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华维《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后又一力作 在历史的 风陵渡☐ 高华著 时代国际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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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行走在历史的河流(代自序) 近代中国社会转型的历史教训 11 孙科的宪政理念及其限度 31 对“肃AB团”事件的历史考察. 53 毛泽东与1937年的刘、洛之争 71 在“道”与“势”之间:毛泽东为发动延安整风运动所作的准备 89 中共从五四教育遗产中选择了什么 113 民族主义乎?国际主义乎? 127 大跃进运动与国家权力的扩张:以江苏省为例 137 历史真实与鞍钢宪法的“政治正确性” 153 大饥荒中的“粮食食用增量法”与代食品 165 大灾荒与四清运动的起源 187 北京政争与地方一释读《江渭清回忆录》 211 初读《杨尚昆日记》 231 我为什么研究延安整风 243 《七律·有所思》看毛泽东发动文革的运思 253 叙事视角的多样性与当代史研究一以五十年代历史研究为例 281 阶级身份和差异:1949-1965年中国社会的政治分层 297 在历史中求真实 363
目 录 行走在历史的河流(代自序) ............................................................................. 1 近代中国社会转型的历史教训 ........................................................................... 11 孙科的宪政理念及其限度 ................................................................................... 31 对“肃AB团”事件的历史考察 .......................................................................... 53 毛泽东与 1937 年的刘、洛之争 ......................................................................... 71 在“道”与“势”之间:毛泽东为发动延安整风运动所作的准备 ................ 89 中共从五四教育遗产中选择了什么 ................................................................. 113 民族主义乎?国际主义乎? ............................................................................. 127 大跃进运动与国家权力的扩张:以江苏省为例 ............................................. 137 历史真实与鞍钢宪法的“政治正确性” ......................................................... 153 大饥荒中的“粮食食用增量法”与代食品 ..................................................... 165 大灾荒与四清运动的起源 ................................................................................. 187 北京政争与地方——释读《江渭清回忆录》 ................................................. 211 初读《杨尚昆日记》 ......................................................................................... 231 我为什么研究延安整风 ..................................................................................... 243 《七律·有所思》看毛泽东发动文革的运思 ................................................. 253 叙事视角的多样性与当代史研究——以五十年代历史研究为例 .................. 281 阶级身份和差异:1949-1965 年中国社会的政治分层 ................................... 297 在历史中求真实 ................................................................................................. 363
