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寿祺教授百年诞辰纪念暨中国易学思想研讨会论文 从《易学群书平议》看先师黄寿祺教授 的易学观点与治学精神 翁银陶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 《易学群书平议》(以下简称《平议》)是先师黄寿祺教授(以下简称黄老)早年读 前人易学著作时的有关各书的提要汇编,1988年初版时,我曾看过一遍,今值先师黄老 百岁诞辰之日,重又敬诚研读,仔细体会,写就此文,以追寻先师黄老的易学观点,弘 扬先师黄老的治学精神,以表达对先师黄老的缅怀之情 先师黄老的易学观点,首先表现在极为重视易学中的象数之学,认为读易研易,应 以象数为根本,先明象数,尔后进而再作义理之阐释。象数、义理是易学的重要组成部 分,黄老对象数的撰述、研究,尤为强调,他在《平议》一书中,曾多次提到象数之重 要,他说:“夫易原本象数,发为义理,苟舍象数而谈义理,则易与诗、书、礼、乐何以 异?圣人又何必独为此艰深怪奇之词?”又说:“言易者必本象数以发为义理……言义理 而舍象数,则为无本。”又说:“夫易者,象也,象不明则辞皆不能通。”(《尚氏易学存稿 校理》第三卷附《易学群书平议》78页、85页、58页,以下只注页码)。黄老说得很有 道理,如果只谈义理而不说象数,那么《易经》的独特之处及其价值就无法全面体现出 来。黄老重象数,故而对以探索象数为主旨的易学著作多特加称赏。如评清李道平《周 易集解纂疏》时,说“其志在阐明汉儒象数”,该书原序云:“古人之说易也,言象数而 理义在其中;后人之说易也,言义理而象数因之以隐”,又曰:“作易者不能离象数以设 爻象,说易者即不能外象数而空谈乎性命”,对于这些言论,黄老评道:“凡此皆真知灼 见,卓然不随流俗,固非徒以汉学为名高者也。”(87页)又如在评清黄守平《易象集解》 时说:“是书大抵以明易象为主,故所採多汉、魏诸儒及清人之说”,又说:“易也者,象 也。象为易之本,后儒不识久矣。守平独能奋然自拔,以搜集易象为职志,则其识有过 人者。”(95页)黄老以“真知灼见”、“其识有过人者”评二人,字里行间,宛然可见黄 老对象数学之钟情。黄老重象数学,故而对那些舍象数而只说义理的著作自然会有或多 或少的不满。如将“尽屏弃汉、魏诸儒所用之象数”、“专以史事推阐易理”的《易鑑》 的作者欧阳厚均评为“未为通才达识也”;(84页)对“大抵演绎义理”、“自始至终无言 象数”的《刘子易靥》评道:“少当于经旨”、“末流所必至”。(30页)黄老重象数,不满 舍象数而只谈义理者,但这不等于说黄老不主张谈义理,相反,他对义理、象数并重者 同样予以充分肯定,这可以从他以“简明切要,不蹈于空虚,不涉于穿凿,名曰《绎传》
1 黄寿祺教授百年诞辰纪念暨中国易学思想研讨会论文 从《易学群书平议》看先师黄寿祺教授 的易学观点与治学精神 翁银陶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 《易学群书平议》(以下简称《平议》)是先师黄寿祺教授(以下简称黄老)早年读 前人易学著作时的有关各书的提要汇编,1988 年初版时,我曾看过一遍,今值先师黄老 百岁诞辰之日,重又敬诚研读,仔细体会,写就此文,以追寻先师黄老的易学观点,弘 扬先师黄老的治学精神,以表达对先师黄老的缅怀之情。 一 先师黄老的易学观点,首先表现在极为重视易学中的象数之学,认为读易研易,应 以象数为根本,先明象数,尔后进而再作义理之阐释。