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 果启超著 中国出版集用 来李云机社
中国文库 哲学社会科学类 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 梁启超著 中国出版集团 束方出版社
目 录 一反动与先驱… (1) 二 清代学术变迁与政治的影响(上) (12) 三 清代学术变迁与政治的影响(中) (19) 四清代学术变迁与政治的影响(下) (26) 近三百年学术史附表 五 阳明学派之余波及其修正 (45) 一黄梨洲附:孙夏峰李二曲 余姚三学家李穆堂 六清代经学之建设 (60) 一顾亭林阁百诗附:胡融明万充宗 七两畸儒 (85) 一王船山朱舜水 八清初史学之建设 (97) 一万季野全谢山 附:初期史学家及地理学家 九 程朱学派及其依附者… (110) 一张杨园陆样亭陆稼书王白田 附:其他 十实践实用主义 ……(120) —颜习斋李恕谷 附:王昆绳程绵庄恽桌闻戴子高
2中近三百年学术史 十一科学之曙光… (158) 一王真旭梅定九床资斋附:其他 十二清初学海波溯余录… (169) 十三清代学者整理旧学之总成绩(一)…(200) 一经半小学及音韵学 十四清代学者整理旧学之总成绩(二) …(249) 一一校注古籍辨伪书辑佚书 十五清代学者整理旧学之总成绩(三) …(297) 一一史学方志学地理学及谱漾学 十六清代学者整理旧学之总成绩(四)…(362) 一一历算学及其他科学乐曲学
,反动与先驱 这部讲义,是要说明清朝一代学术变迁之大势及其在文化上 所贡献的分量和价值。为什么题目不叫做清代学术呢?因为晚明 的二十多年,已经开清学的先河,民国的十来年,也可以算清学的 结束和蜕化。把最近三百年认做学术史上一个时代的单位,似还 适当,所以定名为《近三百年学术史》。 今年是公历1923年。上湖三百年前至1623年,为明天启三 年,这部讲义就从那时候讲起。若稍为概括一点,也可以说是17、 18、19三个世纪的中国学术史。 我三年前曾做过一部《清代学术概论》。那部书的范围和这部 讲义差不多,但材料和组织很有些不同。希望诸君预备一部当参 考。 这个时代的学术主潮是: 厌倦主观的冥想而倾向于客观的考察。 无论何方面之学术,都有这样趋势。可惜客观考察多半仍限 于纸片上事物,所以它的效用尚未能尽量发挥。此外还有一个支 流是: 排斥理论,提倡实践。 这个支流屡起屡伏,始终未能很占势力。总而言之,这三百年 学术界所指向的路,我认为是不错的-是对于从前很有特色而
2中日近兰百年学术史 且有进步的,只可惜全部精神未能贯彻。以后凭藉这点成绩扩充 蜕变,再开出一个更切实更伟大的时代,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 这回演讲的微意。 凡研究一个时代思潮,必须把前头的时代略为认清,才能知道 那来龙去脉。本讲义所讲的时代,是从它前头的时代反动出来。 前头的时代,可以把宋元明三朝总括为一个单位一公历0加至 1600—那个时代有一种新学术系统出现,名曰“道学”。那六百 年间,便是“道学”自发生成长以至衰落的全时期。那时代的道学 思潮又为什么能产生能成立呢?(一)因为再前一个时代便是六朝 隋唐,物质上文化发达得很灿烂,建筑、文学、美术、音乐等等都呈 现历史以来最活泼的状祝。后来,这种文明烂熟的结果,养成社会 种种惰气。自唐天宝间两京陷落,过去的物质文明已交末运,跟着 晚唐藩镇和五代一百多年的纷乱,人心愈发厌倦,所以人到宋朝, 便喜欢回到内生活的追求,向严肃朴素一路走去。