行走在历史的河流(代自序) 我的论文集《在历史的“风陵渡”口》出版在即,时代国际出 版公司的编辑来电嘱我为这本集子写一篇序言,读着手上的校稿, 既有几许欣慰,也不乏一丝苦涩之味,不由得想起自己所走过的道 路,思绪一下从现在又跳回到过去,于是拉拉杂杂写下这篇文字, 权当“立此存照”吧。 如果说从进入大学的历史系就算正式学习或研究历史,我在史 学领域已呆了二十多年,也在南京大学渡过了自己从青年到中年的 人生岁月。我和南京大学最初的渊源,是在文革那个特殊的年代结 下的,却是和大学原来的意义没有任何关系。我虽然从小就对大学 充满想往,很早就读过苏联作家特里方诺夫的《一年级大学生》, 但很清楚读大学那是遥不可及的梦,文革前我就知道家庭成份不 好,成绩再好也考不上大学。在文革的最初几年,一些著名大学都 成了所在地区政治运动的“风暴眼”,它的大门向一切人散开,文 革爆发时,我是六年级的小学生,小学的正常教学己难以为继,我 就经常一人去离家不远的南京大学看大字报。1966年10月,我在 南大北园第一次看到来宁“串联”的“首都三司”红卫兵张贴的批 评刘少奇的大字报。那时文革己进入到“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 阶段,校园里大字报铺天盖地,其中有一张给我留下特别深刻的印 象一一“勒令狗崽子”:“只许左派造反,不许右派翻天”。自那以 后,南大陪伴我从少年走到青年,又走到中年。 我的父母都不是知识分子,父亲因家贫,十二岁就在电镀厂做 童工,被累得大吐血,是靠着做伙夫舅舅的抚养,才读了小学和陆 续读完初中。父亲爱看书,最爱读的就是历史书籍,诸如蔡东藩多 卷本的《中国历朝演义》。可能受他的影响,我在文革前的小学阶 段就读了《红旗飘飘》、《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氓》、《三家巷》、 《林海雪原》等等那个年代流行的革命书籍,也喜欢读《红楼梦》、 《三国演义》、《水浒传》以及范文澜的《中国通史简编》和五四以 1
ቲᔓᏴ಼ဥࡼഗDŽࡔᔈኔDž! 我的论文集《在历史的“风陵渡”口》出版在即,时代国际出 版公司的编辑来电嘱我为这本集子写一篇序言,读着手上的校稿, 既有几许欣慰,也不乏一丝苦涩之味,不由得想起自己所走过的道 路,思绪一下从现在又跳回到过去,于是拉拉杂杂写下这篇文字, 权当“立此存照”吧。 如果说从进入大学的历史系就算正式学习或研究历史,我在史 学领域已呆了二十多年,也在南京大学渡过了自己从青年到中年的 人生岁月。我和南京大学最初的渊源,是在文革那个特殊的年代结 下的,却是和大学原来的意义没有任何关系。我虽然从小就对大学 充满想往,很早就读过苏联作家特里方诺夫的《一年级大学生》, 但很清楚读大学那是遥不可及的梦,文革前我就知道家庭成份不 好,成绩再好也考不上大学。在文革的最初几年,一些著名大学都 成了所在地区政治运动的“风暴眼”,它的大门向一切人敞开,文 革爆发时,我是六年级的小学生,小学的正常教学已难以为继,我 就经常一人去离家不远的南京大学看大字报。1966 年 10 月,我在 南大北园第一次看到来宁“串联”的“首都三司”红卫兵张贴的批 评刘少奇的大字报。那时文革已进入到“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 阶段,校园里大字报铺天盖地,其中有一张给我留下特别深刻的印 象——“勒令狗崽子”:“只许左派造反,不许右派翻天”。自那以 后,南大陪伴我从少年走到青年,又走到中年。 我的父母都不是知识分子,父亲因家贫,十二岁就在电镀厂做 童工,被累得大吐血,是靠着做伙夫舅舅的抚养,才读了小学和陆 续读完初中。父亲爱看书,最爱读的就是历史书籍,诸如蔡东藩多 卷本的《中国历朝演义》。可能受他的影响,我在文革前的小学阶 段就读了《红旗飘飘》、《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氓》、《三家巷》、 《林海雪原》等等那个年代流行的革命书籍,也喜欢读《红楼梦》、 《三国演义》、《水浒传》以及范文澜的《中国通史简编》和五四以 1