象数、义理是易学的重要组成部 分,黄老对象数的撰述、研究,尤为强调,他在《平议》一书中,曾多次提到象数之重 要,他说:“夫易原本象数,发为义理,苟舍象数而谈义理,则易与诗、书、礼、乐何以 异?圣人又何必独为此艰深怪奇之词?”又说:“言易者必本象数以发为义理……言义理 而舍象数,则为无本。”又说:“夫易者,象也,象不明则辞皆不能通。”(《尚氏易学存稿 校理》第三卷附《易学群书平议》78 页、85 页、58 页,以下只注页码)。黄老说得很有 道理,如果只谈义理而不说象数,那么《易经》的独特之处及其价值就无法全面体现出 来。黄老重象数,故而对以探索象数为主旨的易学著作多特加称赏。如评清李道平《周 易集解纂疏》时,说“其志在阐明汉儒象数”,该书原序云:“古人之说易也,言象数而 理义在其中;后人之说易也,言义理而象数因之以隐”,又曰:“作易者不能离象数以设 爻象,说易者即不能外象数而空谈乎性命”,对于这些言论,黄老评道:“凡此皆真知灼 见,卓然不随流俗,固非徒以汉学为名高者也。”(87 页)又如在评清黄守平《易象集解》 时说:“是书大抵以明易象为主,故所採多汉、魏诸儒及清人之说”,又说:“易也者,象 也。象为易之本,后儒不识久矣。守平独能奋然自拔,以搜集易象为职志,则其识有过 人者。”(95 页)黄老以“真知灼见”、“其识有过人者”评二人,字里行间,宛然可见黄 老对象数学之钟情。黄老重象数学,故而对那些舍象数而只说义理的著作自然会有或多 或少的不满。如将“尽屏弃汉、魏诸儒所用之象数”、“专以史事推阐易理”的《易鑑》 的作者欧阳厚均评为“未为通才达识也”;(84 页)对“大抵演绎义理”、“自始至终无言 象数”的《刘子易屩》评道:“少当于经旨”、“末流所必至”。(30 页)黄老重象数,不满 舍象数而只谈义理者,但这不等于说黄老不主张谈义理,相反,他对义理、象数并重者 同样予以充分肯定,这可以从他以“简明切要,不蹈于空虚,不涉于穿凿,名曰《绎传》
允有当焉”的评语,评说“阐释义理,不废象数(81页)的清汪景望的《周易绎传》看 出来。 其次,先师黄老对易图的研究采取极为谨慎的态度。今所传之五花八门、令人眼花 缭乱的易图均出现于宋元之后,它是否即古之“河图”、“洛书”?其种种易图是否符合 古之原貌?它们的真实性曾引起清代学者如钱澄之、黄宗羲、宗炎、毛奇龄、胡渭、沈 起元、惠栋等人的怀疑。黄老对易图的看法,与钱澄之等清儒一样,同样持极为谨慎的 态度。黄老说:“夫图书究为何物,已属不可知”,(56页)又说:“按河图果为何物,实 难质言。易大衍之数容或原于河图,亦未可知”,(149页)这是对河图所蕴含之内容的怀 疑;黄老又说:“按古图书,祗闻其名,至其形状究若何,从无确证”,(73页)说:“夫 河图之为何物,自古无能言其状者。既不知其状,则圣人所以则之之意实不可见,不可 见则不能强说。而宋人所谓之河图者,乃五行生成之数耳,非真河图也。”(48页)这是 对宋人河图之真实性的否定。黄老不仅对河图“果为何物”存怀疑,并否定宋之河图的 真实性,而且在具体评论与河图、洛书、各种易图有关的易学著作时,也持极为谨慎的 态度。比如他在评清代刘思问的《政余易图说》时说:“今乃强以五行生成之数充河图, 而又以圣人所以画卦生蓍以及先天后天种种之说皆原于此,已属诬妄之甚。而其所为河 图太极圆图、河图太极方图、卦图太极于圆图、卦图太极方图、因重卦圆图、因重卦方 图等等,立名取义即己无稽,所图又非圆非方,或白或黑,有圈有点,或以图合数,或 以方包圆,种种方式,奇形怪状,令人触眼几不辨为何物”,最后,黄老对该书作者刘思 问评道:“生乎有清雍乾之世,而说易若此,盖卑卑无足道矣。”