羲《易》看 是時未有一辭也;文王《易》,自作文王《易》;周公《易》,自作周公 《易》;孔子《易》,自作孔子《易》看。必欲牽合作一意看,不得 朱子認為四者不得牽強綰合’究竟四人之《易》有何不同?其因何在? 朱子又云 讀伏羲之《易》’如未有許多〈彖〉丶〈象〉丶〈文言〉說話’方見得 易》之本意’只是要作卜筮用。……及文王丶周公分為六十四卦,添入「 乾’元亨利貞」丶「坤,元亨,利牝馬之貞」’早不是伏羲之意,已是文 王丶周公自說他一般道理了。然猶是就人占處說’……及孔子繫《易》 作〈彖〉丶〈象〉丶〈文言〉·則以「元亨利貞」為乾之四德,又非文王 之〖易》矣·到得孔子’盡是說道理。然猶就卜筮上發岀許多道理’欲人 曉得所以凶’所以吉’∷…反覆都就占筮上發明誨人底道理。………故其說 5彭山所謂象傳,專指大象;所謂爻傳,專指說解各爻之小象 6宋代呂大防《周易古經》丶晁以道《古周易》程沙隨《古易考》丶呂祖謙《古易》丶朱熹《周易 本義》等書·均將經傳分列·企圖恢復古《易〉之原始樣貌·並視鄭康成丶王輔嗣為變亂古《易 之始祖。詳參胡一桂∷〈古《易》之變〉丶〈古《易》之復〉·《周易啟蒙翼傳》(《通志堂經解》 本·臺北∶漢京文化事業有限公司·1985)中篇·頁5上-13下(總頁4107-4111) 7詳參歐陽修:《易童子問》卷三·《歐陽文忠公集》卷七八·收入《四部叢刊》(據上海涵芬樓 影印元刊本·臺北∶臺灣商務印書·1979)正編本第四十四冊 8詳參季本:《易學四同》(據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明嘉靖刻本影印·《續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 古籍出版社,1995),卷3·頁1下至2上。 9朱熹:〈易二·綱領上之下〉·《朱子語類》(北京:中華書局·1986),卷66·頁1622 2
2 》的撰作,彭山將師門心學宗旨灌注其中,形成獨特的《易》學觀點。本文旨在 闡發是書中關於卜筮的論述,以窺見卜筮之術在心學中的定位與價值。 二、《易學四同》及《別錄》宗旨 《易學四同》凡八卷,首二卷為六十四卦卦爻辭,卷三、卷四為〈象傳〉、〈 彖傳〉、〈爻傳〉,5卷五和卷六為〈繫辭傳〉,卷七為〈文言傳〉,卷八為〈說卦傳 〉、〈序卦傳〉、〈雜卦傳〉。由此書之編排看來,可知彭山對《易經》版本的認知 ,乃承襲宋代以來回復古《易》的傳統;6而此一傳統,目的在於分別十翼與經 文,使其不相淆亂。之所以如此分別,主因當然與十翼的作者有關。自宋歐陽修 (1007-1072)以來,對於十翼便有相當多的質疑。7彭山認為,〈象〉、〈彖〉、〈 爻〉三傳乃孔子所作,其餘或傳於孔子,或為後人所附會,皆不可知。8然不論 十翼之作者何人,與《易》相關的重要人物,不外伏羲、文王、周公、孔子四人 。 大體說來,元明以來的《易》學發展,由於官學的提倡,幾乎都受到了朱熹 (1130-1200)相當大的影響。以伏羲等四人之《易》而言,朱子便認為四人各 自不同: ……故學《易》者須將《易》各自看,伏羲《易》,自作伏羲《易》看, 是時未有一辭也;文王《易》,自作文王《易》;周公《易》,自作周公 《易》;孔子《易》,自作孔子《易》看。必欲牽合作一意看,不得。9 朱子認為四者不得牽強綰合,究竟四人之《易》有何不同?其因何在? 朱子又云: 讀伏羲之《易》,如未有許多〈彖〉、〈象〉、〈文言〉說話,方見得《 易》之本意,只是要作卜筮用。……及文王、周公分為六十四卦,添入「 乾,元亨利貞」、「坤,元亨,利牝馬之貞」,早不是伏羲之意,已是文 王、周公自說他一般道理了。然猶是就人占處說,……及孔子繫《易》, 作〈彖〉、〈象〉、〈文言〉,則以「元亨利貞」為乾之四德,又非文王 之《易》矣。到得孔子,盡是說道理。然猶就卜筮上發出許多道理,欲人 曉得所以凶,所以吉,……反覆都就占筮上發明誨人底道理。……故其說 5 彭山所謂象傳,專指大象;所謂爻傳,專指說解各爻之小象。 6 宋代呂大防《周易古經》、晁以道《古周易》、程沙隨《古易考》、呂祖謙《古易》、朱熹《周易 本義》等書,均將經傳分列,企圖恢復古《易》之原始樣貌,並視鄭康成、王輔嗣為變亂古《易 》之始祖。詳參胡一桂:〈古《易》之變〉、〈古《易》之復〉,《周易啟蒙翼傳》(《通志堂經解》 本,臺北:漢京文化事業有限公司,1985)中篇,頁 5 上-13 下(總頁 4107-4111)。 7 詳參歐陽修:《易童子問》卷三,《歐陽文忠公集》卷七八,收入《四部叢刊》(據上海涵芬樓 影印元刊本,臺北:臺灣商務印書,1979)正編本第四十四冊。 8 詳參季本:《易學四同》(據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明嘉靖刻本影印,《續修四庫全書》,上海:上海 古籍出版社,1995),卷 3,頁 1 下至 2 上。 9 朱熹:〈易二•綱領上之下〉,《朱子語類》(北京:中華書局,1986),卷 66,頁 1622
