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09年高考作文冲刺七天精品阅读(第三辑)(原创) 在短短的七天内,为了能够让09届高考考生在踏入考场前阅读完大量高质量的精品散 文,储备足够的名人素材,吃一份高考“营养大餐”,本人特编辑这辑精品阅读,每辑精选 文章20篇,共七辑。希望对各位考生有所帮助,如有疏漏之处请多多指教 精品阅读(第三辑) 【编者寄语】 为了确保质量,适应学子们当前的备考需要,本辑精品阅读在文章的选择上遵循以下几 占 文必名人。高考作文的选材必须要有典型性,具有说服力。因此,本辑阅读所选的 文章均是写名人的,保证每个人物都可用做备用素材 2、文必真挚。本辑阅读所选的文章,均有一定的思想性,或深邃、或明晰、或犀利、 或温润,感情真挚,耐人寻味。 3、文必精悍。在七天的备考时间内,要想多阅读,阅读好,就必须控制文章的篇幅 因此本辑阅读所选篇目,一般都短小精悍,言简意赅。有个别篇目略长,故做了适当的删节, 以方便学生备考 4、文必绮丽。好的散文,不仅好在思想性上,还要体现在词句、文采上。本辑阅读所 选文章均有一定的文采,希望考生能采撷几句,点铁成金,使得文章焕发生机,突破发展等 级 【阅读目录】 1、《桃花庵里桃花仙》(节选) 唐伯虎 作者:慧远 2、《吹箫说剑》 一龚自珍 作者:王开林 3、《文天祥千秋祭》(节选) 文大秤 作者:卞毓方 4、《梅香正浓》 史可法 作者:白桦 5、《李渔的“闲情”》 李渔 作者:辰君 6、《用心灵走近蒲松龄》 蒲松龄 作者:韩青 7、《宣南雨又来》 谭嗣同 作者:袁鹰 8、《沉船》 邓世昌 作者:高洪波 9、《最后一位戴罪的功臣》 林则徐 作者:梁衡 10、《引得春风渡玉关》 左宗棠 作者:冯伟林 ll、《伟大的二重性格》 一鲁迅 作者:孔庆东 12、《一代儒僧李叔同》(节选)一一李叔同 作者:来新夏 13、《林语堂的生活艺术》 -林语堂 作者:竺晓 14、《觅渡,觅渡,渡何处?》——瞿秋白 作者:梁衡 15、《天才徐志摩》 徐志摩 作者:余杰 16、《老舍之舍》 老舍 作者:刘美芹 17、《狷者朱自清》 朱自清 作者:叶兆言 18、《上善若水》(节选) 沈从文 作者:谢伦 19、《我读汪曾祺》 汪曾祺 作者:陈喜儒 20、《北岛:在语言中漂流》 北岛 作者:刘鹏凯
语文:09 年高考作文冲刺七天精品阅读(第三辑)(原创) 在短短的七天内,为了能够让 09 届高考考生在踏入考场前阅读完大量高质量的精品散 文,储备足够的名人素材,吃一份高考“营养大餐”,本人特编辑这辑精品阅读,每辑精选 文章 20 篇,共七辑。希望对各位考生有所帮助,如有疏漏之处请多多指教。 精品阅读(第三辑) 【编者寄语】 为了确保质量,适应学子们当前的备考需要,本辑精品阅读在文章的选择上遵循以下几 点: 1、文必名人。高考作文的选材必须要有典型性,具有说服力。因此,本辑阅读所选的 文章均是写名人的,保证每个人物都可用做备用素材。 2、文必真挚。本辑阅读所选的文章,均有一定的思想性,或深邃、或明晰、或犀利、 或温润,感情真挚,耐人寻味。 3、文必精悍。在七天的备考时间内,要想多阅读,阅读好,就必须控制文章的篇幅。 因此本辑阅读所选篇目,一般都短小精悍,言简意赅。有个别篇目略长,故做了适当的删节, 以方便学生备考。 4、文必绮丽。好的散文,不仅好在思想性上,还要体现在词句、文采上。本辑阅读所 选文章均有一定的文采,希望考生能采撷几句,点铁成金,使得文章焕发生机,突破发展等 级。 【阅读目录】 1、《桃花庵里桃花仙》(节选) ——唐伯虎 作者:慧 远 2、《吹箫说剑》 ——龚自珍 作者:王开林 3、《文天祥千秋祭》(节选) ——文天祥 作者:卞毓方 4、《梅香正浓》 ——史可法 作者:白 桦 5、《李渔的“闲情”》 ——李 渔 作者:辰 君 6、《用心灵走近蒲松龄》 ——蒲松龄 作者:韩 青 7、《宣南雨又来》 ——谭嗣同 作者:袁 鹰 8、《沉 船》 ——邓世昌 作者:高洪波 9、《最后一位戴罪的功臣》 ——林则徐 作者:梁 衡 10、《引得春风渡玉关》 ——左宗棠 作者:冯伟林 11、《伟大的二重性格》 ——鲁 迅 作者:孔庆东 12、《一代儒僧李叔同》(节选)——李叔同 作者:来新夏 13、《林语堂的生活艺术》 ——林语堂 作者:竺 晓 14、《觅渡,觅渡,渡何处?》 ——瞿秋白 作者:梁 衡 15、《天才徐志摩》 ——徐志摩 作者:余 杰 16、《老舍之舍》 ——老 舍 作者:刘美芹 17、《狷者朱自清》 ——朱自清 作者:叶兆言 18、《上善若水》(节选) ——沈从文 作者:谢 伦 19、《我读汪曾祺》 ——汪曾祺 作者:陈喜儒 20、《北岛:在语言中漂流》 ——北 岛 作者:刘鹏凯
桃花庵里桃花仙(节选) 风流才子唐伯虎的前世今生 慧 在中国世俗社会中,唐伯虎这个名字称得上是家喻户晓。且不说关于他的各种野史逸闻 滥觞于民间,旧时的一部《四杰传》以及评弹《三笑姻缘》亦可谓深入人心,遍传于大江南 北之街头巷尾与茶楼酒肆。再加上近世影视作品的推波助澜,更使得唐伯虎的形象带有了浓 重的世俗文化意蕴,他本人也日益被打造成为一个半人半神的传奇人物。唐伯虎的形象向以 风流倜傥和潇洒不羁为其标准的民间定式,各种版本的唐伯虎故事所突出表现的也大抵不外 他恃才傲物、游戏人间的才子本色,无论是明人冯梦龙的小说《唐解元一笑姻缘》,还是当 代周星驰的电影《唐伯虎点秋香》,其间一脉相传的无不是唐才子对传统道德的藐视和对世 俗规范的颠覆,他的所作所为既与主流社会的价值观念大相径庭,而他的风流韵事却又为 般大众所艳羡和津津乐道,其微妙之处的确耐人寻味。那么,现实生活中的唐伯虎,其真实 的面目究竟如何呢? 我们先来翻阅一下《明史》。这部由清代官方所修的卷帙浩繁的正史,留给唐伯虎的不 过只有区区二百多字而已。在五十多人的文士合传中,唐伯虎名列倒数第十六,其志传的内 容如下:“唐寅,字伯虎,一字子畏。性颖利,与里狂生张灵纵酒,不事诸生业。祝允明规 之,乃闭户浃岁。举弘治十一年乡试第一。座主梁储奇其文,还朝示学士程敏政,敏政亦奇 之。未几,敏政总裁会试,江阴富人徐经贿其家童,得试题。事露,言者劾敏政,语连寅, 下诏狱,谪为吏。寅耻不就,归家益放浪。宁王宸濠厚币聘之,寅察其有异志,佯狂使酒, 露其丑秽。宸濠不能堪,放还。筑室桃花坞,与客日饮其中,年五十四而卒。寅诗文初尚才 情,晚年颓然自放,谓后人知我不在此,论者伤之。”另外,一些地方志诸如《江南通志》 《苏州府志》和《吴县志》等,对唐伯虎的记载也基本如此,其间并没有太大的出入。由此 可见,唐伯虎除了的确以才华名动一时之外,其个人经历与宗法社会中所有的落拓士人一样 也并无多少特殊之处,至少,这个唐伯虎与民间传说中的那个风流才子形象相距甚远,两者 之间不可以道里计也 唐伯虎生活的年代正值明代承平日久的中后期,正德年间也曾经被许多古今学者视之为 明代社会发生微妙变化的一个转捩点。那是一个很好玩的时代,从皇帝到平民都充满了一种 玩世不恭的精神,正像黄仁宇先生在《万历十五年》中描述的那样,十四岁即位的正德皇帝 有超人的胆量、充分的好奇心、丰富的想像力。这样的人作为守成之君,可谓命运的错误 安排。正德没有对传统屈服,他有他自己寻欢作乐的办法,而且我行我素、毫不为臣僚的批 评所动摇”。的确,正德皇帝虽然算不上是称职的皇帝,倒不失是一位性情中人,而且,他 对意识形态与经济发展均采取了一种放任自流的态度,这就使得商业行为与意识悄悄地越过 了政治所能容许的范围而自行发展,都市时尚与各种奢华的交易也开始萌芽,明代初期的那 种小国寡民式的社会理想与道德体系则逐渐瓦解。