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诗词意境在白先勇小说《台北人》中的运用举隅 5080919004瞿之真 《台北人》这本册子这么薄薄的,笔触淡淡的,却读着读着就仿佛被白先勇这看似不着 意的笔触带出了内心深处的什么,一场又一场不知是被时间和记忆拉长和放大了还是消解和 稀释了的悲剧,被一个说故事的人给记了下来,等所有的故事都落下了序幕,留下的感受恰 如同丰子恺先生笔下的那副名作:“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据说这本书感动了很多从内 地迁往台湾居住的遗民,然而没有经历过这样人事变迁的我也被其中的故事所深深感动,因 为我觉得,白先勇在小说中呈现的,不仅仅是那样一批被悲剧聚焦的人,更是那种深埋在中 国几千年文化历史中不断复现的情景,也就是本文所要详细讨论的,这里且称之为“母题”, 当这种中国人固有的文化或情感套路在现实中再三重演,动人,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普经沧海后的绝望 采桑子 纳兰性德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蒙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纳兰性德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据说在他传奇的一生中曾与三个女子结下了不解之缘, 然而,随着这些女子的分别辞世,和生活馈赠于他的各种不公与折磨,他对人世间惨淡凄凉 的气象,大抵也是看透了。“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上 片虽然带着淡淡的忧伤,格调却是极美的。一个恼人的雨夜,词人或许是独自伏案,隐隐听 到远处传来的凄凉的乐府曲,遂勾起了伤心的往事,对着蜡烛一夜无眠。是因为对人世有所 牵挂,才会心生伤感。但是世事有时真的可以把一个人折磨到看破红尘,了无牵挂,那种心 痛到绝望后的心境被纳兰在同一阙小词中描绘了出来:“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 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连做梦,都不会在梦到心爱的女子,人生所仅有的,只是百无聊 赖的消磨罢了。词的篇幅有限,个中究竞发生了什么,大多是留白了。然而小说不同,在白 先勇的《台北人》中,用这样一种情感“母体”构架的小说,随着小说情节的铺陈,文辞的 渲染,将他从中国古典诗词中汲取的那种悲剧元素放大到感人的极致。此类篇目有:《一把 青》、《花桥荣记》、《那片血一般红的杜鹃花》《冬夜》《金大班的最后一夜》。 《一把青》中,主人公朱青本来是一个腼腆内秀又寡言矜持的少女,白先勇在小说中这样
古典诗词意境在白先勇小说《台北人》中的运用举隅 5080919004 瞿之真 《台北人》这本册子这么薄薄的,笔触淡淡的,却读着读着就仿佛被白先勇这看似不着 意的笔触带出了内心深处的什么,一场又一场不知是被时间和记忆拉长和放大了还是消解和 稀释了的悲剧,被一个说故事的人给记了下来,等所有的故事都落下了序幕,留下的感受恰 如同丰子恺先生笔下的那副名作:“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据说这本书感动了很多从内 地迁往台湾居住的遗民,然而没有经历过这样人事变迁的我也被其中的故事所深深感动,因 为我觉得,白先勇在小说中呈现的,不仅仅是那样一批被悲剧聚焦的人,更是那种深埋在中 国几千年文化历史中不断复现的情景,也就是本文所要详细讨论的,这里且称之为“母题”, 当这种中国人固有的文化或情感套路在现实中再三重演,动人,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曾经沧海后的绝望 采桑子 纳兰性德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纳兰性德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据说在他传奇的一生中曾与三个女子结下了不解之缘, 然而,随着这些女子的分别辞世,和生活馈赠于他的各种不公与折磨,他对人世间惨淡凄凉 的气象,大抵也是看透了。