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危机中的旧制度国家 对一场革命的爆发而言,仅有“下层阶级拒绝”照旧生活下去还不够: 还必须要有“上层阶级不能够”照旧生活下去。 一列宁 法国、俄国和中国革命都明显地源出于政治危机之中,而这些政治危 机又位于旧制度国家的结构和形势的中心。1787年至1789年在法国、 1917年的上半年和1911一1916年在中国所发生的种种事件,不但破坏了 专制君主的基础,而且还瓦解了由中央协调的、施加于具有潜在反叛性的 下层阶级之上的行政和军事控制。当旧制度国家不能有效应对国际形势 所带来的挑战时,革命性危机便进一步发展。君主政权经受着经济上更 发达的外来权力的新威胁或更激烈的竞争。而且,由于专制性国家组织 与地主上层阶级和农业经济的制度性关系,他们在做出反应之时会受到 限制或制约。在国内阶级结构和国际紧急事件的交叉压力之下,专制者 及其中央集权的行政机构和军队走向了分崩离析,从而为以下层反叛为 先锋的社会革命转型开辟了道路。 为了理解引发法国、俄国和中国革命的政治危机的性质和原因,我们 需要先了解旧制度的结构,以及它们在革命爆发前所陷入的冲突。我们可 以首先从这一事实开始,即革命前的法国、俄国和中国都是由专制君主维 持统一的国家,专制君主的任务主要集中于维持国内秩序并与外敌竞争。 在所有这三个国家的旧制度下,都有相当完备的帝制国家(imperial 59
■国家与社会革偷 state)一也即,高度分化并由中央协调的行政和军事等级体系,在专制君 主的庇护下履行职能,l这些帝制国家都是原生型官僚制(proto-bureaucrat-- i©):有些职位,尤其是高级职位实现了功能专门化;有些职位或官员职责的 某些方面受制于明晰的规则和等级监督;在每个政权中,从私人财产和私 人事务中分离出来的国家职位和职责部分地(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制度化 了。然而,这三个帝制国家都没有充分官僚制化。2与此相应的是,也没有 一个国家像现代民族国家那样,实现充分的中央集权并在社会中享有充分 的权力。尤其值得强调的是,旧制度法国、俄国和中国的帝制国家都不能 直接控制、更谈不上重组地方农业社会经济关系。他们在职能的变化和扩 展上受到了限制,也就是说,它是被用来:发动对外战争:在国内监督社会 以维持表面上的普遍秩序;通过征兵和对土地、人口和贸易征税而抽取社 会经济资源(但是不能对一切都征税,因为对个人收人的评估相当困难)。 法国波旁王朝、俄罗斯罗曼诺夫王朝和中国清王朝的帝制国家矗立 于占主导地位的农业经济之上。在这种农业经济中,土地和农产品的(非 国家)所有权分属于数量众多的农民家庭和上层地主阶级。在每一种旧 制度下,最为重要的支配阶级(即占有剩余产品的阶级)基本上都是地主 上层阶级。即使这个阶级有可能因为与商业财富联系紧密而焕发青春, 基本的格局仍然不会改变。市场关系在这三个革命前的社会中已经有了 非常广泛的发展,3已经有了一些以城市为基础的工人阶级,以及控制着 商业和工业的阶级。然而,大多数贸易都是以地方或地区为中心(而不是 全国性的),农业在经济上的重要性要大于商业或工业,产品的资本主义 关系既没有在农业事务中居主导地位,也没有在非农业事务中居主导地 位。上层商业和工业阶级与原有地主上层阶级之间,有一种共生关系,或 者与帝制国家之间存在着依赖关系。在所有这三种旧制度下,商业 工业阶级与土地贵族之间,在政治方面基本上并不存在相对紧张的关系。 相反,这种基本的紧张关系存在于生产者阶级与支配阶级和国家之间,而 且也存在于地主支配阶级与专制性帝制国家之间。 就像在所有农业国家中一样,农民(和城市平民)的潜在反叛是旧制 度法国、俄国和中国的一种地方性疾病。在这里只需注意到这种在社会 中曾经出现过的、基本的紧张状况,因为我们还将在第三章中详细讨论这 60