(48页)口气不可谓不重 其他如以“皆支离破碎,无当经旨”、“斯皆诡奇好异,尤不足取”(57页)评清代郑凤仪 的《周易大义图说》;以“尽多牵强无理”、“以此傅会,亦徒见其妄”,评论以“说易者 必溯源于河图”(108页)为主旨的清代张步骞的《易理寻源》;等等。上述言说均黄老对 易图之研究持谨慎、乃至怀疑之态度的表现。 最后,先师黄老不否定援禅说易,但反对以狂禅解易。《周易禅解》为明释智旭所撰, 作者既是僧人,其说易自然带有禅的特点,正如黄老所说,“故其通释卦爻,皆援禅理以 为解”,黄老认为,这是“易家之别派”。对于此别派,黄老并不否定,他说:“今考其书, 援引禅理,间虽不免傅会,然亦颇有可取者”,黄老还引了该书一些例子,如引该书对“用 九”的解释:“若约佛法释者,用九是用有变化之慧,不用七之无变化慧也。阳动即变为 阴,喻妙慧必与定俱”。对于该书的援禅说易,黄老最后评道:“立说皆非尽恍惚虚无, 书中类此者多,未可以其援禅入儒而悉非之。”(33页)然而,世间任何一件事都有其度 援禅说易固然“颇有可取”’但如果援禅过度,演为牵强比附,并“循至流于狂禅”,(38 页)则是黄老所坚决反对的。在《平议》所评论的134篇易学专著中,以狂禅说易的最典 型的例子莫过于清代金人瑞所撰之《通宗易论》。该书多处以狂禅解易,而黄老亦多有评 说、指斥。如该书首篇有“乾内一笔为电光三昧,坤内一笔为首楞严三昧”之语,黄老 评曰“尤怪诞谬妄”;又如该书第三篇论五十之数,谓“五十合一,即是世尊胸前祀字轮”; 第五篇论乾、坤等十六卦,谓“大雄氏有十六观经,《尚书》有十六字,《妙法莲华经》 有十六王子,其义一也”;末篇谓“屯、蒙卦,达磨遇神光时也,需卦,香岩辞沩山时也”, 又谓“达磨大师东来,只为得一屯卦,一部《五灯会儿》,都是弄粥饭气”;针对上述怪 诞的比附,黄老指斥道:“凡此各篇,时或引《诗》、《论语》、《孝经》以相参证,时或引 佛书禅学以相比附,支离輕轉,语无伦次,苟非病狂者,决不至此。”(37页)黄老以“病 狂者”喻该书作者,可见黄老对“以狂禅解易”之不满,乃至愤怒
2 允有当焉”的评语,评说“阐释义理,不废象数(81 页)的清汪景望的《周易绎传》看 出来。 其次,先师黄老对易图的研究采取极为谨慎的态度。今所传之五花八门、令人眼花 缭乱的易图均出现于宋元之后,它是否即古之“河图”、“洛书”?其种种易图是否符合 古之原貌?它们的真实性曾引起清代学者如钱澄之、黄宗羲、宗炎、毛奇龄、胡渭、沈 起元、惠栋等人的怀疑。黄老对易图的看法,与钱澄之等清儒一样,同样持极为谨慎的 态度。黄老说:“夫图书究为何物,已属不可知”,(56 页)又说:“按河图果为何物,实 难质言。易大衍之数容或原于河图,亦未可知”,(149 页)这是对河图所蕴含之内容的怀 疑;黄老又说:“按古图书,祗闻其名,至其形状究若何,从无确证”,(73 页)说:“夫 河图之为何物,自古无能言其状者。既不知其状,则圣人所以则之之意实不可见,不可 见则不能强说。而宋人所谓之河图者,乃五行生成之数耳,非真河图也。”(48 页)这是 对宋人河图之真实性的否定。黄老不仅对河图“果为何物”存怀疑,并否定宋之河图的 真实性,而且在具体评论与河图、洛书、各种易图有关的易学著作时,也持极为谨慎的 态度。比如他在评清代刘思问的《政余易图说》时说:“今乃强以五行生成之数充河图, 而又以圣人所以画卦生蓍以及先天后天种种之说皆原于此,已属诬妄之甚。而其所为河 图太极圆图、河图太极方图、卦图太极于圆图、卦图太极方图、因重卦圆图、因重卦方 图等等,立名取义即已无稽,所图又非圆非方,或白或黑,有圈有点,或以图合数,或 以方包圆,种种方式,奇形怪状,令人触眼几不辨为何物”,最后,黄老对该书作者刘思 问评道:“生乎有清雍乾之世,而说易若此,盖卑卑无足道矣。”