(二)隋唐以来, 印度佛教各派教理尽量输入,思想界已经搀入许多新成份,但始终 儒自儒、佛自佛,采一种不相闻问的态度。到了中晚唐,两派接触 的程度日渐增加,一方面有韩愈一流人据儒排佛,一方面有梁肃、 李朝一流入援佛人儒。(注一)到了两宋,当然会产出儒佛结婚的新 学派。加以那时候的佛家,各派都衰,禅宗独盛。禅宗是打破佛家 许多形式和理论,专用内观工夫,越发与当时新建设之道学相接 近,所以道学和禅宗,可以说是宋元明思想全部的代表。 (注一)梁肃与白居易交好,是天台宗一员,护法健将。李朝是韩意朋友,著有《复 性书》,章佛理解释儒书。 道学派别,虽然不少,但有一共同之点,是想把儒家言建设在 形而土学一即玄学的基础之上。原来儒家开宗的孔子不大喜欢 说什么“性与天道”,只是想从日用行为极平实处陶养成理想的人
反与先觊3 格。但到了佛法输入以后,一半由儒家的自卫,一半由时代入心的 要求,总觉得把孔门学说找补些玄学的作料才能满足。于是从“七 十子后学者所记”的《礼记》里头抬出《大学》、《中庸》两篇出来,再 加上含有神秘性的《易经》作为根据,来和印度思想对抗。“道学” 最主要的精神实在于此。所以在“道学”总旗帜底下,虽然有吕伯 恭、朱晦庵、陈龙川各派,不专以谈玄为主,然而大势所趋,总是倾 向到明心见性一路,结果自然要像陆子静、王阳明的讲法,才能彻 底地成一片段。所以到明的中叶,姚江(王阳明)学派,奄袭全国, 和佛门的禅宗,混为一家。这是距今三百五六十年前学术界的形 势。 在本讲义所讲的时代开始之时,王阳明去世已将近百年了。 (阳明卒于嘉靖八年,当公历1529年。)明朝以八股取土,一般士 子,除了永乐皇帝软定的《性理大全》外,几乎一书不读。学术界本 身,本来就像贫血症的人,衰弱得可怜。王阳明是一位豪杰之士, 他的学术像打药针一般,令入兴奋,所以能做五百年道学结束,吐 很大光芒。但晚年已经四方八面受入妒忌排挤,不得志以死。阳 明死后,他的门生,在朝者,如邹东廓守益、欧阳南野;在野者,如 钱绪山想洪、王龙溪畿、罗近溪汝芳、王心斋良,都有绝大气魄,能把 师门宗旨发挥光大,势力笼盖全国,然而反对的亦日益加增。反对 派别,大略有三:其一,事功派,如张江陵居正辈,觉得他们都是书生 迂阔,不切时务。其二,文学派,如王异州世贞辈,觉得他们学问空 疏,而且所讲的太千燥无味。其三,势利派,毫无宗首,唯利是趋, 依附魏忠贤一班太监,专和正人君子作对,对于讲学先生,自然疾 之如仇。这三派中,除势利派应该绝对排斥外,事功、文学两派,本 来都各有好处。但他们既已看不起道学派,道学派也看不起他们, 由相轻变为相攻。结果这两派为势利派利用,隐然成为三角同盟
4中⑧近三百年学术史 以对付道学派。中间经过“议礼”、“红丸”、“挺击”、“移官”诸大案, (注二)都是因宫廷中一种不相干的事实,小题大做,双方意见闹到 不可开交。到最后二三十年间,道学派大本营,前有“东林”,后有 “复社”,都是用学术团体名义,实行政党式的活动。他们对于恶势 力,拼命奋斗的精神,固然十分可敬可佩,但党势渐成以后,依草附 木的人日多,也不免流品很杂。总而言之,明朝所谓“士大夫社 会”,以“八般先生”为土台。所有群众运动,无论什么“清流浊流”, 都是八股先生最占势力。东林、复社,虽比较的多几位正人君子, 然而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不过王阳明这面大旗底下一群八股先 生和魏忠贤那面大旗底下一群八股先生打架。