■第二章危机中的旧制度国家 一点。在这里,我们需要集中关注帝制国家与上层地主阶级之间的关系, 以及从这种关系中可能产生出的冲突。 当然,在某种意义上,在革命前的法国、俄国和中国,帝制国家与地主 上层阶级在控制和剥削农民方面完全是伙伴关系。无论历史上的具体情 况如何(尤其是绝对主义之前的法国),在革命前不久的一段时期内,中央 集权的行政和军事组织的绝对地位,并没有受到地主上层阶级的挑战。 支配阶级在地方层面上完全不能抵抗农民的反叛:他们开始在不同程度 上依赖于中央集权制国家来支持他们的阶级地位和特权。更有甚者,支 配阶级也开始习惯于利用为国家服务的机会来谋取私人财富。而且事实 上,在旧制度下的法国、俄国和中国,这种通过国家职位间接占有剩余财 富的现象非常明显。 但是,如果从某种意义上说帝制国家与地主阶级在剥削方面还是一 种伙伴关系,那么在控制农民的人力和从农业一商业经济中榨取剩余 财富方面,它们同时也是竞争对手。君主感兴趣的是从社会中榨取更多 的资源,并将它们有效地用于军事强化和由国家发起、由中央控制的经济 发展。因此,地主上层阶级的经济利益就成了君主要克服的部分障碍;因 为地主阶级主要感兴趣的事情,要么是阻止国家更多的榨取资源,要么就 是利用职务之便来吮吸国库,而这些做法都会巩固国内杜会经济现状。4 在旧制度之下的法国、俄国和中国,君主与地主上层阶级之间的这种 客观上可能出现的利益冲突,是否会以某种形式产生出实际上的政治冲 突,则取决于各个专制一帝制国家的历史环境和具体的制度形式。没有 一个国家是任何意义上的议会制政体,因而也没有为支配阶级的代表在国 家的政策制定活动提供一种常规性角色。这些国家同时也是没有充分发展 的官僚制国家。支配阶级的成员享有各种特权去获得和利用国家的官职。 仅有这一条途径还不足以确保支配阶级能够控制帝制国家的活动。但是,由 于在既定的帝制国家结构的高层,支配阶级的成员获得了一种形成自觉的集 体组织的能力,因此它们有可能能够阻碍君主损害它们经济利益的活动。这 种阻碍最终有可能发展为对专制政治权威的有意挑战一与此同时,也可能 会产生出独特的意外后果,破坏帝制国家自身在行政和军事上的统一。 毫无疑问,我们通常可以预期,帝制国家的君主从来不会试图追求与 61
■国家与杜会革命 地位如此重要的支配阶级的经济利益相悖的政策。但是事实是,在通向 法国、俄国和中国革命的历史阶段上,君主却面临着超乎常规的两难困 境。正如我在本章一开始所简要表明的,导致旧制度垮台的矛盾,并不仅 仅源于国内条件。在革命前的时期内,每一种旧政权一一波旁王朝的法 国、罗曼诺夫的俄国和清王朝的中国一都发现自己与外来的民族国家 之间,处于紧张的军事竞争之中,这些民族国家都拥有建立在通向资本主 义工业或农业和商业的经济成就之上、因而相对强大和更有灵活性的权 力。能否成功应对这种外国的军事竞争,取决于君主迅速从社会中动员 超常资源的能力,以及在这一过程中迅速进行结构性改造的改革能力。 ·农业国家在资本主义扩张的国际环境中实现历史性的赶超,从而能 够捍卫它们的独立并实行自上而下的改革,也并不是不可能。普鲁士和 日本一—将作为法国、俄国和中国的两个反例,在本章的结尾部分进行讨 论一在19世纪动员起来有效地应对了外国的竞争,从而避免了社会革 命转型。在普鲁士和日本,国家的精英在应对外部危机时,既没有受到落 后的农业经济的阻碍,也没有受到能够在利益和能力上约束国家行动、在 政治上强有力的地主上层阶级的阻碍。相反,在传统正当性的名义下,官 僚机构的官员能够推行一系列设计出来的改革和政策,从而通过动员和 配置而增加了资源。 但是,在18世纪晚期的法国、19世纪初期的俄国和从19世纪中期到 20世纪早期的中国,事实证明旧制度的君主无法推行有效的基础性改革, 无法促进快速的经济发展以应对和经受每个国家都不得不面对的、尤为紧 张的外国军事威胁。革命性政治危机的出现,正好是由于波旁王朝、罗曼 诺夫王朝和清王朝没能成功地应对外国压力。一方面是君主与大臣们的 制度性关系,另一方面是农业经济与地主上层阶级的关系,使得帝制国家 不可能成功应对国外的竞争和入侵。其结果是,旧制度要么是受与更发达 的权力之间总体战争的影响而走向瓦解(如俄罗斯),要么是在国内因政治 权势强大的地主上层阶级反对君主试图动员资源或强制改革而解体(如法 国与中国)。无论是以哪一种方式,其结局都是,在此以前为社会和政治秩 序提供了唯一整体防护的中央集权的行政和军事机器走向了分崩离析。由 于再也得不到由专制君主的威望和强制性权力的巩固,原有的阶级关系在下 62