“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上 片虽然带着淡淡的忧伤,格调却是极美的。一个恼人的雨夜,词人或许是独自伏案,隐隐听 到远处传来的凄凉的乐府曲,遂勾起了伤心的往事,对着蜡烛一夜无眠。是因为对人世有所 牵挂,才会心生伤感。但是世事有时真的可以把一个人折磨到看破红尘,了无牵挂,那种心 痛到绝望后的心境被纳兰在同一阙小词中描绘了出来:“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 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连做梦,都不会在梦到心爱的女子,人生所仅有的,只是百无聊 赖的消磨罢了。词的篇幅有限,个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多是留白了。然而小说不同,在白 先勇的《台北人》中,用这样一种情感“母体”构架的小说,随着小说情节的铺陈,文辞的 渲染,将他从中国古典诗词中汲取的那种悲剧元素放大到感人的极致。此类篇目有:《一把 青》、《花桥荣记》、《那片血一般红的杜鹃花》《冬夜》《金大班的最后一夜》。 《一把青》中,主人公朱青本来是一个腼腆内秀又寡言矜持的少女,白先勇在小说中这样
描写到:“来做客还穿着一身半新旧直统子的蓝布长衫,襟上掖了一块白绸子手绢儿。头发 也没有烫,抿得整整齐齐的垂在耳后。脚上穿了一双带绊的黑皮鞋,一双白色的短统袜子倒 是干干净净的。”可是当郭轸从她生命中消失的时候,她却变成了一个“衣着分外妖娆”“一 头蓬得像只大鸟窝似的女人”。《花桥荣记》中的卢先生本是一个为了一场陈年的爱情可以几 十年不易其志的痴情人,却在受了兄弟欺骗得知与情人相见无望后淫乱其志。《那片血一般 红的杜鹃花》里,王雄和丽儿初见时,那种视如己出的亲情,却随着里尔的长大便成了两人 的嫌隙,甚至最后导致王雄精神上的癫狂。还有《冬夜》里那个为生活所逼而放弃理想的于 教授…这些主人公无不是经历了所爱所喜之物被剥夺后的痛苦后对生活产生绝望与厌倦, 他们抽出了自己埋在尘世中的情感,于是便也不再在乎别人的看待、外界的目光。这种蜕变 式的反差让人感慨主人公惨淡的身世和不公的命运,唤醒了读者的传统价值观中对于悲剧的 一种的定义和理解,于是一拍即合的融入其中。这不得不说,是因为白先勇准确的激活了那 样一种文化密码。 无人会,登临意一英雄迟暮的感慑 在中国古典诗词中,另一个多次复现的主题就是英雄迟暮的感慨,而这个“母题”也贯 穿于《台北人》之中,这或许也与白先勇自己拥有切肤的体会有关,白先勇的父亲白崇禧在 本事国民党的高级将领,然而当国民党战败后从南京撤到台湾后,他却高才不备用,以白崇 禧为代表的一大批国民党将领都遭受了同样的待遇。英雄迟暮的母题正是针对这一类人的典 型刻画。这种文化情愫一直扎根于古典诗词的土壤,为历代诗人所吟咏,且以辛弃疾的一阕 《水龙吟》为例。 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 辛弃疾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 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 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 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