在历史的风陵渡口 来老作家的作品。一个同学家的书橱里有一本丰子恺的《缘缘堂随 笔》,令我羡慕不己。 喜欢读书,加上自己的家庭在文革中受到冲击,很自然地就对 学者受难有一份很深的同情,在南京大学北园“文革楼”(文革结 束后恢复原名“教学楼”)的阶梯教室里,我亲眼看到南大地理系 主任任美锷教授被批斗,也看到”文革楼“底层橱窗里张贴的匡亚 明校长手写的“认罪书”和挂着牌子在校园低头扫地的“反动学术 权威”。 因为父亲是“右派”,我被禁止参加庆祝国庆17周年的全市小 学生游行队伍,我也没能参加1966年的“大串联”,但是心里总有 不甘,也想“经风雨,见世面”。1967年4月底的一个夜晚,我和 两个同学跑到南京的下关火车站的车场,爬上一辆敞篷货车去上 海,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去上海。我们担心到了上海后出不了车站, 第二天上午就从南翔站下了货车。在那儿我和两个小伙伴分手,他 们在上海都有亲戚,我一人再坐车直奔南京路,要去亲眼看看在书 本上早就熟悉的这条有名的街道和当时中国最高的建筑一24层 楼高的“国际饭店”。那一天,我一直在南京路和外滩游荡,在外 难大楼的墙壁上,我看到了“炮轰韩先楚“的大标语,晚上我花了 几角钱找一家浴室住下。两天后,我又一个人回到南翔,天空下着 雨,沿着铁轨走了很远,在一个青年铁路工人的指引下,爬上一辆 将要开往南京的货车,躲在蓬布里,回到了南京。短短几天的“经 风雨,见世面”,锻炼了我的毅力和勇气。 成长在文革动荡的岁月,作为“黑五类”子弟,生活在社会的 最底层,饱受白眼和歧视,高尔基的《在人间》和《我的大学》成 了我精神上的向导,南京大学就是我少年时代的”大学“,我在那 儿不仅看了无数的大字报,还见识了许多“新事物”。有一次我游 逛到北园的一排简易平房,发现里面住着一群来自安徽凤阳的农 民,男女老少都有,他们都持有所在公社大队为他们提供的证明, 上面写着毛主席语录: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一切革命队伍的 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然后是几句话:某某某是贫下中农, 2
在历史的风陵渡口 来老作家的作品。一个同学家的书橱里有一本丰子恺的《缘缘堂随 笔》,令我羡慕不已。 喜欢读书,加上自己的家庭在文革中受到冲击,很自然地就对 学者受难有一份很深的同情,在南京大学北园“文革楼”(文革结 束后恢复原名“教学楼”)的阶梯教室里,我亲眼看到南大地理系 主任任美锷教授被批斗,也看到”文革楼“底层橱窗里张贴的匡亚 明校长手写的“认罪书”和挂着牌子在校园低头扫地的“反动学术 权威”。 因为父亲是“右派”,我被禁止参加庆祝国庆 17 周年的全市小 学生游行队伍,我也没能参加 1966 年的“大串联”,但是心里总有 不甘,也想“经风雨,见世面”。1967 年 4 月底的一个夜晚,我和 两个同学跑到南京的下关火车站的车场,爬上一辆敞篷货车去上 海,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去上海。我们担心到了上海后出不了车站, 第二天上午就从南翔站下了货车。在那儿我和两个小伙伴分手,他 们在上海都有亲戚,我一人再坐车直奔南京路,要去亲眼看看在书 本上早就熟悉的这条有名的街道和当时中国最高的建筑——24 层 楼高的“国际饭店”。那一天,我一直在南京路和外滩游荡,在外 滩大楼的墙壁上,我看到了“炮轰韩先楚“的大标语,晚上我花了 几角钱找一家浴室住下。两天后,我又一个人回到南翔,天空下着 雨,沿着铁轨走了很远,在一个青年铁路工人的指引下,爬上一辆 将要开往南京的货车,躲在蓬布里,回到了南京。短短几天的“经 风雨,见世面”,锻炼了我的毅力和勇气。 成长在文革动荡的岁月,作为“黑五类”子弟,生活在社会的 最底层,饱受白眼和歧视,高尔基的《在人间》和《我的大学》成 了我精神上的向导,南京大学就是我少年时代的”大学“,我在那 儿不仅看了无数的大字报,还见识了许多“新事物”。有一次我游 逛到北园的一排简易平房,发现里面住着一群来自安徽凤阳的农 民,男女老少都有,他们都持有所在公社大队为他们提供的证明, 上面写着毛主席语录: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一切革命队伍的 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然后是几句话:某某某是贫下中农, 2
行走在历史的河流(代自序) 因遭自然灾害,外出要饭,请予帮助! 在那个年代,我生活在一个由旧书本构成的虚幻的世界中,虽 然都是杂乱无章的读书,却渴望灵魂的自由。1966年深秋,我读 了一本鲁迅的集子,里面收有《无声的中国》,惊奇鲁迅几十年前 的话还是那么有现实性。一本《中国分省地图集》和一本《读报手 册》几乎被我翻烂了。我的一个同学的父亲是”挑高箩“的(南京 话,即“收废品”的),我经常去他家翻看他父亲收购来的《参考 消息》和《旅行家》等旧书刊。 在我的青少年时代,共产理想主义仍然涣发着强烈的思想魅 力,1967年的秋的一天,在我家隔壁的南京市某汽车配件公司, 我很偶然的看到一份《参考消息》,知道了格瓦拉在遥远的玻利维 亚被捕遇害的消息,也知道了中国不喜欢他的“游击中心主义”, 但心中仍充满对格瓦拉的崇敬。就在我读《讨瞿战报》上刊载的瞿 秋白的《多余的话》的同时,《瞿秋白文集》中的那首《赤潮曲》 我已能一字不拉的全部背下,至今仍未忘记: 赤潮澎湃,晓霞飞涌,惊醒了五千余年的沉梦。 远东古国,四万万同胞,同声歌颂神圣的劳动。 猛攻,猛攻,捶碎这帝国主义万恶丛! 奋勇,奋勇,解放我殖民世界之劳工! 无论黑白黄,无复奴隶种,从今后,福音遍天下,文明只待共 产大同。 看,光华万丈涌! 七十年代初,我家搬到更差的房子,但是对于我而言,这间狭 小、阴冷、潮湿的住房却透着光亮,因为被搬到农村去的南京市某 重点中学被封存图书的留守处就离我的家不到十米,我的身边竞有 这样的宝库,让我兴奋不己!我通过看管图书的老先生,读了大量 的中外著作,特别是俄苏文学的作品。那些理想主义的英雄和共产 3
