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冰心晚年散文随想 青年时代,“开始向往看到一大片的红色,来振奋我的 谢大光 精神”。因为旧中国的生活虽然表面也是“目迷五色 这篇文章的题目原拟为《冰心晚年散文的变革》,执笔对于一个爱国向上的青年,现实都“只是杂色的黯淡的 写作时,觉得不妥。“变革”是一种主观干预色彩很强 切”。对红色的向往象征着作者由崇尚自然进而追求 带有某些强制性的刻意行为,而冰心的文学道路始终变革。青年时代的冰心在五四运动的大潮中拿起笔来, 遵循着心里有什么,笔下写什么”,自然而然地走过讴歌变革,以笔作枪,投向那“杂色的黯淡的一切”。60 来的。如果说,冰心晚年的散文出现了新的境界,展年沧桑俱成往事,经历了从“五四”到“文革”再到四五 示了异样的艺术光彩,那也是她人生境界的一种文字的曲折历程,晚年的冰心经过深刻的反思,觉悟到变 显现,并非刻意追求所能奏效。作为一个编辑一个读革的曲折和多舛是一个花开花落的过程,因为有了落 者,我确确实实感到了冰心晩年散文的变化,意识到花的滋养,才能达到万物和谐、生生不息的“绿”的境 冰心晚年散文的魅力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美学课界,这才是我们为之追求的终极目标。“人类是进步的 题,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人生课题。我所谈的都是一些高尚的,他会从无数的错误歪曲的小路上,慢慢的走 阅读感觉,并非理论层面上的剖析和阐释,所以,以“读回康庄平坦的大道上来”(《丢不掉的珍宝》)。这么丰 冰心晚年散文随想”为题比较恰当 富的内涵,完全容纳在短短的充满意象的小品之中 散文,是冰心晩年文学写作中最经常使用的一种文体。不能不说是高度浓缩的精湛之作。而文思转折的微妙 关于这一点,冰心本人说过一段很实在的话。她说,“我之处,恰切地托呈出作者自我解剖、痛苦反思的心灵 这几十年来,写的散文比小说和诗都多,主要是因为状态。 我认为散文是一种最方便最自由的文学形式,‘灵感”冰心晚年小品的短小,并非为短而短。她在《冰心近 或“任务来时,都可以拿起笔来就写。”从1978年以后作选序》(1990中说:“我的文章越写越短的原因 至最终搁笔,冰心写下了200多篇散文,大致可以分来当然是我的精、气、神,近来更不足了;二来我认 为回忆录性质的自传散文,忆念亲友的记人散文和小为如果几句话就能把心思都表达出来,那么也不必枉 品杂感三大类。为了着重说明冰心晚年散文的变化 费那些文字和符号。”短而不伤其意,这就要有一定的 我想以冰心青年时代的散文代表作《寄小读者》为参写作方法的支撑。如果说,在《寄小读者》中,冰心 照系,谈谈冰心晚年散文中的小品散文,特别是1983以那种倾诉式的一唱三叹的抒情与叙述见长,那么, 年以后的一系列小品,如:《绿的歌》、《霞》、《话说相在晚年小品中这种流水式的表述方式变成了滴水式 思》、《说梦》、《病榻呓语》、《痴人说梦》、《养猫》、《一的:作者的感情沿着浓墨点染的细节冋四外洇岀来 个充满了力量的汉字》、《施者比受者更为有福》、《我自然地渗入读者的心。比如《话说“相思”》(1986),是 喜欢下雪的天》、《我梦中的小翠鸟》、《蹦到我心上的写初恋之情的,实际上浓缩着对吴文藻先生一生的爱。 首“国歌”》、《纵谈断句》、《五行缺火》、《从一数到作者只点出了1925年在美读书和1926年回国教书时 九十二》、《我的家在哪里?》(1993年1月23日)等。有关“相思”的两个细节,而其中渗透着的少女初恋的 阅读感觉是散乱的。当我梳理这些散乱的感觉苦于无浓情蜜意和冰心所独有的那种坦诚的羞涩,使读到的 章时,看到冰心谈自己晚年写作的一段话,深受启发,人无不怦然心动。 下子抓到了提纲挈领。冰心1982年4月20日在一冰心晚年小品是由作者各方面的人生体验融汇而成 篇答问的文字中说:“我没有写出什么惊人之作,也没短小而不单薄,短小并不片面,常常同时展示了否定 有什么鸿篇巨著,我用这支笔,写我的随时随地的思中的肯定,宁静中的动感,将对立的事物糅杂错综, 想和感情,不过现在是越写越短小、越随便、越平淡使之呈现出思辨的中和之美。这是她青年时代的散文 了。恐怕这也是自然规律。”我的发言就以这三个“越”中少有的景象。在《寄小读者》中,有许多单纯抒发 为纲,发挥开了。 欢乐之情和愁苦之情的篇章,作者的情感世界敏感而 越写越短小 充沛,却并不复杂。