描写到:“来做客还穿着一身半新旧直统子的蓝布长衫,襟上掖了一块白绸子手绢儿。头发 也没有烫,抿得整整齐齐的垂在耳后。脚上穿了一双带绊的黑皮鞋,一双白色的短统袜子倒 是干干净净的。”可是当郭轸从她生命中消失的时候,她却变成了一个“衣着分外妖娆”“一 头蓬得像只大鸟窝似的女人”。《花桥荣记》中的卢先生本是一个为了一场陈年的爱情可以几 十年不易其志的痴情人,却在受了兄弟欺骗得知与情人相见无望后淫乱其志。《那片血一般 红的杜鹃花》里,王雄和丽儿初见时,那种视如己出的亲情,却随着里尔的长大便成了两人 的嫌隙,甚至最后导致王雄精神上的癫狂。还有《冬夜》里那个为生活所逼而放弃理想的于 教授……这些主人公无不是经历了所爱所喜之物被剥夺后的痛苦后对生活产生绝望与厌倦, 他们抽出了自己埋在尘世中的情感,于是便也不再在乎别人的看待、外界的目光。这种蜕变 式的反差让人感慨主人公惨淡的身世和不公的命运,唤醒了读者的传统价值观中对于悲剧的 一种的定义和理解,于是一拍即合的融入其中。这不得不说,是因为白先勇准确的激活了那 样一种文化密码。 无人会,登临意——英雄迟暮的感慨 在中国古典诗词中,另一个多次复现的主题就是英雄迟暮的感慨,而这个“母题”也贯 穿于《台北人》之中,这或许也与白先勇自己拥有切肤的体会有关,白先勇的父亲白崇禧在 本事国民党的高级将领,然而当国民党战败后从南京撤到台湾后,他却高才不备用,以白崇 禧为代表的一大批国民党将领都遭受了同样的待遇。英雄迟暮的母题正是针对这一类人的典 型刻画。这种文化情愫一直扎根于古典诗词的土壤,为历代诗人所吟咏,且以辛弃疾的一阕 《水龙吟》为例。 水龙吟 登建康赏心亭 辛弃疾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 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 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 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温英雄泪? 辛弃疾所处的那个时代,北宋朝廷被迫迁安一隅,家国沦丧,生民涂炭。辛弃疾武将出 生,却不得不赋闲在家,做起案头文人,这种境遇极似逃往台湾的国民党将士们,本来身居 要职,退守台湾后,却连自己的基业也一同丧失。白先勇对于这个“母题”的运用,不仅切 题,更是能唤起中国传统文化中世世代代累积起来的那种沉痛感。我以为用辛词作比为最切, 虽则南唐后主也有类似的境遇,然而李后主的词,虽同样是家国之丧,却因为他一朝为王的 身份而太过于文人和书斋气,缺乏辛弃疾那种戎马生涯的丈夫豪情。在《台北人》中,无论 是作品《岁除》中的赖鸣升,还是《梁父吟》中的王孟养,还是《国葬》中的秦义方,都以 一副铁汉的形象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身上穿的是军长,身上是刀疤,即便寄人篱下,也丝 毫不减英武。越是这样“铁”的人物形象,愈发与无法改变的事实形成鲜明的对比,从而横 生其间的张力也就推动了悲剧的动人效果。 绿叶成荫子满枝一男欢女爱的含蕾 性是古今中外,东西方文学都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然而不同的是,东西方人在表达性 的描写是所存在的不同映射出的那种不同的价值取向。虽然白先勇同时受中西方文学的影 响,他在《台北人》中涉及到性的话题,却更多的延续了中国古典诗词中那种含蓄蕴藉的写 法。正如欧阳子所评论的:“虽然内容含义是大胆露骨的性交,文章却洋溢优雅诗意,和一 层梦的色彩。”譬如游园惊梦中的这一段: “…他那双乌光水滑的马靴啪哒一声靠在一处,一双白铜马刺扎得人的眼睛都发疼了。 他喝得眼皮泛了桃花,还要那么叫道:夫人。我来扶你上马,夫人,他说道,他的马裤把两 条修长的腿子绷得滚圆,夹在马肚子上,像一双钳子。他的马是白的,路也是白的,树干子 也是白的,他那匹白马在猛烈的太阳底下照得发了亮。他们说:到中山陵的那条路上两旁种 满了白桦树。他那匹白马在桦树林子里奔跑起来,活像一头麦秆丛中乱窜的兔儿。太阳照在 马背上,蒸出了一缕缕的白烟来。