《易》,自伏羲至伊川,自成四樣。某所以不敢從,而原《易》之所以作 而為之說,為此也。10 由是可知’儘管文王丶周公丶孔子均是就占筮上說道理·但究竟與純粹作卜筮用 的伏羲之《易》有別。朱子先將卜筮與義理截然二分為兩大節,再細分文王 周公丶孔子三者的義理之《易》,甚至連伊川之《易》亦與孔子不同。 對於朱子的說法,彭山曾有詩云 兩畫剛柔意若何’只須心上看中和自從四聖分門後’惹得人間異論多。 開門日日見庖羲’不向熜前守舊知’除却伊川還有《易》’但無人肯撤皋 皮 依彭山之意,顯然對於四聖分門的看法不能認同 事實上,《易學四同》之作,正是為了申說四聖之同而來。彭山在是書自序 中,先論《易》之大要 《易》’心學也。隨時變易’歸於中道’故謂之「易」夫心之動靜’陰 陽而已矣。陰陽鉎來·其變無窮……所可知者’惟其幾耳。知幾而中在 是矣。故《易》以知來為要。聖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密,……於是憂民之 迷於吉凶也’而為之設卜筮以前民用,…不過因其心之同,不待外求者 而開明之’使不昧於吉凶之幾’即其一念之覺而得補過’以復於呒昝。此 伏羲作《易》之本意也。《易》為卜筮作’豈若後世推測利害於形迹之粗 哉 彭山雖亦認為伏羲作《易》本為卜筮’但由於《易》之陰陽丶即心之動靜’故藉 由卜筮所得的吉凶之幾,可使人不惑而覺其心之本然。因此’在此一意義理解之 下的卜筮,便與世人所認知的推測世俗利害不同。 至於文王、周公丶孔子之《易》,彭山則云 文王拘於羑里,身經患難’憂民之迷吉凶’亦猶伏羲也。乃即伏羲所畫之 卦’繫之彖辭’以發眀其義’而《易》道復興焉σ雖其所言於卦畫之情已 皆全具·但未言其變·則其蘊尚未顒然’故周公復作爻辭·其用九六’莶 以變言也’……於此見吉凶之幾焉·其實本文王之意也。故周公之爻’即 文王之彖;文王之彖,即伏羲之象;至於孔子之〈象〉、〈彖〉、〈爻〉 傳’則又不過解釋三聖之義而已。千聖一心’豈有異學哉 彭山的想法’顯然與朱子針鋒相對。朱子認為四聖之《易》各有不同’宜分開看 但彭山卻認為千聖一心’伏羲丶文王丶周公丶孔子之義’並無二致,故名其書 10同上,頁1629-1630 1l朱子云:「《易》所以難讀者·蓋《易》本是卜筮之書,今卻要就卜筮中推出講學之道’故成 兩節工夫。(詳參朱熹:〈易二·綱領上之下〉·《朱子語類》卷66·頁1626°) 12季丑:〈敬跋《易學四同別錄》後〉收人季本:易學四同別錄》,卷4·頁97上至下。按 依彭山之子季玨的記載·是詩作於嘉靖庚寅(嘉靖九年·1530)·彭山時年四十六歲 13季本:《《易學四同》序〉,《易學四同》,序目,頁1上至下 14季本:《易學四同》序〉《易學四同》,序目,頁1下至2上
3 《易》,自伏羲至伊川,自成四樣。某所以不敢從,而原《易》之所以作 而為之說,為此也。10 由是可知,儘管文王、周公、孔子均是就占筮上說道理,但究竟與純粹作卜筮用 的伏羲之《易》有別。朱子先將卜筮與義理截然二分為兩大節,11再細分文王、 周公、孔子三者的義理之《易》,甚至連伊川之《易》亦與孔子不同。 對於朱子的說法,彭山曾有詩云: 兩畫剛柔意若何,只須心上看中和,自從四聖分門後,惹得人間異論多。 開門日日見庖羲,不向牎前守舊知,除却伊川還有《易》,但無人肯撤皐 皮。12 依彭山之意,顯然對於四聖分門的看法不能認同。 事實上,《易學四同》之作,正是為了申說四聖之同而來。彭山在是書自序 中,先論《易》之大要: 《易》,心學也。隨時變易,歸於中道,故謂之「易」。夫心之動靜,陰 陽而已矣。陰陽徃來,其變無窮,……所可知者,惟其幾耳。知幾而中在 是矣。故《易》以知來為要。聖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密,……於是憂民之 迷於吉凶也,而為之設卜筮以前民用,……不過因其心之同,不待外求者 而開明之,使不昧於吉凶之幾,即其一念之覺而得補過,以復於旡咎。此 伏羲作《易》之本意也。《易》為卜筮作,豈若後世推測利害於形迹之粗 哉!13 彭山雖亦認為伏羲作《易》本為卜筮,但由於《易》之陰陽,即心之動靜,故藉 由卜筮所得的吉凶之幾,可使人不惑而覺其心之本然。因此,在此一意義理解之 下的卜筮,便與世人所認知的推測世俗利害不同。 至於文王、周公、孔子之《易》,彭山則云: 文王拘於羑里,身經患難,憂民之迷吉凶,亦猶伏羲也。乃即伏羲所畫之 卦,繫之彖辭,以發明其義,而《易》道復興焉。雖其所言於卦畫之情已 皆全具,但未言其變,則其蘊尚未顯然,故周公復作爻辭,其用九六,葢 以變言也,……於此見吉凶之幾焉,其實本文王之意也。故周公之爻,即 文王之彖;文王之彖,即伏羲之象;至於孔子之〈象〉、〈彖〉、〈爻〉 傳,則又不過解釋三聖之義而已。千聖一心,豈有異學哉!14 彭山的想法,顯然與朱子針鋒相對。朱子認為四聖之《易》各有不同,宜分開看 ;但彭山卻認為千聖一心,伏羲、文王、周公、孔子之義,並無二致,故名其書 10 同上,頁 1629-1630。 11 朱子云:「《易》所以難讀者,蓋《易》本是卜筮之書,今卻要就卜筮中推出講學之道,故成 兩節工夫。」(詳參朱熹:〈易二•綱領上之下〉,《朱子語類》,卷 66,頁 1626。) 12 季丑:〈敬跋《易學四同別錄》後〉,收入季本:《易學四同別錄》,卷 4,頁 97 上至下。按: 依彭山之子季丑的記載,是詩作於嘉靖庚寅(嘉靖九年,1530),彭山時年四十六歲。 13 季本:〈《易學四同》序〉,《易學四同》,序目,頁 1 上至下。 14 季本:〈《易學四同》序〉,《易學四同》,序目,頁 1 下至 2 上