那时,她对自然景物的描写也是 短小不是必然和美相联系,而短小如果和凝炼相联系,单纯的,她用细腻的笔触写过晩霞和朝霞颜色变换的 就会产生一种隽永之美,精粹之美。冰心晚年的小品,差异,只是“无言的赞美”(《寄小读者-通讯十一》), 常常是在几百字内凝聚了一生的体验。比如:《绿的歌》而在晚年写下的《霞》(1985)中,出现了这样的感慨: (1983),表层的意象是对大自然的礼赞,绿、红、蓝是“我直到几十年以后,才体会到云彩更多,霞光才愈 自然季节转换的不同风景:而深一层的含意则包孕着美丽。从云翳中外露的霞光,才是璀璨多彩的。”这里 作者对其一生心灵流转的深刻反思,可以视为作者的的“霞”含有多少无法言传的人生况味!于是作者的沉 思想自传。作品开头三个短短的自然段,通过对蓝色思借“霞”而喷射:“生命中不是只有快乐,也不是只有 的抒写,表现了作者童年时对大海的依恋。最后一句痛苦,快乐和痛苦是相生相成,互相衬托的。/快乐是 我很少注意到或想到其他的颜色”,准确地勾勒出作一抹微云,痛苦是压城的乌云,这不同的云彩,在你 者开始认识世界时崇尚自然的单纯心地。后来,进入生命的天边重叠着,在“夕阳无限好的时候,就给你造
读冰心晚年散文随想 谢大光 这篇文章的题目原拟为《冰心晚年散文的变革》,执笔 写作时,觉得不妥。“变革”是一种主观干预色彩很强, 带有某些强制性的刻意行为,而冰心的文学道路始终 遵循着“心里有什么,笔下写什么”,自然而然地走过 来的。如果说,冰心晚年的散文出现了新的境界,展 示了异样的艺术光彩,那也是她人生境界的一种文字 显现,并非刻意追求所能奏效。作为一个编辑一个读 者,我确确实实感到了冰心晚年散文的变化,意识到 冰心晚年散文的魅力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美学课 题,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人生课题。我所谈的都是一些 阅读感觉,并非理论层面上的剖析和阐释,所以,以“读 冰心晚年散文随想”为题比较恰当。 散文,是冰心晚年文学写作中最经常使用的一种文体。 关于这一点,冰心本人说过一段很实在的话。她说,“我 这几十年来,写的散文比小说和诗都多,主要是因为 我认为散文是一种最方便最自由的文学形式,‘灵感' 或‘任务'来时,都可以拿起笔来就写。”从 1978 年以后 至最终搁笔,冰心写下了 200 多篇散文,大致可以分 为回忆录性质的自传散文,忆念亲友的记人散文和小 品杂感三大类。为了着重说明冰心晚年散文的变化, 我想以冰心青年时代的散文代表作《寄小读者》为参 照系,谈谈冰心晚年散文中的小品散文,特别是 1983 年以后的一系列小品,如:《绿的歌》、《霞》、《话说相 思》、《说梦》、《病榻呓语》、《痴人说梦》、《养猫》、《一 个充满了力量的汉字》、《施者比受者更为有福》、《我 喜欢下雪的天》、《我梦中的小翠鸟》、《蹦到我心上的 一首“国歌”》、《纵谈断句》、《五行缺火》、《从一数到 九十二》、《我的家在哪里?》(1993 年 1 月 23 日)等。 阅读感觉是散乱的。当我梳理这些散乱的感觉苦于无 章时,看到冰心谈自己晚年写作的一段话,深受启发, 一下子抓到了提纲挈领。冰心 1982 年 4 月 20 日在一 篇答问的文字中说:“我没有写出什么惊人之作,也没 有什么鸿篇巨著,我用这支笔,写我的随时随地的思 想和感情,不过 现在是越写越短小、越随便、越平淡 了 。恐怕这也是自然规律。”我的发言就以这三个“越” 为纲,发挥开了。 一、 越写越短小 短小不是必然和美相联系,而短小如果和凝炼相联系, 就会产生一种隽永之美,精粹之美。冰心晚年的小品, 常常是在几百字内凝聚了一生的体验。比如:《绿的歌》 (1983),表层的意象是对大自然的礼赞,绿、红、蓝是 自然季节转换的不同风景;而深一层的含意则包孕着 作者对其一生心灵流转的深刻反思,可以视为作者的 思想自传。作品开头三个短短的自然段,通过对蓝色 的抒写,表现了作者童年时对大海的依恋。最后一句 “我很少注意到或想到其他的颜色”,准确地勾勒出作 者开始认识世界时崇尚自然的单纯心地。后来,进入 青年时代,“开始向往看到一大片的红色,来振奋我的 精神”。因为旧中国的生活虽然表面也是“目 迷五色”, 对于一个爱国向上的青年,现实都“只是杂色的黯淡的 一切”。对红色的向往象征着作者由崇尚自然进而追求 变革。青年时代的冰心在五四运动的大潮中拿起笔来, 讴歌变革,以笔作枪,投向那“杂色的黯淡的一切”。 