虽然这些未必出自正德皇帝的本意,但其 结果却是无可避免地打破了农耕社会原有和谐的阶级关系一一既然连皇帝都在向往自由,士 人自然更是上行下效、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就直接促成了一种新的士绅文化品格的形成。唐 伯虎生活的苏州自古就是曹雪芹所说的“最后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特别是到了明 代中后期,苏州更成为整个江南地区的经济文化中心,真个是“说不尽富丽乾坤,话不完繁 华景象”(《四杰传》)。这就为市民文化的勃兴提供了适宜的温床。文化的多元自然少不了狂 士的点缀。苏州之所以在那个时代英才辈出、群星璀璨,亦显然是得益于商业文化发展的必 然结果。包括唐伯虎在内,祝枝山、文征明、张灵等人俱为苏州当地一时的才俊。站在个人 的角度上,可以说印象中江南风物的钟灵毓秀与天宝物华,是与这些才子们紧密相连的,他 们在很大程度上业已成为江南人文地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但是,商业文化的繁荣虽然带来了明代士风的转变,却也使得身处红尘世界中的士人们
桃花庵里桃花仙(节选) ——风流才子唐伯虎的前世今生 慧 远 在中国世俗社会中,唐伯虎这个名字称得上是家喻户晓。且不说关于他的各种野史逸闻 滥觞于民间,旧时的一部《四杰传》以及评弹《三笑姻缘》亦可谓深入人心,遍传于大江南 北之街头巷尾与茶楼酒肆。再加上近世影视作品的推波助澜,更使得唐伯虎的形象带有了浓 重的世俗文化意蕴,他本人也日益被打造成为一个半人半神的传奇人物。唐伯虎的形象向以 风流倜傥和潇洒不羁为其标准的民间定式,各种版本的唐伯虎故事所突出表现的也大抵不外 他恃才傲物、游戏人间的才子本色,无论是明人冯梦龙的小说《唐解元一笑姻缘》,还是当 代周星驰的电影《唐伯虎点秋香》,其间一脉相传的无不是唐才子对传统道德的藐视和对世 俗规范的颠覆,他的所作所为既与主流社会的价值观念大相径庭,而他的风流韵事却又为一 般大众所艳羡和津津乐道,其微妙之处的确耐人寻味。那么,现实生活中的唐伯虎,其真实 的面目究竟如何呢? 我们先来翻阅一下《明史》。这部由清代官方所修的卷帙浩繁的正史,留给唐伯虎的不 过只有区区二百多字而已。在五十多人的文士合传中,唐伯虎名列倒数第十六,其志传的内 容如下:“唐寅,字伯虎,一字子畏。性颖利,与里狂生张灵纵酒,不事诸生业。祝允明规 之,乃闭户浃岁。举弘治十一年乡试第一。座主梁储奇其文,还朝示学士程敏政,敏政亦奇 之。未几,敏政总裁会试,江阴富人徐经贿其家童,得试题。事露,言者劾敏政,语连寅, 下诏狱,谪为吏。寅耻不就,归家益放浪。宁王宸濠厚币聘之,寅察其有异志,佯狂使酒, 露其丑秽。宸濠不能堪,放还。筑室桃花坞,与客日饮其中,年五十四而卒。寅诗文初尚才 情,晚年颓然自放,谓后人知我不在此,论者伤之。”另外,一些地方志诸如《江南通志》、 《苏州府志》和《吴县志》等,对唐伯虎的记载也基本如此,其间并没有太大的出入。由此 可见,唐伯虎除了的确以才华名动一时之外,其个人经历与宗法社会中所有的落拓士人一样, 也并无多少特殊之处,至少,这个唐伯虎与民间传说中的那个风流才子形象相距甚远,两者 之间不可以道里计也。 唐伯虎生活的年代正值明代承平日久的中后期,正德年间也曾经被许多古今学者视之为 明代社会发生微妙变化的一个转捩点。那是一个很好玩的时代,从皇帝到平民都充满了一种 玩世不恭的精神,正像黄仁宇先生在《万历十五年》中描述的那样,十四岁即位的正德皇帝 “有超人的胆量、充分的好奇心、丰富的想像力。这样的人作为守成之君,可谓命运的错误 安排。正德没有对传统屈服,他有他自己寻欢作乐的办法,而且我行我素、毫不为臣僚的批 评所动摇”。的确,正德皇帝虽然算不上是称职的皇帝,倒不失是一位性情中人,而且,他 对意识形态与经济发展均采取了一种放任自流的态度,这就使得商业行为与意识悄悄地越过 了政治所能容许的范围而自行发展,都市时尚与各种奢华的交易也开始萌芽,明代初期的那 种小国寡民式的社会理想与道德体系则逐渐瓦解。虽然这些未必出自正德皇帝的本意,但其 结果却是无可避免地打破了农耕社会原有和谐的阶级关系——既然连皇帝都在向往自由,士 人自然更是上行下效、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就直接促成了一种新的士绅文化品格的形成。唐 伯虎生活的苏州自古就是曹雪芹所说的“最后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特别是到了明 代中后期,苏州更成为整个江南地区的经济文化中心,真个是“说不尽富丽乾坤,话不完繁 华景象”(《四杰传》)。这就为市民文化的勃兴提供了适宜的温床。文化的多元自然少不了狂 士的点缀。苏州之所以在那个时代英才辈出、群星璀璨,亦显然是得益于商业文化发展的必 然结果。包括唐伯虎在内,祝枝山、文征明、张灵等人俱为苏州当地一时的才俊。站在个人 的角度上,可以说印象中江南风物的钟灵毓秀与天宝物华,是与这些才子们紧密相连的,他 们在很大程度上业已成为江南人文地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但是,商业文化的繁荣虽然带来了明代士风的转变,却也使得身处红尘世界中的士人们
陷入了精神上的躁动以及满足欲望与保持道德之间日益紧张的两难选择之中:一方面他们要 面对物质享乐的诱惑,另一方面则要面对世道沦落所带给自己的忧患意识。他们既是商业文 化的得益者,却又对商业文化抱有一种本能的抵触,因为他们早已习惯了朴素的生活和对“学 而优则仕”按部就班的追求方式,正是商业文化的繁荣使他们丧失了自己的道德屏障,让他 们一时之间即变得失魂落魄、手足无措起来。生活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之中,唐伯虎伊始就对 科举抱有一种欲迎还拒的矛盾心理,从情感上难以接受,理智上却又不得不去俯就绳墨,虽 然科举制度与他的思想个性格格不入,但又没有其他的出路可供选择:虽然他早年即以“才 子”名世,但“才子”这个称谓只是一种民间荣誉,既不能拿来当作吃饭穿衣的本钱,也不 能给个人前途带来任何的实惠。除了继续走“学而优则仕”这条老路以开辟自己的美好前程 之外,唐伯虎根本就别无选择。不过,仕途这条路也不是谁想走都能够轻易走得通的,论才 华,唐伯虎固然是才华超绝,足以恃才傲物,但仅有才华却是远远不够的。在传统社会中, 仕途就是官场,而官场又是什么呢?官场的规则与性情中人的生活原本就截然不同,入官场 首先需要练就一身趋炎附势的软硬功夫,同时还必须深谙厚黑之术,只有那些老于世故、虚 与委蛇之辈才有可能在其中如鱼得水一一这是由宗法社会官僚制度的特点所决定的,那些才 气纵横、锋芒毕露的才子们不但会弄得大家都没有饭吃,而且,由于他们的才气和自信,也 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而遭到体制的排挤。所以文人在世俗社会中大抵只能有两种选择,或者 事功,那就只有隐藏起自己的本来面目,夹起尾巴去等待时机:或者自娱,满足于个人心性, 那就干脆放浪形骸、笑傲江湖。这两者之间形同水火,根本就是难以折中的。然而不幸的是, 唐伯虎身上既具有才子百无禁忌的傲气,又有着孩子般的单纯与不谙世事。所谓“性格就是 命运”。唐伯虎虽然和天下所有的士人一样,想依靠科举来实现自己的个人抱负,但即使没 有科场舞弊案的发生,他也未必能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地走下去。