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教育生态的近困与远忧 430090武汉市汉南一中张大勇 前世杀了人,今生教语文”是流行坊间多年的口头禅。“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若能透视一下这笑谈背后的几许沉痛,几多无奈,倒可从中观照语文教育生态的诸多风貌。 改变语文教育生态被人喊了许多年,但定下身来,我们不得不面临一个我们不愿面对但不得 不面对的尴尬现实 建国以来,语文的地位一直飘忽不定,外界对语文的淡漠、调侃与编派始终如影随形, 政治化、道德化、语录化、虚无化是人们对语文的惯常记忆。14年前,王丽、邹静之、薛 毅等人在《北京文学》上发起“忧思中国语文教育”的大讨论,以此为发轫,全社会又一次 将口水飞向语文。这场大讨论以得出“误尽苍生是语文”这样一个结论而收场。这场讨论的 另一个结果就是原本孤家寡人的语文更加自闭,原本底气不足的语文教师更加自卑。那么, 作为行内人,是不是要责怪外界对语文太刻薄呢? 中国现代语文独立设科近百年。百年语文照理说应茁壮健硕。蓦然回首,我们痛心地发 现,语文只是一株中空虚弱的老树,连学科性质这样一些基本建设都远未完成,遑论科学与 丰富了,以致后人为“语文姓什么”而争论不休。“身正不怕影子斜”,语文立身不正才授人 以话柄。另一方面,语文还周期性地自乱阵脚,折腾不止。建国后的历次教改,语文总是自 觉不自觉地充当马前卒。每一次教学改革,无一不是自上而下、风风火火的,无一不在“革 故”而“鼎新”,譬如“人文”就是对“工具”的反正,“启发式”则是对“填鸭式”的扬弃。 恒久不断的新陈代谢成就了语文特殊的景观:语文教学理论之驳杂、教学流派之林立、教学 方式之多样、教材版本之繁杂、训练体系之迥异、教学实验之纷纭冠绝他科,因山头主义而 引发的硝烟积年不散。延至新世纪,新课程吹响了号角,理想主义主导下的《语文课程标准》 令众多语文教师无所适从。与之伴随的,对教材的发难声渐宏大,“民国老教材”为人津津 乐道,而现行教材的“假”“僵”“对时代的迟钝”成为声讨的靶子,教材的大洗牌不可避免。 教材一统天下的局面被打破,人教、苏教、粤教三分天下,其他版本各管自己的“一亩三分 地”;《雪山飞狐》进课本,“鲁迅大撤退”:阿Q走了,余华来了 实际上,开语文风气之先的往往是为数不多的“精英”“大腕”,众多语文教师只不过像 草芥一样被裏挟进去。于是,在某种需要或特殊气候下一幕幕大戏就这样上演了。为数众多 的语文教师在乱花迷眼的革新中处在“跟”与“守”,“舍”与“留”的矛盾纠结中,内心茫 然、无助,不能不迈步,但又不知从何迈步。不知不觉混混沌沌中,“跟”变成了“跟风” “守”变成了“俗”。说实在话,很多语文教师对所谓改革是心存芥蒂的,很多乱象也是众 多语文教师不愿看到的。譬如教材增删,如果说《记念刘和珍君》《雷雨》《狼牙山五壮士》 《朱德的扁担》等篇目或因晦涩、或因虚假、或因政治说教而被删尚可理解的话,那么像《项 脊轩志》《孔雀东南飞》《背影》这样一些至情名篇被逐出教材则匪夷所思。教师内心的焦虑 感其弊害是不容小视的。从长远来看,教师对职业定位的挫败感和幻灭感、教学行为中的种 种随意和盲动其实就源于这种焦虑 任何学科赖以独立是因为其个性,中国传统的以诵读涵泳经典为标志的母语教学的一大 优势就是最大限度的保持了母语的独特个性。“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读书切 戒在荒忙,涵泳工夫兴味长”,不急功近利,不越俎代庖,不喧宾夺主,这正体现了汉语的 大气与从容。而当下的语文课堂,先进的理念满天飞,现代化的教学手段眼花缭乱,但很多 语文课其实是在“梦游”一一语文迷路了。《读者》杂志2011年第6期转载了一篇名为“对 抗语文”的文章,讲述了《收获》的副编审叶开的女儿乔乔学习语文的一些经历。在回答一 道“三国时期最足智多谋的人是谁”的题目时,乔乔因为刚看完《三国演义》彩图本,她欣 喜而自信地写下了自己的答案:“孔明和庞统”。结果当天晚上,孩子就伤心地回来了。老