60 年沧桑俱成往事,经历了从“五四”到“文革”再到“四五” 的曲折历程,晚年的冰心经过深刻的反思,觉悟到变 革的曲折和多舛是一个花开花落的过程,因为有了落 花的滋养,才能达到万物和谐、生生不息的“绿”的境 界,这才是我们为之追求的终极目标。“人类是进步的, 高尚的,他会从无数的错误歪曲的小路上,慢慢的走 回康庄平坦的大道上来”(《丢不掉的珍宝》)。这么丰 富的内涵,完全容纳在短短的充满意象的小品之中, 不能不说是高度浓缩的精湛之作。而文思转折的微妙 之处,恰切地托呈出作者自我解剖、痛苦反思的心灵 状态。 冰心晚年小品的短小,并非为短而短。她在《冰心近 作选·序》(1990)中说:“我的文章越写越短的原因:一 来当然是我的精、气、神,近来更不足了;二来我认 为如果几句话就能把心思都表达出来,那么也不必枉 费那些文字和符号。”短而不伤其意,这就要有一定的 写作方法的支撑。如果说,在《寄小读者》中,冰心 以那种倾诉式的一唱三叹的抒情与叙述见长,那么, 在晚年小品中这种流水式的表述方式变成了滴水式 的:作者的感情沿着浓墨点染的细节向四外洇出来, 自然地渗入读者的心。比如《话说“相思”》(1986),是 写初恋之情的,实际上浓缩着对吴文藻先生一生的爱。 作者只点出了 1925 年在美读书和 1926 年回国教书时 有关“相思”的两个细节,而其中渗透着的少女初恋的 浓情蜜意和冰心所独有的那种坦诚的羞涩,使读到的 人无不怦然心动。 冰心晚年小品是由作者各方面的人生体验融汇而成, 短小而不单薄,短小并不片面,常常同时展示了否定 中的肯定,宁静中的动感,将对立的事物糅杂错综, 使之呈现出思辨的中和之美。这是她青年时代的散文 中少有的景象。在《寄小读者》中,有许多单纯抒发 欢乐之情和愁苦之情的篇章,作者的情感世界敏感而 充沛,却并不复杂。那时,她对自然景物的描写也是 单纯的,她用细腻的笔触写过晚霞和朝霞颜色变换的 差异,只是“无言的赞美”(《寄小读者·通讯十一》), 而在晚年写下的《霞》(1985)中,出现了这样的感慨: “我直到几十 年以后,才体会到云彩更多,霞光才愈 美丽。从云翳中外露的霞光,才是璀璨多彩的。”这里 的“霞”含有多少无法言传的人生况味 !于是作者的沉 思借“霞”而喷射:“生命中不是只有快乐,也不是只有 痛苦,快乐和痛苦是相生相成,互相衬托的。/快乐是 一抹微云,痛苦是压城的乌云,这不同的云彩,在你 生命的天边重叠着,在‘夕阳无限好'的时候,就给你造
成一个美丽的黄昏。” 又说:“在我的一生中,最常梦见的,还是山水,楼 、越写越随便 阁,月光冰心青年时代的梦多是以美为梦,把童 随便,或者说随意,是散文写作中经常遇到的一个概年、友谊、理想等等美好的事物留在梦中。这些梦之 念。“随意”在散文写作中是一种境界,却也可能成为文也多是借梦、造梦、仿梦而追求美、留住美的一种 一个陷阱。我们的散文作家对待“随便”这个词是越来尝试。到了老年,往事如烟,沧桑一梦,生活中的许 越随便了。殊不知,“随意”是依赖一定条件的。生活多美好都贮藏在梦中,这时该是以梦寻美、循梦求美 的随意要以一定的物质为条件,言论的随意要以一定的时候了。从1986年9月15日发表的《说梦》开始, 的环境为条件,写作的随意就更困难。要以历史状态冰心写下一系列梦境小品。《说梦》可以看作是冰心 的语言表达现实状态的情感,要以约定俗成的形式容梦境小品的序文,她说:“我从一九八年秋天得病后 纳鲜活的思想,没有一定的艺术修养、生活积累和写不良于行,已有六年之久不参加社会活动了,但我几 作经验,何来随意! 乎每夜都做着欢快而绚丽的梦。”在历数这些如家珍 童年的冰心随父在海军兵营长大,“环境把童年的我,般的好梦之后,冰心又说:“这些梦里都有我喜爱的风 造成一个野孩子',丝毫没有少女的气息。”我喜欢爽景和我眷恋的人物,…梦中当然欢乐,醒后却有些 决,坦白,自然的交往。我很难勉强我自己做些不愿辛酸。但我的灵魂寻到了一个高旷无际的自由世界, 意做的事”(《我的故乡》),乃至拿起笔来,也是“心里这是我的躯壳所寻不到的。”这样一个”高旷无际的自 有什么,笔下写什么……只听凭着此时此地的思潮,由世界”,正是冰心晚年散文所达到的境界。如果说, 自由奔放,从脑中流到指上,从指上落到笔尖。"(《文《说梦》中,作者记下的还是一些边缘清晰的梦,那 艺丛谈》二)即使如此,青年时代的冰心还是常常感到么后来接续写出的《病榻呓语》(1988、《痴人说梦》 “随意”的难得,常常发出“生命中,岂容有这许多预定,(1988)、《一个最充满了力量的汉字》(1988)、《埋在记 乱人心曲”的感慨。