為「四同」’正是高舉此纛·以對抗朱學強大的陣營 今考朱子之所以分四聖之《易》為兩節,主因在於朱子認為卜筮與義理本為 兩事不可綰合。但對彭山而言’占卜所得之先幾·實即《大學》慎獨工夫之獨 知 夫知來者’占也’覺於幾先之謂也。此即獨知之處’人所不見而甚微者也 堯舜「執中」之傳’所謂「道心惟微」者’惟此而已。故孔門得之’世 守以為謹獨之教’而其源則實開於伏羲之世矣。15 彭山對卜筮的認知’正是四聖之所以會通的關鍵φ關於此點’下節將有較為詳細 的討論,此不贅迹。 整體說明·彭山透過心學的詮釋角度·將四同的概念·貫穿全書·不論是圖 象·或是蓍法·都不斷申說此一主張°且由於彭山賦予卜筮特殊的道徳意涵。是 以尤重蓍法。《別錄》中前兩卷為〈圖文餘辯〉乃辯諸儒說圖未盡之意;對於世 傳伏羲先天八卦丶文王後天八卦之圖著墨頗多’闡發二者乃體用關係’非文王與 伏羲之外別立一意,其要仍在申說四同之旨。至於後兩卷,則為〈蓍法別傳〉 其內容在於詳聖人神道設教的由來·以及與蓍法相關的種種問題。值得一提 乃其序文中對於朱子的評論 今其所存揲蓍之術’詳見於《易學啟蒙》。然亦但能辨明郭雍初掛後不掛 之誤’而其餘悉皆仍舊。所謂「眀蓍策」者’既不知七八常多丶六九常少 之偏氵而所謂「考變占」者·亦多牽合’且不究之卦九六之老不可以占 本卦七八之少,其譏雍法’亦猶五十步笑百步耳。後世遵信其書,習而不 察’徒假象辭以為斷例,其於天下之變安在’其能盡哉!6 《易學啟蒙》一書’乃朱子闡明圖書丶卦畫丶蓍策丶變占的作品。引文中所謂 明蓍策」丶「考變占」即是朱子書中的篇名彭山再次於序文中明指朱子之誤 視朱子之譏郭雍’猶五十步笑百步。其對朱子蓍法論之不滿,溢於言表。是以彭 山之論蓍法,即是企圖在朱子之外·另外提出一個「頗析群疑」的方法。要言 之·不論是談蓍法或是辯圖文’彭所針砭的對象·始終是朱子;從《易學四 同》到《別錄》之作’都與朱子脫不了關係φ而其之所以能朱子壁壘分明的關鍵 點’即是以心學的闰度詮釋《易經》。從卜筮到義理·朱丶王學說的論辯’始終 沒有停歇 三、彭論卜筮 本節專論彭山對卜筮的看法·以深人了解彭山如何賦予占筮心學上的意義 先論神道設教。在〈蓍法別傳〉中’彭山追溯了聖人之所以設立卜筮的緣由 15季本:《易學四同》序〉,《易學四同》,序目,頁2上至下 6季本:(蓍法別傳序〉·《易學四同別錄》·序目·頁1上至下。 17季本:〈蓍法別傳序〉·《易學四同別錄》·序目·頁1下
4 為「四同」,正是高舉此纛,以對抗朱學強大的陣營。 今考朱子之所以分四聖之《易》為兩節,主因在於朱子認為卜筮與義理本為 兩事,不可綰合。但對彭山而言,占卜所得之先幾,實即《大學》慎獨工夫之獨 知, 夫知來者,占也,覺於幾先之謂也。此即獨知之處,人所不見而甚微者也 。堯舜「執中」之傳,所謂「道心惟微」者,惟此而已。故孔門得之,世 守以為謹獨之教,而其源則實開於伏羲之世矣。15 彭山對卜筮的認知,正是四聖之所以會通的關鍵。關於此點,下節將有較為詳細 的討論,此不贅述。 整體說明,彭山透過心學的詮釋角度,將四同的概念,貫穿全書,不論是圖 象,或是蓍法,都不斷申說此一主張。且由於彭山賦予卜筮特殊的道德意涵。是 以尤重蓍法。《別錄》中前兩卷為〈圖文餘辯〉,乃辯諸儒說圖未盡之意;對於世 傳伏羲先天八卦、文王後天八卦之圖著墨頗多,闡發二者乃體用關係,非文王與 伏羲之外別立一意,其要仍在申說四同之旨。至於後兩卷,則為〈蓍法別傳〉, 其內容在於詳述聖人神道設教的由來,以及與蓍法相關的種種問題。值得一提, 乃其序文中對於朱子的評論: 今其所存揲蓍之術,詳見於《易學啟蒙》。然亦但能辨明郭雍初掛後不掛 之誤,而其餘悉皆仍舊。所謂「明蓍策」者,既不知七八常多、六九常少 之偏;而所謂「考變占」者,亦多牽合,且不究之卦九六之老不可以占, 本卦七八之少,其譏雍法,亦猶五十步笑百步耳。後世遵信其書,習而不 察,徒假象辭以為斷例,其於天下之變安在,其能盡哉!16 《易學啟蒙》一書,乃朱子闡明圖書、卦畫、蓍策、變占的作品。引文中所謂「 明蓍策」、「考變占」,即是朱子書中的篇名。彭山再次於序文中明指朱子之誤, 視朱子之譏郭雍,猶五十步笑百步。其對朱子蓍法論之不滿,溢於言表。是以彭 山之論蓍法,即是企圖在朱子之外,另外提出一個「頗析群疑」的方法。17要言 之,不論是談蓍法,或是辯圖文,彭山所針砭的對象,始終是朱子;從《易學四 同》到《別錄》之作,都與朱子脫不了關係。而其之所以能朱子壁壘分明的關鍵 點,即是以心學的角度詮釋《易經》。從卜筮到義理,朱、王學說的論辯,始終 沒有停歇。 三、彭山論卜筮 本節專論彭山對卜筮的看法,以深入了解彭山如何賦予占筮心學上的意義。 先論神道設教。在〈蓍法別傳〉中,彭山追溯了聖人之所以設立卜筮的緣由: 15 季本:〈《易學四同》序〉,《易學四同》,序目,頁 2 上至下。 16 季本:〈蓍法別傳序〉,《易學四同別錄》,序目,頁 1 上至下。 17 季本:〈蓍法別傳序〉,《易學四同別錄》,序目,頁 1 下