■第二章危机中的阳制度国家 层的攻击面前脆弱不堪。正如列宁曾经指出的,当“支配阶级不能照旧维持 其统治时”,社会革命性政治危机就出现了。此时就会出现一场“支配阶级的 政策危机,给被压迫阶级的愤怒和不满造成了一个爆发的裂口”。5 为了更确切地展现最终导致法国、俄国和中国社会革命性政治危机 的各种相互交叉的力量,我们就必须要详察每一案例中的细节,并将各个 案例进行比较。我将在本章的余下部分中进行这一工作,讨论每一旧制 度下国家、经济和支配阶级的特征。我还要考察历史上的具体过程,正是 在这一过程中,国际性的动力与旧制度下的社会政治结构相互作用,从而 产生出了革命性危机。在本章的最后,我还要通过对普鲁士和日本一 这是两个另外的类似国家,它们同样经受着更为发达的外国的冲击,但却 没有经历社会革命—所发生的政治危机的原因和后果所做的简要讨 论,提出有关法国、俄国和中国的更为具体和可信的观点。但是,主要部 分还是要讨论那些实际上产生了社会革命的旧制度。首先是波旁王朝下 的法国,然后会转向更晚的清王朝中国(这种顺序安排既是出于分析上的 方便,同时也符合年代顺序,因为中国的旧制度终结于1911年)。在中国 之后,我们将转而讨论罗曼诺夫沙皇治下的俄国,考察的时段则覆盖从其 19世纪中期的建立到1917年重大革命事件的爆发。 第一节旧制度法国:波旁绝对主义的矛盾 长期以来,对法国大革命的解释主要是基于两种基调所做的选择或综 合:资产阶级的兴起和启蒙运动的出现及其对专横的传统权威的批判.6因 此,大革命的原因也就被归结为是法国社会和文化演进的内在因素。确实, 国际背景也并没有被忽视。但是它常常只是被用来说明:商业的增长和启蒙 观念的传播,尽管是整个欧洲和大西洋范围内的现象,但是在革命前的法国 表现得尤为强烈一尤其是相对于当时其他的非自由主义的君主国而言。? 然而,在过去的大量研究中,很少有著作强调欧洲国家之间普遍的军 事竞争,也很少有著作在这一视角下,集中关注旧制度法国的矛盾处境。8 63
■国家与社会革命 在动态性的国际背景日益被商业化的英国支配的情况下,法国却一尽 管强有力的经济扩张持续了半个世纪一从几乎支配欧洲的地位沦落到 军事失败和王室破产的屈辱境地。对为什么发生这种情况进行解释,就 能理解导致法国大革命爆发的具体政治危机。而且,在这里提出的因果 模式,也将被证明可以用来与造成其他大革命的因果模式进行比较。 国家 在分析旧制度法国时,我们首先要在历史上定位统一帝制国家的行 政机器的巩固。虽然皇室梦想成为绝对君主并长期为此而努力,但是一 直到路易十四(1643一1715年)统治时期,绝对君主才在法国成为支配性 的事实.91648一1653年的福隆德运动·是部分领主贵族最后一次拿起武 器反对集权化的王室。它同时也构成了“大革命之前颁布限制绝对主义 王权的宪章最后一次努力,这次运动的失败确保了绝对主义原则的胜 利…”10法国从此就被置于王室行政机器的统治之下。三十几位可随 时撤换的监督官(intendant)在各省代表国王的权威。以前曾掌握全权的 世袭贵族省长被降为边缘角色,监督官们负责直接的征税、王室司法、经 济管制和国内秩序的维持。乡镇事务也被置于监督官的监督之下,城市 的主要职位也一再被王室占有,以勒索钱财。11旧贵族中的显要人物则被 送到新建的凡尔赛宫去充当近臣。这个新宫是成功的绝对主义的最高象 征,其壮观程度无与伦比,同时又冗员充斥,阴谋四伏。 绝对主义虽然在路易十四时期取得了成功,但是,旧制度法国的国家 结构仍然出奇地错综复杂,甚至可以说是登床架屋。尽管绝对君主的行 政权威至高无上,但是其独特的结构—御前会议和监督官一—实际上 并没有替代权力分散的中世纪制度,如诸侯领地和法庭、城市自治机构、 位于外省而被称作是“省区”(pays d'etat)的省三级会议(代表大会)。绝 对君主的权力结构也没有完全取代早期君主的行政安排,如高等法院(后 Fronde原为一种儿童游戏的投石器,曾经被当局明令禁止;福隆德运动即 为了破坏秩序和反对当局的运动,始于高等法院联合地方法院要求国王撒 回派往地方的监督官。一译者注。 64