写作《寄小读者》,也是因为用通忆最底层的一本书》(1989)、《我梦中的小翠鸟》(1990 讯体裁来写文字,有个对象,情感比较容易着实。同等,更多的是各种梦的“交织重叠”,是梦境和实境的 时通讯也最自由,可以在一段文字中,说许多零碎的叠印,梦与梦之间,梦与醒之间,半梦半醒之间,转 有趣的事。”℃(《冰心全集自序》)这时的冰心,已经切接过渡千变万化,了无痕迹,产生一种无可预测的神 实感到了一定的形式对于“随意”的束缚或者鼓励。 奇力量。比如《一个最充满力量的汉字》,从夜半“万 然而,写作的随意又是有选择的,总是和写作主体的籁无声”的感觉中,一下子涌出关于“万”字的联翩诗 某些苛求相联系。在《寄小读者》的第一封信中,作句,诗句看似毫无联系,可不知怎地由写景到了杜甫 者就郑重宣称“我若不是在童心来复的一刹那间拿起抒写天下动乱的诗句,又忽地跳到古人的反战文字 笔来,我决不敢以成人烦杂之心,来写这通讯。”在“通张华的《吊古战场文》,从而引出张华关于长城的“万 讯二十六”中,作者又坦承相告:“病中,静中,雨中里朱殷”一笔,比“西方人因从月球上能看到中国的万 是我最易动笔的时候;病中心绪惆怅,静中心绪清新,里长城而倍加称道的,人道主义'得多了”。这石破天 雨中心绪沉潜,随便的拿起笔来,都能写出好些话。”惊的一句竟然是从“万”字引出,又结在了花蕊夫人的 进入老年,冰心曾满怀希望地说:“生命从八十岁开诗句“四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看似散漫 始”,但不久就感到“岁数不饶人”,活跃的思维和伤无章,实则浑若天成。这些梦境小品不仅意象丰美, 病的身体常常打架,以致“有时真恨不得我的活跃的灵变化无穷,富有审美意趣,而且常在不经意间透出作 魂早些跳出我这个沉重而痛楚的躯壳”。这时,冰心对者的忧患意识,冰心晚年的内心世界并不是一个狭窄 写作心境的要求更苛刻了,多是在清晨阳光满照书房的个人天地,也不仅是一个靠回忆打发日子的暮年之 时铺开稿纸。因此,她晚年的作品常在文末注有“阳光心,她一直关注着周围的世界,国家的命运,这使她 满案之晨”、“阳光满室之晨”、“浓阴之晨写到阳光满的那些短小随意的小品有了深广的根基,她的那“高旷 室”…正是由于这种苛求,使冰心以九十高龄的多病无际的自由世界”,是和整个世界联系在一起的。真个 之躯得以坚持写作,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其中的代是“胸中海岳梦中飞”。 表作,当属她的“梦境小品”。 冰心对自己的这种随意散漫的文字是欣赏的。在《序 应该说,冰心青年时代的文学作品中,就常以梦为文。〈冰心九旬文选〉》(1992)中,她不无得意地说:“这些 《除夕之梦》(1921.1.1)、《梦》(1921.10.1)、《好梦》小文写得又自由又散漫:反正是随时想到、看到、听 (1923.10.25),都是些用梦作题目的文字,还有些并非到什么,有想法、有念头就挥笔写了出来,古语说耋 以梦为题,如《寄小读者》的一些篇章,都写到了梦与耄,虽有罪不加刑,我也豁出去了!”看来,写得随 境。1944年,在《力构小窗随笔做梦》中,冰心说:意,除生活与艺术的必要前提之外,还需要有无私无 “我一生喜欢做梦 梦把人们从桎梏般的现实中 畏的勇气。 释放了出来,使他自由,使他在云中翱翔,使他在山三、越写越平淡 峰上奔走。能做梦便是快乐,做的痛快,更是快乐。”青年时代的冰心,以其流丽、淸纯的文字走上文坛
成一个美丽的黄昏。” 二、越写越随便 随便,或者说随意,是散文写作中经常遇到的一个概 念。“随意”在散文写作中是一种境界,却也可能成为 一个陷阱。我们的散文作家对待“随便”这个词是越来 越随便了。殊不知,“随意”是依赖一定条件的。生活 的随意要以一定的物质为条件,言论的随意要以一定 的环境为条件,写作的随意就更困难。要以历史状态 的语言表达现实状态的情感,要以约定俗成的形式容 纳鲜活的思想,没有一定的艺术修养、生活积累和写 作经验,何来随意! 童年的冰心随父在海军兵营长大,“环境把童年的我, 造成一个‘野孩子',丝毫没有少女的气息。”“我喜欢爽 快,坦白,自然的交往。我很难勉强我自己做些不愿 意做的事”(《我的故乡》),乃至拿起笔来,也是“心里 有什么,笔下写什么……只听凭着此时此地的思潮, 自由奔放,从脑中流到指上,从指上落到笔尖。”(《文 艺丛谈》二)即使如此,青年时代的冰心还是常常感到 “随意”的难得,常常发出“生命中,岂容有这许多预定, 乱人心曲”的感慨。