对此,经过一番磨砺之后的 唐伯虎才逐渐有了比较清醒的认识。他曾在《与文征明书》中不无悲愤地作了如下反省:“墙 高基下,遂为祸的,侧目在旁,而仆不知。从容晏笑,已在虎口。庭无芜桑,贝锦百匹,谗 舌万丈,飞章交加。至于一辈子震赫,如捕诏狱,身贯三木,卒吏如虎,举头抢地,涕泗横 集。……海内因以寅为不齿之士,仍拳张胆若赴仇敌,知与不知,毕指而唾,辱亦甚矣 唐伯虎的诗词向以“语殊俚浅”名世。他认为创作就是为了抒发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声言“人生贵适志,何用刿心镂骨,以空言自苦乎?”这种论点在以“前七子”为首的“复 古派”把持文坛的当时,无疑具有一种开风气之先的意义。俚俗入诗对唐伯虎在民间的文名 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同时,他的这种创作态度对晚明文坛影响甚巨,非但徐文长、袁中 郎等人深受启发,我们甚至在清初“性灵派”文人的创作中也仍然能够看出唐伯虎的流风余 韵。唐伯虎经常在自己的诗文中以李白自比,民间也曾传说他与祝枝山、张灵在雨雪天扮作 乞儿,鼓节唱莲花落,得钱则沽酒去寺中痛饮,并大呼“此乐惜不令太白知之!”这一方面 可见其放浪形骸、荒诞不经之一端,另一方面亦可见他们对李白诗境的刻意追求。但是,与 李白相比,唐伯虎的诗文无论在格局上还是气魄上都明显小了许多。这当然怪不得唐伯虎, 因为明代社会的逼仄与大唐气象从来都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古代士人似乎总会对时间与生死 之类的问题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唐伯虎的诗文既然是为了“以口传心”,我们在其中读到的 除了他对个人身世的感叹之外,还有一种徘徊于大地的大感伤与大悲悯,即使是在唐伯虎的 那些描述寻欢作乐的诗文中,也仍然蕴含着一丝对于时光流逝的永恒恐惧。比如唐伯虎的那 首广为人知的《桃花庵歌》,他虽然在诗中以“桃花庵里桃花仙”自命,表现出一副安贫乐 道的旷达胸怀和一种诗酒逍遥的人生境界,但他最终还是将时间看做了衡量人类一切希望和 欲望的尺度,其结局也仍然不免要归结到虚无,归结到一个不可抗拒的人生宿命。另外,像 《一世歌》、《感怀》、《叹世》、《怅怅词》等作品,也大致表现了同样的创作意象。应该说唐 伯虎民间形象的形成,的确是与他创作的通俗易懂分不开的。而他对于后世文人的影响,则 与徐渭、袁宏道、沈季、尤侗等人的大力彰显不无关系。所以,后人一般都把唐伯虎归之于
陷入了精神上的躁动以及满足欲望与保持道德之间日益紧张的两难选择之中:一方面他们要 面对物质享乐的诱惑,另一方面则要面对世道沦落所带给自己的忧患意识。他们既是商业文 化的得益者,却又对商业文化抱有一种本能的抵触,因为他们早已习惯了朴素的生活和对“学 而优则仕”按部就班的追求方式,正是商业文化的繁荣使他们丧失了自己的道德屏障,让他 们一时之间即变得失魂落魄、手足无措起来。生活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之中,唐伯虎伊始就对 科举抱有一种欲迎还拒的矛盾心理,从情感上难以接受,理智上却又不得不去俯就绳墨,虽 然科举制度与他的思想个性格格不入,但又没有其他的出路可供选择;虽然他早年即以“才 子”名世,但“才子”这个称谓只是一种民间荣誉,既不能拿来当作吃饭穿衣的本钱,也不 能给个人前途带来任何的实惠。除了继续走“学而优则仕”这条老路以开辟自己的美好前程 之外,唐伯虎根本就别无选择。不过,仕途这条路也不是谁想走都能够轻易走得通的,论才 华,唐伯虎固然是才华超绝,足以恃才傲物,但仅有才华却是远远不够的。在传统社会中, 仕途就是官场,而官场又是什么呢?官场的规则与性情中人的生活原本就截然不同,入官场 首先需要练就一身趋炎附势的软硬功夫,同时还必须深谙厚黑之术,只有那些老于世故、虚 与委蛇之辈才有可能在其中如鱼得水——这是由宗法社会官僚制度的特点所决定的,那些才 气纵横、锋芒毕露的才子们不但会弄得大家都没有饭吃,而且,由于他们的才气和自信,也 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而遭到体制的排挤。所以文人在世俗社会中大抵只能有两种选择,或者 事功,那就只有隐藏起自己的本来面目,夹起尾巴去等待时机;或者自娱,满足于个人心性, 那就干脆放浪形骸、笑傲江湖。这两者之间形同水火,根本就是难以折中的。然而不幸的是, 唐伯虎身上既具有才子百无禁忌的傲气,又有着孩子般的单纯与不谙世事。所谓“性格就是 命运”。唐伯虎虽然和天下所有的士人一样,想依靠科举来实现自己的个人抱负,但即使没 有科场舞弊案的发生,他也未必能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地走下去。对此,经过一番磨砺之后的 唐伯虎才逐渐有了比较清醒的认识。他曾在《与文征明书》中不无悲愤地作了如下反省:“墙 高基下,遂为祸的,侧目在旁,而仆不知。从容晏笑,已在虎口。庭无芜桑,贝锦百匹,谗 舌万丈,飞章交加。至于一辈子震赫,如捕诏狱,身贯三木,卒吏如虎,举头抢地,涕泗横 集。……海内因以寅为不齿之士,仍拳张胆若赴仇敌,知与不知,毕指而唾,辱亦甚矣。” 唐伯虎的诗词向以“语殊俚浅”名世。他认为创作就是为了抒发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声言“人生贵适志,何用刿心镂骨,以空言自苦乎?”这种论点在以“前七子”为首的“复 古派”把持文坛的当时,无疑具有一种开风气之先的意义。俚俗入诗对唐伯虎在民间的文名 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同时,他的这种创作态度对晚明文坛影响甚巨,非但徐文长、袁中 郎等人深受启发,我们甚至在清初“性灵派”文人的创作中也仍然能够看出唐伯虎的流风余 韵。唐伯虎经常在自己的诗文中以李白自比,民间也曾传说他与祝枝山、张灵在雨雪天扮作 乞儿,鼓节唱莲花落,得钱则沽酒去寺中痛饮,并大呼“此乐惜不令太白知之!”这一方面 可见其放浪形骸、荒诞不经之一端,另一方面亦可见他们对李白诗境的刻意追求。但是,与 李白相比,唐伯虎的诗文无论在格局上还是气魄上都明显小了许多。这当然怪不得唐伯虎, 因为明代社会的逼仄与大唐气象从来都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古代士人似乎总会对时间与生死 之类的问题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唐伯虎的诗文既然是为了“以口传心”,我们在其中读到的 除了他对个人身世的感叹之外,还有一种徘徊于大地的大感伤与大悲悯,即使是在唐伯虎的 那些描述寻欢作乐的诗文中,也仍然蕴含着一丝对于时光流逝的永恒恐惧。比如唐伯虎的那 首广为人知的《桃花庵歌》,他虽然在诗中以“桃花庵里桃花仙”自命,表现出一副安贫乐 道的旷达胸怀和一种诗酒逍遥的人生境界,但他最终还是将时间看做了衡量人类一切希望和 欲望的尺度,其结局也仍然不免要归结到虚无,归结到一个不可抗拒的人生宿命。另外,像 《一世歌》、《感怀》、《叹世》、《怅怅词》等作品,也大致表现了同样的创作意象。应该说唐 伯虎民间形象的形成,的确是与他创作的通俗易懂分不开的。而他对于后世文人的影响,则 与徐渭、袁宏道、沈季、尤侗等人的大力彰显不无关系。所以,后人一般都把唐伯虎归之于
