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亚的乡愁 东亚列国在近代遭遇困厄,无疑与自身的学术状况有关。“中体 西用”与“和魂洋才”一度被“向西方寻求真理”和“脱亚入欧”所 置换,当是没有亲历过那场“二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者所无法感受和 不好理解的。然而,即使一个半世纪后回头观望,“唯西方马首是瞻” 口号的“过度”处仍然值得讨论。如果允许用一个极端的事例来说明 这一点,即假如东亚人当年真的全部听信了前岛密、南部义筹和周树 人、瞿秋白等列位的极端式“建言”,那么,中国和日本的现行通用 文字,大概早已变成了罗马字母这种曾被日人讥为“蟹文字”的语言 符号了。 汉字之所以面临过如此窘境,一则因为在西方“近代”、“科学” 和“民主”的比照下,人们过多地强调了它所裹挟的意识形态成分一 一“封建主义的文字载体本身,就是近代化的巨大阻碍”:二则因为 汉字在掌握上确实有难识难读费时费力等特点一一“千百万字的汉 语,使学问的普及难度要远远大于二十六个字母的排列组合”(参见 仓石武四郎:《汉字)运命》,岩波新书一九五二年版)。然而,不要 说汉字的母邦中国,就是声称“汉、洋既俱属他国,何不可舍汉而从 洋”(南部义筹语)的日本,也没能真正完成这场“文化大革命”。相 反,东西方文化汇合的结果不但没有使汉字消亡,反而极大地刺激、 丰富和强化了汉语的潜质、语汇和功能。在日本,一度的“和汉对立” 竟因“洋学”袭来而再度联手,甚至明治二十二年(一八八九)政府 在通过“学校令”首次整顿大学制度时,“国学”逞威于幕末的毒性
东亚的乡愁 东亚列国在近代遭遇困厄,无疑与自身的学术状况有关。“中体 西用”与“和魂洋才”一度被“向西方寻求真理”和“脱亚入欧”所 置换,当是没有亲历过那场“二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者所无法感受和 不好理解的。然而,即使一个半世纪后回头观望,“唯西方马首是瞻” 口号的“过度”处仍然值得讨论。如果允许用一个极端的事例来说明 这一点,即假如东亚人当年真的全部听信了前岛密、南部义筹和周树 人、瞿秋白等列位的极端式“建言”,那么,中国和日本的现行通用 文字,大概早已变成了罗马字母这种曾被日人讥为“蟹文字”的语言 符号了。 汉字之所以面临过如此窘境,一则因为在西方“近代”、“科学” 和“民主”的比照下,人们过多地强调了它所裹挟的意识形态成分— —“封建主义的文字载体本身,就是近代化的巨大阻碍”;二则因为 汉字在掌握上确实有难识难读费时费力等特点——“千百万字的汉 语,使学问的普及难度要远远大于二十六个字母的排列组合”(参见 仓石武四郎:《汉字の运命》,岩波新书一九五二年版)。然而,不要 说汉字的母邦中国,就是声称“汉、洋既俱属他国,何不可舍汉而从 洋”(南部义筹语)的日本,也没能真正完成这场“文化大革命”。相 反,东西方文化汇合的结果不但没有使汉字消亡,反而极大地刺激、 丰富和强化了汉语的潜质、语汇和功能。在日本,一度的“和汉对立” 竟因“洋学”袭来而再度联手,甚至明治二十二年(一八八九)政府 在通过“学校令”首次整顿大学制度时,“国学”逞威于幕末的毒性
还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消解,学院式的“和汉文学”(和文学、汉文 学、汉学)开始出现,“国史”、“国文”和“国语”也进一步以学科 领域的形式得到组建。从这个意义上说,国史学,既是从国学当中析 出的汉学部分,也是从汉学中析出的国学部分。由于“汉学”和“洋 学”的对置并不表明日本人排斥洋学,而是如何实现两者间的互补与 合作,因此,中村正直(一八三二一一一八九一,汉学者兼洋学者) 的话,部分地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真实信息:“有汉学之基者而进于洋 学,常显非常之功效”,“观今日洋学生徒中森然挺立头角且可托万里 前程者,皆乃汉学功力深厚者也”。