行走在历史的河流(代自序) 因遭自然灾害,外出要饭,请予帮助! 在那个年代,我生活在一个由旧书本构成的虚幻的世界中,虽 然都是杂乱无章的读书,却渴望灵魂的自由。1966 年深秋,我读 了一本鲁迅的集子,里面收有《无声的中国》,惊奇鲁迅几十年前 的话还是那么有现实性。一本《中国分省地图集》和一本《读报手 册》几乎被我翻烂了。我的一个同学的父亲是”挑高箩“的(南京 话,即“收废品”的),我经常去他家翻看他父亲收购来的《参考 消息》和《旅行家》等旧书刊。 在我的青少年时代,共产理想主义仍然涣发着强烈的思想魅 力,1967 年的秋的一天,在我家隔壁的南京市某汽车配件公司, 我很偶然的看到一份《参考消息》,知道了格瓦拉在遥远的玻利维 亚被捕遇害的消息,也知道了中国不喜欢他的“游击中心主义”, 但心中仍充满对格瓦拉的崇敬。就在我读《讨瞿战报》上刊载的瞿 秋白的《多余的话》的同时,《瞿秋白文集》中的那首《赤潮曲》 我已能一字不拉的全部背下,至今仍未忘记: 赤潮澎湃,晓霞飞涌,惊醒了五千余年的沉梦。 远东古国,四万万同胞,同声歌颂神圣的劳动。 猛攻,猛攻,捶碎这帝国主义万恶丛! 奋勇,奋勇,解放我殖民世界之劳工! 无论黑白黄,无复奴隶种,从今后,福音遍天下,文明只待共 产大同。 看,光华万丈涌! 七十年代初,我家搬到更差的房子,但是对于我而言,这间狭 小、阴冷、潮湿的住房却透着光亮,因为被搬到农村去的南京市某 重点中学被封存图书的留守处就离我的家不到十米,我的身边竞有 这样的宝库,让我兴奋不已!我通过看管图书的老先生,读了大量 的中外著作,特别是俄苏文学的作品。那些理想主义的英雄和共产 3
在历史的风陵渡口 革命的先驱:“拉赫美托夫(车尔尼雪夫斯基小说《怎么办》中的 主人公)、约翰”克里斯多夫、卢森堡、李卜克内西、李大钊、恽 代英、刘伯坚、季米特洛夫、台尔曼、伊巴露丽,好像是一座座灯 塔,在我心头闪烁。说来非常矛盾,那时的我一方面愤怒于沙俄对 中国领土的侵占和斯大林对中国的霸权行径,另一方面,又把“真 正的社会主义”和已逝去的“中苏友好”的岁月联系在一起。1969 年9月胡志明逝世的时候,我正在读瞿秋白的《饿乡记程》和《赤 都心史》,看到胡主席遗嘱中针对中苏分裂所写的那些沉痛的话, 非常感动,甚至内心里渴望重新回到“中苏友好”的年代。 那时,有关苏联的消息,内容极为单一。1969年底,中国半 公开大量发行了一本由香港三联书店出版的书籍,这就是几个日本 留苏学生写的《苏联是社会主义国家吗》,作者站在同情、拥护中 国文革的角度,披露了一些苏联的现状,我就是从这本书知道了在 莫斯科还有一所专门吸收亚、非、拉国家学生的“卢蒙巴各族人民 友好大学”。在文革初、中期,只能从蛛丝马迹中捕获更多一点苏 联的信息,当时从正面的角度少量披露苏联和东欧情况的只有一个 报刊,这就是由越南华侨协会主办的中文周报《新越华报》,上面 偶然会刊载一些有关苏、越关系,越南和东欧、古巴关系的报道, 我每周都会去市外文书店买一份《新越华报》,有时也会买一份《朝 鲜》画报,只因为那时的《朝鲜》画报偶然也会有一些有关苏朝关 系的内容。 然而书本终究不能代替现实,我活在当下,这是一个坚硬无比 的现实世界,随处都见到赤裸裸的暴力和恐怖。1966年9月,我 亲眼目睹南京无线电工业学校的红卫兵,押解着南京市近千名被泼 了满脸墨水,赤着脚的“牛鬼蛇神”在全市进行大游街。在我家附 近的街角口,有一个合作食堂的流动点,一对山东老夫妇每天早晨 出摊卖煎饼裹油条,有一天我发现,正在摊面做煎饼的老汉的衣服 的前襟上被缝上一块白长条,上面写着“国民党兵痞”。 我从小就生活在南京,这儿的一砖一石,山山水水,都渗透着 浓郁的历史沧桑感。我的一个小学同学的父亲是二十年代的共产党