一匹白的,一匹黑的一一两匹马都在流汗了。而他身上却 沾满了触鼻的马汗,他的眉毛变得碧青,眼晴像两团烧着了的黑火,汗珠子一行行从他额上 流到他鲜红的颧上来,太阳,我叫道。太阳照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了。那些树干子,又白净, 又细滑,一层层的树皮都卸掉了,露出里面赤裸裸的嫩肉来。他们说:那条路上种满了白桦 树。太阳,我叫道,太阳直射到人的眼睛上来了。…” 欧阳子在《王谢堂前的燕子》中对于这一段是如何用相似的意象来含蓄的描写性爱做了 一个很详细的解说,读者乍看起来就似乎是被两头在太阳下出了汗的马弄得云里雾里,但也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辛弃疾所处的那个时代,北宋朝廷被迫迁安一隅,家国沦丧,生民涂炭。辛弃疾武将出 生,却不得不赋闲在家,做起案头文人,这种境遇极似逃往台湾的国民党将士们,本来身居 要职,退守台湾后,却连自己的基业也一同丧失。白先勇对于这个“母题”的运用,不仅切 题,更是能唤起中国传统文化中世世代代累积起来的那种沉痛感。我以为用辛词作比为最切, 虽则南唐后主也有类似的境遇,然而李后主的词,虽同样是家国之丧,却因为他一朝为王的 身份而太过于文人和书斋气,缺乏辛弃疾那种戎马生涯的丈夫豪情。在《台北人》中,无论 是作品《岁除》中的赖鸣升,还是《梁父吟》中的王孟养,还是《国葬》中的秦义方,都以 一副铁汉的形象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身上穿的是军长,身上是刀疤,即便寄人篱下,也丝 毫不减英武。越是这样“铁”的人物形象,愈发与无法改变的事实形成鲜明的对比,从而横 生其间的张力也就推动了悲剧的动人效果。 绿叶成荫子满枝——男欢女爱的含蓄 性是古今中外,东西方文学都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然而不同的是,东西方人在表达性 的描写是所存在的不同映射出的那种不同的价值取向。虽然白先勇同时受中西方文学的影 响,他在《台北人》中涉及到性的话题,却更多的延续了中国古典诗词中那种含蓄蕴藉的写 法。正如欧阳子所评论的:“虽然内容含义是大胆露骨的性交,文章却洋溢优雅诗意,和一 层梦的色彩。” 譬如游园惊梦中的这一段: “……他那双乌光水滑的马靴啪哒一声靠在一处,一双白铜马刺扎得人的眼睛都发疼了。 他喝得眼皮泛了桃花,还要那么叫道:夫人。我来扶你上马,夫人,他说道,他的马裤把两 条修长的腿子绷得滚圆,夹在马肚子上,像一双钳子。他的马是白的,路也是白的,树干子 也是白的,他那匹白马在猛烈的太阳底下照得发了亮。他们说:到中山陵的那条路上两旁种 满了白桦树。他那匹白马在桦树林子里奔跑起来,活像一头麦秆丛中乱窜的兔儿。太阳照在 马背上,蒸出了一缕缕的白烟来。一匹白的,一匹黑的——两匹马都在流汗了。而他身上却 沾满了触鼻的马汗,他的眉毛变得碧青,眼睛像两团烧着了的黑火,汗珠子一行行从他额上 流到他鲜红的颧上来,太阳,我叫道。太阳照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了。那些树干子,又白净, 又细滑,一层层的树皮都卸掉了,露出里面赤裸裸的嫩肉来。他们说:那条路上种满了白桦 树。太阳,我叫道,太阳直射到人的眼睛上来了。……” 欧阳子在《王谢堂前的燕子》中对于这一段是如何用相似的意象来含蓄的描写性爱做了 一个很详细的解说,读者乍看起来就似乎是被两头在太阳下出了汗的马弄得云里雾里,但也