(48 页)口气不可谓不重。 其他如以“皆支离破碎,无当经旨”、“斯皆诡奇好异,尤不足取”(57 页)评清代郑凤仪 的《周易大义图说》;以“尽多牵强无理”、“以此傅会,亦徒见其妄”,评论以“说易者 必溯源于河图”(108 页)为主旨的清代张步骞的《易理寻源》;等等。上述言说均黄老对 易图之研究持谨慎、乃至怀疑之态度的表现。 最后,先师黄老不否定援禅说易,但反对以狂禅解易。《周易禅解》为明释智旭所撰, 作者既是僧人,其说易自然带有禅的特点,正如黄老所说,“故其通释卦爻,皆援禅理以 为解”,黄老认为,这是“易家之别派”。对于此别派,黄老并不否定,他说:“今考其书, 援引禅理,间虽不免傅会,然亦颇有可取者”,黄老还引了该书一些例子,如引该书对“用 九”的解释:“若约佛法释者,用九是用有变化之慧,不用七之无变化慧也。阳动即变为 阴,喻妙慧必与定俱”。对于该书的援禅说易,黄老最后评道:“立说皆非尽恍惚虚无, 书中类此者多,未可以其援禅入儒而悉非之。”(33 页)然而,世间任何一件事都有其度, 援禅说易固然“颇有可取”,但如果援禅过度,演为牵强比附,并“循至流于狂禅”,(38 页)则是黄老所坚决反对的。在《平议》所评论的 134 篇易学专著中,以狂禅说易的最典 型的例子莫过于清代金人瑞所撰之《通宗易论》。该书多处以狂禅解易,而黄老亦多有评 说、指斥。如该书首篇有“乾内一笔为电光三昧,坤内一笔为首楞严三昧”之语,黄老 评曰“尤怪诞谬妄”;又如该书第三篇论五十之数,谓“五十合一,即是世尊胸前卍字轮”; 第五篇论乾、坤等十六卦,谓“大雄氏有十六观经,《尚书》有十六字,《妙法莲华经》 有十六王子,其义一也”;末篇谓“屯、蒙卦,达磨遇神光时也,需卦,香岩辞沩山时也”, 又谓“达磨大师东来,只为得一屯卦,一部《五灯会儿》,都是弄粥饭气”;针对上述怪 诞的比附,黄老指斥道:“凡此各篇,时或引《诗》、《论语》、《孝经》以相参证,时或引 佛书禅学以相比附,支离轇轕,语无伦次,苟非病狂者,决不至此。”(37 页)黄老以“病 狂者”喻该书作者,可见黄老对“以狂禅解易”之不满,乃至愤怒。 二
“严谨求实”是先师黄老最为突出的治学精神之一,当年我们受业于先师、听先师 宏论经史百家、诗词歌赋之时即有此明显的感受,并因此而对先师产生深深的敬意,而 今,当我再次重读先师早年的读易提要汇编时,又再次感受到先师这一极为珍贵的治学 精神。 先师黄老的严谨求实的治学精神在《平议》一书中,首先表现为对“立论须征引有 据”的特别强调,以及对悖妄怪诞学风的深恶痛绝。张惠言是清代著名学者,“于学无所 不究,而尤邃于易”,他一生共著有《周易虞氏易》等十二部易学著作,《虞氏易言》便 是其中一部。此书以推衍虞氏的易学思想及微言大义为主旨,惜书未写毕而张氏谢世。 此书虽是未竟之作,但黄老对此书的评价却颇高:“要其说理朴实,遣辞典雅,无穿凿傅 会、支离輕轉之习,较其他书特为平正。苟能合刘氏所补(按,指刘逢禄所作《虞氏易 言补》)而行之,虽未足以薄王、程、越传注,要亦为言义理者所必当取资焉尔。“(71 页)黄老之所以以“特为平正”、“言义理者所必当取资”评此书,是因为此书具有“说 理朴实”、“无穿凿傅会、支离輕轄之习”的“严谨求实”的风格。清代李荣陛的《易续 考》也是一部“未定之稿”,“故往往胪列旧说,论而未断”,但黄老对此书的评价,同样 也很高,说它“征引有据,提撮得要,不为门户之见,不为苛刻之谈,学不分汉宋,人 不论今古,惟其是者而从之,可谓信心自主之伦。”(51页)显而易见,这些评说,同样 是黄老特重严谨求实治学精神的体现。