在历史的风陵渡口 革命的先驱:“拉赫美托夫(车尔尼雪夫斯基小说《怎么办》中的 主人公)、约翰”克里斯多夫、卢森堡、李卜克内西、李大钊、恽 代英、刘伯坚、季米特洛夫、台尔曼、伊巴露丽,好像是一座座灯 塔,在我心头闪烁。说来非常矛盾,那时的我一方面愤怒于沙俄对 中国领土的侵占和斯大林对中国的霸权行径,另一方面,又把“真 正的社会主义”和已逝去的“中苏友好”的岁月联系在一起。1969 年 9 月胡志明逝世的时候,我正在读瞿秋白的《饿乡记程》和《赤 都心史》,看到胡主席遗嘱中针对中苏分裂所写的那些沉痛的话, 非常感动,甚至内心里渴望重新回到“中苏友好”的年代。 那时,有关苏联的消息,内容极为单一。1969 年底,中国半 公开大量发行了一本由香港三联书店出版的书籍,这就是几个日本 留苏学生写的《苏联是社会主义国家吗》,作者站在同情、拥护中 国文革的角度,披露了一些苏联的现状,我就是从这本书知道了在 莫斯科还有一所专门吸收亚、非、拉国家学生的“卢蒙巴各族人民 友好大学”。在文革初、中期,只能从蛛丝马迹中捕获更多一点苏 联的信息,当时从正面的角度少量披露苏联和东欧情况的只有一个 报刊,这就是由越南华侨协会主办的中文周报《新越华报》,上面 偶然会刊载一些有关苏、越关系,越南和东欧、古巴关系的报道, 我每周都会去市外文书店买一份《新越华报》,有时也会买一份《朝 鲜》画报,只因为那时的《朝鲜》画报偶然也会有一些有关苏朝关 系的内容。 然而书本终究不能代替现实,我活在当下,这是一个坚硬无比 的现实世界,随处都见到赤裸裸的暴力和恐怖。1966 年 9 月,我 亲眼目睹南京无线电工业学校的红卫兵,押解着南京市近千名被泼 了满脸墨水,赤着脚的“牛鬼蛇神”在全市进行大游街。在我家附 近的街角口,有一个合作食堂的流动点,一对山东老夫妇每天早晨 出摊卖煎饼裹油条,有一天我发现,正在摊面做煎饼的老汉的衣服 的前襟上被缝上一块白长条,上面写着“国民党兵痞”。 我从小就生活在南京,这儿的一砖一石,山山水水,都渗透着 浓郁的历史沧桑感。我的一个小学同学的父亲是二十年代的共产党 4
行走在历史的河流(代自序) 员,我和他家也是邻居,老人的经历非常丰富,也喜欢看书,他是 黄埔六期的学生,参加过北伐,大革命失败后做过中共苏南某县的 县委书记,三十年代初和恽代英同在中共上海法南区委从事地下工 作。老人认识许多著名的中共领袖人物,被国民党逮捕后进过苏州 反省院,出来后脱党,四十年代后期又回到革命队伍,五十年代因 “潘杨事件”被戴上“历史反革命”的帽子。“林彪事件”发生后, 老人被几个军人带去北京审查一年多,要他交待和一些重要人物的 关系。老人从北京回来后,我去看望他,老人说,有关人员一再要 他谈康生的历史和对康生的看法,他因知道康生的厉害,始终都没 吐一字,所以才能平安回来。在那些年,我每隔几天都会去和老人 聊天,山南海北听他聊中共早期的历史,“顾顺章事件”和“海棠 村事件”就是他最先告诉我的。 然而我的生活却和“历史研究”无关,和任何“学术”无关。 1970年我初中毕业,当时领导江苏的那位著名的军人司令员一声 令下,南京市这一年毕业的初中生全部留城,分配到急需人手的工 矿企业,这样从16岁半起,我就成了一个工人。1971年后,大学 重新恢复招生,在南京的街头上经常可以看到戴着校微的“工农兵 学员”,可我知道,自己和他们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我虽然已工作,但读书却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可以说这 是我几十年中读书最认真,最勤勉,最有心得的阶段。1971年林 彪事件客观上大大推动了国人思想的“脱魅”,但给我的思想震动 却不是太大,此前,我就已对社会的主流意识多有怀疑,特别是在 中共九大上,林彪的接班人地位写入党章,林彪的部下大量进入政 治局,军队影响遍及社会各个角落,我记得父亲说了一句话:“物 极必反”。在我的单位传达批判《571工程记要》时,有一个同事, 他是1963年的高中毕业生,因家庭问题而未被大学录取,他就以 半调侃的态度说:林秃子恶毒啊,竞然污蔑伟大领袖是B-52轰炸 机,还攻击我们是“封建社会主义”,真是死有余辜啊!当他说完 这番话后,不少同事竞相视一笑,没有任何愤怒情绪,而是皮里阳 秋地说:林秃子没有良心啊!是白脸奸臣啊!反革命啊!大坏蛋啊! 这一幕给我留下的印象终身难忘。以现在的眼光看,当年向全民公 S
行走在历史的河流(代自序) 员,我和他家也是邻居,老人的经历非常丰富,也喜欢看书,他是 黄埔六期的学生,参加过北伐,大革命失败后做过中共苏南某县的 县委书记,三十年代初和恽代英同在中共上海法南区委从事地下工 作。老人认识许多著名的中共领袖人物,被国民党逮捕后进过苏州 反省院,出来后脱党,四十年代后期又回到革命队伍,五十年代因 “潘杨事件”被戴上“历史反革命”的帽子。“林彪事件”发生后, 老人被几个军人带去北京审查一年多,要他交待和一些重要人物的 关系。老人从北京回来后,我去看望他,老人说,有关人员一再要 他谈康生的历史和对康生的看法,他因知道康生的厉害,始终都没 吐一字,所以才能平安回来。在那些年,我每隔几天都会去和老人 聊天,山南海北听他聊中共早期的历史,“顾顺章事件”和“海棠 村事件”就是他最先告诉我的。 然而我的生活却和“历史研究”无关,和任何“学术”无关。 1970 年我初中毕业,当时领导江苏的那位著名的军人司令员一声 令下,南京市这一年毕业的初中生全部留城,分配到急需人手的工 矿企业,这样从 16 岁半起,我就成了一个工人。