先儒以《易》為卜筮’未為非是·但謂卜筮者’主於開物成務’以前民用 而非若後世之論利害也。聖人以百姓迷於吉凶之故’雖父兄臨之·師保 誨之’官法治之’亦不知畏也;所畏者’惟在鬼神……故聖人因其明而 通之以卜筮’先使齋戒以神眀其徳;徳既神眀丶則機易觸發’而後卜筮之 後以言告之’則無不聽信·趨吉避凶’身安用利’此聖人所以為神道設教 也。後世不知《易》之為教’欲開人心;執其象占’立為斷例’則不過以 卜筮推測利害之粗迹耳。18 相較於父兄丶師保、官法而言’藉由與鬼神交通而得到啟示’人民易於信服’這 便是神道設教的目的;然而,前文已言,彭山所謂的「趨吉避凶,身安用利」 顯然與一般人所認知的推測利害有別 彭山對於《易》卦爻辭中的吉凶悔吝之說·有其獨特的詮釋’帶著濃厚的心 學色彩 《易》之有占’所以知來也。……知來之占’全在幾上;而幾之可驗者 吉凶悔吝而已。為善則吉。吉者,心之安處也。為不善則凶。凶者,心之 不安處也。自凶而趨吉則悔。悔者’心有所悟而必欲改也。自吉而向凶則 吝。吝者’心有所羞而不欲為也。此皆天命之本然,而良知之所不能自已 者’故四者在心·皆謂之德。聖人以神道設教·特指此以示人’欲其知本 心之明’不從外得也。禍福無門’惟人所召’蓋謂幾在我也。……舍此而 求未至之禍福’則有假於讖諱術數而命自外來’人謀不能與’亦何益矣 吉凶悔吝,乃心之安與不安,或悟或羞,而非世俗所調的禍福利害。故四者乃心 之德,聖人神道設教的目的,在於開示人心’教人自內觀知其本心之明,而非只 重外在的成敗。世俗的禍福,導因於自身的作為;而自身作為的好瓌,又來自於 心安與否的內觀工夫’倘良知能自然擴充·則其作為自然無害;反之’則自召禍 害。故在彭山看來’良知的一點靈明,便是心之幾·亦是知來之占所得的幾。占 筮所得的幾·對於因迷惘而問神的人而言’正可提點占者之心’使其靈明透顯 猶如雲開月明·此時便不需外求,心中自有主宰矣。 視占得之幾與良知為一’此像心學派獨特的說解。彭山此說並非無視於外在 運勢之流轉·其實大有人力所不能回天者。世俗的禍福’與吉凶不能劃上等號 倘心安之作為可能會因此召致禍患·對彭山而言’仍應是義無反顧的,因為心安 與否,才是最重要的考量。彭山的吉凶觀,全是內在道德的檢視’無涉於外在價 值的認知。 其次論筮法。前文已言·明代當時一般所用的揲蓍之術’大抵遵循朱子在《 易學啟蒙》中所用的方法。亦即根據〈繫辭上傳〉第九章「大衍之數五十,其用 18季本:(卜筮論〉《易學四同別錄》,卷3·頁58上至下。 19季本:〈論吉凶悔吝乃心上知來之幾〉《易學四同別錄》,卷3·頁17上至下
5 先儒以《易》為卜筮,未為非是,但謂卜筮者,主於開物成務,以前民用 ,而非若後世之論利害也。聖人以百姓迷於吉凶之故,雖父兄臨之,師保 誨之,官法治之,亦不知畏也;所畏者,惟在鬼神。……故聖人因其明而 通之以卜筮,先使齋戒以神明其德;德既神明,則機易觸發,而後卜筮之 後以言告之,則無不聽信,趨吉避凶,身安用利,此聖人所以為神道設教 也。後世不知《易》之為教,欲開人心;執其象占,立為斷例,則不過以 卜筮推測利害之粗迹耳。18 相較於父兄、師保、官法而言,藉由與鬼神交通而得到啟示,人民易於信服,這 便是神道設教的目的;然而,前文已言,彭山所謂的「趨吉避凶,身安用利」, 顯然與一般人所認知的推測利害有別。 彭山對於《易》卦爻辭中的吉凶悔吝之說,有其獨特的詮釋,帶著濃厚的心 學色彩: 《易》之有占,所以知來也。……知來之占,全在幾上;而幾之可驗者, 吉凶悔吝而已。為善則吉。吉者,心之安處也。為不善則凶。凶者,心之 不安處也。自凶而趨吉則悔。悔者,心有所悟而必欲改也。自吉而向凶則 吝。吝者,心有所羞而不欲為也。此皆天命之本然,而良知之所不能自已 者,故四者在心,皆謂之德。聖人以神道設教,特指此以示人,欲其知本 心之明,不從外得也。禍福無門,惟人所召,蓋謂幾在我也。……舍此而 求未至之禍福,則有假於讖諱術數而命自外來,人謀不能與,亦何益矣。 19 吉凶悔吝,乃心之安與不安,或悟或羞,而非世俗所謂的禍福利害。故四者乃心 之德,聖人神道設教的目的,在於開示人心,教人自內觀知其本心之明,而非只 重外在的成敗。世俗的禍福,導因於自身的作為;而自身作為的好壞,又來自於 心安與否的內觀工夫,倘良知能自然擴充,則其作為自然無害;反之,則自召禍 害。