黄老肯定严谨求实的治学精神,因而对那些悖妄 怪诞、胡乱比附的易学著作自然会甚为不满。如他说明代郑旒的《郑氏易谱》“立意肤浅, 铸词鄙俚”、“立怪诞名目”,说“盖易书之悖妄乖谬,至此而极矣”,认为“其书虽以易 名,似宜退而列之于术数中焉”;(32页)又如说清范尔梅《易卦考》“恣意牵合,谬已”, 说他“用力愈勤,亦愈见其愚诬而已”,并断曰,“岂但目迷?是真所谓谬妄无识之尤已 (45页);又如针对清代何诒沛《易酌》中释“先甲后甲”,谓“甲者,胎象”,释“不事 王侯,高尚其事”,谓“妇人怀妊独宿,不复交乾”,释“盥而不荐”,谓“但同巾栉,不 荐枕席”等语,斥责道:“斯又皆猥亵不堪,汉、宋儒先皆未有若是之妄诞者”;(83页) 又如针对清代张瓒昭《易义原则》中“凡八股与八韵试帖,皆取诸八卦”等言论,评道 其所言所为,诞妄不经,皆类是”,说此书“駮裸而无当”。(89页)从上述“悖妄乖谬”、 谬妄无识”、“猥亵不堪”、“诞妄不经”等评语中,不难看出黄老对违背严谨求实之学 风的反感。此外,黄老对某些引史论经的易著中,所引史实与卦爻义风马牛不相及之现 象的也作明确的否定。如对“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几无一不引史事以实之”的清代 胡翔瀛的《易经征实解》,黄老首先从此书的总体方向上予以否定,说:“夫易之为书, 天道人事,古往今来一切万事万物之理,无所不赅,无所不包,故能成其大。若徒以史 事证之,则易辞与史例无异,而易小矣。”接着黄老又进而指出,“况乎翔瀛之比附,尽 有不切者”,黄老还举了该书以史事说坤上六、小畜上九、泰九二、蛊之“先甲后甲”、 賁六二、大畜上九、坎六四、睽六五、鼎九三等例子,最后总评道:“凡此诸条,经文之 义,与所引史事,均渺不相涉,而胡氏必欲强合之,故终不免于傅会矣。”(43页)引史 论经的极端发展,则演为将卦爻义视作谶语预言,这种严重背离严谨求实学风的现象, 必然会引起黄老的愤怒,这可以从他对清末萧德骅《易说》的评说,明白无误地看出来。 该书“通体皆藉经义以讥切时事”,但该书“既舍象数不言,亦于义理不合,徒摭拾易之 二字以诽议时事、发挥政论,已极不当”,但这些“不当”尚未引起黄老的愤怒,最让 黄老无法容忍的,是该书“乃更有荒谬怪诞者”,即将易经视为谶语预言,黄老还举了该 书的一些例子,如该书释泰,云“垢次央,象言施命,卦词女壮,娠字女后,隐寓武后 制字临朝事。泰次履,大象言后,明系泰字,乃今日议礼开泰之证”:释“城复于隍
3 “严谨求实”是先师黄老最为突出的治学精神之一,当年我们受业于先师、听先师 宏论经史百家、诗词歌赋之时即有此明显的感受,并因此而对先师产生深深的敬意,而 今,当我再次重读先师早年的读易提要汇编时,又再次感受到先师这一极为珍贵的治学 精神。 先师黄老的严谨求实的治学精神在《平议》一书中,首先表现为对“立论须征引有 据”的特别强调,以及对悖妄怪诞学风的深恶痛绝。张惠言是清代著名学者,“于学无所 不究,而尤邃于易”,他一生共著有《周易虞氏易》等十二部易学著作,《虞氏易言》便 是其中一部。此书以推衍虞氏的易学思想及微言大义为主旨,惜书未写毕而张氏谢世。 此书虽是未竟之作,但黄老对此书的评价却颇高:“要其说理朴实,遣辞典雅,无穿凿傅 会、支离轇轕之习,较其他书特为平正。苟能合刘氏所补(按,指刘逢禄所作《虞氏易 言补》)而行之,虽未足以薄王、程、越传注,要亦为言义理者所必当取资焉尔。“(71 页)黄老之所以以“特为平正”、“言义理者所必当取资”评此书,是因为此书具有“说 理朴实”、“无穿凿傅会、支离轇轕之习”的“严谨求实”的风格。