反过来,那些没有“汉学之基础” 而只习英学者,则“惟语学可以上达,亦皆进至所难而止”(《汉学不 可废论》,见“日本近代思想大系”16《文体》,岩波书店一九八九年 版),而“将来有欲大入洋学之堂奥者,必先大力涵养汉学功力”(牧 野谦次郎:《日本汉学史》)。黑住真教授指出:“明治人及其社会在各 种场合都不断强调这样一个事实,即‘洋学’是竖立于汉学’基础 上的学问。”(《近世日本社会匕儒教》I-6,ペ力九社二OO三年版) 然而,这同样不能证明日本对汉学的“合理主义”观念论就没有 批判。一大批明治精英曾严厉地指出过汉学者的固陋,认为其万事皆 备然而粗疏笼统的弊端倘不加以克服,汉学的学术生命将为之终结。 由于态度相对理性,所以日本人对西学的连类格义功夫,似不比中国 人差。特别是明治时期,其领域的对接范围、速度和程度还要广于、 快于和精细于中国人许多。一个典型的事例是,近代以来日本人所译 概念的受众,已远超严复者不知凡几,致使严译术语不要说在日本
还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消解,学院式的“和汉文学”(和文学、汉文 学、汉学)开始出现,“国史”、“国文”和“国语”也进一步以学科 领域的形式得到组建。从这个意义上说,国史学,既是从国学当中析 出的汉学部分,也是从汉学中析出的国学部分。由于“汉学”和“洋 学”的对置并不表明日本人排斥洋学,而是如何实现两者间的互补与 合作,因此,中村正直(一八三二——一八九一,汉学者兼洋学者) 的话,部分地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真实信息:“有汉学之基者而进于洋 学,常显非常之功效”,“观今日洋学生徒中森然挺立头角且可托万里 前程者,皆乃汉学功力深厚者也”。反过来,那些没有“汉学之基础” 而只习英学者,则“惟语学可以上达,亦皆进至所难而止”(《汉学不 可废论》,见“日本近代思想大系”16《文体》,岩波书店一九八九年 版),而“将来有欲大入洋学之堂奥者,必先大力涵养汉学功力”(牧 野谦次郎:《日本汉学史》)。黑住真教授指出:“明治人及其社会在各 种场合都不断强调这样一个事实,即‘洋学’是竖立于‘汉学’基础 上的学问。”(《近世日本社会と儒教》Ⅰ-6,ぺかん社二○○三年版) 然而,这同样不能证明日本对汉学的“合理主义”观念论就没有 批判。一大批明治精英曾严厉地指出过汉学者的固陋,认为其万事皆 备然而粗疏笼统的弊端倘不加以克服,汉学的学术生命将为之终结。 由于态度相对理性,所以日本人对西学的连类格义功夫,似不比中国 人差。特别是明治时期,其领域的对接范围、速度和程度还要广于、 快于和精细于中国人许多。一个典型的事例是,近代以来日本人所译 概念的受众,已远超严复者不知凡几,致使严译术语不要说在日本
就是在后来的中国人当中也少有使用者。 “和制汉语”的登场,是东亚文化史上的重要事件。根据日本官 方公布的数据和学者的研究,出典于现代日本文献的汉语词汇,共计 四百五十六个(《中日现代汉语对照词汇表》):近代词汇五百一十九 个(《汉语百科大辞典》)。我之所以相信大家都会对“和制汉语”抱 有浓厚的兴趣,是因为现代中国人很少能想到平素随口就来的大量日 常用语,居然会来自日本;也不太敢相信几千年的古老汉语竞会有如 此强韧的更生力。这些在幕末明治期曾一度被称作“新汉语”的语汇 所创出的新概念竟如此丰富,以致“概念”一词本身,也出于日本人 的创造。陈力卫的研究成果显示,由于“观、学、性、觉”等语尾词 的采用提高了新汉语的造词能率,因而不仅为日本吸纳西学提供了极 大的方便,而且经由留日学生对日本著述的大量翻译,还使流风所至, 遍及中国、朝鲜和越南,一时间竟造成了学术话语的“逆输入”景观。 由此而形成的近代知识结构和共有价值体系,对各国的文化交流,发 挥了重要的作用(《和制汉语)形成之冬)展开》第四章,汲古书院 二OO一年版)。 但是,由于这些造词在形式上仍然是汉字的组合,因此,正如“新 汉语”一词所明示的那样,虽说这是对西洋知识的翻译,但本质上仍 不过是汉语对新事物的格义和摹写。这恐怕也是日本以外的东亚地区 能够迅速接受和使用日式汉语的原因之一。沈国威指出,日本人在翻 译西方概念时曾采用了直译(翻)、意译(义)和音译(音)三种处 理方式。其中,幕末明治之际多行直译;明治启蒙者如福泽渝吉和西