故在彭山看來,良知的一點靈明,便是心之幾,亦是知來之占所得的幾。占 筮所得的幾,對於因迷惘而問神的人而言,正可提點占者之心,使其靈明透顯, 猶如雲開月明,此時便不需外求,心中自有主宰矣。 視占得之幾與良知為一,此係心學派獨特的說解。彭山此說並非無視於外在 運勢之流轉,其實大有人力所不能回天者。世俗的禍福,與吉凶不能劃上等號。 倘心安之作為可能會因此召致禍患,對彭山而言,仍應是義無反顧的,因為心安 與否,才是最重要的考量。彭山的吉凶觀,全是內在道德的檢視,無涉於外在價 值的認知。 其次論筮法。前文已言,明代當時一般所用的揲蓍之術,大抵遵循朱子在《 易學啟蒙》中所用的方法。亦即根據〈繫辭上傳〉第九章「大衍之數五十,其用 18 季本:〈卜筮論〉,《易學四同別錄》,卷 3,頁 58 上至下。 19 季本:〈論吉凶悔吝乃心上知來之幾〉,《易學四同別錄》,卷 3,頁 17 上至下
四十有九∵……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云云推衍而來 20先以五十莖蓍草象徵大衍之數’置其一不用以象太極’當用之策凡四十有九 21對於〈繫辭傳〉以及朱子的作法,彭山有不同的意見 且《易》卦三百八十四爻,陰陽各一百九十二,對待均平,本無偏勝 而獨於揲法為此欹斜之論’斯亦強矣。竊疑《大傳》所言「大衍之數五 十,其用四十有九」,「九」字當為「八」字之誤’止用四十八策,則虛 二以為陰陽之母可也。舊說相傳以虛一為太極’則一之為策’亦屬有形 固未足形容無聲無臭之本體,亦因「九」字而附會耳!22 彭山先指岀〈繫辭傳〉中遽乾坤之策不均’再論當用之策應為四十八·而非四十 九·故應置二策不用·以象陰陽之母·其謂「九」當為附會而誤·其實並無版本 上的根據·主因應與揲蓍時三變餘數不一致有關。 根據朱子的蓍法·在置一不用之後·四十九策便信手一分為二’各置一手以 象兩儀。先掛右手一策於左手小指之間·再四揲左手之策’歸其餘數玏於左手無 名指問。又四揲右手之策’再歸其餘數朸於左手中指間’是調一變。合此變掛玏 之數’只有五或九兩種結果。一變之後’合其左右餘策·分丶掛丶揲丶歸如前法 是調二變’此變掛玏之數只有四或八兩種結果二變之後’復合左右之餘策 再如前法分丶掛丶揲丶歸·其掛玏亦得四或八兩種結果。最後’合三變掛玏之策 數’以四十九減之’便可得過揲之策數’有卅六丶卅二丶廿八丶廿四等四種可能 分別以四除之’便得九丶八丶七丶六四數,九為老陽丶八為少陰丶七為少陽 六為老陰,如此一爻已成。依此法,每爻三變,凡十八變成一卦。23 依朱子的蓍法’二變與三變的掛玏之數均排四即八,只有一變非五即九’原 因即在於以起初置一不用,四十九策揲蓍。故彭山主張’應置二不用·以四十八 策揲蓍’如此三變的掛朸之數便均為非四即八’呈現一致的情況 況用四十九而揲’則初揲視後二揲所得陰陽各多一策;當其定爻’皆 去初揲五丶九之一’以約於四丶八之數’不若直用四十八策以揲而分二掛 揲四歸奇’以備四營。除掛一外,左一則右必二,左二則右必一;左 三則右必四’左四則右必三’皆以四象自相對待,一二合掛則為四,三四 合掛則為八’所重但在四八耳。豈必初揲加四為五’加八為九哉?三變之 後’隨其所得’四分四而為奇’四分八而為偶,以為陰陽老少,亦不必以 0〈繫辭上傳〉日:「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以象兩,掛一以象三,揲之以四 以象四畤·歸奇於玏以象閨;五歲再閨·故再玏而後掛φ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 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當期之日。二篇之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當萬物之數也●是故四營而 成《易》·十有八變而成卦·八卦而小成。」(詳參朱熹:《周易本義》臺北:世界書局·1962 卷3,頁60-61) 2朱熹:〈明蓍策〉·《易學啟蒙》(收人朱傑人等編∶〈朱子全書》·上海:上海古籍·2002)·卷 3,頁246° 季本:〈辯蓍用四十九策之誤〉《易學四同別錄》·卷3·頁10下 朱熹:〈明蓍策〉《易學啟蒙》·卷3·頁247-251 6