1971 年后,大学 重新恢复招生,在南京的街头上经常可以看到戴着校徽的“工农兵 学员”,可我知道,自己和他们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我虽然已工作,但读书却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可以说这 是我几十年中读书最认真,最勤勉,最有心得的阶段。1971 年林 彪事件客观上大大推动了国人思想的“脱魅”,但给我的思想震动 却不是太大,此前,我就已对社会的主流意识多有怀疑,特别是在 中共九大上,林彪的接班人地位写入党章,林彪的部下大量进入政 治局,军队影响遍及社会各个角落,我记得父亲说了一句话:“物 极必反”。在我的单位传达批判《571 工程记要》时,有一个同事, 他是 1963 年的高中毕业生,因家庭问题而未被大学录取,他就以 半调侃的态度说:林秃子恶毒啊,竞然污蔑伟大领袖是 B-52 轰炸 机,还攻击我们是“封建社会主义”,真是死有余辜啊!当他说完 这番话后,不少同事竞相视一笑,没有任何愤怒情绪,而是皮里阳 秋地说:林秃子没有良心啊!是白脸奸臣啊!反革命啊!大坏蛋啊! 这一幕给我留下的印象终身难忘。以现在的眼光看,当年向全民公 5
在历史的风陵渡口 开《571工程记要》是大大失算了,作出这个决策,显然太过于自 信,也太看低了国人的智力。1973年后为“评法批儒”,居然毫无 掩饰地鼓吹法家学说,在我细读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和《商 君书》、《韩非子》等一批法家著作后,己清楚认识到被包裹在革命 词藻下的那个年代主流意识的新专制主义的本质。 在七十年代初中期,上海出版的几份重要刊物,从《摘译》, 到《学习与批判》、《朝霞》,我基本每期都看,在这几份刊物中, 内部发行的《摘译》最具信息量,成为我了解外邦思潮的重要窗口。 那时内部已有许多关于苏联东欧国家的出版物,即所谓“灰皮书”, 我对这些出版物特别有兴趣,总是觉得中苏两国有许多相似性。我 不仅读过苏联官方理论家阐释“发达社会主义”的论著,还认真读 了重点叙述斯大林死后苏共领导层的内部斗争,由北京三联书店编 辑的《苏联国内资本主义复辟记事(1953-1973)》,甚至还读过枯 燥乏味的《苏斯洛夫言论选》和金日成著作集。我非常怀念原江苏 省歌舞团资料室可敬的凌老师,我读过的许多“灰皮书”的都是她 借给我的。在那些年读过的书籍中,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威廉“夏 伊勒的《第三帝国的兴亡》和《赫鲁晓夫回忆录》。我甚至读过克 拉夫软科的《我选择了自由》,这是一本四十年代后期上海翻译的 老书,作者是叛逃到美国的苏联赴美外贸采购团成员,书中披露了 斯大林大清洗的内幕,当时震动了西方世界。我因为早读过安娜” 路易斯“斯特朗的《斯大林时代》、一位锡兰共产党员写的《斯大 林主义》和《赫鲁晓夫回忆录》等书籍,也读过五十年代曾到过中 国访问,受到刘少奇接见的苏联女作家凯特林斯卡娅那本描写共青 团员们如何战胜”托匪暗害份子“的破坏活动,在远东的大森林中 建设共青城的著名小说《勇敢》,已有了不少苏联历史的”底子“, 读这本书时反而没有太多的震动。 追求自由的灵魂,但生活在”阶级斗争“的声浪不断升腾喧嚣 的严峻的世界里,思想世界和现实世界交融在一起,生命反而张显 出张力,1971年以后,国内形势有所变化,一些在文革初期关闭 的图书馆又局部开放了,我在单位开了一份介绍信,在图书馆办了 一个集体借书证。当年图书馆的工作人员,阶级斗争的警惕性非常 6
在历史的风陵渡口 开《571 工程记要》是大大失算了,作出这个决策,显然太过于自 信,也太看低了国人的智力。1973 年后为“评法批儒”,居然毫无 掩饰地鼓吹法家学说,在我细读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和《商 君书》、《韩非子》等一批法家著作后,已清楚认识到被包裹在革命 词藻下的那个年代主流意识的新专制主义的本质。 在七十年代初中期,上海出版的几份重要刊物,从《摘译》, 到《学习与批判》、《朝霞》,我基本每期都看,在这几份刊物中, 内部发行的《摘译》最具信息量,成为我了解外邦思潮的重要窗口。 那时内部已有许多关于苏联东欧国家的出版物,即所谓“灰皮书”, 我对这些出版物特别有兴趣,总是觉得中苏两国有许多相似性。我 不仅读过苏联官方理论家阐释“发达社会主义”的论著,还认真读 了重点叙述斯大林死后苏共领导层的内部斗争,由北京三联书店编 辑的《苏联国内资本主义复辟记事(1953-1973)》,甚至还读过枯 燥乏味的《苏斯洛夫言论选》和金日成著作集。我非常怀念原江苏 省歌舞团资料室可敬的凌老师,我读过的许多“灰皮书”的都是她 借给我的。在那些年读过的书籍中,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威廉“夏 伊勒的《第三帝国的兴亡》和《赫鲁晓夫回忆录》。