写作《寄小读者》,也是因为“用通 讯体裁来写文字,有个对象,情感比较容易着实。同 时通讯也最自由,可以在一段文字中,说许多零碎的 有趣的事。”(《冰心全集·自序》)这时的冰心,已经切 实感到了一定的形式对于“随意”的束缚或者鼓励。 然而,写作的随意又是有选择的,总是和写作主体的 某些苛求相联系。在《寄小读者》的第一封信中,作 者就郑重宣称“我若不是在童心来复的一刹那间拿起 笔来,我决不敢以成人烦杂之心,来写这通讯。”在“通 讯二十六”中,作者又坦承相告:“病中,静中,雨中 是我最易动笔的时候;病中心绪惆怅,静中心绪清新, 雨中心绪沉潜,随便的拿起笔来,都能写出好些话。” 进入老年,冰心曾满怀希望地说:“生命从八十岁开 始”,但不久就感到“岁 数不饶人”,活跃的思维和伤 病的身体常常打架,以致“有时真恨不得我的活跃的灵 魂早些跳出我这个沉重而痛楚的躯壳”。这时,冰心对 写作心境的要求更苛刻了,多是在清晨阳光满照书房 时铺开稿纸。因此,她晚年的作品常在文末注有“阳光 满案之晨”、“阳光满室之晨”、“浓阴之晨写到阳光满 室”……正是由于这种苛求,使冰心以九十高龄的多病 之躯得以坚持写作,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其中的代 表作,当属她的“梦境小品”。 应该说,冰心青年时代的文学作品中,就常以梦为文。 《除夕之梦》(1921.1.1)、《梦》(1921.10.1)、《好梦》 (1923.10.25),都是些用梦作题目的文字,还有些并非 以梦为题,如 《寄小读者》的一些篇章,都写到了梦 境。 1944 年,在《力构小窗随笔·做梦》中,冰心说: “我一生喜欢做梦,……梦把人们从桎梏般的现实中, 释放了出来,使他自由,使他在云中翱翔,使他在山 峰上奔走。能做梦便是快乐,做的痛快,更是快乐。” 又说:“在我的一 生中,最常梦见的,还是山水,楼 阁,月光……”冰心青年时代的梦多是以美为梦,把童 年、友谊、理想等等美好的事物留在梦中。这些梦之 文也多是借梦、造梦、仿梦而追求美、留住美的一种 尝试。到了老年,往事如烟,沧桑一梦,生活中的许 多美好都贮藏在梦中,这时该是以梦寻美、循梦求美 的时候了。从 1986 年 9 月 15 日发表的《说梦》开始, 冰心写下一系 列梦境小品。《说梦》可以看作是冰心 梦境小品的序文,她说:“我从一九八 年秋天得病后, 不良于行,已有六年之久不参加社会活动了,但我几 乎每夜都做着欢快而绚丽的梦。”在历数这些如家珍一 般的好梦之后,冰心又说:“这些梦里都有我喜爱的风 景和我眷恋的人物,……梦中当然欢乐,醒后却有些 辛酸。但我的灵魂寻到了一个高旷无际的自由世界, 这是我的躯壳所寻不到的。”这样一个”高旷无际的自 由世界”,正是冰心晚年散文所达到的境界。如果说, 《说梦》中,作者记下的还是一些边缘清晰的梦,那 么后来接续写出的《病榻呓语》 (1988)、《痴人说梦》 (1988)、《一个最充满了力量的汉字》(1988)、《埋在记 忆最底层的一本书》(1989)、《我梦中的小翠鸟》(1990) 等,更多的是各种梦的“交织重叠”,是梦境和实境的 叠印,梦与梦之间,梦与醒之间,半梦半醒之间,转 接过渡千变万化,了无痕迹,产生一种无可预测的神 奇力量。比如《一个最充满力量的汉字》,从夜半“万 籁无声”的感觉中,一下子涌出关于“万”字的联翩诗 句,诗句看似毫无联系,可不知怎地由写景到了杜甫 抒写天下动乱的诗句,又忽地跳到古人的反战文字, 张华的《吊古战场文》,从而引出张华关于长城的“万 里朱殷”一笔,比“西方人因从月球上能看到中国的万 里长城而倍加称道的,‘人道主义'得多了”。这石破天 惊的一句竟然是从“万”字引出,又结在了花蕊夫人的 诗句“四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看似散漫 无章,实则浑若天成。这些梦境小品不仅意象丰美, 变化无穷,富有审美意趣,而且常在不经意间透出作 者的忧患意识,冰心晚年的内心世界并不是一个狭窄 的个人天地,也不仅是一个靠回忆打发日子的暮年之 心,她一直关注着周围的世界,国家的命运,这使她 的那些短小随意的小品有了深广的根基,她的那“高旷 无际的自由世界”,是和整个世界联系在一起的。真个 是“胸中海岳梦中飞”。 冰心对自己的这种随意散漫的文字是欣赏的。在《序 〈冰心九旬文选〉》(1992)中,她不无得意地说:“这些 小文写得又自由又散漫;反正是随时想到、看到、听 到什么,有想法、有念头就挥笔写了出来,古语说‘耋 与耄,虽有罪不加刑',我也豁出去了!”看来,写得随 意,除生活与艺术的必要前提之外,还需要有无私无 畏的勇气。 三、越写越平淡 青年时代的冰心,以其流丽、清纯的文字走上文坛