正是这种隔了一层雾的描绘,才至于让字面后面露骨的含义来破坏了整本小说的意境。这样 一种写作方式在中国古典诗词中也是由来已久,不管是两汉是的乐府,还是五代十国时的《花 间词》,文人总有各种戏法能够将“淫”事变成“艳”诗,试举杜牧的《叹花》为例: 叹花 杜牧 欲去寻春去罗迟, 不需惆怅怨芳时。 狂风荡尽深红色, 绿叶成荫子满枝。 据说杜牧年轻时曾在路经一个农家,打水喝时遇到了一位极美的女子,杜牧答应其十年 后再来此地与其解下百年之好,然而命运弄人,杜牧虽然赴了约,却迟了三年,那女子已然 有了丈夫和孩子。为描写女子从交换到生子的过程,杜牧也是含蓄的用了“狂风荡尽深红色, 绿叶成荫子满枝。”这句子看似写“树”,却把女子从初夜到生子的过程隐晦的描写了出来, 含而不露,艳而不淫。 四、孤舟一系故园心一故土家国的依恋 英雄迟暮,改朝换代的事,或许更多只能发生在固定的一类人身上,而对于故园的相思 之情,却不需要官衔和家事的搞定,即便是普普通通的人,也能将这种情思演绎到极致。白 先勇在接受外界采访时多次表示,自己受到中国古典文化的影响很深,尤其是唐朝的大诗人 杜甫,像是杜甫的《秋兴八首》,这里就截取其一以管窥豹: 秋兴八首(其一) 杜甫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 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 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幕砧。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在安史之乱中到处流浪漂泊的杜甫,尽管在别的地 方,也能看到故乡的菊花,然而别处的菊花再好,也只能引出他的泪水,他对故乡菊花的思 念。正如同《台北人花桥荣记》中的主人公,虽然他们在台北又开了一家“花桥荣记”米 粉店,可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毕竞不是桂林的“花桥荣记”了,甚至对来吃米粉的顾客都多 家挑剔
正是这种隔了一层雾的描绘,才至于让字面后面露骨的含义来破坏了整本小说的意境。这样 一种写作方式在中国古典诗词中也是由来已久,不管是两汉是的乐府,还是五代十国时的《花 间词》,文人总有各种戏法能够将“淫”事变成“艳”诗,试举杜牧的《叹花》为例: 叹花 杜牧 欲去寻春去罗迟, 不需惆怅怨芳时。 狂风荡尽深红色, 绿叶成荫子满枝。 据说杜牧年轻时曾在路经一个农家,打水喝时遇到了一位极美的女子,杜牧答应其十年 后再来此地与其解下百年之好,然而命运弄人,杜牧虽然赴了约,却迟了三年,那女子已然 有了丈夫和孩子。为描写女子从交换到生子的过程,杜牧也是含蓄的用了“狂风荡尽深红色, 绿叶成荫子满枝。”这句子看似写“树”,却把女子从初夜到生子的过程隐晦的描写了出来, 含而不露,艳而不淫。 四、孤舟一系故园心——故土家国的依恋 英雄迟暮,改朝换代的事,或许更多只能发生在固定的一类人身上,而对于故园的相思 之情,却不需要官衔和家事的搞定,即便是普普通通的人,也能将这种情思演绎到极致。白 先勇在接受外界采访时多次表示,自己受到中国古典文化的影响很深,尤其是唐朝的大诗人 杜甫,像是杜甫的《秋兴八首》,这里就截取其一以管窥豹: 秋兴八首(其一) 杜甫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 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 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在安史之乱中到处流浪漂泊的杜甫,尽管在别的地 方,也能看到故乡的菊花,然而别处的菊花再好,也只能引出他的泪水,他对故乡菊花的思 念。正如同《台北人 花桥荣记》中的主人公,虽然他们在台北又开了一家“花桥荣记”米 粉店,可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毕竟不是桂林的“花桥荣记”了,甚至对来吃米粉的顾客都多 家挑剔