何况王阳明这边的 末流,也放纵得不成话,如何心隐本名粱汝元、李卓吾赞等辈,简直变 成一个“花和尚”。他们提倡的“酒色财气不碍善提路”,把个人道 德社会道德一切藩篱都冲破了,如何能令敌派人心服。·这些话且 不必多说。总之晚明政治和社会所以遗烂到那种程度,最大罪恶, 自然是在那一群下流无耻的八般先生,巴结太监,鱼肉人民。我们 一点不能为他们饶恕。却是和他们反对的,也不过一群上流无用 的八股先生,添上几句“致知格物”的口头禅做幌子,和别人闹意见 闹过不休。最高等的如颜习斋所谓“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 君王”,至矣极矣。当他们笔头上口角上吵得乌烟瘴气的时候,张 献忠、李自成已经把杀人刀磨得飞快,准备着把千于万万人欣头破 肚,满洲人已经把许多降将收了过去,准备着看风头检便宜货人主 中原。结果几十年门户党派之争,闹到明朝亡了一齐拉倒。这便 是前一期学术界最后的一幕悲别。 (注二)欲知四大案简单情节,看赵鼻的《廿二史札记》最好。 明亡以后,学者痛定思痛,对于那群阉党、强盗、降将,以及下 流无趾的八股先生,罪恶滔天,不值得和他算账了。却是对于这一
一反动与先驱5 群上流无用的道学先生,倒不能把他们的责任轻轻放过,李刚主 说: “.…高者谈性天,操语录;卓者疲精死神于举业,不 唯圣道之礼乐兵农不务,即当世之刑名钱谷,亦惜然罔 识,而搦管神吟,自矜有学。…中国嚼笔吮毫之一日, 即外夷秣马厉兵之一日,卒之盗贼蜂起,大命遂颅,而天 乃以二帝三王相传之天下授之塞外…”《忽谷集,书明刘 户部墓表后》 又说: “宋后,二氏学兴,儒者没淫其说,静坐内视,论性淡 天,与夫子之言,一一乖反,而至于扶危定倾大经大法,则 拱手张目,授其柄于武人俗士。当明季世,朝庙无一可倚 之臣。坐大司马堂批点《左传》,敌兵临城,赋诗进讲,觉 建功立名,俱属琐屑,日夜嘴急著书,日此传世业也。卒 至天下鱼烂河决,生民涂炭。鸣呼,谁生厉阶哉!”《忽谷巢 ·与方灵桌书) 朱舜水说: “明朝以时文取士。此物既为尘羹土饭,而讲道学者 又迁腐不近人情。…讲正心诚意,大资非笑,于是分门 标榜,遂成水火,而国家被其祸。”《奔水遭集答林春信问》
6中因近三百年学术史 顾亭林说: “刘、石乱华,本于清谈之流祸,人人知之。孰知今日 之清谈,有甚于前代者。昔之清谈淡老庄,今之清淡淡孔 孟。未得其精,而已遗其粗;未究其本,而先辞其末。不 习六艺之文,不考百王之典,不综当代之务,举夫子论学 论政之大端一切不问,而日‘一贯’,日‘无言’。以明心见 性之空言,代修己治人之实学。股肱惰而万事荒,爪牙亡 而四国乱,神州荡覆,宗社丘墟。昔王衍妙善玄言,自比 子贡,及为石勒所杀,将死,顾而言日:·吾曹虽不如古人, 向若不祖尚浮虚,戮力以匡天下,犹可不至今日。’今之君 子,得不有愧乎其言。”《日知录》卷七《夫子之言性与天道》 亭林既愤慨当时学风,以为明亡实由于此,推原祸始,自然责备到 阳明。他说: “以一人而易天下,其流风至于有百余年之久者,古 有之矣,王夷甫(衍)之清谈、王介甫(安石)之新说;其在 于今,则王伯安(守仁)之良知是也。孟子日:‘天下之生 久矣,一治一乱。’拨乱世反诸正,岂不在后贤乎?”《日知 录》卷十八 主船山亦以为王学末流之弊,从阳明本身出来。他说: “姚江王氏阳儒阴释诬圣之邪说,其究也,刑戮之民、 阉贼之党皆争附焉,而以充其无善无恶圆融事理’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