6 四十有九,……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云云推衍而來 。20先以五十莖蓍草象徵大衍之數,置其一不用以象太極,當用之策凡四十有九 。21對於〈繫辭傳〉以及朱子的作法,彭山有不同的意見: ……且《易》卦三百八十四爻,陰陽各一百九十二,對待均平,本無偏勝 ,而獨於揲法為此欹斜之論,斯亦強矣。竊疑《大傳》所言「大衍之數五 十,其用四十有九」,「九」字當為「八」字之誤,止用四十八策,則虛 二以為陰陽之母可也。舊說相傳以虛一為太極,則一之為策,亦屬有形, 固未足形容無聲無臭之本體,亦因「九」字而附會耳!22 彭山先指出〈繫辭傳〉中述乾坤之策不均,再論當用之策應為四十八,而非四十 九,故應置二策不用,以象陰陽之母。其謂「九」當為附會而誤,其實並無版本 上的根據,主因應與揲蓍時三變餘數不一致有關。 根據朱子的蓍法,在置一不用之後,四十九策便信手一分為二,各置一手以 象兩儀。先掛右手一策於左手小指之間,再四揲左手之策,歸其餘數扐於左手無 名指間。又四揲右手之策,再歸其餘數扐於左手中指間,是謂一變。合此變掛扐 之數,只有五或九兩種結果。一變之後,合其左右餘策,分、掛、揲、歸如前法 ,是謂二變,此變掛扐之數只有四或八兩種結果。二變之後,復合左右之餘策, 再如前法分、掛、揲、歸,其掛扐亦得四或八兩種結果。最後,合三變掛扐之策 數,以四十九減之,便可得過揲之策數,有卅六、卅二、廿八、廿四等四種可能 ,分別以四除之,便得九、八、七、六四數,九為老陽、八為少陰、七為少陽、 六為老陰,如此一爻已成。依此法,每爻三變,凡十八變成一卦。23 依朱子的蓍法,二變與三變的掛扐之數均非四即八,只有一變非五即九,原 因即在於以起初置一不用,四十九策揲蓍。故彭山主張,應置二不用,以四十八 策揲蓍,如此三變的掛扐之數便均為非四即八,呈現一致的情況: ……況用四十九而揲,則初揲視後二揲所得陰陽各多一策;當其定爻,皆 去初揲五、九之一,以約於四、八之數,不若直用四十八策以揲而分二掛 一,揲四歸奇,以備四營。除掛一外,左一則右必二,左二則右必一;左 三則右必四,左四則右必三,皆以四象自相對待,一二合掛則為四,三四 合掛則為八,所重但在四八耳。豈必初揲加四為五,加八為九哉?三變之 後,隨其所得,四分四而為奇,四分八而為偶,以為陰陽老少,亦不必以 20 〈繫辭上傳〉曰:「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以象兩,掛一以象三,揲之以四 以象四時,歸奇於扐以象閏;五歲再閏,故再扐而後掛。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 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當期之日。二篇之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當萬物之數也。是故四營而 成《易》,十有八變而成卦,八卦而小成。」(詳參朱熹:《周易本義》,臺北:世界書局,1962 ,卷 3,頁 60-61) 21 朱熹:〈明蓍策〉,《易學啟蒙》(收入朱傑人等編:《朱子全書》,上海:上海古籍,2002),卷 3,頁 246。 22 季本:〈辯蓍用四十九策之誤〉,《易學四同別錄》,卷 3,頁 10 下。 23 朱熹:〈明蓍策〉,《易學啟蒙》,卷 3,頁 247-251
其圖之多少強取法象也。24 揲蓍只用四十八策’而非四十九策’此倧彭山獨樹一幟的蓍法。然而’彭山不同 於朱子蓍法者’尚不止此。在六爻盡出成卦之後’朱子考量的是以何者占,或以 本卦丶之卦的彖辭·或以變爻’但彭山在考量變占之前·猶留意於每爻之來卦 何調爻之來卦?彭山曰 來卦者’爻所從來之卦也。三揲而得一爻’以其左右之策一揲而四者 約之則為奇;得八者’四約之則為偶;至三揲而觀其奇偶之積’遂成一卦 是一爻之所含也。爻分左右之扔’各有八變,又隱八卦之象焉。而以其 扔之一為老陽’變偶;一扔之四為老陰’變奇;總成對待之一卦’此皆 自然法象,而豈人力所能安排哉!25 每個爻在產生之前’都須經過三變。按照彭山以四十八策揲蓍’每變的掛玏之數 都是非四即八;以四除之,非一即二,一即陽,二即陰,如此三變所成之爻 便應包含著一個來卦·亦即以三次揲蓍的掛玏之數所成的陰陽交疊而成的卦。例 如一變為四·則初爻為陽;二變為八’二爻為陰∶三變為四’三爻為陽’如此便 形成了離卦;而三變掛朸之總數為十六,以四十八減之,餘數為三十二,除以四 得八,故此爻為少陰,來卦是離卦 彭山在解卦時·除了考量上下卦象以及爻與爻之間乘承比應的關倧外·總不 忘以各爻的來卦解說此爻特性 舊說揲蓍得爻’皆以九六之變占’而七八之不變者’皆無取於義’殊不知 變與不變之爻’各隱所從來之卦’則亦爻義之所繫也。觀爻而於其從來 則可以知畫前之《易》,而筮得幾先’能不迷於所適矣。26 不論所占之爻是否為變爻’各爻之來卦均隱於爻中·使得整卦的意義各加豐富 遠超過爻辭所能提供的範圍。 再論以何者占°朱子在〈考變占〉中·依《左傳》及《國語》中的占例,整 理出一些占例:凡六爻不變者’以本卦彖辭占;一爻變’則以本卦變爻爻辭占 二爻變者,以本卦二變爻辭占’但以上爻為主;三爻變,以本卦及之卦彖辭合占 但本卦為貞’之卦為悔;四爻變’以之卦二不變爻占’但以下爻為主;五爻變 以之卦不變爻占;六爻變,若乾坤則占二用,餘卦占之卦彖辭。27 上說法,除二爻變丶四爻變乃以例推測之外,餘皆有例可循。而彭山正是 對於朱子這兩個推測有意見●彭山先說明了占卦之基本原理,其文云 竊謂內卦為貞·外卦為悔’此定體也。雖六爻變者’皆不可易’不但用之 不變之卦而已’一爻變’以至六爻皆變·則又以本卦為貞·之卦為悔。但 變自二爻以下者’則不變之勢重’故所重在本卦。變至四爻以上者,則已 24季本:〈辯蓍用四十九策之誤〉·《易學四同別錄》·卷3·頁10下至1上。 25季本:〈來卦八圖》《易學四同別錄》,卷3,頁19上 26季本:〈來卦八圖》《易學四同別錄》,卷3,頁24上 27朱熹:〈考變占〉,《易學啟蒙》,卷4·頁258-259