就是在后来的中国人当中也少有使用者。 “和制汉语”的登场,是东亚文化史上的重要事件。根据日本官 方公布的数据和学者的研究,出典于现代日本文献的汉语词汇,共计 四百五十六个(《中日现代汉语对照词汇表》);近代词汇五百一十九 个(《汉语百科大辞典》)。我之所以相信大家都会对“和制汉语”抱 有浓厚的兴趣,是因为现代中国人很少能想到平素随口就来的大量日 常用语,居然会来自日本;也不太敢相信几千年的古老汉语竟会有如 此强韧的更生力。这些在幕末明治期曾一度被称作“新汉语”的语汇 所创出的新概念竟如此丰富,以致“概念”一词本身,也出于日本人 的创造。陈力卫的研究成果显示,由于“观、学、性、觉”等语尾词 的采用提高了新汉语的造词能率,因而不仅为日本吸纳西学提供了极 大的方便,而且经由留日学生对日本著述的大量翻译,还使流风所至, 遍及中国、朝鲜和越南,一时间竟造成了学术话语的“逆输入”景观。 由此而形成的近代知识结构和共有价值体系,对各国的文化交流,发 挥了重要的作用(《和制汉语の形成とその展开》第四章,汲古书院 二○○一年版)。 但是,由于这些造词在形式上仍然是汉字的组合,因此,正如“新 汉语”一词所明示的那样,虽说这是对西洋知识的翻译,但本质上仍 不过是汉语对新事物的格义和摹写。这恐怕也是日本以外的东亚地区 能够迅速接受和使用日式汉语的原因之一。沈国威指出,日本人在翻 译西方概念时曾采用了直译(翻)、意译(义)和音译(音)三种处 理方式。其中,幕末明治之际多行直译;明治启蒙者如福泽谕吉和西
周等人多行意译:进入大正阶段,音译才渐成主流。用片假名来表记 的音译词汇固有快速便捷的好处,可意思的直观性却因假名本身的纯 粹表音性质而无法像汉字那样一望便知。由于这种弊端因外来语数量 的激增而越发积重难返,因而近年来日本人开始担心,认为这样下去 将造成汉字文化圈无法继续与西方共同拥有新概念的结局。日本国立 国语研究所正在从事的研究工作,就是如何用汉语翻译词来代替音译 词。沈氏认为,江户兰学者的工作,将会给这项研究带来有益的启示 (《阑学)语匕新汉语)创出》,见《十九世纪中国语)诸相》,雄松 堂二OO七年版)。而我以为,这种启示如从一九七八年以来中国三 十年的语汇现代化经验中去获得,意义可能会更大些。由于再复杂的 现代科技术语,一到中国环境都几无例外地变成富涵中国文化意蕴的 汉语,所以现代日本所遇到的语言难局,在中国人看来好像并未构成 问题。这意味着,作为锤炼了数千载的高度成熟语言,汉语不但可以 应对东西世事的万端变化,还足以使任何无视“六书”造字原则的纯 注音符号日益显露出意义的干瘪和苍白。事实上,这笔弥足珍贵的巨 大文化遗产,不但成功地迎接了梵文的挑战,为佛教创造了覆盖东亚 并足以向印度“逆输入”的灿烂宗教文化,其在近代文明的狂飙骤雨 面前,亦未尝不卓然挺立,实现了那些决计向“蟹文字”全面投降者 所无法想象的自我更生。由于汉语的出色表现并没有构成近代化诠释 的语言障碍,这就给即将完成现代化改造任务的东亚地区提出了区域 文明该如何继承和发展的重大课题。 课题本身,触媒于东亚各国互补互动和合作发展的需求日益迫切
周等人多行意译;进入大正阶段,音译才渐成主流。用片假名来表记 的音译词汇固有快速便捷的好处,可意思的直观性却因假名本身的纯 粹表音性质而无法像汉字那样一望便知。由于这种弊端因外来语数量 的激增而越发积重难返,因而近年来日本人开始担心,认为这样下去 将造成汉字文化圈无法继续与西方共同拥有新概念的结局。日本国立 国语研究所正在从事的研究工作,就是如何用汉语翻译词来代替音译 词。沈氏认为,江户兰学者的工作,将会给这项研究带来有益的启示 (《阑学の语と新汉语の创出》,见《十九世纪中国语の诸相》,雄松 堂二○○七年版)。而我以为,这种启示如从一九七八年以来中国三 十年的语汇现代化经验中去获得,意义可能会更大些。由于再复杂的 现代科技术语,一到中国环境都几无例外地变成富涵中国文化意蕴的 汉语,所以现代日本所遇到的语言难局,在中国人看来好像并未构成 问题。这意味着,作为锤炼了数千载的高度成熟语言,汉语不但可以 应对东西世事的万端变化,还足以使任何无视“六书”造字原则的纯 注音符号日益显露出意义的干瘪和苍白。事实上,这笔弥足珍贵的巨 大文化遗产,不但成功地迎接了梵文的挑战,为佛教创造了覆盖东亚 并足以向印度“逆输入”的灿烂宗教文化,其在近代文明的狂飙骤雨 面前,亦未尝不卓然挺立,实现了那些决计向“蟹文字”全面投降者 所无法想象的自我更生。由于汉语的出色表现并没有构成近代化诠释 的语言障碍,这就给即将完成现代化改造任务的东亚地区提出了区域 文明该如何继承和发展的重大课题。 课题本身,触媒于东亚各国互补互动和合作发展的需求日益迫切