■第二章危机中的旧制度国家 面将详细讨论这一司法自治机构),先前的重要职务和权限,以及将王室 行政机构的职务出售给富人所有并可自行出售和遗赠的实践(称之为捐 官制,venality of office)。尽管路易十四建立了丰功伟绩,但是他仍然延 布劳奈 佛兰德斯与埃诺 皮卡第 鲁品 洛林 诺曼底 法兰西岛 斯 布列塔尼 香槟 雷思 曼思 奥尔良 安茹 讷 勃艮第 贝桑松 图赖讷 普瓦图 贝里尔)第我佛 孔泰 奥尼其 波旁 马尔什 圣通日与 里昂 利穆赞 地区 格勒诺布 波尔 奥弗涅 多菲内 多贝亚恩 贵内 自品 圭也纳-加斯高涅 朗格多克 普罗旺斯 波城 艾克斯 有(该维要家餐真 yd)的身份认 鲁西永 存在争议, 。议会所在地 英吧 00 公里 200 图1旧制度下法国主要行政区划:1789年 资料来源:M.J.Sydenham,The French Revolution(New York:Capricorn Books,1966),p.40。 *除这里的解释外,维基百科的解释是:pays d'etats是旧制度下的一种形式 的省,像省级国家,有一个代表三个等级的议会,与王权协商税收,确保教 区的分配,征缴税收,并适当保存一部分资金用于交通发展。一译者注 65
■国家与社会革命 续了悠久的王室传统,将新的控制施加于已有安排之上,又没有完全废除 旧的制度。因此,成功的专制倾向于凝固、实际上是保护了原有的社会政 治制度形式一领主特权、城市自治、省的独立—一但是这些制度的功能 却已经被替代或取代了。 在维持国内统一与秩序的同时,扩张军队也是波旁绝对主义赤裸裸 的目标。经历了一个世纪以上的内战,并成功抵挡住哈布斯堡王朝的帝 国主义之后,法国的君主转而希望角逐欧洲国家体系的霸主地位。12如果 要获得成功,就需要具备同时对付两类敌人的能力:欧洲大陆上的其他君 主和繁荣程度不断提高的商业一海军强国荷兰和英国。最初,前景似 乎十分看好。法国政治统一、领土集中、人口众多,以及一只要秩序能 够得到维持就会出现的一潜在的繁荣。在卢瓦侯爵(Marques de Lou- vos)的领导下,法国在建立了欧洲第一支一年轮换一次的皇家常备军。 而科尔伯(Jean Baptiste Colbert)则创建了一支海军,推行重商主义的政 策,以引导和培育工业、贸易和殖民地的扩张,并以各种方式改革财政,增 加了可用于战争的税收收人。13 在路易十四统治时代,法国最初的军事胜利一王后权利战争* (1667-1668年)和荷兰战争(1672一1678年)一刺激了阻止其扩张的 反法同盟的形成。其结果是,法国随后在奥格斯堡联盟战争(1688一1697 年)和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1701一1714年)中受到了严重挫折。更有甚 者,在1715年至1789年期间,法国不仅不能统治欧洲,甚至还不能维持 无可置疑的一流大国地位。当然,敌对国家的同盟仍然在联合起来反对 法国。但是,在路易十四的统治下完成的绝对主义体制的缺陷,以及法国 经济和阶级结构的性质,也造成了同样严重的困难。这方面尤其值得与 英国一比,因为正是英国在这一时期赶上法国,成功地上升为欧洲(而且 最终证明也是全球资本主义)的霸主。 经济 在17世纪和整个18世纪,法国还仍然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社会,其 *又译为“遗产战争”。一译者注 66