晚明人物,因为真正开启晚明一缕文脉的,从理论上讲自然属王阳明最有建树,但如果从精 神人格与身体力行方面来说,却是唐伯虎的影响更大一些 吹箫说剑 王开林 龚自珍(定庵)以其卓然不俗之姿进入我的视野,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初中 《语文》课本里收入了他的《病梅馆记》。老实说,我背熟了这篇文章,心头便斧刻下一痕 磨灭不去的印象:江、浙两地的文人墨客爱梅成癖,乖悖自然精神,“以曲为美”、“以欹为 美”、“以疏为美”,颇有点像是薜萝村中的东邻女儿,竟以西施捧心为美。要使病态美的效 果臻于极致,他们多有绝招——“斫直、删密、锄正”,扭曲梅的天性,不惜夭阏其生机。 于是乎,龚自珍感叹道:“文人画士之祸之烈至此哉!”作者同情病梅,更深层的意思则是同 情封建时代的士子,从小到大,个个读四书五经,作八股文;还被礼教牢牢地束缚,时时处 处低眉垂首,察言观色,活得极不自然,而且缺乏应有的趣。其后,高中课本续选了龚自珍 的《己亥杂诗》之一:“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 人才!”这仍是与《病梅馆记》同一路数的作品,进步也显而易见,由同情病梅转为呼唤强 者。单从这一文一诗,我还不清楚他身上究竟有几分狂狷豪侠的成色,也不明白他为何能高 蹈狂舞二十余年,被誉为“文坛之飞将”。怪只怪我接触《龚定庵全集类编》较晩,对他的 作品和身世所知寥寥。想起来真好笑,在我心目中,长时期,他只不过是清代的一位“具有 进步思想的诗文家”,属于《小说面面观》(英国小说家弗斯特著)里所讲的那种“扁平的人 物”类型,缺乏立体感和纵深感,一团影像,十分模糊 定庵出生在杭州的诗礼簪缨之家,母亲段驯是文字学大师段玉裁(代表作为《说文解字 注》)的女儿,同样善于“以字解经,以经解字”。这样的家学渊源,不用讲,龚自珍受惠良 多。他髫龄早慧,十五岁分韵作诗,十九岁倚声填词,二十三岁作《明良论》四篇,送给外 公段玉裁斧正,得到很高的评价,其语为:“吾且耄,犹见此才而死,吾不恨矣!” 《定庵先生年谱》大体是粗线条的,细节不多。我找来找去,也只找到一条有趣的记载 龚自珍孩提时,只要过了正午,听见柔靡的箫声就会生病,及至长大了,仍旧如此,可谓应 验如神。谁也弄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缘故。可是龚自珍的诗词中总是充满了剑气和箫声,“气 寒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几处箫”(《秋心》之一),“狂来说剑,怨去吹箫,两样销魂味”(《湘 月》),“少年击剑更吹箫,剑气箫心一例消”(《己亥杂诗》之一),难怪他一生多病多灾。定 庵常说其前身是一位修道未精的老和尚,莫非老和尚修道未精就听不得箫声?真是咄咄怪 事 在科举考场上,大才子蹭蹬者多,顺遂者少,定庵也不例外。直到三十八岁那年,他才 勉强通过春闱,考中三甲第十九名进士,这个成绩够悬的,离落第并不太远。清代的殿试以 书法为重,龚自珍的毛笔字马马虎虎,就为这一条,他便跻入不了鼎甲、二甲之列,点不了 翰林。龚自珍的官运也平淡无奇,四十六岁在礼部主事(从六品)任上便封了顶,再也没有 升迁的迹象 有一回,定庵去拜访身为部长高官(礼部尚书)的叔叔,刚落座,叔侄尚未寒暄数语, 阍者就报告说,有位小门生到府中求见。来人新近入了翰林,正春风得意着呢。龚自珍只好 暂去耳房回避,外间的谈话听得倒也一清二楚。尚书问门生最近都忙些什么,那人回答,也 没啥要紧的事情,平日只是临摹字帖。尚书夸道:“这就对啦,无论大考小考,首要的是字 体端庄,墨迹浓厚,点画工稳。若是书法一流,博得功名直如探囊取物!”那位门生正唯唯 诺诺地恭听教诲,定庵忍不住在隔壁鼓掌哂笑道:“翰林学问,原来如此!”这话直弄得那位 门生大窘,慌忙告辞,尚书则大怒,将龚自珍狠狠地呵斥了一番,叔侄间竟为此断绝了长年 的亲密来往。狐狸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是酸的,也很可能认为它格外的甜。定庵未入翰苑 受到的刺激还真不小呢,后来,他干脆让女儿、媳妇、小妾、宠婢都日日临池,而且专练馆
晚明人物,因为真正开启晚明一缕文脉的,从理论上讲自然属王阳明最有建树,但如果从精 神人格与身体力行方面来说,却是唐伯虎的影响更大一些。 吹箫说剑 王开林 龚自珍(定庵)以其卓然不俗之姿进入我的视野,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初中 《语文》课本里收入了他的《病梅馆记》。老实说,我背熟了这篇文章,心头便斧刻下一痕 磨灭不去的印象:江、浙两地的文人墨客爱梅成癖,乖悖自然精神,“以曲为美”、“以欹为 美”、“以疏为美”,颇有点像是薜萝村中的东邻女儿,竟以西施捧心为美。要使病态美的效 果臻于极致,他们多有绝招——“斫直、删密、锄正”,扭曲梅的天性,不惜夭阏其生机。 于是乎,龚自珍感叹道:“文人画士之祸之烈至此哉!”作者同情病梅,更深层的意思则是同 情封建时代的士子,从小到大,个个读四书五经,作八股文;还被礼教牢牢地束缚,时时处 处低眉垂首,察言观色,活得极不自然,而且缺乏应有的趣。其后,高中课本续选了龚自珍 的《己亥杂诗》之一:“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 人才!”这仍是与《病梅馆记》同一路数的作品,进步也显而易见,由同情病梅转为呼唤强 者。单从这一文一诗,我还不清楚他身上究竟有几分狂狷豪侠的成色,也不明白他为何能高 蹈狂舞二十余年,被誉为“文坛之飞将”。怪只怪我接触《龚定庵全集类编》较晚,对他的 作品和身世所知寥寥。想起来真好笑,在我心目中,长时期,他只不过是清代的一位“具有 进步思想的诗文家”,属于《小说面面观》(英国小说家弗斯特著)里所讲的那种“扁平的人 物”类型,缺乏立体感和纵深感,一团影像,十分模糊。 定庵出生在杭州的诗礼簪缨之家,母亲段驯是文字学大师段玉裁(代表作为《说文解字 注》)的女儿,同样善于“以字解经,以经解字”。这样的家学渊源,不用讲,龚自珍受惠良 多。他髫龄早慧,十五岁分韵作诗,十九岁倚声填词,二十三岁作《明良论》四篇,送给外 公段玉裁斧正,得到很高的评价,其语为:“吾且耄,犹见此才而死,吾不恨矣!” 《定庵先生年谱》大体是粗线条的,细节不多。我找来找去,也只找到一条有趣的记载: 龚自珍孩提时,只要过了正午,听见柔靡的箫声就会生病,及至长大了,仍旧如此,可谓应 验如神。谁也弄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缘故。可是龚自珍的诗词中总是充满了剑气和箫声,“气 寒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几处箫”(《秋心》之一),“狂来说剑,怨去吹箫,两样销魂味”(《湘 月》),“少年击剑更吹箫,剑气箫心一例消”(《己亥杂诗》之一),难怪他一生多病多灾。定 庵常说其前身是一位修道未精的老和尚,莫非老和尚修道未精就听不得箫声?真是咄咄怪 事。 在科举考场上,大才子蹭蹬者多,顺遂者少,定庵也不例外。直到三十八岁那年,他才 勉强通过春闱,考中三甲第十九名进士,这个成绩够悬的,离落第并不太远。清代的殿试以 书法为重,龚自珍的毛笔字马马虎虎,就为这一条,他便跻入不了鼎甲、二甲之列,点不了 翰林。龚自珍的官运也平淡无奇,四十六岁在礼部主事(从六品)任上便封了顶,再也没有 升迁的迹象。 有一回,定庵去拜访身为部长高官(礼部尚书)的叔叔,刚落座,叔侄尚未寒暄数语, 阍者就报告说,有位小门生到府中求见。来人新近入了翰林,正春风得意着呢。龚自珍只好 暂去耳房回避,外间的谈话听得倒也一清二楚。尚书问门生最近都忙些什么,那人回答,也 没啥要紧的事情,平日只是临摹字帖。尚书夸道:“这就对啦,无论大考小考,首要的是字 体端庄,墨迹浓厚,点画工稳。若是书法一流,博得功名直如探囊取物!”那位门生正唯唯 诺诺地恭听教诲,定庵忍不住在隔壁鼓掌哂笑道:“翰林学问,原来如此!”这话直弄得那位 门生大窘,慌忙告辞,尚书则大怒,将龚自珍狠狠地呵斥了一番,叔侄间竟为此断绝了长年 的亲密来往。狐狸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是酸的,也很可能认为它格外的甜。定庵未入翰苑, 受到的刺激还真不小呢,后来,他干脆让女儿、媳妇、小妾、宠婢都日日临池,而且专练馆