的今天。历史上,“衣冠唐制度,诗书汉文章”,常被人用来状摩东亚 地区曾经有过的黄金交往期。那个时候,东亚四国用以交流的文字形 式是文言(日韩越称之为“汉文”)。口语的不通之所以没有构成四方 交流的障碍,是因为彼此间通行着一种既可达意又不失亲切的交谈方 式一一笔谈。笔谈又称“笔话”和“笔语”,是只凭纸墨笔砚即可相 互认知的沟通手段。在日本,五世纪初应神天皇之前并无文字,但日 本人见到汉字的时间可能会比较早。有一种说法称,日本孝灵天皇四 十五年时,秦始皇即位。始皇好仙,派人赴日求长生不死药。日本则 反索五帝三皇书,始皇送之。其后三十五年,秦始皇焚书坑儒,故孔 子全经得存于日本,且此事曾见于“异朝之书”云云(北亲房:《神 皇正统记》)。秦始皇派徐福(市)东瀛求药事,见诸《史记·秦始皇 本纪》,而“异朝之书”云者,当来自欧阳修《日本刀歌》的一句诗: “徐福行时书未焚,逸书百篇今尚存”(《文忠公全集》卷十五)。后 来的《文献通考》和《琅邪代醉篇》所载,亦均本此。在尚未得到事 实的确固证明前,这种说法只能被视为美丽的猜测(《善邻国宝记》 卷上,集英社一九九五年版)。实际上,六世纪以降,汉字才开始了 大量涌入日本的过程一一这当然有赖于佛教和儒教的东传。汉字的力 量十分巨大,以至“倘无汉字文化的作用和刺激,以往缓慢的氏族联 合就不会朝规模庞大的国家统合方向迈进”(黑住真语)。六世纪末的 隋唐帝国,无疑给日本带来了更进一步的影响,所以七世纪时,日本 又踏上了“律令国家”的道路。到了八世纪的奈良时代和九世纪的平 安初期,该过程才大体完成。也就是说,从五世纪到九世纪这一堪称
的今天。历史上,“衣冠唐制度,诗书汉文章”,常被人用来状摩东亚 地区曾经有过的黄金交往期。那个时候,东亚四国用以交流的文字形 式是文言(日韩越称之为“汉文”)。口语的不通之所以没有构成四方 交流的障碍,是因为彼此间通行着一种既可达意又不失亲切的交谈方 式——笔谈。笔谈又称“笔话”和“笔语”,是只凭纸墨笔砚即可相 互认知的沟通手段。在日本,五世纪初应神天皇之前并无文字,但日 本人见到汉字的时间可能会比较早。有一种说法称,日本孝灵天皇四 十五年时,秦始皇即位。始皇好仙,派人赴日求长生不死药。日本则 反索五帝三皇书,始皇送之。其后三十五年,秦始皇焚书坑儒,故孔 子全经得存于日本,且此事曾见于“异朝之书”云云(北亲房:《神 皇正统记》)。秦始皇派徐福(市)东瀛求药事,见诸《史记·秦始皇 本纪》,而“异朝之书”云者,当来自欧阳修《日本刀歌》的一句诗: “徐福行时书未焚,逸书百篇今尚存”(《文忠公全集》卷十五)。后 来的《文献通考》和《琅邪代醉篇》所载,亦均本此。在尚未得到事 实的确固证明前,这种说法只能被视为美丽的猜测(《善邻国宝记》 卷上,集英社一九九五年版)。实际上,六世纪以降,汉字才开始了 大量涌入日本的过程——这当然有赖于佛教和儒教的东传。汉字的力 量十分巨大,以至“倘无汉字文化的作用和刺激,以往缓慢的氏族联 合就不会朝规模庞大的国家统合方向迈进”(黑住真语)。六世纪末的 隋唐帝国,无疑给日本带来了更进一步的影响,所以七世纪时,日本 又踏上了“律令国家”的道路。到了八世纪的奈良时代和九世纪的平 安初期,该过程才大体完成。也就是说,从五世纪到九世纪这一堪称