■第二章危机中的旧制度国家 复杂的有产者利益网络阻碍了经济的发展,导致法国不能快速转向资本 主义农业和工业化。在大革命前夕,经过50多年的经济增长之后,农民 仍然还占全国2600万人口的85%:14农产品至少占国民生产总值的 60%.15商业和有些(前机械化的)工业无疑在18世纪的法国有所扩张 (尽管这种增长大部分集中于大西洋港口的腹地,但是这些地方在大革命 期间受到了严重破坏)。然而,无论商业和初生的工业有多少发展,他们 仍然与农业帝国的社会和政治结构之间存在着一种紧密联系的共生关 系,而且还受到了后者的限制.16 在世界历史的这一阶段上,工业的进步必须要主要依赖于农业的繁 荣。法国的农业尽管按照大陆的标准衡量是发达的,但是却相对落后于 英国的农业,也相对落后于法国的商业和工业。17无论是属于农民的土地 还是地主出租的土地,都被分割成了小块。在当时盛行的三圆制耕作制 度下,个人所拥有的土地细小而分散,而且每年都有三分之一的可耕地和 某些公用地要休耕。由于法国的国土广袤,国内廉价运输大宗货物的交 通条件极为有限,农业地区分工的发展相当缓慢。对英国和荷兰而言,在 16世纪至18世纪所发生的农业生产力革命突飞猛进,其特征是块根作物 和饮料作物的耕种,牧场的建立,以及使土地不再需要休耕的肥力的增 加。然而,类似的改造在法国则只取得了有限的进展。 新的农业技术引人的条件是,废除某些村社习俗和领主权利,以能够 合并和统一经营重要的地产。但是在法国却存在着一种不稳定的权利平 衡:数量众多的小农大约拥有三分之一的土地:地主上层阶级也拥有大量 的地产,而且还拥有可以从商业角度加以利用的领主特权。因此这两个 群体都被置于了这样的地位,即农业生产革命的自然出现,既不符合他们 的利益,也不是他们的能力所及。主要由农民承担的、由王室以一种非理 性方式征收的沉重税负也阻碍了革新的推行。最后,还有一个更具讽刺 意味的原因阻碍了农业经济的结构性变迁。在18世纪中期(1730一1770 年),由于连续四十多年的好天气、良好的国内秩序和人口的增长,农业产 品的总量在传统结构的约束下呈现出了巨大的增长。与这一增长过程相 伴的是,价格和地租的提升,为大大小小的土地所有者都带来了繁荣,使 得能够敏锐地意识到英国反例的政府官员和进步地主非常之少,从而也 67
■国家与社会革命 就限制了他们对根本性的结构变迁需求的感知。 反过来,法国的农业落后也限制了工业的发展。其结构和利益分配 格局阻碍了一个稳定扩展的大规模商品市场的出现。对那些品质居中而 最应该采用机器生产的产品来说尤其如此。在16世纪末,法国的农业或 许还领先于英国。但是在自此之后的1630年至1730年间,法国的农业、 贸易和工业不断因为战争、瘟疫和饥馑而退步。其间,英国的经济则稳定 增长,农业生产关系和技术上第一阶段的革命圆满实现。在整个18世纪 期间,包括对外贸易扩张在内的英国和法国的经济增长大体相当。但是, 英国的人均产值在18世纪开始之前就已经领先于法国,而且即使在产品 增长的同时农业革命也在不断深化。因此这一阶段促进了英国在1760 年之后的工业革命。总体经济的扩张,无疑是英国经济实现突破的一个 基础性因素,但是,18世纪的法国经济也有毫不逊色的增长率。除了疆域 更大所带来的国内运输的难度外,法国的明显不同之处就在于它的农业 经济。即使在繁荣期间,法国的农业经济为工业产品所提供的潜在市场 也比英国小得多,因为法国中等收人的人口比例更少。传统的农业生产 结构不可能一直维持经济的增长。除非受到战争破坏的限制,人口的增 长必然是紧随于产品的增长之后,并且很快会超过产品增长的速度,从而 导致物价暴涨和饥馑的出现。正是这类危机导致英国在1770年之后的 一次工业衰退一即使当时的英国正在采用新的生产技术。“18世纪70 年代至80年代,法国经济的农业基础再次更为清楚地表明,它没有能力 维持持久的增长。在1600至1630年、1660至1690年、1730至1770年, 一次又一次的经济扩张的爆发,最终都以需求疲软而收场,因为更为可亲 的食品掏空了人们的腰包。”18 支配阶级 到18世纪时,法国出现了一个独特的支配阶级。它不是政治和司法 意义上的“封建阶级”。但是它也不是“资本家”阶级一不是“企业家”意 义上或马克思主义意义上的阶级,即通过工资劳动和市场利润来榨取剩 余价值,并扩大投资以扩展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工业化。但是,当时却存 在着一个基本上统一的支配阶级一这个阶级主要是从农民的农业中直 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