清代李荣陛的《易续 考》也是一部“未定之稿”,“故往往胪列旧说,论而未断”,但黄老对此书的评价,同样 也很高,说它“征引有据,提撮得要,不为门户之见,不为苛刻之谈,学不分汉宋,人 不论今古,惟其是者而从之,可谓信心自主之伦。”(51 页)显而易见,这些评说,同样 是黄老特重严谨求实治学精神的体现。黄老肯定严谨求实的治学精神,因而对那些悖妄 怪诞、胡乱比附的易学著作自然会甚为不满。如他说明代郑旒的《郑氏易谱》“立意肤浅, 铸词鄙俚”、“立怪诞名目”,说“盖易书之悖妄乖谬,至此而极矣”,认为“其书虽以易 名,似宜退而列之于术数中焉”;(32 页)又如说清范尔梅《易卦考》“恣意牵合,谬已”, 说他“用力愈勤,亦愈见其愚诬而已”,并断曰,“岂但目迷?是真所谓谬妄无识之尤已” (45 页);又如针对清代何诒沛《易酌》中释“先甲后甲”,谓“甲者,胎象”,释“不事 王侯,高尚其事”,谓“妇人怀妊独宿,不复交乾”,释“盥而不荐”,谓“但同巾栉,不 荐枕席”等语,斥责道:“斯又皆猥亵不堪,汉、宋儒先皆未有若是之妄诞者”;(83 页) 又如针对清代张瓒昭《易义原则》中“凡八股与八韵试帖,皆取诸八卦”等言论,评道 “其所言所为,诞妄不经,皆类是”,说此书“駮襍而无当”。(89 页)从上述“悖妄乖谬”、 “谬妄无识”、“猥亵不堪”、“诞妄不经”等评语中,不难看出黄老对违背严谨求实之学 风的反感。此外,黄老对某些引史论经的易著中,所引史实与卦爻义风马牛不相及之现 象的也作明确的否定。如对“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几无一不引史事以实之”的清代 胡翔瀛的《易经征实解》,黄老首先从此书的总体方向上予以否定,说:“夫易之为书, 天道人事,古往今来一切万事万物之理,无所不赅,无所不包,故能成其大。若徒以史 事证之,则易辞与史例无异,而易小矣。”接着黄老又进而指出,“况乎翔瀛之比附,尽 有不切者”,黄老还举了该书以史事说坤上六、小畜上九、泰九二、蛊之“先甲后甲”、 賁六二、大畜上九、坎六四、睽六五、鼎九三等例子,最后总评道:“凡此诸条,经文之 义,与所引史事,均渺不相涉,而胡氏必欲强合之,故终不免于傅会矣。”(43 页)引史 论经的极端发展,则演为将卦爻义视作谶语预言,这种严重背离严谨求实学风的现象, 必然会引起黄老的愤怒,这可以从他对清末萧德骅《易说》的评说,明白无误地看出来。 该书“通体皆藉经义以讥切时事”,但该书“既舍象数不言,亦于义理不合,徒摭拾易之 一二字以诽议时事、发挥政论,已极不当”,但这些“不当”尚未引起黄老的愤怒,最让 黄老无法容忍的,是该书“乃更有荒谬怪诞者”,即将易经视为谶语预言,黄老还举了该 书的一些例子,如该书释泰,云“姤次夬,象言施命,卦词女壮,姤字女后,隐寓武后 制字临朝事。泰次履,大象言后,明系泰字,乃今日议礼开泰之证”;释“城复于隍
云“此殆隐寓庚子之变”;释“晋如悉如,受兹介福于其王母”,云“以福字蒙晋上,隐 寓福晋字,为本朝之王妃制”。对于这些胡说八道,黄老说:“夫羲、文生千载之上,而 能预知千载下之有武后制字临朝、慈禧议礼开泰、与夫庚子之乱、福晋之制,岂非梦呓? 若此之类,直视易经同于符谶,诬经篾圣亦已极矣。而犹诩诩然自谓为秉经翼圣,抑何 慎也。”(127页)以“同于符谶”、“诬经篾圣”评萧氏此书,黄老之愤怒仿佛可见。 其次,先师黄老“严谨求实”的治学精神,还体现于黄老对所评议之书的客观评价 或是或非,或是中有非、或非中有是,均一一指明,无所隐舍,也无有所选择。