确立了日本古代国家框架的约五百年的时间里,日本的通用文字为汉 字,文章亦只通行汉文。作为律令国家之文化象征的八世纪汉诗集《怀 风藻》和九世纪前半叶缤纷涌现的敕撰汉诗集等自不待言,在人们看 来几乎是古典之古典的《古事记》、《日本书纪》和《万叶集》等,亦 全部以汉文书就。而且,即便八、九世纪已成为过去,日本人的记录 手段仍无甚改变。不用说作为正史的六国史、律令格式及其注释、诸 种公文和公共记录的撰写和记录方法一仍其旧,就是男性贵族们的日 记和备忘录、佛教儒教的经典、教学书和修法书等,亦继续以汉字的 形式来书写。中间虽有变化,但以汉文记录的传统,却一直被保存了 下来(参见黑住真前揭书章节)。日本的汉文使用能力既然如此发达, 中日之间的口头翻译作用便没有获得特别凸显。例如,雍熙初年(十 世纪末),日本僧人然来到宋朝,“献其国职员令、年代记”。然“然 善笔札,而不通华言,有所问,书以对之”(《善邻国宝记》卷上引《杨 文公谈苑》)。到了江户时代,“问答需凭笔”、“言谈在此书”,就更是 中日人士相互了解的不二方法。在日本“锁国”和中国“海禁”的特 殊历史阶段,类似的问答活动,不但有助于相互了解,还极大地加深 了彼此间的交谊。华人启堂等三人漂流日本期间,与日人秋岳交游有 日,蒙眷甚深。后因日方清港令已下,乃不得不去。及涕泣揖别,亦 以笔语赠答: 启堂云:清港以来,经乙百多日。辱眷之厚,譬之无言。奈现刻叙别,不 觉泪下。望我公台下,在留本处,时时相见谈心,〔许)之麽。 秋岳云:二十八字二只(首),代笔语,聊眷眷之情。情长言短,我棣台三 位照鉴是祈一一人事从来梦等闲,忽逢清港别琼山。兹身设得分为二,一个随君 一个还。屈指六旬舱里过,恩情更比弟昆多。管城写道谈心处,不信人间有汉和。 (《得泰船笔语》,见《文政九年远州漂着得泰船资料》,关西大学出版部一九八
确立了日本古代国家框架的约五百年的时间里,日本的通用文字为汉 字,文章亦只通行汉文。作为律令国家之文化象征的八世纪汉诗集《怀 风藻》和九世纪前半叶缤纷涌现的敕撰汉诗集等自不待言,在人们看 来几乎是古典之古典的《古事记》、《日本书纪》和《万叶集》等,亦 全部以汉文书就。而且,即便八、九世纪已成为过去,日本人的记录 手段仍无甚改变。不用说作为正史的六国史、律令格式及其注释、诸 种公文和公共记录的撰写和记录方法一仍其旧,就是男性贵族们的日 记和备忘录、佛教儒教的经典、教学书和修法书等,亦继续以汉字的 形式来书写。中间虽有变化,但以汉文记录的传统,却一直被保存了 下来(参见黑住真前揭书章节)。日本的汉文使用能力既然如此发达, 中日之间的口头翻译作用便没有获得特别凸显。例如,雍熙初年(十 世纪末),日本僧人然来到宋朝,“献其国职员令、年代记”。然“然 善笔札,而不通华言,有所问,书以对之”(《善邻国宝记》卷上引《杨 文公谈苑》)。到了江户时代,“问答需凭笔”、“言谈在此书”,就更是 中日人士相互了解的不二方法。在日本“锁国”和中国“海禁”的特 殊历史阶段,类似的问答活动,不但有助于相互了解,还极大地加深 了彼此间的交谊。华人启堂等三人漂流日本期间,与日人秋岳交游有 日,蒙眷甚深。后因日方清港令已下,乃不得不去。及涕泣揖别,亦 以笔语赠答: 启堂云:清港以来,经乙百多日。辱眷之厚,譬之无言。奈现刻叙别,不 觉泪下。望我公台下,在留本处,时时相见谈心,〔许〕之麽。 秋岳云:二十八字二只(首),代笔语,聊眷眷之情。情长言短,我棣台三 位照鉴是祈——人事从来梦等闲,忽逢清港别琼山。兹身设得分为二,一个随君 一个还。屈指六旬舱里过,恩情更比弟昆多。管城写道谈心处,不信人间有汉和。 (《得泰船笔语》,见《文政九年远州漂着得泰船资料》,关西大学出版部一九八
六年版) 类似的佳话,不胜枚举。笔谈不但表现出日本人不菲的汉文功力, 由此而引发的人间情谊竟也如此深厚,一句“不信人间有汉和”的肺 腑话语,已足令当代人士唏嘘嗟叹,感慨有加了。 与日本相比,朝鲜与中国的交流要更早,也更频繁些。但韩人何 时开始接触汉字,历来说法不一。据韩国最古的史书《三国史记》卷 二十四百济近肖古王三十年(三七五)“古记”所载:“百济开国已来, 未有以文字记事。至是得博士高兴,始有书记。然高兴未尝显于他书, 不知其何许人也。”实际上,汉武帝早于公元前二世纪初就在朝鲜设 有四郡,公孙康于四世纪初又在南部设带方郡,说明汉字应更早传入 朝鲜才是。唐朝初年,韩人一般的汉文修养提高颇大,后起直追的新 罗尤其如此。这有赖于其不懈的联唐政策,也跟汉文具有特殊的外交 功能有关。唯此,它收到了与日本类似的效果,以至于文武王说:“强 首文章,自任能以书翰致意于中国及丽、济二邦,故能结好成功。