7 其圖之多少強取法象也。24 揲蓍只用四十八策,而非四十九策,此係彭山獨樹一幟的蓍法。然而,彭山不同 於朱子蓍法者,尚不止此。在六爻盡出成卦之後,朱子考量的是以何者占,或以 本卦、之卦的彖辭,或以變爻,但彭山在考量變占之前,猶留意於每爻之來卦。 何謂爻之來卦?彭山曰: 來卦者,爻所從來之卦也。三揲而得一爻,以其左右之策一揲而四者,四 約之則為奇;得八者,四約之則為偶;至三揲而觀其奇偶之積,遂成一卦 ,是一爻之所含也。爻分左右之扐,各有八變,又隱八卦之象焉。而以其 一扐之一為老陽,變偶;一扐之四為老陰,變奇;總成對待之一卦,此皆 自然法象,而豈人力所能安排哉!25 每個爻在產生之前,都須經過三變。按照彭山以四十八策揲蓍,每變的掛扐之數 ,都是非四即八;以四除之,非一即二,一即陽,二即陰,如此三變所成之爻, 便應包含著一個來卦,亦即以三次揲蓍的掛扐之數所成的陰陽交疊而成的卦。例 如一變為四,則初爻為陽;二變為八,二爻為陰;三變為四,三爻為陽,如此便 形成了離卦;而三變掛扐之總數為十六,以四十八減之,餘數為三十二,除以四 ,得八,故此爻為少陰,來卦是離卦。 彭山在解卦時,除了考量上下卦象以及爻與爻之間乘承比應的關係外,總不 忘以各爻的來卦解說此爻特性: 舊說揲蓍得爻,皆以九六之變占,而七八之不變者,皆無取於義,殊不知 變與不變之爻,各隱所從來之卦,則亦爻義之所繫也。觀爻而於其從來, 則可以知畫前之《易》,而筮得幾先,能不迷於所適矣。26 不論所占之爻是否為變爻,各爻之來卦均隱於爻中,使得整卦的意義各加豐富, 遠超過爻辭所能提供的範圍。 再論以何者占。朱子在〈考變占〉中,依《左傳》及《國語》中的占例,整 理出一些占例:凡六爻不變者,以本卦彖辭占;一爻變,則以本卦變爻爻辭占; 二爻變者,以本卦二變爻辭占,但以上爻為主;三爻變,以本卦及之卦彖辭合占 ,但本卦為貞,之卦為悔;四爻變,以之卦二不變爻占,但以下爻為主;五爻變 ,以之卦不變爻占;六爻變,若乾坤則占二用,餘卦占之卦彖辭。27 上述說法,除二爻變、四爻變乃以例推測之外,餘皆有例可循。而彭山正是 對於朱子這兩個推測有意見。彭山先說明了占卦之基本原理,其文云: 竊謂內卦為貞,外卦為悔,此定體也。雖六爻變者,皆不可易,不但用之 不變之卦而已,一爻變,以至六爻皆變,則又以本卦為貞,之卦為悔。但 變自二爻以下者,則不變之勢重,故所重在本卦。變至四爻以上者,則已 24 季本:〈辯蓍用四十九策之誤〉,《易學四同別錄》,卷 3,頁 10 下至 11 上。 25 季本:〈來卦八圖〉,《易學四同別錄》,卷 3,頁 19 上。 26 季本:〈來卦八圖〉,《易學四同別錄》,卷 3,頁 24 上。 27 朱熹:〈考變占〉,《易學啟蒙》,卷 4,頁 258-259
變之勢重’故所重在之卦。三爻之變得中’則觀本卦及之卦之彖辭’其為 本卦為貞’之卦為悔’一也。自不變卦與一爻丶二爻丶三爻丶五爻丶六爻 變者’皆於《左傳》丶《國語》有占例’惟四爻變者’於例無之。朱子准 爻變者之例而推言之’謂二爻變者’以本卦二變爻占’而以上爻為主 則四爻變者’當以之卦二不變爻占’而以下爻為主,蓋兩失之矣。28 依彭之意’二爻之變以上爻為主,經傳中並無根據;至於四爻變’本卦固應觀 其變爻’但之卦僅能觀其彖象。因為變爻僅在本卦為六九而之卦之不變爻乃本 卦之七八’七八較九六穩定’並非變爻’毫無理由以此為占。29 平心而論’彭此說相當有理。此外·關於五爻變之占例,依《左傳》襄公 九年穆姜薨於東宮·始往而筮’遇艮之八,史謂是艮之隨·穆姜引隨之彖辭「元 亨利貞,无咎」占之。3依此而論’遇艮之隨’乃五爻變’此時應以之卦之彖辭 占’而非朱子所言以之卦不變爻占·朱子論此占例時’注云:「法宜以『像小子 ,失丈夫』為占,史妄引隨之彖辭以對,則非也」,3「像小子,失丈夫」乃隨 卦六二爻辭’朱子推翻《左傳》的記載’以古為非。但彭山卻認為隨卦二爻·因 屬之卦’乃老陰之六’非如艮卦二爻為少陰之八;因此’穆姜之引彖辭’乃其正 法,朱子以對為非,3其例實不可用· 四、結論 易學四同〉及《別錄》的撰作’除了延續陸玊學派以心學詮釋《易經》的 脈絡’更標舉了針砭朱子的重要任務。「四同」之名·認定伏羲之《易》、文王之 彖丶周公之爻、孔子之傳乃千聖一心,並無二致,即是針對朱子主張四聖之《易 》各自不同·必須分看之說而來φ而朱子之所以分別四聖’其中一大關鍵即在於 分卜筮與義理為兩節。