阁体。平常,若有人说到翰林如何如何,他就会嗤之以鼻地挖苦道:“如今的翰林,还值得 提吗?我家的女流之辈,没有一人不可入翰林,不讲别的,单凭她们那手馆阁体的毛笔字, 就绝对够格了!”瞧,他这讽刺牢骚的话说得多滑稽。你称这是狂吧,他也真狂得妙趣横生 大凡性情中人,喜欢讲怪话,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动辄触犯时忌,在官场里就休想混出 多大的名堂。定庵作过一副对联:“智周天下而无所思,言满国中而未尝议。”这种证悟法华 昧的话,说说而已,他如何能臻达化境?定庵只好认命,做个诗酒风流的名士,感觉也不 错嘛,至少比那些削尖脑袋苦苦钻营的家伙活得更潇洒快意 放浪形骸之外的人,身上总难免会有长年改不掉的毛病。定庵平日身上不可有钱,有钱 即随手化尽,花酒也没少吃,樗蒲之戏(赌博)也没少玩,而且场场必输。所幸他诗名大, 崇拜者不乏其人,借钱给他,似乎还嫌不够客气和义气,有人干脆送钱给他,索性将自己的 快乐建立在这位名士的快乐之上。定庵嗜赌,多半花别人的钱,得自家的快活,如果真要他 破财,他一早就倾家荡产了。令定庵最沉迷的赌戏是摇摊(即压宝),他经常吹牛说他能用 数学公式解出大小输赢的概率,分毫不差。令人咋舌的是,他的“研究工作”竟做到了卧室 里,帐顶画满一大堆数字,没事时,他就躺在床上,抬头琢磨那些数字的排列组合,从中探 寻消长盈虚的信息。定庵不止一次地吹嘘自己的赌术天下独步,了解他的人则清楚,其所谓 独步天下的赌术,只不过是赵括那样的纸上谈兵,全无实际效果 有一回,扬州某盐商家大排宴席,名流巨贾齐聚,酒过三巡,照例要开赌局。有位喜欢 附庸风雅的王姓客人,是定庵的崇拜者,那天晚到,看见龚大诗人独自拂水弄花,昂首观云 似有萧然出尘之想,便凑到跟前来搭讪:“您不喜欢热闹吧?独自游园,可真是雅人深致啊!” 定庵却笑道:“陶靖节(渊明)种菊看山,哪里是他的本意,只不过无可奈何,才纵情 山水之间,以寄托满怀忧郁。所以他的诗文越是旷达,就越是表明他不能忘怀世事。我拂水 弄花,也是这种境况而已,没什么特别。”稍停,他又说:“今天的赌局,我早看得雪样分明 只因阮囊羞涩,才使英雄无用武之地。可惜世间没有豪杰之士,肯借赌本给我去大博一场!” 王君正愁没有进一步攀结定庵的契机,听他这样海侃神吹,还能不倾囊相助?两人联袂入局 赌小赌大,呼卢呼雉,转眼间,就连输五把,一千两银票顿时化为乌有。王姓客人多的是钱 倒没怎么着恼,定庵却气得嗷嗷直叫,一跺足,扬长而去。 是真名士自风流。可是定庵风流过了头,代价未免太高了一点。定庵的情敌很不简单, 是荣恪郡王绵亿的儿子,姓爱新觉罗名奕绘,文学上的造诣也不浅,著有《明善堂集》。奕 绘受封为贝勒,其妻太清西林春则为福晋。太清本姓顾,是江苏吴门人,才色双绝。奕绘不 仅会做官,还特别爱才,家中自然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四十四岁时,定庵任宗人府 主事,是奕绘的部员,常去府邸交差。贝勒把他尊为上宾,随他在府中行走,时或与太清诗 词唱和。定庵《己亥杂诗》中有“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的诗句,浪漫温馨, 即真实写照。久而久之,两人通了情款。太清常穿白衣,披红斗篷,凌波微步,胜似天仙, 手指洁白如玉,尤其喜欢骑在高头骏马上弹铁琵琶,见过的人都说她是王昭君再世。定庵有 绝活,他与太清用蒙语聊天,用汉语写诗,用吴语调情,表面上看不出半点蛛丝马迹。但情 之所至,神魂为之颠倒,又怎能长期避人耳目?贝勒暗中派人追杀定庵,一定要致他于死命 所幸太清的仆人忠心爱主,侦获这一阴谋,及时通知了定庵。事出仓促,定庵孤身逃往江东, 路费不足,竟差点污面做了乞丐。 定庵五十岁时(1841年)殁于浙江丹阳。《年谱》上说他是“暴疾捐馆”一一当时 他是云阳书院讲席一一此事令人疑窦丛生。莫非奕绘不依不饶,一直穷追不舍,到底还是用 鸩酒取了定庵的性命 嘉(庆)、道(光)之际,定庵与魏源并肩齐名,有“龚魏”之称。就文学而言,龚胜 于魏:以政见而论,魏胜于龚。定庵也极力主张御外侮,焚鸦片。他一直关注塞防与海防, 曾撰《蒙古图志》,洞悉沙俄的狼子野心。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去广东禁烟,定庵写了一篇
阁体。平常,若有人说到翰林如何如何,他就会嗤之以鼻地挖苦道:“如今的翰林,还值得 一提吗?我家的女流之辈,没有一人不可入翰林,不讲别的,单凭她们那手馆阁体的毛笔字, 就绝对够格了!”瞧,他这讽刺牢骚的话说得多滑稽。你称这是狂吧,他也真狂得妙趣横生。 大凡性情中人,喜欢讲怪话,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动辄触犯时忌,在官场里就休想混出 多大的名堂。定庵作过一副对联:“智周天下而无所思,言满国中而未尝议。”这种证悟法华 三昧的话,说说而已,他如何能臻达化境?定庵只好认命,做个诗酒风流的名士,感觉也不 错嘛,至少比那些削尖脑袋苦苦钻营的家伙活得更潇洒快意。 放浪形骸之外的人,身上总难免会有长年改不掉的毛病。定庵平日身上不可有钱,有钱 即随手化尽,花酒也没少吃,樗蒲之戏(赌博)也没少玩,而且场场必输。所幸他诗名大, 崇拜者不乏其人,借钱给他,似乎还嫌不够客气和义气,有人干脆送钱给他,索性将自己的 快乐建立在这位名士的快乐之上。定庵嗜赌,多半花别人的钱,得自家的快活,如果真要他 破财,他一早就倾家荡产了。令定庵最沉迷的赌戏是摇摊(即压宝),他经常吹牛说他能用 数学公式解出大小输赢的概率,分毫不差。令人咋舌的是,他的“研究工作”竟做到了卧室 里,帐顶画满一大堆数字,没事时,他就躺在床上,抬头琢磨那些数字的排列组合,从中探 寻消长盈虚的信息。定庵不止一次地吹嘘自己的赌术天下独步,了解他的人则清楚,其所谓 独步天下的赌术,只不过是赵括那样的纸上谈兵,全无实际效果。 有一回,扬州某盐商家大排宴席,名流巨贾齐聚,酒过三巡,照例要开赌局。有位喜欢 附庸风雅的王姓客人,是定庵的崇拜者,那天晚到,看见龚大诗人独自拂水弄花,昂首观云, 似有萧然出尘之想,便凑到跟前来搭讪:“您不喜欢热闹吧?独自游园,可真是雅人深致啊!” 定庵却笑道:“陶靖节(渊明)种菊看山,哪里是他的本意,只不过无可奈何,才纵情 山水之间,以寄托满怀忧郁。所以他的诗文越是旷达,就越是表明他不能忘怀世事。我拂水 弄花,也是这种境况而已,没什么特别。”稍停,他又说:“今天的赌局,我早看得雪样分明, 只因阮囊羞涩,才使英雄无用武之地。可惜世间没有豪杰之士,肯借赌本给我去大博一场!” 王君正愁没有进一步攀结定庵的契机,听他这样海侃神吹,还能不倾囊相助?两人联袂入局, 赌小赌大,呼卢呼雉,转眼间,就连输五把,一千两银票顿时化为乌有。