我 先王请兵于唐以平丽、济者,虽曰武功,亦由文章之助焉,则强首之 功岂可忽也!”(参见《旧唐书·高句丽传》、《三国史记》卷四十六及 朱云影《中国文化对日韩越的影响》第三章,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二 OO七年版)。从大唐行军总管薛仁贵和文武王讨论唐新联军攻略高 丽、百济问题的信札中可知,汉文在当时中朝间所发挥的作用,的确 十分巨大。如果推察不误,则文武王的“报书”亦当出自强首之笔(《三 国史记》卷七《新罗本纪》第七)。当然,这一统一作用的发挥,与 高丽和百济的文字形式早已是汉文有关。在嗣后的《李朝实录》当中, 中朝汉文文书的交流变得更加频繁,而不管是出于善意的了解还是用
六年版) 类似的佳话,不胜枚举。笔谈不但表现出日本人不菲的汉文功力, 由此而引发的人间情谊竟也如此深厚,一句“不信人间有汉和”的肺 腑话语,已足令当代人士唏嘘嗟叹,感慨有加了。 与日本相比,朝鲜与中国的交流要更早,也更频繁些。但韩人何 时开始接触汉字,历来说法不一。据韩国最古的史书《三国史记》卷 二十四百济近肖古王三十年(三七五)“古记”所载:“百济开国已来, 未有以文字记事。至是得博士高兴,始有书记。然高兴未尝显于他书, 不知其何许人也。”实际上,汉武帝早于公元前二世纪初就在朝鲜设 有四郡,公孙康于四世纪初又在南部设带方郡,说明汉字应更早传入 朝鲜才是。唐朝初年,韩人一般的汉文修养提高颇大,后起直追的新 罗尤其如此。这有赖于其不懈的联唐政策,也跟汉文具有特殊的外交 功能有关。唯此,它收到了与日本类似的效果,以至于文武王说:“强 首文章,自任能以书翰致意于中国及丽、济二邦,故能结好成功。我 先王请兵于唐以平丽、济者,虽曰武功,亦由文章之助焉,则强首之 功岂可忽也!”(参见《旧唐书·高句丽传》、《三国史记》卷四十六及 朱云影《中国文化对日韩越的影响》第三章,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二 ○○七年版)。从大唐行军总管薛仁贵和文武王讨论唐新联军攻略高 丽、百济问题的信札中可知,汉文在当时中朝间所发挥的作用,的确 十分巨大。如果推察不误,则文武王的“报书”亦当出自强首之笔(《三 国史记》卷七《新罗本纪》第七)。当然,这一统一作用的发挥,与 高丽和百济的文字形式早已是汉文有关。在嗣后的《李朝实录》当中, 中朝汉文文书的交流变得更加频繁;而不管是出于善意的了解还是用
于防范的刺探,一部《燕行录》,已使这类交流活动登峰造极。如果 仅仅在文字的意义上套用日本人秋岳的那句诗,则“不知人间有中韩” 似乎更能表现那个时代的中朝交流特征。 与此相似的,是汉字在越南的传播。研究者指出,汉字进入越南, 当始于汉武帝元鼎五年(前一一二)。这一年,汉帝国在越南设置了 交趾、九真和日南三郡。据说,当时已有若干通晓汉文的越人,并担 任着郡县的下级官吏。随着汉文修养的日益加深,越人对中原的文化 认同渐趋强烈,以至于东汉末任交趾刺史的李进竟向汉廷上言:“率 土之滨,莫非王臣。今登仕朝廷,皆中州之人,未尝奖励远人。”(《大 越史记》外纪三《属东汉纪》)降至唐代,安南人士游学中原者益众, 且频与中原名士王维、杨巨源、贾岛等交游,诗文唱酬颇多。东晋时, 尽管安南已告独立,但汉文的地位非但未见削弱,反而在南宋中叶的 陈朝,变得愈加牢固。这一方面有陈氏先祖来自中国的原因,也与中 原文赋已成为国家取士和文人晋身的标准有关。至于黎朝(明宣德年 间所建),因直接仿效大明科举之制,遂使那里的整个文教形式与中 原和朝鲜益发逼肖,这种景象,一直持续到清乾隆年间(参见朱云影 前揭书第三章)。 实际上,有如此“共同”点的王国,还不止于日、朝、越三方。 在容易被人遗忘的琉球群岛,也同样刻录着并不亚于以上三国的类似 印记。虽说琉球王国与中国的正式交流始见于《明史》的记载,但民 间层次的贸易往来,却发端较早。而且从一四一O年(永乐二年)到 一八六六年(同治五年)约五百年的时间里,琉球一直都接受着来自