我甚至读过克 拉夫钦科的《我选择了自由》,这是一本四十年代后期上海翻译的 老书,作者是叛逃到美国的苏联赴美外贸采购团成员,书中披露了 斯大林大清洗的内幕,当时震动了西方世界。我因为早读过安娜” 路易斯“斯特朗的《斯大林时代》、一位锡兰共产党员写的《斯大 林主义》和《赫鲁晓夫回忆录》等书籍,也读过五十年代曾到过中 国访问,受到刘少奇接见的苏联女作家凯特林斯卡娅那本描写共青 团员们如何战胜”托匪暗害份子“的破坏活动,在远东的大森林中 建设共青城的著名小说《勇敢》,已有了不少苏联历史的”底子“, 读这本书时反而没有太多的震动。 追求自由的灵魂,但生活在”阶级斗争“的声浪不断升腾喧嚣 的严峻的世界里,思想世界和现实世界交融在一起,生命反而张显 出张力,1971 年以后,国内形势有所变化,一些在文革初期关闭 的图书馆又局部开放了,我在单位开了一份介绍信,在图书馆办了 一个集体借书证。当年图书馆的工作人员,阶级斗争的警惕性非常 6
行走在历史的河流(代自序) 高,我借的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等一类书就引起了他们的注 意,他们觉得一个工人,就应该联系本职工作而读书,所以他们不 久就打电话给我的单位,说这个人好像有点什么问题。我单位的老 书记为此还专门找我谈话,她说你应该多读《毛选》,多读马列著 作等等,其实《毛选》我早就通读过许多遍,《共产党宣言》,《哥 达纲领批判》、《国家与革命》等等我也都读过。我看书从来也没有 影响到工作。领导虽然没有多批评我,但还是有一些让我感到很不 舒服的地方。1971年夏,周恩来总理陪同罗马尼亚的齐奥塞斯库 夫妇到南京访问,我工作的那个单位在市中心临着大街,虽然我当 时只有17岁,我就不能参加革命群众在马路上的欢迎行列,而是 把我和资本家,小业主,”国民党反动军官“一齐集中在小房间里, 让我读报纸给他们听。柬埔寨的西哈努克亲王到南京来访问,我也 不能作为”革命青年“去参加欢迎,可每一次公审反革命的大会都 要我去参加,我觉得不公平,以后就请病假。 在那个时代,政治和日常生活是交融在一起的,可是即便在那 时,也无法完全实现政治对日常生活空间的彻底的占领(所以才有 张春桥那篇”宏文“《论对资产阶级的全面专政》)。文革后期,我 认识一位非常善良的南大外文系的俄裔教授刘妮娜和她的先生,在 六十年代初苏侨纷纷回国之际,刘妮娜选择和丈夫、孩子留在中国。 我去看望她的时候,她都会拿出漂亮的俄罗斯茶具,请我喝茶。我 们从不谈政治,俄苏文学是我们的话题,从托尔斯泰、普希金、居 格涅父、莱蒙托夫,陀斯妥耶夫斯基到涅克拉索夫的《在俄罗斯谁 能欢乐而自由》:从高尔基、爱伦堡、法捷耶夫、特瓦尔多夫斯基, 到萧洛霍夫的《一个人的遭遇》(我到今天还保留了1959年人民文 学出版社出版的这本小开本的小说),在她温暖的家里,我忘记了 现实世界,沉浸在俄罗斯文学的河流里,那种温馨的气氛至今还留 存在我的脑海里。 受到时代氛围的深刻的影响,一个出身不好的普通工人,关心 的都是自己不应去关心的事情。在我的头脑中,共产革命的理想主 义,俄苏文学的人道主义、”灰皮书“的批判主义、孟德斯鸠的自 由共和思想和当下正肆虐横行的”四人帮“的极左专制主义,彼此 7
行走在历史的河流(代自序) 高,我借的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等一类书就引起了他们的注 意,他们觉得一个工人,就应该联系本职工作而读书,所以他们不 久就打电话给我的单位,说这个人好像有点什么问题。我单位的老 书记为此还专门找我谈话,她说你应该多读《毛选》,多读马列著 作等等,其实《毛选》我早就通读过许多遍,《共产党宣言》,《哥 达纲领批判》、《国家与革命》等等我也都读过。我看书从来也没有 影响到工作。领导虽然没有多批评我,但还是有一些让我感到很不 舒服的地方。1971 年夏,周恩来总理陪同罗马尼亚的齐奥塞斯库 夫妇到南京访问,我工作的那个单位在市中心临着大街,虽然我当 时只有 17 岁,我就不能参加革命群众在马路上的欢迎行列,而是 把我和资本家,小业主,”国民党反动军官“一齐集中在小房间里, 让我读报纸给他们听。柬埔寨的西哈努克亲王到南京来访问,我也 不能作为”革命青年“去参加欢迎,可每一次公审反革命的大会都 要我去参加,我觉得不公平,以后就请病假。 在那个时代,政治和日常生活是交融在一起的,可是即便在那 时,也无法完全实现政治对日常生活空间的彻底的占领(所以才有 张春桥那篇”宏文“《论对资产阶级的全面专政》)。文革后期,我 认识一位非常善良的南大外文系的俄裔教授刘妮娜和她的先生,在 六十年代初苏侨纷纷回国之际,刘妮娜选择和丈夫、孩子留在中国。 我去看望她的时候,她都会拿出漂亮的俄罗斯茶具,请我喝茶。我 们从不谈政治,俄苏文学是我们的话题,从托尔斯泰、普希金、屠 格涅父、莱蒙托夫,陀斯妥耶夫斯基到涅克拉索夫的《在俄罗斯谁 能欢乐而自由》;从高尔基、爱伦堡、法捷耶夫、特瓦尔多夫斯基, 到萧洛霍夫的《一个人的遭遇》(我到今天还保留了 1959 年人民文 学出版社出版的这本小开本的小说),在她温暖的家里,我忘记了 现实世界,沉浸在俄罗斯文学的河流里,那种温馨的气氛至今还留 存在我的脑海里。 受到时代氛围的深刻的影响,一个出身不好的普通工人,关心 的都是自己不应去关心的事情。在我的头脑中,共产革命的理想主 义,俄苏文学的人道主义、”灰皮书“的批判主义、孟德斯鸠的自 由共和思想和当下正肆虐横行的”四人帮“的极左专制主义,彼此 7