王姓客人多的是钱, 倒没怎么着恼,定庵却气得嗷嗷直叫,一跺足,扬长而去。 是真名士自风流。可是定庵风流过了头,代价未免太高了一点。定庵的情敌很不简单, 是荣恪郡王绵亿的儿子,姓爱新觉罗名奕绘,文学上的造诣也不浅,著有《明善堂集》。奕 绘受封为贝勒,其妻太清西林春则为福晋。太清本姓顾,是江苏吴门人,才色双绝。奕绘不 仅会做官,还特别爱才,家中自然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四十四岁时,定庵任宗人府 主事,是奕绘的部员,常去府邸交差。贝勒把他尊为上宾,随他在府中行走,时或与太清诗 词唱和。定庵《己亥杂诗》中有“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的诗句,浪漫温馨, 即真实写照。久而久之,两人通了情款。太清常穿白衣,披红斗篷,凌波微步,胜似天仙, 手指洁白如玉,尤其喜欢骑在高头骏马上弹铁琵琶,见过的人都说她是王昭君再世。定庵有 绝活,他与太清用蒙语聊天,用汉语写诗,用吴语调情,表面上看不出半点蛛丝马迹。但情 之所至,神魂为之颠倒,又怎能长期避人耳目?贝勒暗中派人追杀定庵,一定要致他于死命。 所幸太清的仆人忠心爱主,侦获这一阴谋,及时通知了定庵。事出仓促,定庵孤身逃往江东, 路费不足,竟差点污面做了乞丐。 定庵五十岁时(1841年)殁于浙江丹阳。《年谱》上说他是“暴疾捐馆”——当时 他是云阳书院讲席——此事令人疑窦丛生。莫非奕绘不依不饶,一直穷追不舍,到底还是用 鸩酒取了定庵的性命? 嘉(庆)、道(光)之际,定庵与魏源并肩齐名,有“龚魏”之称。就文学而言,龚胜 于魏;以政见而论,魏胜于龚。定庵也极力主张御外侮,焚鸦片。他一直关注塞防与海防, 曾撰《蒙古图志》,洞悉沙俄的狼子野心。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去广东禁烟,定庵写了一篇
《送钦差大臣侯官林公序》,劝老友多带兵,多筑炮台,多留神,准备一战,他的确很有先 见之明。定庵真有侠肝义胆吗?“狂来说剑,怨去吹箫”,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惜豪情都付 流水飘风,虽是极佳曲调,时人和后人都听不分明。弱质书生自古好为大言,连诗仙李白也 未能免“俗”。 定庵在《己亥杂诗》中称好友黄玉阶“亦狂亦侠亦温文”,此语又何尝没有自况之意? 他的豪情都落在纸上,这样也妤,一百多年后读他的诗,我的鲜血仍能烨然着火。陶潜诗喜 说荆轲,想见停云发浩歌。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 在内受箝制,外遭欺侮的年月,纵有侠骨也沉沦啊。林则徐可谓大侠,却被冤里冤枉地 充军伊犁。此前,定庵已然魂归西土,要不然,眼看着老友踽踽西出阳关道,真不知他的赠 别诗该怎样下笔 定庵死于五十岁,未终天年,尤其是未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龚孝珙于咸丰十年(186 年)乐颠颠地带着英法联军去火烧圆明园,可算绝顶幸运了! 文天祥千秋祭 卞毓方 那天,牢房里苦热难耐,天祥无法入睡,他翻身坐起,点起案上的油灯,信手抽出几篇 诗稿吟哦。渐渐地,他忘记了酷热,忘记了弥漫在周围的恶气浊气,仿佛又回到了“夜夜梦 伊吕”的少年时代,又成了青年及第、雄心万丈的状元郎,又在上书直谏、痛斥奸佞,倡言 改革,又在洒血攘袂,出生入死,慷慨悲歌……这时,天空中亮起了金鞭形的闪电,随后又 传来了隐隐的雷声,天祥的心旌突然分外摇动起来。他一跃而起,摊开纸墨,提起笔,悬腕 直书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文天祥驻笔片刻,凝神思索。他想到自幼熟读的前朝英烈:春秋的齐太史、晋董狐,战 国的张良,汉代的苏武,三国的严颜、管宁、诸葛亮,晋代的嵇绍、祖逖,唐代的张巡、颜 杲卿、段秀实,他觉得天地间的天气正是充塞、洋溢在这十二位先贤的身上,并由他们的行 为而光照日月。历史千百次地昭示,千百次啊:一旦两种健康、健全的人格走碰头,就好比 两股涌浪,在大洋上相激,又好比两颗基本粒子,在髙能状态下相撞,谁又能精确估出它所 蕴藏的能量!又一道闪电在空中划过,瞬间将土牢照得如同白昼,文天祥秉笔书下: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一串霹雳在天空炸响,风吹得灯光不住摇曳,文天祥的身影被投射到墙壁上,幻化成各 种高大的形状,他继续俯身狂书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 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室外,突至的雨点开始鞭抽大地。室内,天祥前额也可见汗淋如雨。然而他顾不得擦拭, 只是一个劲地笔走龙蛇。强风吹开了牢门,散乱了他的头发,鼓荡起他的衣衫,将案上的诗 稿吹得满屋飘飞,他兀自目运神光,浑然不觉。天地间的正气、先贤们的正气仿佛已经流转 灌注到了他的四肢百骸、关关节节! 啊,古今的无穷雄文宝典,在这儿都要黯然失色。这不是寻常诗文,这是中华民族的慷
《送钦差大臣侯官林公序》,劝老友多带兵,多筑炮台,多留神,准备一战,他的确很有先 见之明。定庵真有侠肝义胆吗?“狂来说剑,怨去吹箫”,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惜豪情都付 流水飘风,虽是极佳曲调,时人和后人都听不分明。弱质书生自古好为大言,连诗仙李白也 未能免“俗”。 定庵在《己亥杂诗》中称好友黄玉阶“亦狂亦侠亦温文”,此语又何尝没有自况之意? 他的豪情都落在纸上,这样也好,一百多年后读他的诗,我的鲜血仍能烨然着火。陶潜诗喜 说荆轲,想见停云发浩歌。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 在内受箝制,外遭欺侮的年月,纵有侠骨也沉沦啊。林则徐可谓大侠,却被冤里冤枉地 充军伊犁。此前,定庵已然魂归西土,要不然,眼看着老友踽踽西出阳关道,真不知他的赠 别诗该怎样下笔。 定庵死于五十岁,未终天年,尤其是未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龚孝珙于咸丰十年(186 0年)乐颠颠地带着英法联军去火烧圆明园,可算绝顶幸运了! 文天祥千秋祭 卞毓方 那天,牢房里苦热难耐,天祥无法入睡,他翻身坐起,点起案上的油灯,信手抽出几篇 诗稿吟哦。渐渐地,他忘记了酷热,忘记了弥漫在周围的恶气浊气,仿佛又回到了“夜夜梦 伊吕”的少年时代,又成了青年及第、雄心万丈的状元郎,又在上书直谏、痛斥奸佞,倡言 改革,又在洒血攘袂,出生入死,慷慨悲歌……这时,天空中亮起了金鞭形的闪电,随后又 传来了隐隐的雷声,天祥的心旌突然分外摇动起来。他一跃而起,摊开纸墨,提起笔,悬腕 直书: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文天祥驻笔片刻,凝神思索。他想到自幼熟读的前朝英烈:春秋的齐太史、晋董狐,战 国的张良,汉代的苏武,三国的严颜、管宁、诸葛亮,晋代的嵇绍、祖逖,唐代的张巡、颜 杲卿、段秀实,他觉得天地间的天气正是充塞、洋溢在这十二位先贤的身上,并由他们的行 为而光照日月。历史千百次地昭示,千百次啊;一旦两种健康、健全的人格走碰头,就好比 两股涌浪,在大洋上相激,又好比两颗基本粒子,在高能状态下相撞,谁又能精确估出它所 蕴藏的能量!又一道闪电在空中划过,瞬间将土牢照得如同白昼,文天祥秉笔书下: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一串霹雳在天空炸响,风吹得灯光不住摇曳,文天祥的身影被投射到墙壁上,幻化成各 种高大的形状,他继续俯身狂书: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 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室外,突至的雨点开始鞭抽大地。室内,天祥前额也可见汗淋如雨。然而他顾不得擦拭, 只是一个劲地笔走龙蛇。强风吹开了牢门,散乱了他的头发,鼓荡起他的衣衫,将案上的诗 稿吹得满屋飘飞,他兀自目运神光,浑然不觉。天地间的正气、先贤们的正气仿佛已经流转 灌注到了他的四肢百骸、关关节节! 啊,古今的无穷雄文宝典,在这儿都要黯然失色。这不是寻常诗文,这是中华民族的慷