这种对于故土的依恋,相思所凭借之物,可以复制,而那种几十年积累下来的感情,却只是 孤本,任何拙劣的模仿都仿佛成了一种亵渎。还有《思旧赋》中的两个女仆,她们在台北相 遇时的谈话,也间接折射出了今非昔比,心系故土的情结。 五、飞鸟各投林—人生一梦的虚无 在白先勇的《台北人》中,另有这样一类人,他们虽然经历了世事沉浮,却似乎无情无 欲的游离其外,与小说情节貌合而神离。 “尹雪艳有她自己的旋律。尹雪艳有她自己的拍子。绝不因外界的迁异,影响到她的均衡。” “尹雪艳站在一旁,叼着金嘴子的三个九,徐徐地喷着烟圈,以悲天悯人的眼光看着她这一 群得意的、失意的、老年的、壮年的、曾经叱咤风云的、曾经风华绝代的客人们,狂热地互 相厮杀,互相宰割。” 正是看透了人世的真谛,不愿意如同世人这样苦痛,尹雪艳才将自己的感情抽离世间,这样 一种人物的设置一方面与小说中的其他人物形成了一种剥离感和陌生性,另一个方面又仿佛 如同叙述者一样的对故事情节的发展起到了推动和暗示的作用。这恰如同曹雪芹在《红楼梦》 第五回太虚幻境中给大观园下的判词: 飞鸟各投林(红楼梦第五回) 为官的,家业凋零: 富贵的,金银散尽: 有恩的,死里逃生: 无情的,分明报应: 欠命的,命己还: 欠泪的,泪已尽。 冤冤相报实非轻, 分离聚合皆前定。 欲知命短问前生, 老来富贵也真侥幸。 看破的,遁入空门: 痴迷的,枉送了性命。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这种对于故土的依恋,相思所凭借之物,可以复制,而那种几十年积累下来的感情,却只是 孤本,任何拙劣的模仿都仿佛成了一种亵渎。还有《思旧赋》中的两个女仆,她们在台北相 遇时的谈话,也间接折射出了今非昔比,心系故土的情结。 五、飞鸟各投林——人生一梦的虚无 在白先勇的《台北人》中,另有这样一类人,他们虽然经历了世事沉浮,却似乎无情无 欲的游离其外,与小说情节貌合而神离。 “尹雪艳有她自己的旋律。尹雪艳有她自己的拍子。绝不因外界的迁异,影响到她的均衡。” “尹雪艳站在一旁,叼着金嘴子的三个九,徐徐地喷着烟圈,以悲天悯人的眼光看着她这一 群得意的、失意的、老年的、壮年的、曾经叱咤风云的、曾经风华绝代的客人们,狂热地互 相厮杀,互相宰割。” 正是看透了人世的真谛,不愿意如同世人这样苦痛,尹雪艳才将自己的感情抽离世间,这样 一种人物的设置一方面与小说中的其他人物形成了一种剥离感和陌生性,另一个方面又仿佛 如同叙述者一样的对故事情节的发展起到了推动和暗示的作用。这恰如同曹雪芹在《红楼梦》 第五回太虚幻境中给大观园下的判词: 飞鸟各投林(红楼梦第五回) 为官的,家业凋零; 富贵的,金银散尽; 有恩的,死里逃生; 无情的,分明报应; 欠命的,命已还; 欠泪的,泪已尽。 冤冤相报实非轻, 分离聚合皆前定。 欲知命短问前生, 老来富贵也真侥幸。 看破的,遁入空门; 痴迷的,枉送了性命。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叙述者不带一丝感情,只是冷眼旁观,一方面作为参与者表现出旁观者的冷静,另一方面作 为旁观者暗示着参与者的命运。“为官的、富贵的、有恩的、无情的…”,尹雪艳所看到 的,也大抵是这么些人,而她的出现和与她命运相关之人的逃不脱的死运,也是小说借暗中 隐藏的。相似的写作手法被白先勇搬进了小说中,只不过诗词中那种“以物观物”的“无我 之境”在小说中便成了一个具体的人。 综上所述,白先勇《台北人》中对于中国古典诗词中这五个常用“母题”的运用与深化, 使得原本就充满怀旧的题材,因为多了一分构思上的复古,而更令人哀婉和感同身受。在现 当代文学史上,废名也将王维的诗歌意境融入他的小说创作中,营造出一种清雅的意境,然 终不及白先勇这般深挚,以情化情,一往而情深
叙述者不带一丝感情,只是冷眼旁观,一方面作为参与者表现出旁观者的冷静,另一方面作 为旁观者暗示着参与者的命运。“为官的、富贵的、有恩的、无情的……”,尹雪艳所看到 的,也大抵是这么些人,而她的出现和与她命运相关之人的逃不脱的死运,也是小说借暗中 隐藏的。相似的写作手法被白先勇搬进了小说中,只不过诗词中那种“以物观物”的“无我 之境”在小说中便成了一个具体的人。 综上所述,白先勇《台北人》中对于中国古典诗词中这五个常用“母题”的运用与深化, 使得原本就充满怀旧的题材,因为多了一分构思上的复古,而更令人哀婉和感同身受。在现 当代文学史上,废名也将王维的诗歌意境融入他的小说创作中,营造出一种清雅的意境,然 终不及白先勇这般深挚,以情化情,一往而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