但彭山對卜筮的認知’充滿了濃厚的心學色彩’彭山將獨 知與幾結合·藉由心學,卜筮反而可以展現四聖之同·不使其截斷為兩節;因占 卜之舉’正可提點心之靈明·促成內在的道徳檢視’與外在的利害禍福等世俗價 值無涉。 職是之故’彭山尤重蓍法。在《別錄》中’彭山分論圖書及蓍法。在〈蓍法 別傳〉的部分’彭指出聖人神道設教的目的·在於開示人心’而所調的趨吉避 凶·乃是以人心之安否為判準。當時常用的揲蓍之法·大體遵循朱子以四十九策 揲蓍的主張’但彭山卻認為應以四十八策為用·如是三變掛玏之數方能一致。此 外·彭山猶留意每爻生成的三變掛朸之數·因為此三次策數即含藏了每爻的來卦 因此·彭山解卦往往針對各爻之來卦深人分析’使得每一爻的意義,不再侷限 28季本:論考變定占之法〉《易學四同別錄》卷3·頁15上至16上 29季本:〈論考變定占之法〉·《易學四同別錄》·卷3·頁15下至16下。 30楊伯峻:《春秋左傳注》(臺北:漢京文化事業有限公司,1987)·頁964-965 3朱熹〈考變占〉’《易學啟蒙》,卷4,頁258-259。 32季本:〈論考變定占之法〉《易學四同別錄》·卷3·頁16上
8 變之勢重,故所重在之卦。三爻之變得中,則觀本卦及之卦之彖辭,其為 本卦為貞,之卦為悔,一也。自不變卦與一爻、二爻、三爻、五爻、六爻 變者,皆於《左傳》、《國語》有占例,惟四爻變者,於例無之。朱子准 二爻變者之例而推言之,謂二爻變者,以本卦二變爻占,而以上爻為主; 則四爻變者,當以之卦二不變爻占,而以下爻為主,蓋兩失之矣。28 依彭山之意,二爻之變以上爻為主,經傳中並無根據;至於四爻變,本卦固應觀 其變爻,但之卦僅能觀其彖象。因為變爻僅在本卦為六九,而之卦之不變爻乃本 卦之七八,七八較九六穩定,並非變爻,毫無理由以此為占。29 平心而論,彭山此說相當有理。此外,關於五爻變之占例,依《左傳》襄公 九年穆姜薨於東宮,始往而筮,遇艮之八,史謂是艮之隨,穆姜引隨之彖辭「元 亨利貞,无咎」占之。30依此而論,遇艮之隨,乃五爻變,此時應以之卦之彖辭 占,而非朱子所言以之卦不變爻占,朱子論此占例時,注云:「法宜以『係小子 ,失丈夫』為占,史妄引隨之彖辭以對,則非也」,31「係小子,失丈夫」,乃隨 卦六二爻辭,朱子推翻《左傳》的記載,以古為非。但彭山卻認為隨卦二爻,因 屬之卦,乃老陰之六,非如艮卦二爻為少陰之八;因此,穆姜之引彖辭,乃其正 法,朱子以對為非,32其例實不可用。 四、結論 《易學四同》及《別錄》的撰作,除了延續陸王學派以心學詮釋《易經》的 脈絡,更標舉了針砭朱子的重要任務。「四同」之名,認定伏羲之《易》、文王之 彖、周公之爻、孔子之傳乃千聖一心,並無二致,即是針對朱子主張四聖之《易 》各自不同,必須分看之說而來。而朱子之所以分別四聖,其中一大關鍵即在於 分卜筮與義理為兩節。但彭山對卜筮的認知,充滿了濃厚的心學色彩,彭山將獨 知與幾結合,藉由心學,卜筮反而可以展現四聖之同,不使其截斷為兩節;因占 卜之舉,正可提點心之靈明,促成內在的道德檢視,與外在的利害禍福等世俗價 值無涉。 職是之故,彭山尤重蓍法。在《別錄》中,彭山分論圖書及蓍法。在〈蓍法 別傳〉的部分,彭山指出聖人神道設教的目的,在於開示人心,而所謂的趨吉避 凶,乃是以人心之安否為判準。當時常用的揲蓍之法,大體遵循朱子以四十九策 揲蓍的主張,但彭山卻認為應以四十八策為用,如是三變掛扐之數方能一致。此 外,彭山猶留意每爻生成的三變掛扐之數,因為此三次策數即含藏了每爻的來卦 ,因此,彭山解卦往往針對各爻之來卦深入分析,使得每一爻的意義,不再侷限 28 季本:〈論考變定占之法〉,《易學四同別錄》,卷 3,頁 15 上至 16 上。 29 季本:〈論考變定占之法〉,《易學四同別錄》,卷 3,頁 15 下至 16 下。 30 楊伯峻:《春秋左傳注》(臺北:漢京文化事業有限公司,1987),頁 964-965。 31 朱熹:〈考變占〉,《易學啟蒙》,卷 4,頁 258-259。 32 季本:〈論考變定占之法〉,《易學四同別錄》,卷 3,頁 16 上
於爻位與爻象,或乘承比應的關係而已;且來卦的應用,不止於可變的動爻’對 於不可變的少陽與少陰’同樣亦可深人討論來卦所產生的效應。如此的詮釋,使 得所占之卦意義豐富許多·具有獨特的風格。 以心學說《易》的脈絡’發展到明代後期的季彭山·在闡說卦爻義理之餘 亦因卜筮而開展出了多元的面向’此一現象·不論是在心學思想上’或是在《易 》學史中,都值得更進一步深人的探討
9 於爻位與爻象,或乘承比應的關係而已;且來卦的應用,不止於可變的動爻,對 於不可變的少陽與少陰,同樣亦可深入討論來卦所產生的效應。如此的詮釋,使 得所占之卦意義豐富許多,具有獨特的風格。 以心學說《易》的脈絡,發展到明代後期的季彭山,在闡說卦爻義理之餘, 亦因卜筮而開展出了多元的面向,此一現象,不論是在心學思想上,或是在《易 》學史中,都值得更進一步深入的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