如黄老 在评论明代郝锦的《易问》时,一方面肯定该书作者“明于阴阳为朋友、及阴遇阴、阳 遇阳则阻塞之理”,认为“此皆通乎阴阳感应之故,发前儒所未发者也”,肯定其“颇为 可取”;但黄老同时又指出该书某些说易为“汉魏诸儒所未有,不宜臆造也”,认为此皆 不可取者”,(31页)评价客观而求实。其他如一方面既肯定清代李道平《周易集解纂 疏》之“其志在阐明汉儒象数”,评以“真知灼见”,但又为该书考订诂训名物未尽翔实 “而感到可惜;(87页)又如对清代孙堂所辑之干宝的《周易注》,虽从总体上说该书“怪 诞支离、浮泛少当”,“可取者甚少”,但同时又说,“平情论之”,干氏注中的纳甲说,及 “以干支、五行说易,未足为干氏之病”,说张惠言对干氏注中“以干支纳卦爻”的指斥 “不为尽公”。(9页)上述论说,都是黄老“严谨求实”治学精神在评说前人易学著作中 的体现。在《平议》的130多篇评说中,最长的是评唐玄宗时写本(出敦煌石室)的陆 德明的《周易释文》,全文4200多字,此提要之所以如此之长,是因为黄老在这篇提要 中,从六个方面将此本与当时通行之今本作详细比较,即:此本所有为今本所无者、今 本所有,为此本所无者、此本所有,而足以证明今各本之是非谬误者、今本不误,而此 本钞写显然错误不可从者、今本与此本先后次序不同者、此本引用人名书名,往往简省, 至与今本异者等,这些详细而精深的比较,显然也是黄老“严谨求实”之治学精神的体 现;黄老最后总结道:“夫古籍沦亡,不可胜数,虽宋、元镌本,今已寥寥不易多觏,况 此唐人手写之本,竟历千余年而独幸存,且又足资考证如是?真经苑之秘籍、艺林之鸿 宝已。(14页)有了上述详细而精深的比较,这最后的总结评价就愈显其坚实有力。黄老 以“严谨求实“的精神评析前人的易著,因而对前人易著中也能以“严谨求实”精神分 析诸家得失的,均赞赏有加。如清代朱亦栋《易经札记》,黄老虽然认为该书“因系随手 札记,故颇凌乱无序”,但又同时指出“然其中不乏精义”,同时还举了原书的一些例子, 如“释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训毒为育”、“释遜上六肥遜,以肥为飞”等,由此,黄老 总结道:“凡此皆能蠲除汉、宋门户之成见,平心静气,以权衡诸家之得失,故所取每得 其当。又其辨正郭京《举正》、朱子《本义》及俞氏《集说》者尤多,皆能深中三家之病, 是皆此书之所长也。”(61页)黄老之所以以“所取每得其当”评此书,是因为该书作者 有着严谨求实的学风,无门户之成见,能平心静气权衡诸家之得失。黄老赞赏严谨求实 者,而对违反此学风的人,自然会深为不满,严加指责。如指责“颇多穿凿臆说”的明 代徐继恩的《逸亭易论》是“非诬则妄”;(35页)批评“支离穿凿”、“牵合膠固”的《雕 菰楼易说》的作者焦循是“岂非明于烛人而暗于见己乎”;(74页)又如指责并嘲笑“比 附颇多不切”的《大易札记》的作者范尔梅“凡此皆师心自用,故无知妄作若是,而尔 梅尤诩诩然自鸣得意,吁,可怪也”;(44页)等等 可以说,严谨求实是贯穿于黄老一生的治学精神;在浮躁之气穿行于闾里、逐名之 风漫延于学人的今天,黄老的这种严谨求实的治学精神尤显难能可贵,我们应当继承之、 发扬之 2011、8于左海今是斋