于防范的刺探,一部《燕行录》,已使这类交流活动登峰造极。如果 仅仅在文字的意义上套用日本人秋岳的那句诗,则“不知人间有中韩” 似乎更能表现那个时代的中朝交流特征。 与此相似的,是汉字在越南的传播。研究者指出,汉字进入越南, 当始于汉武帝元鼎五年(前一一二)。这一年,汉帝国在越南设置了 交趾、九真和日南三郡。据说,当时已有若干通晓汉文的越人,并担 任着郡县的下级官吏。随着汉文修养的日益加深,越人对中原的文化 认同渐趋强烈,以至于东汉末任交趾刺史的李进竟向汉廷上言:“率 土之滨,莫非王臣。今登仕朝廷,皆中州之人,未尝奖励远人。”(《大 越史记》外纪三《属东汉纪》)降至唐代,安南人士游学中原者益众, 且频与中原名士王维、杨巨源、贾岛等交游,诗文唱酬颇多。东晋时, 尽管安南已告独立,但汉文的地位非但未见削弱,反而在南宋中叶的 陈朝,变得愈加牢固。这一方面有陈氏先祖来自中国的原因,也与中 原文赋已成为国家取士和文人晋身的标准有关。至于黎朝(明宣德年 间所建),因直接仿效大明科举之制,遂使那里的整个文教形式与中 原和朝鲜益发逼肖,这种景象,一直持续到清乾隆年间(参见朱云影 前揭书第三章)。 实际上,有如此“共同”点的王国,还不止于日、朝、越三方。 在容易被人遗忘的琉球群岛,也同样刻录着并不亚于以上三国的类似 印记。虽说琉球王国与中国的正式交流始见于《明史》的记载,但民 间层次的贸易往来,却发端较早。而且从一四一○年(永乐二年)到 一八六六年(同治五年)约五百年的时间里,琉球一直都接受着来自
中国的册封,中琉之间不仅贸易往来频繁,彼此还发生了深刻的政治 关联。作为一种珍贵的文化遗留,今天的“首里城”,仍到处弥漫着 浓重的古典中华气息,无论是楼阁门阙,还是雕梁匾额。为了提高当 地人的汉语使用水平进而普及汉语的使用面,琉球还实行了“官生” (国费留学生)制度,不但往南京国子监(明)和北京国子监(清) 派去留学生,而且民间的许多人士也纷纷浮槎福建,自费“勤学”。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在赴华留学之前,一般都要接受类似于今天“预 备校”学习的中国“官话”训练,久则渐成定制。专供这种学习之用 的汉语教材,如《学官话》(一名《尊驾》)、《官话问答便语》和《白 姓官话》等,亦不一而足(参见濑户口律子:《学官话全一一琉球官 话课本研究》,榕树书林二OO三年版)。据载,琉球与中国之间的函 件往来,行文典雅,用词规范,是标准的汉文。起初,琉球的对日官 函大体照顾日式的汉语表达。但是,随着与中国关系的日益加深(日 本方面的说法,过多强调日方对琉球行“大君”号的时间转折[庆安 二年,一六四三年]),琉日之间往来官函的汉文风格,越发朝规范方 向发展,并且这种风格还在日本的延宝、正德年间(一六七三一 七一五)得到了确定(参见见山和行:《琉球王国)外交匕王榷》Ⅱ, 吉川弘文馆二OO四年版)。 琉日的对话手段,同时凸显了汉文作用的另一重要侧面,即作为 东亚共有语言形式的汉文,还自觉地承载起中国外围国与国之间的交 流功能。康熙年间出使清朝的阮公沆在诗作《赠朝鲜国使俞吉一、李 世瑾》中咏道:“地各东南海际居,计程一万又零余。威仪共秉周公
中国的册封,中琉之间不仅贸易往来频繁,彼此还发生了深刻的政治 关联。作为一种珍贵的文化遗留,今天的“首里城”,仍到处弥漫着 浓重的古典中华气息,无论是楼阁门阙,还是雕梁匾额。为了提高当 地人的汉语使用水平进而普及汉语的使用面,琉球还实行了“官生” (国费留学生)制度,不但往南京国子监(明)和北京国子监(清) 派去留学生,而且民间的许多人士也纷纷浮槎福建,自费“勤学”。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在赴华留学之前,一般都要接受类似于今天“预 备校”学习的中国“官话”训练,久则渐成定制。专供这种学习之用 的汉语教材,如《学官话》(一名《尊驾》)、《官话问答便语》和《白 姓官话》等,亦不一而足(参见濑户口律子:《学官话全——琉球官 话课本研究》,榕树书林二○○三年版)。据载,琉球与中国之间的函 件往来,行文典雅,用词规范,是标准的汉文。起初,琉球的对日官 函大体照顾日式的汉语表达。但是,随着与中国关系的日益加深(日 本方面的说法,过多强调日方对琉球行“大君”号的时间转折[庆安 二年,一六四三年]),琉日之间往来官函的汉文风格,越发朝规范方 向发展,并且这种风格还在日本的延宝、正德年间(一六七三——一 七一五)得到了确定(参见见山和行:《琉球王国の外交と王榷》Ⅱ, 吉川弘文馆二○○四年版)。 琉日的对话手段,同时凸显了汉文作用的另一重要侧面,即作为 东亚共有语言形式的汉文,还自觉地承载起中国外围国与国之间的交 流功能。康熙年间出使清朝的阮公沆在诗作《赠朝鲜国使俞吉一、李 世瑾》中咏道:“地各东南海际居,计程一万又零余。威仪共秉周公