形成自己的风格。她的文学追求原本就是倾向于自然种本真的生命律动还表现为在特定情境下的拍案而 恬淡的。1922年在《假如我是个作家》一诗中,冰心起,面对耳闻目睹的社会上的不公正现象,冰心愤然 宣称:“假如我是个作家,/我只愿我的作品/入到他人执笔,写下了《我请求》(1987)、《开卷有益》(1989) 脑中的时候,/平常的,不在意的,没有一句话说:/《新春寄语》(1990)、《我呜咽着重新看完〈国殇〉》(1988) 流水般过的想起/好像这光景曾在谁的文字里描写过:/等杂感,“我明明知道“写了也白写,但我的老而不死 这时我便要流下快乐之泪了!”这种文学观也反映了她的心,却总在大声地斥责我说“白写也要写”。冰心无 的人生追求。这里面既有她从小浸润其间的家庭气氛心营造一个温良典雅的“冰心神话”,她说:“我觉得在 的影响,也有她童年的友伴,那庄严淡远、透明而深我的身躯里有军人之血。”一切不顺眼、不称心的事, 邃的大海的感染。更主要的,这是建立在对自己的冷我都可以用文字写了出来。…谁让我头上顶着两团 静分析和明于自知的自我价值定位的基础上。1932年,“火呢? 在总结自己的文学创作时,冰心自剖道:“我知道我的老年人往往在一些事情上很超脱,对另外一些事情又 弱点,也知我的长处。我不是一个有学问的人,也没很固执,在这些琐细的区别中能够照出一个人的人格 有喷溢的情感,然而我有坚定的信仰和深厚的同情。底色。如果说冰心晚年在病床上仍心系外面的世事, 在平凡的小小的事物上,我仍宝贵着自己的一方园地。她对自己的生死则超脱得令人不可思议。这使得她的 我要栽下平凡的小小的花,给平凡的小小的人看!”这种文字,虽多发自日常细微的事物,却总是透着逼人的 既无夸饰,也不贬损,以我之力,奉我所获的写作态大气和从容。1986年写下的《我向文学馆捐赠字画的 度,贯彻了冰心的一生,愈到晚年,愈见决绝 经过》,从请人刻闲章开笔,引出“闲居无聊,应当料 晚年的冰心淡泊名利,淡泊物质,淡泊竞争,“百年心理一些该趁早料理的事了”,然后将自己珍藏的字画的 事旧平淡”,她经常在自己的文章中引用家中的对联和来历、变故和“将来我“走'后的安排娓娓道来,为了冲 少小记下的联句以明心志:“世事沧桑心事定,胸中海淡这些交待的沉重,作者最后加以幽默的解说:“海外 岳梦中飞”;“甘白俱能受,升沉总不惊”。她自己的文的朋友们看到这篇东西,不要以为我真的要走了,想 字,则愈趋淡于形式,淡于表现,淡于外在的修饰和‘走还真是不容易!并从医院体检后,心“和年轻人的」 强加于人的艺术效果。她曾在谈花时一语双关地说道:模一样”,“我才敢请王世襄给我刻那枚是为贼的图 “苏东坡恨海棠无香:我倒觉得‘香而不‘清,倒不如无章”为结。全文首尾相应,一气呵成,本是类似遗嘱 香!?(《话说萝卜白菜》,191)。然而,恬淡,并非没的文字,却通篇含着一个“闲”字,有举重若轻之感 有追求。冰心晚年的写作,愈加执著的,是对于“真”类似这样的文字冰心晚年多有所在。91岁时,冰心在 的追求。在《忆读书》(1989)中,她谈到自己阅读的标篇书简中说:“我毕竟是九十多岁的人了,说不定哪 准:“对于现代的文艺作品,那些写得朦朦胧胧的、堆一天就忽然死去。至圣先师孔子说过:“自古皆有死 砌了许多华丽的词句的、无病而呻、自作多情的风花我现在是毫无牵挂地学陶渊明那样‘聊乘化以旧尽,乐 雪月的文字,我一看就从脑中抹去;但是那些满带着夫天命复奚疑。‘这种达观从容的人生态度,是冰心晩 真情实感、十分质朴浅显的篇章,哪怕只有几千字,年能够“越写越平淡”的根基 也往往使我心动神移,不能自已!”在《谈巴金的〈随想说到根基,常有人说到冰心的“爱的哲学”,我以为还 录〉》(1986)时,她更明白地归纳为“真挚'是一切创作不能忘掉冰心贯穿一生的平等观。在冰心眼里,上下、 的灵魂和力量”她对自己的要求是:“我努力把我自己长幼、男女、师生都是平等的,甚至人与其它生命也 对于周围一切的感想和反应,无论是爱、憎、喜、怒,都是平等的:金钱、 都痛快地发泄了出来…(《说说我自己》,1991)这一权力、知识、年龄都不是造成等级的理由。“世上一物 切使得晚年冰心的笔下出现了《无士则如何》(1988)、有一物的长处,一人有一人的价值。我不能偏爱,了 《我喜欢下雪的天》(1989)、《农历七月八晨下雨》不肯偏憎。