慨呼啸。民族精魂在历史发展的紧要关头,常常要推出一些人来为社会立言。有时它是借屈 原之口朗吟“哀民生之多艰”,有时它是借霍去病之口朗吟“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一次, 便是借文天祥之口朗吟《正气歌》。歌之临空,则化为虹霓;歌之坠地,则凝作金石。五岳 千山因了这支歌,而更增其高:北斗七星因了这支歌,而益显其明;前朝仁人因了这支歌, 而大放光彩;后代志士因了这支歌,而脊梁愈挺。至此,文天祥是可以“求仁得仁”、从容 捐躯的了,他已完成在尘世的使命,即将跨入辉煌的天国 “哲人日已远,典型在夙昔。 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写完最后四句,文天祥掷笔长啸。室外,滂沱大雨裂天而下,夹杂着摧枯拉朽的电闪雷 鸣,天空大地似乎将要崩裂交合了。天祥凝立不动,身形俨如一尊山岳! 梅香正浓 白桦 我自幼酷爱诵读中华民族英烈们所给我们遗留的诗文,如岳飞、文天祥、史可法、夏完 淳、秋瑾……也酷爱诵读他们的同代人或后人关于他们的记述。只要有可能,我都要去探访 他们的故居、墓地和留有他们血迹及深深脚印的土地。我以为和他们相关连的风物倍加亲切 虽然每一次都有一种悲愤苍凉的思绪久久不能释然,我还是要去寻觅、登临,并感念他们富 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伟大气概 人,知炎凉、知利害,易:知耻,却难:知耻而后洁身至死,更难。我想在这里披露 件我9岁时遇到的一件事。我出生在河南省信阳市,就是京剧里的宋士杰住的那个信阳州, 他的小旅店开在西门之外,我家住天西门之内。1939年,苦难中原已经被日本侵略军占领 了一年。一个深秋的傍晚,一小队日本宪兵牵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年轻抗日志士,押往西门外 的乱尸岗,那里是历朝历代行刑杀人的屠场。一群无知的顽童(其中也有成人)呼啸着尾随 在这些刽子手的背后去看热闹,我被这股愚味、无聊和癫狂的冲动所吸引,被卷进他们的行 列。刚刚走到西邻豆腐坊王大娘的门前,我的胳膊突然被一只非常强有力的手抓住,一把就 将我从那群人中间拉了出来,我差一点被摔倒在臭水沟里。抬头一看,是王大娘。她怒不可 遏地问我: 你去哪儿?…你起什么哄?你爹被他们活埋才几天?……你!怎么能这样……”她的话 如同当顶霹雳,使我在一陈颤栗之后失去了知觉。在以后的很长一个时期,我都不敢在街坊 邻居们面前抬头,我开始知耻了。每当我在多乖命运的途中走近污秽泥潭的时候,那位可敬 而严厉的王大娘就出现在我的眼前,并及时伸出有力的手把我牢牢抓住 今年我才有机会访问苏北文化名城扬州,5月的最后一个上午,当我登上扬州广储门外 的梅花岭,站在高大的银杏树下,立即想起我曾熟读过的两篇散文。一篇是清桐城学派的创 始人方苞写的《左忠毅公逸事》:一篇是清乾隆年间因文字狱治罪幸而免死的学者全祖望写 的《梅花岭记》。前者并未直接记述史可法,写的是史可法的宗师、明末东林党人左光斗。 文章以左光斗“视学京畿”起笔,描写他在风雪古寺之中偶见一书生伏卧案头,他读了书生 刚刚写就的文稿,立即脱下自己的貂裘盖在书生身上,并为他关上门户。和尚告知他:那书 生名叫史可法。不久,左光斗主试,当他听到门史唱出史可法的名字的时候,“瞿然注视”, 当即“面署第一”。并召见。在史可法拜见左夫人的时候,左光斗说:“吾诸儿碌碌,他日继 吾志事,惟此生耳。”文章紧接着就写到左光斗被阉党陷入牢狱,史可法朝夕在狱外无门可 入。当他听说左光斗受了炮烙之刑,命在旦夕,立即筹了50两黄金,“涕泣谋于禁卒”,禁 卒受到感动,让史可法化装为掏粪者进入牢房,史可法跪着抱住已经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 在光斗呜咽不止。左光斗听出了他的声音,奋臂用手拨开自己溃烂的眼皮,怒目注视史可法, 喝斥他速去:“老夫已矣,汝复轻身而昧大义,天下事谁可支持者!” 史可法才“不敢发声”,悄然退出。后来,史可法常常流着泪向人叙及此事:“吾师肺肝
慨呼啸。民族精魂在历史发展的紧要关头,常常要推出一些人来为社会立言。有时它是借屈 原之口朗吟“哀民生之多艰”,有时它是借霍去病之口朗吟“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一次, 便是借文天祥之口朗吟《正气歌》。歌之临空,则化为虹霓;歌之坠地,则凝作金石。五岳 千山因了这支歌,而更增其高;北斗七星因了这支歌,而益显其明;前朝仁人因了这支歌, 而大放光彩;后代志士因了这支歌,而脊梁愈挺。至此,文天祥是可以“求仁得仁”、从容 捐躯的了,他已完成在尘世的使命,即将跨入辉煌的天国。 “哲人日已远,典型在夙昔。 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写完最后四句,文天祥掷笔长啸。室外,滂沱大雨裂天而下,夹杂着摧枯拉朽的电闪雷 鸣,天空大地似乎将要崩裂交合了。天祥凝立不动,身形俨如一尊山岳! 梅香正浓 白 桦 我自幼酷爱诵读中华民族英烈们所给我们遗留的诗文,如岳飞、文天祥、史可法、夏完 淳、秋瑾……也酷爱诵读他们的同代人或后人关于他们的记述。只要有可能,我都要去探访 他们的故居、墓地和留有他们血迹及深深脚印的土地。我以为和他们相关连的风物倍加亲切, 虽然每一次都有一种悲愤苍凉的思绪久久不能释然,我还是要去寻觅、登临,并感念他们富 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伟大气概。 人,知炎凉、知利害,易;知耻,却难;知耻而后洁身至死,更难。我想在这里披露一 件我 9 岁时遇到的一件事。我出生在河南省信阳市,就是京剧里的宋士杰住的那个信阳州, 他的小旅店开在西门之外,我家住天西门之内。1939 年,苦难中原已经被日本侵略军占领 了一年。一个深秋的傍晚,一小队日本宪兵牵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年轻抗日志士,押往西门外 的乱尸岗,那里是历朝历代行刑杀人的屠场。一群无知的顽童(其中也有成人)呼啸着尾随 在这些刽子手的背后去看热闹,我被这股愚味、无聊和癫狂的冲动所吸引,被卷进他们的行 列。刚刚走到西邻豆腐坊王大娘的门前,我的胳膊突然被一只非常强有力的手抓住,一把就 将我从那群人中间拉了出来,我差一点被摔倒在臭水沟里。抬头一看,是王大娘。她怒不可 遏地问我: “你去哪儿?……你起什么哄?