礼,学问同尊孔氏书!”(《越南辑略》卷二《诗选》)《惺窝先生文集》 中有日本近世大儒藤原惺窝与朝鲜硕学姜沆(日朝交战时被掳至日 本)的笔谈实录。其间固有两国交恶的阴影,但日本知识人的向学精 神和由此生发的两国学者交谊,至今仍被传为佳话(见《藤原惺窝集》 卷上,思文阁一九四一年版)。江户时代,“朝鲜通信使”在与日本的 百余年交流过程中,所采行的也正是笔谈形式(阿哲郎:《近〈℃远 中国语》第四章,中公新书二OO七年版)。汉文笔谈,可以使当事 人直入双方的心灵世界,它加深了朝日之间的了解和友谊,致使时任 对马外交官的雨森芳洲感慨道:“贵国(朝鲜)之于我州也,诚信眷 恤百年有如一日。”(《雨森芳洲外交关系资料书翰集》《笔语》)据称, 标志其对外关系理念发生巨变的《交邻提醒》一书,即形成于他的外 交生涯中。笔者踏查“对马历史民俗资料馆”时注意到,在“朝鲜国 通信使之碑”的旁侧,伫立着凝结芳洲外交思想精华的“诚信之交邻” 石碑。当然,从日琉赠答文书中,人们也不时可以看到丰臣秀吉对琉 球野心的如实记录一一“欲弘政化于异域者,素愿也。”(参见《新订 善邻国宝记》,集英社一九九五年版) 无论汉文交流史上有过怎样的悲喜哀乐,当我们今天也试图做如 此交流时,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却横亘在面前:经过一个半世纪的西 学冲击,东亚诸国的文字表述形式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异。不但日本 的汉字使用量大为减少,朝鲜半岛的通用语也大多实现了“无汉字 化”,而越南文字,则完全罗马化了。即便在汉语母邦中国,除台湾 和港澳外,普及了简体字的大陆,文字的表现形式亦因几套改革方案
礼,学问同尊孔氏书!”(《越南辑略》卷二《诗选》)《惺窝先生文集》 中有日本近世大儒藤原惺窝与朝鲜硕学姜沆(日朝交战时被掳至日 本)的笔谈实录。其间固有两国交恶的阴影,但日本知识人的向学精 神和由此生发的两国学者交谊,至今仍被传为佳话(见《藤原惺窝集》 卷上,思文阁一九四一年版)。江户时代,“朝鲜通信使”在与日本的 百余年交流过程中,所采行的也正是笔谈形式(阿哲郎:《近くて远 中国语》第四章,中公新书二○○七年版)。汉文笔谈,可以使当事 人直入双方的心灵世界,它加深了朝日之间的了解和友谊,致使时任 对马外交官的雨森芳洲感慨道:“贵国(朝鲜)之于我州也,诚信眷 恤百年有如一日。”(《雨森芳洲外交关系资料书翰集》《笔语》)据称, 标志其对外关系理念发生巨变的《交邻提醒》一书,即形成于他的外 交生涯中。笔者踏查“对马历史民俗资料馆”时注意到,在“朝鲜国 通信使之碑”的旁侧,伫立着凝结芳洲外交思想精华的“诚信之交邻” 石碑。当然,从日琉赠答文书中,人们也不时可以看到丰臣秀吉对琉 球野心的如实记录——“欲弘政化于异域者,素愿也。”(参见《新订 善邻国宝记》,集英社一九九五年版) 无论汉文交流史上有过怎样的悲喜哀乐,当我们今天也试图做如 此交流时,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却横亘在面前:经过一个半世纪的西 学冲击,东亚诸国的文字表述形式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异。不但日本 的汉字使用量大为减少,朝鲜半岛的通用语也大多实现了“无汉字 化”,而越南文字,则完全罗马化了。即便在汉语母邦中国,除台湾 和港澳外,普及了简体字的大陆,文字的表现形式亦因几套改革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