语文教育生态的近困与远忧 430090 武汉市汉南一中 张大勇 “前世杀了人,今生教语文”是流行坊间多年的口头禅。“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若能透视一下这笑谈背后的几许沉痛,几多无奈,倒可从中观照语文教育生态的诸多风貌。 改变语文教育生态被人喊了许多年,但定下身来,我们不得不面临一个我们不愿面对但不得 不面对的尴尬现实。 建国以来,语文的地位一直飘忽不定,外界对语文的淡漠、调侃与编派始终如影随形, 政治化、道德化、语录化、虚无化是人们对语文的惯常记忆。14 年前,王丽、邹静之、薛 毅等人在《北京文学》上发起“忧思中国语文教育”的大讨论,以此为发轫,全社会又一次 将口水飞向语文。这场大讨论以得出“误尽苍生是语文”这样一个结论而收场。这场讨论的 另一个结果就是原本孤家寡人的语文更加自闭,原本底气不足的语文教师更加自卑。那么, 作为行内人,是不是要责怪外界对语文太刻薄呢? 中国现代语文独立设科近百年。百年语文照理说应茁壮健硕。蓦然回首,我们痛心地发 现,语文只是一株中空虚弱的老树,连学科性质这样一些基本建设都远未完成,遑论科学与 丰富了,以致后人为“语文姓什么”而争论不休。“身正不怕影子斜”,语文立身不正才授人 以话柄。另一方面,语文还周期性地自乱阵脚,折腾不止。建国后的历次教改,语文总是自 觉不自觉地充当马前卒。每一次教学改革,无一不是自上而下、风风火火的,无一不在“革 故”而“鼎新”,譬如“人文”就是对“工具”的反正,“启发式”则是对“填鸭式”的扬弃。 恒久不断的新陈代谢成就了语文特殊的景观:语文教学理论之驳杂、教学流派之林立、教学 方式之多样、教材版本之繁杂、训练体系之迥异、教学实验之纷纭冠绝他科,因山头主义而 引发的硝烟积年不散。延至新世纪,新课程吹响了号角,理想主义主导下的《语文课程标准》 令众多语文教师无所适从。与之伴随的,对教材的发难声渐宏大,“民国老教材”为人津津 乐道,而现行教材的“假”“僵”“对时代的迟钝”成为声讨的靶子,教材的大洗牌不可避免。 教材一统天下的局面被打破,人教、苏教、粤教三分天下,其他版本各管自己的“一亩三分 地”;《雪山飞狐》进课本,“鲁迅大撤退”;阿 Q 走了,余华来了。 实际上,开语文风气之先的往往是为数不多的“精英”“大腕”,众多语文教师只不过像 草芥一样被裹挟进去。于是,在某种需要或特殊气候下一幕幕大戏就这样上演了。为数众多 的语文教师在乱花迷眼的革新中处在“跟”与“守”,“舍”与“留”的矛盾纠结中,内心茫 然、无助,不能不迈步,但又不知从何迈步。不知不觉混混沌沌中,“跟”变成了“跟风”, “守”变成了“俗”。说实在话,很多语文教师对所谓改革是心存芥蒂的,很多乱象也是众 多语文教师不愿看到的。譬如教材增删,如果说《记念刘和珍君》《雷雨》《狼牙山五壮士》 《朱德的扁担》等篇目或因晦涩、或因虚假、或因政治说教而被删尚可理解的话,那么像《项 脊轩志》《孔雀东南飞》《背影》这样一些至情名篇被逐出教材则匪夷所思。教师内心的焦虑 感其弊害是不容小视的。从长远来看,教师对职业定位的挫败感和幻灭感、教学行为中的种 种随意和盲动其实就源于这种焦虑。 任何学科赖以独立是因为其个性,中国传统的以诵读涵泳经典为标志的母语教学的一大 优势就是最大限度的保持了母语的独特个性。“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读书切 戒在荒忙,涵泳工夫兴味长”,不急功近利,不越俎代庖,不喧宾夺主,这正体现了汉语的 大气与从容。而当下的语文课堂,先进的理念满天飞,现代化的教学手段眼花缭乱,但很多 语文课其实是在“梦游”——语文迷路了。《读者》杂志 2011 年第 6 期转载了一篇名为“对 抗语文”的文章,讲述了《收获》的副编审叶开的女儿乔乔学习语文的一些经历。在回答一 道“三国时期最足智多谋的人是谁”的题目时,乔乔因为刚看完《三国演义》彩图本,她欣 喜而自信地写下了自己的答案:“孔明和庞统”。结果当天晚上,孩子就伤心地回来了。老