4 云“此殆隐寓庚子之变”;释“晋如悉如,受兹介福于其王母”,云“以福字蒙晋上,隐 寓福晋字,为本朝之王妃制”。对于这些胡说八道,黄老说:“夫羲、文生千载之上,而 能预知千载下之有武后制字临朝、慈禧议礼开泰、与夫庚子之乱、福晋之制,岂非梦呓? 若此之类,直视易经同于符谶,诬经篾圣亦已极矣。而犹诩诩然自谓为秉经翼圣,抑何 傎也。”(127 页)以“同于符谶”、“诬经篾圣”评萧氏此书,黄老之愤怒仿佛可见。 其次,先师黄老“严谨求实”的治学精神,还体现于黄老对所评议之书的客观评价, 或是或非,或是中有非、或非中有是,均一一指明,无所隐舍,也无有所选择。如黄老 在评论明代郝锦的《易问》时,一方面肯定该书作者“明于阴阳为朋友、及阴遇阴、阳 遇阳则阻塞之理”,认为“此皆通乎阴阳感应之故,发前儒所未发者也”,肯定其“颇为 可取”;但黄老同时又指出该书某些说易为“汉魏诸儒所未有,不宜臆造也”,认为此皆 “不可取者”,(31 页)评价客观而求实。其他如一方面既肯定清代李道平《周易集解纂 疏》之“其志在阐明汉儒象数”,评以“真知灼见”,但又为该书考订诂训名物未尽翔实 “而感到可惜;(87 页)又如对清代孙堂所辑之干宝的《周易注》,虽从总体上说该书“怪 诞支离、浮泛少当”,“可取者甚少”,但同时又说,“平情论之”,干氏注中的纳甲说,及 “以干支、五行说易,未足为干氏之病”,说张惠言对干氏注中“以干支纳卦爻”的指斥 “不为尽公”。(9 页)上述论说,都是黄老“严谨求实”治学精神在评说前人易学著作中 的体现。在《平议》的 130 多篇评说中,最长的是评唐玄宗时写本(出敦煌石室)的陆 德明的《周易释文》,全文 4200 多字,此提要之所以如此之长,是因为黄老在这篇提要 中,从六个方面将此本与当时通行之今本作详细比较,即:此本所有为今本所无者、今 本所有,为此本所无者、此本所有,而足以证明今各本之是非谬误者、今本不误,而此 本钞写显然错误不可从者、今本与此本先后次序不同者、此本引用人名书名,往往简省, 至与今本异者等,这些详细而精深的比较,显然也是黄老“严谨求实”之治学精神的体 现;黄老最后总结道:“夫古籍沦亡,不可胜数,虽宋、元镌本,今已寥寥不易多觏,况 此唐人手写之本,竟历千余年而独幸存,且又足资考证如是?真经苑之秘籍、艺林之鸿 宝已。(14 页)有了上述详细而精深的比较,这最后的总结评价就愈显其坚实有力。黄老 以“严谨求实“的精神评析前人的易著,因而对前人易著中也能以“严谨求实”精神分 析诸家得失的,均赞赏有加。如清代朱亦栋《易经札记》,黄老虽然认为该书“因系随手 札记,故颇凌乱无序”,但又同时指出“然其中不乏精义”,同时还举了原书的一些例子, 如“释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训毒为育”、“释遯上六肥遯,以肥为飞”等,由此,黄老 总结道:“凡此皆能蠲除汉、宋门户之成见,平心静气,以权衡诸家之得失,故所取每得 其当。又其辨正郭京《举正》、朱子《本义》及俞氏《集说》者尤多,皆能深中三家之病, 是皆此书之所长也。”(61 页)黄老之所以以“所取每得其当”评此书,是因为该书作者 有着严谨求实的学风,无门户之成见,能平心静气权衡诸家之得失。黄老赞赏严谨求实 者,而对违反此学风的人,自然会深为不满,严加指责。如指责“颇多穿凿臆说”的明 代徐继恩的《逸亭易论》是“非诬则妄”;(35 页)批评“支离穿凿”、“牵合膠固”的《雕 菰楼易说》的作者焦循是“岂非明于烛人而暗于见己乎”;(74 页)又如指责并嘲笑“比 附颇多不切”的《大易札记》的作者范尔梅“凡此皆师心自用,故无知妄作若是,而尔 梅尤诩诩然自鸣得意,吁,可怪也”;(44 页)等等。 可以说,严谨求实是贯穿于黄老一生的治学精神;在浮躁之气穿行于闾里、逐名之 风漫延于学人的今天,黄老的这种严谨求实的治学精神尤显难能可贵,我们应当继承之、 发扬之。 2011、8 于左海今是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