悟到万物相衬托的理,我只愿我心如水 (1990)、《“大雪”这天下了大雪》(1991)、《五行缺火》处处相平。”(《寄小读者·通讯十七》,1924年)即使说 (1992)、《我的家在哪里》(1993)等一批直白为文,淡到爱吧,爱的施者与受者也是平等的。因此,“博爱的 而益真的优秀散文。应该特别指出,这些平淡文字后极端,翻咸淡漠。”(同上)和冰心接触过的人,都能感 面透出的本真之美,并非凝固的标本式的,常常在作到这种平等的淡漠的博爱,这是一种没有任何负担的 者无私的自剖和反思中,可以抚摸得到那鲜活的生命爱,一种不以爱为爱的爱。这种爱充满冰心晚年的全 的律动。1989年的《施者比受者更为有福》是面对小部文字中,却少以词句明之。《养猫》(1988》-文,通 朋友写下的,作者坦陈自己自1980年骨折以后无法自篇写咪咪给全家带来的乐趣,结尾突兀一笔,“咪咪现 由行走的痛苦,对自己曾经说过的“生命从八十岁开在四岁多了。听说猫的寿命一般可以活到十五六岁。 始”反思道:“实际上那种的生命,是什么样的生命我想它会比我活得长久。”平淡的话语蕴涵着多么博大 啊!老年到了,这原是无法抗拒的千古以来的真理。的爱!年近九十的冰心是在用自己的寿数为猫祝福 是我自己太天真了,不能正确地承认这个真理。”这冰心晚年散文所达到的精神境界和艺术成就,说到底
形成自己的风格。她的文学追求原本就是倾向于自然 恬淡的。1922 年在《假如我是个作家》一诗中,冰心 宣称:“假如我是个作家,/我只愿我的作品/入到他人 脑中的时候,/平常的,不在意的,没有一句话说;/ 流水般过的想起/好像这光景曾在谁的文字里描写过;/ 这时我便要流下快乐之泪了!”这种文学观也反映了她 的人生追求。这里面既有她从小浸润其间的家庭气氛 的影响,也有她童年的友伴,那庄严淡远、透明而深 邃的大海的感染。更主要的,这是建立在对自己的冷 静分析和明于自知的自我价值定位的基础上。1932 年, 在总结自己的文学创作时,冰心自剖道:“我知道我的 弱点,也知我的长处。我不是一个有学问的人,也没 有喷溢的情感,然而我有坚定的信仰和深厚的同情。 在平凡的小小的事物上,我仍宝贵着自己的一方园地。 我要栽下平凡的小小的花,给平凡的小小的人看!”这种 既无夸饰,也不贬损,以我之力,奉我所获的写作态 度,贯彻了冰心的一生,愈到晚年,愈见决绝。 晚年的冰心淡泊名利,淡泊物质,淡泊竞争,“百年心 事旧平淡”,她经常在自己的文章中引用家中的对联和 少小记下的联句以明心志:“世事沧桑心事定,胸中海 岳梦中飞”;“甘白俱能受,升沉总不惊”。她自己的文 字,则愈趋淡于形式,淡于表现,淡于外在的修饰和 强加于人的艺术效果。她曾在谈花时一语双关地说道: “苏东坡恨海棠无香;我倒觉得‘香'而不‘清',倒不如无 香 !”(《话说萝卜白菜》,1991)。然而,恬淡,并非没 有追求。冰心晚年的写作,愈加执著的,是对于“真” 的追求。在《忆读书》(1989)中,她谈到自己阅读的标 准:“对于现代的文艺作品,那些写得朦朦胧胧的、堆 砌了许多华丽的词句的、无病而呻、自作多情的风花 雪月的文字,我一看就从脑中抹去;但是那些满带着 真情实感、十分质朴浅显的篇章,哪怕只有几千字, 也往往使我心动神移,不能自已!”在《谈巴金的〈随想 录〉》(1986)时,她更明白地归纳为“‘真挚'是一切创作 的灵魂和力量”!她对自己的要求是:“我努力把我自己 对于周围一切的感想和反应,无论是爱、憎、喜、怒, 都痛快地发泄了出来……”(《说说我自己》,1991)这一 切使得晚年冰心的笔下出现了《无士则如何》(1988)、 《我喜欢下雪的天》(1989)、《农历七月八晨下雨》 (1990)、《“大雪”这天下了大雪》(1991)、《五行缺火》 (1992)、《我的家在哪里》(1993)等一批直白为文,淡 而益真的优秀散文。应该特别指出,这些平淡文字后 面透出的本真之美,并非凝固的标本式的,常常在作 者无私的自剖和反思中,可以抚摸得到那鲜活的生命 的律动。1989 年的《施者比受者更为有福》是面对小 朋友写下的,作者坦陈自己自 1980 年骨折以后无法自 由行走的痛苦,对自己曾经说过的“生命从八十岁开 始”反思道:“实际上那种的生命,是什么样的生命 啊!”“老年到了,这原是无法抗拒的千古以来的真理。 是我自己太‘天真'了,不能正确地承认这个真理。”这 种本真的生命律动还表现为在特定情境下的拍案而 起,面对耳闻目睹的社会上的不公正现象,冰心愤然 执笔,写下了《我请求》(1987)、《开卷有益》(1989)、 《新春寄语》(1990)、《我呜咽着重新看完〈国殇〉》(1988) 等杂感,“我明明知道‘写了也白写',但我的‘老而不死 '的心,却总在大声地斥责我说‘白写也要写'”。