师的标准答案是“诸葛亮”。在文化开明的大上海尚且如此,可以想像,在更大的时空内语 文课堂胶柱鼓瑟到了何种程度。对此,叶开给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建议,“语文课可以上得再 简略一些。”就笔者所知,毕业年级的语文课,基本就是改头换面的考点训练,初中高中概 莫能外。语文课可以有标准答案,可以有考纲考点,就是不能有“语文”,不能有“语文味” 语文教师是不是天生就低人一等呢?语文走样谁应承担这罪与罚?说一千道一万, 文很特殊。语文属人文学科,人文学科的涵养需要一个自由而宽松的空间,而在中国,这样 的自由与宽松成了稀缺资源,而气候扰动和人为干预却成为常态。忽左忽右多变的政治气候, “反封建,破四旧”而放逐几千年本民族的语文习得教法,“一边倒”而勃兴的苏联教学模 式等都让语文的底气、灵气与尊严丧失殆尽,语文形同玩偶。及至近年,功利之风更伤及语 文骨髓,教师“钱途”,官员前程无不被升学率绑架,谁敢妄动?刻板之于机变,程式之于 灵动,谁易于操作谁更保险,这是不言自明的事。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语文“被标准”“被 吸干”也就自然而然了。曾创作《财主底儿女们》的路翎因“胡风案”而横遭打压,自由后 拿起笔写的东西却像“战斗简报”和“好人好事的宣传报道”。他痛苦地说道:“鸟儿被关进 笼子太久,就不会歌唱了。”无独有偶,文革中大诗人郭沫若也只能写“口号诗”。当下,语 文的遭遇与此类同 当然,语文的异化作为当事人的语文教师是难辞其咎的。语文教师专业修养的荒疏 专业能力的不足、职业的倦怠与惰性、师德滑坡等外界啧有烦言。教师功能的弱化、退化 使得语文生态雪上加霜。 被捆绑的语文已经失去了自身微循环的能力,语文被边缘化是一个不争的现实,但语文 的被放逐似乎并未引起足够重视。于漪先生曾说过“语言是民族的根”,一个根底浅或无根 的民族注定只能长成灌木,而不可能是参天大树。钱理群先生说语文应给学生“打下精神的 底子”,但我们只交给学生“应试的斧子”。从近处看,语文之伤会产生放大效应。华东师范 大学应用语言研究所所长、终身教授潘文国曾说:为什么国人学外语的积极性高涨,却始终 学不好呢?我的看法可能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一一盖因母语本身没学好!多年的观察和研究 让我得出一个结论:学习外语所能达到的程度是以母语能力为前提的。毫不夸张地说,一个 人外语水平的上限就是他母语水平的下限,低下的母语能力成为外语学习者头上一块难以突 破的“天花板”。此言开云见日,有振聋发聩之效。惜领此语真谛者寥寥。 个学科走得长远,必须仰赖扎实的理论建设。翻检新中国成立前的语文论述,夏丐尊 叶圣陶、陈望道、黎锦煕、陶行知等大师高瞻远瞩,探幽发微,点石成金。梁启超先生的 《中学以上作文教学法》,叶圣陶、朱自清先生在40年代合著的《精读指导举隅》和《略读 指导举隅》,陈鹤琴先生1921年编著的《语体文应用字汇》等著述均基于教学实践,一语中 的,豁然开朗。这些大师是俯下身子实实在在做学问,做事业。当下语文理论建设不可不繁 荣,但平心而论,低头为教师、为语文教学实际着想的太少,陈列西方理论,把弄术语概念 的太多;触摸实情、接通地气的太少,高高在上、坐而论道的太多;平易可行、与人为善的 太少,指手划脚、离谱务虚的太多:有感召性有生存力的太少,“各领风骚三五天”的“速 朽之作”太多 语文无需太多名号,无需太多绳索。让语文回到人间,回到土地一一语文只需要一个 这样的生态! 【作者介绍】 张大勇,1969年生,中学高级教师,湖北省骨干教师,湖北省优秀中学语文教师,武 汉市学科带头人,区管专家,武汉市教育界名师王先海名师工作室成员。现执教于武汉市汉 南一中。在多家报刊发表论文90余篇,参编著述10余部