在历史的风陵渡口 交错冲突,而它的交汇点就是对国家前途命运的担忧。1976年1 月8日,周恩来总理去世,我难过得留下眼泪,一个人几次去梅园 新村周恩来办公处旧址去感受南京百姓对周总理的哀悼。1976年9 月9日下午,我和同事们去区里开大会,到了后又通知我们回单位 去听重要广播,大家纷纷议论,多说是中苏大战打起来了,下午四 点,收音机和新街口的大喇叭广播毛泽东主席逝世的新闻,行人神 情平静,驻足聍听,却没有天崩地裂的感觉,我知道,中国的一页 己翻了过去。 就这样走进我的1978年,走入我的大学年代,苏联诗人叶夫 图申科说他和他的朋友是“二十大的产儿”,那么,1977、1978、 1979,这三届大学生也可以称为”三中全会的产儿“,这一代人和 祖国的改革开放一起成长,也见证了这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 1978年后,除去两年的时间,我一直在南京大学历史系,算 起来也有四分之一的世纪了。我的研究的兴趣集中在中国近现代史 领域,先是参加做集体研究项目,以后决定走自己的路。这条路是 为艰辛的,发表文章的空间很小,但是生逢历史的转折年代,还 是顺着自己的性情,行走在历史的河流:从民国史,共产革命史, 再延伸到当代史,这都是距今不远的过去的历史。 二十世纪的前半期,中国的史学家多研究古代史,许多历史学 研究者不认为近现代史是”历史学“。六十余年前,法国遭德国法 西斯入侵,年鉴学派史学家马克”布洛赫满怀忧伤,开始着手写他 的那本杰出的《历史学家的技艺》。他说,在他年轻时,他的高中 老师曾对学生说过这样一番话:“1830年以后已无历史学可言,一 切都是政治学。”布洛赫说,又过去许多年,人们还是说:“自1904 年或1940年以后,己无历史学可言”。马克“布洛赫所说的上述看 法,中外皆然,曹聚仁也有言,”二十年内无历史“。如果站在一 个长时段的角度来审视,这些话都不无道理,距今较近,治史者受 到各种主客观条件的限制,写出”信史“的难度确实很大,况且对 距当下不甚远的过去,史家也需要一个沉淀思考的过程,所以我一 般把自己研究的时限放在四、五十年前或更久远的过去。但是,从
在历史的风陵渡口 交错冲突,而它的交汇点就是对国家前途命运的担忧。1976 年 1 月 8 日,周恩来总理去世,我难过得留下眼泪,一个人几次去梅园 新村周恩来办公处旧址去感受南京百姓对周总理的哀悼。1976 年 9 月 9 日下午,我和同事们去区里开大会,到了后又通知我们回单位 去听重要广播,大家纷纷议论,多说是中苏大战打起来了,下午四 点,收音机和新街口的大喇叭广播毛泽东主席逝世的新闻,行人神 情平静,驻足聍听,却没有天崩地裂的感觉,我知道,中国的一页 已翻了过去。 就这样走进我的 1978 年,走入我的大学年代,苏联诗人叶夫 图申科说他和他的朋友是“二十大的产儿”,那么,1977、1978、 1979,这三届大学生也可以称为”三中全会的产儿“,这一代人和 祖国的改革开放一起成长,也见证了这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 1978 年后,除去两年的时间,我一直在南京大学历史系,算 起来也有四分之一的世纪了。我的研究的兴趣集中在中国近现代史 领域,先是参加做集体研究项目,以后决定走自己的路。这条路是 颇为艰辛的,发表文章的空间很小,但是生逢历史的转折年代,还 是顺着自己的性情,行走在历史的河流:从民国史,共产革命史, 再延伸到当代史,这都是距今不远的过去的历史。 二十世纪的前半期,中国的史学家多研究古代史,许多历史学 研究者不认为近现代史是”历史学“。六十余年前,法国遭德国法 西斯入侵,年鉴学派史学家马克”布洛赫满怀忧伤,开始着手写他 的那本杰出的《历史学家的技艺》。他说,在他年轻时,他的高中 老师曾对学生说过这样一番话:“1830 年以后已无历史学可言,一 切都是政治学。”布洛赫说,又过去许多年,人们还是说:“自 1904 年或 1940 年以后,已无历史学可言”。马克“布洛赫所说的上述看 法,中外皆然,曹聚仁也有言,”二十年内无历史“。如果站在一 个长时段的角度来审视,这些话都不无道理,距今较近,治史者受 到各种主客观条件的限制,写出”信史“的难度确实很大,况且对 距当下不甚远的过去,史家也需要一个沉淀思考的过程,所以我一 般把自己研究的时限放在四、五十年前或更久远的过去。但是,从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