冰心无 心营造一个温良典雅的“冰心神话”,她说:“我觉得在 我的身躯里有军人之血。”“一切不顺眼、不称心的事, 我都可以用文字写了出来。……谁让我头上顶着两团 ‘火'呢?” 老年人往往在一些事情上很超脱,对另外一些事情又 很固执,在这些琐细的区别中能够照出一个人的人格 底色。如果说冰心晚年在病床上仍心系外面的世事, 她对自己的生死则超脱得令人不可思议。这使得她的 文字,虽多发自日常细微的事物,却总是透着逼人的 大气和从容。 1986 年写下的《我向文学馆捐赠字画的 经过》,从请人刻闲章开笔,引出“闲居无聊,应当料 理一些该趁早料理的事了”,然后将自己珍藏的字画的 来历、变故和“将来我‘走'后的安排娓娓道来,为了冲 淡这些交待的沉重,作者最后加以幽默的解说:“海外 的朋友们看到这篇东西,不要以为我真的要‘走'了,想 ‘走'还真是不容易!”并从医院体检后,心“和年轻人的一 模一样”,“我才敢请王世襄给我刻那枚‘是为贼'的图 章”为结。全文首 尾相应,一气呵成,本是类似遗嘱 的文字,却通篇含着一个“闲”字,有举重若轻之感。 类似这样的文字冰心晚年多有所在。 91 岁时,冰心在 一篇书简中说:“我毕竟是九十多岁的人了,说不定哪 一天就忽然死去。至圣先师孔子说过:‘自古皆有死', 我现在是毫无牵挂地学陶渊明那样‘聊乘化以旧尽,乐 夫天命复奚疑。'这种达观从容的人生态度,是冰心晚 年能够“越写越平淡”的根基。 说到根基,常有人说到冰心的“爱的哲学”,我以为还 不能忘掉冰心贯穿一生的平等观。在冰心眼里,上下、 长幼、男女、师生都是平等的,甚至人与其它生命也 都是平等的;金钱、 权力、知识、年龄都不是造成等级的理由。“世上一物 有一物的长处,一人有一人的价值。我不能偏爱,了 不肯偏憎。悟到万物相衬托的理,我只愿我心如水, 处处相平。” (《寄小读者·通讯十七》,1924 年)即使说 到爱吧,爱的施者与受者也是平等的。因此,“博爱的 极端,翻咸淡漠。”(同上)和冰心接触过的人,都能感 到这种平等的淡漠的博爱,这是一种没有任何负担的 爱,一种不以爱为爱的爱。这种爱充满冰心晚年的全 部文字中,却少以词句明之。《养猫》(1988)一文,通 篇写咪咪给全家带来的乐趣,结尾突兀一笔,“咪咪现 在四岁多了。听说猫的寿命一般可以活到十五六岁。 我想它会比我活得长久。”平淡的话语蕴涵着多么博大 的爱!年近九十的冰心是在用自己的寿数为猫祝福。 冰心晚年散文所达到的精神境界和艺术成就,说到底
是她人格魅力的透彻。在本文开始引作提纲的那段话 中,冰心最后说:“恐怕这也是自然规律。”确实,冰 心晚年顺应自然规律却不畏惧,并因势利导,借助自 然规律之力,造就了晚年人格和文字的光辉。她的 生就是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典范。在以工业文明为核 心的现代文明中,人类在创造巨大财富的同时,也造 成了对人本身的种种遮蔽。在这样的背景下,冰心以 毕生之力(特别是晚年),拆穿、破除这种种遮蔽,充 分展示人的本真之美。其意义远在文学之外,值得我 们进一步研究和承受。 (根据1999年9月19日在冰心文学首届国际学术研讨 会上的发言整理) (作者系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编审)
是她人格魅力的透彻。在本文开始引作提纲的那段话 中,冰心最后说:“恐怕这也是自然规律。”确实,冰 心晚年顺应自然规律却不畏惧,并因势利导,借助自 然规律之力,造就了晚年人格和文字的光辉。她的一 生就是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典范。在以工业文明为核 心的现代文明中,人类在创造巨大财富的同时, 也造 成了对人本身的种种遮蔽。在这样的背景下,冰心以 毕生之力 (特别是晚年),拆穿、破 除这种种遮蔽,充 分展示人的本真之美。其意义远在文学之外,值得我 们进一步研究和承受。 (根据 1999 年 9 月 19 日在冰心文学首届国际学术研讨 会上的发言整理) (作者系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编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