师的标准答案是“诸葛亮”。在文化开明的大上海尚且如此,可以想像,在更大的时空内语 文课堂胶柱鼓瑟到了何种程度。对此,叶开给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建议,“语文课可以上得再 简略一些。”就笔者所知,毕业年级的语文课,基本就是改头换面的考点训练,初中高中概 莫能外。语文课可以有标准答案,可以有考纲考点,就是不能有“语文”,不能有“语文味”。 语文教师是不是天生就低人一等呢?语文走样谁应承担这罪与罚?说一千道一万,语 文很特殊。语文属人文学科,人文学科的涵养需要一个自由而宽松的空间,而在中国,这样 的自由与宽松成了稀缺资源,而气候扰动和人为干预却成为常态。忽左忽右多变的政治气候, “反封建,破四旧”而放逐几千年本民族的语文习得教法,“一边倒”而勃兴的苏联教学模 式等都让语文的底气、灵气与尊严丧失殆尽,语文形同玩偶。及至近年,功利之风更伤及语 文骨髓,教师“钱途”,官员前程无不被升学率绑架,谁敢妄动?刻板之于机变,程式之于 灵动,谁易于操作谁更保险,这是不言自明的事。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语文“被标准”“被 吸干”也就自然而然了。曾创作《财主底儿女们》的路翎因“胡风案”而横遭打压,自由后 拿起笔写的东西却像“战斗简报”和“好人好事的宣传报道”。他痛苦地说道:“鸟儿被关进 笼子太久,就不会歌唱了。”无独有偶,文革中大诗人郭沫若也只能写“口号诗”。当下,语 文的遭遇与此类同。 当然,语文的异化作为当事人的语文教师是难辞其咎的。语文教师专业修养的荒疏、 专业能力的不足、职业的倦怠与惰性、师德滑坡等外界啧有烦言。教师功能的弱化、退化 使得语文生态雪上加霜。 被捆绑的语文已经失去了自身微循环的能力,语文被边缘化是一个不争的现实,但语文 的被放逐似乎并未引起足够重视。于漪先生曾说过“语言是民族的根”,一个根底浅或无根 的民族注定只能长成灌木,而不可能是参天大树。钱理群先生说语文应给学生“打下精神的 底子”,但我们只交给学生“应试的斧子”。从近处看,语文之伤会产生放大效应。华东师范 大学应用语言研究所所长、终身教授潘文国曾说:为什么国人学外语的积极性高涨,却始终 学不好呢?我的看法可能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盖因母语本身没学好!多年的观察和研究 让我得出一个结论:学习外语所能达到的程度是以母语能力为前提的。毫不夸张地说,一个 人外语水平的上限就是他母语水平的下限,低下的母语能力成为外语学习者头上一块难以突 破的“天花板”。此言开云见日,有振聋发聩之效。惜领此语真谛者寥寥。 一个学科走得长远,必须仰赖扎实的理论建设。翻检新中国成立前的语文论述,夏丏尊、 叶圣陶、陈望道、黎锦熙、陶行知等大师高瞻远瞩,探幽发微,点石成金。梁启超先生的 《中学以上作文教学法》,叶圣陶、朱自清先生在 40 年代合著的《精读指导举隅》和《略读 指导举隅》,陈鹤琴先生 1921 年编著的《语体文应用字汇》等著述均基于教学实践,一语中 的,豁然开朗。这些大师是俯下身子实实在在做学问,做事业。当下语文理论建设不可不繁 荣,但平心而论,低头为教师、为语文教学实际着想的太少,陈列西方理论,把弄术语概念 的太多;触摸实情、接通地气的太少,高高在上、坐而论道的太多;平易可行、与人为善的 太少,指手划脚、离谱务虚的太多;有感召性有生存力的太少,“各领风骚三五天”的“速 朽之作”太多。 语文无需太多名号,无需太多绳索。让语文回到人间,回到土地——语文只需要一个 这样的生态! 【作者介绍】 张大勇,1969 年生,中学高级教师,湖北省骨干教师,湖北省优秀中学语文教师,武 汉市学科带头人,区管专家,武汉市教育界名师王先海名师工作室成员。现执教于武汉市汉 南一中。在多家报刊发表论文 90 余篇,参编著述 10 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