你爹被他们活埋才几天?……你!怎么能这样……”她的话 如同当顶霹雳,使我在一陈颤栗之后失去了知觉。在以后的很长一个时期,我都不敢在街坊 邻居们面前抬头,我开始知耻了。每当我在多乖命运的途中走近污秽泥潭的时候,那位可敬 而严厉的王大娘就出现在我的眼前,并及时伸出有力的手把我牢牢抓住。 今年我才有机会访问苏北文化名城扬州,5 月的最后一个上午,当我登上扬州广储门外 的梅花岭,站在高大的银杏树下,立即想起我曾熟读过的两篇散文。一篇是清桐城学派的创 始人方苞写的《左忠毅公逸事》;一篇是清乾隆年间因文字狱治罪幸而免死的学者全祖望写 的《梅花岭记》。前者并未直接记述史可法,写的是史可法的宗师、明末东林党人左光斗。 文章以左光斗“视学京畿”起笔,描写他在风雪古寺之中偶见一书生伏卧案头,他读了书生 刚刚写就的文稿,立即脱下自己的貂裘盖在书生身上,并为他关上门户。和尚告知他:那书 生名叫史可法。不久,左光斗主试,当他听到门史唱出史可法的名字的时候,“瞿然注视”, 当即“面署第一”。并召见。在史可法拜见左夫人的时候,左光斗说:“吾诸儿碌碌,他日继 吾志事,惟此生耳。”文章紧接着就写到左光斗被阉党陷入牢狱,史可法朝夕在狱外无门可 入。当他听说左光斗受了炮烙之刑,命在旦夕,立即筹了 50 两黄金,“涕泣谋于禁卒”,禁 卒受到感动,让史可法化装为掏粪者进入牢房,史可法跪着抱住已经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 在光斗呜咽不止。左光斗听出了他的声音,奋臂用手拨开自己溃烂的眼皮,怒目注视史可法, 喝斥他速去:“老夫已矣,汝复轻身而昧大义,天下事谁可支持者!” 史可法才“不敢发声”,悄然退出。后来,史可法常常流着泪向人叙及此事:“吾师肺肝
皆铁石所铸造也!” 应该说,从那时起,铁石肺肝的左光斗也铸造了史可法 “顺治2年酉4月,江都(即扬州)围急,督师史忠烈公知势不可为……”这是全祖望 《梅花岭记》一开始的两句话。史可法召集众将表明自己将“与城为殉”的决心,他希望有 个人在最后帮助他完成大节。副奖史德威“慨然任之”,史可法当即认为义子。“25日 城陷,忠烈拔刀自裁,诸将果争前抱持之,忠烈大呼德威,德威流涕不能执刃。”终于为清 兵俘获,史可法“大骂而死”。前一篇文章写史可法未敢昧大义而轻生,后一篇文章写史可 法未敢昧大义而惧死 南明最后一位兵部尚书大学士史可法受命于危亡之秋,内忧外患,情势正如“史公墓” 前抱楹联的上联所述:“时局类残棋杨柳城边悬落日。”当时福王朱由崧昏聩荒淫,权奷马士 英、阮大铖等把持朝政,大将左良玉病死于军中,其子左梦庚兵败降清。清兵大军压境,各 镇兵马又不听史可法的调度,困守孤城,清兵破扬州后屠城10日,尸山血海。风雪寺中苦 读的史可法所以能成就为永垂不朽的史可法,难道和不成人形、血肉模糊的左光斗的厉声喝 斥没有关系么?史书里写道:史可法每上书福王论及国事,必再三朗读草稿,涕泪满面,部 将与士兵均为之动容。 这就是为什么扬州城破之后,全军将十无一降敌的重要原因。史可法的精神光焰烛照孤 城扬州,并点燃了每一个军民胸中的正气 史可法生前遗言:“我死,当葬梅花岭上。”但史德威“求公之骨不可得,乃以衣冠葬之”。 因而生出许多“史可法未死”的传说和众多冒史可法之名起兵抗清的事来。全祖望接着写了 段明末第一号大汉奸洪承畴与被俘的吴中义军首领孙光奎的对话。洪问孙: “你在军中,知不知道史可法是果真死了?还是活着?” 孙反问他 “你从北地来,知不知道在松山殉难的洪承畴是果真死了?还是活着?” 洪承畴狼狈不堪,急令斩杀孙兆奎。全祖望感叹说: “其气浩然,长留天地之间。 左光斗之前,中华先烈灿若繁星:左光斗之后有史可法,史可法之后,有孙兆奎,有夏 允彝父子,有秋瑾、李大钊、方志敏……依然是群星璀璨 史可法墓前的飨堂上有一幅当代人撰写的七言楹联,使我吟哦良久: “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红梅如血泪,明月是冰心。“二分明月”出自唐 代诗人徐凝的诗句“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瞻仰了史可法的衣冠冢以后,西向步入史公祠,祠内挂有史可法坐像。这位出生于中原 的乡里先贤似在审视我,使得我顿时由伤感而肃然。一位中年女解说员走过来,主动向我介 绍史可法的生平事迹,虽然这些解说词她讲述过何止千百遍,但依然声情并茂,激情溢于言 表。馆长走进来对她说:“你不要给白先生讲解了,他不需要你讲解。”其实不然,我很想听 她讲下去,虽然她讲的一切我都知道。于是,她递给我一本简陋的中学生练习簿,要我留几 个字,我有些踌躇。翻开练习簿,看见已有许多景仰者的留言,其中甚至有几位大名鼎鼎的 将军和文化人。思索再三,只好恭恭敬敬在练习簿上写下这样几句发片肺腑的感慨 每当我们民族处于危亡之秋,总会出现两类人。一类人有邦国而无自身,敬畏史笔, 体恤民苦,壮怀激烈,视死如归。另一类人则重私利而轻大义,色厉内荏,寡廉鲜耻,戕害 同胞,践踏故土,只求一时富贵权柄,置世世代代之唾骂于不顾。每念至此,感慨系之,不 能自己……” 伫立梅花岭下,依依不忍即去,虽非梅花开放季节,大地却久久沉浸于浓郁的梅香 李渔的“闲情
皆铁石所铸造也!” 应该说,从那时起,铁石肺肝的左光斗也铸造了史可法。 “顺治 2 年酉 4 月,江都(即扬州)围急,督师史忠烈公知势不可为……”这是全祖望 《梅花岭记》一开始的两句话。史可法召集众将表明自己将“与城为殉”的决心,他希望有 一个人在最后帮助他完成大节。副奖史德威“慨然任之”,史可法当即认为义子。“25 日, 城陷,忠烈拔刀自裁,诸将果争前抱持之,忠烈大呼德威,德威流涕不能执刃。”终于为清 兵俘获,史可法“大骂而死”。前一篇文章写史可法未敢昧大义而轻生,后一篇文章写史可 法未敢昧大义而惧死。 南明最后一位兵部尚书大学士史可法受命于危亡之秋,内忧外患,情势正如“史公墓” 前抱楹联的上联所述:“时局类残棋杨柳城边悬落日。”当时福王朱由崧昏聩荒淫,权奸马士 英、阮大铖等把持朝政,大将左良玉病死于军中,其子左梦庚兵败降清。清兵大军压境,各 镇兵马又不听史可法的调度,困守孤城,清兵破扬州后屠城 10 日,尸山血海。风雪寺中苦 读的史可法所以能成就为永垂不朽的史可法,难道和不成人形、血肉模糊的左光斗的厉声喝 斥没有关系么?!史书里写道:史可法每上书福王论及国事,必再三朗读草稿,涕泪满面,部 将与士兵均为之动容。 这就是为什么扬州城破之后,全军将十无一降敌的重要原因。史可法的精神光焰烛照孤 城扬州,并点燃了每一个军民胸中的正气。 史可法生前遗言:“我死,当葬梅花岭上。”但史德威“求公之骨不可得,乃以衣冠葬之”。 因而生出许多“史可法未死”的传说和众多冒史可法之名起兵抗清的事来。全祖望接着写了 一段明末第一号大汉奸洪承畴与被俘的吴中义军首领孙光奎的对话。洪问孙: “你在军中,知不知道史可法是果真死了?还是活着?” 孙反问他: “你从北地来,知不知道在松山殉难的洪承畴是果真死了?还是活着?” 洪承畴狼狈不堪,急令斩杀孙兆奎。全祖望感叹说: “其气浩然,长留天地之间。” 左光斗之前,中华先烈灿若繁星;左光斗之后有史可法,史可法之后,有孙兆奎,有夏 允彝父子,有秋瑾、李大钊、方志敏……依然是群星璀璨。 史可法墓前的飨堂上有一幅当代人撰写的七言楹联,使我吟哦良久: “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红梅如血泪,明月是冰心。“二分明月”出自唐 代诗人徐凝的诗句“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瞻仰了史可法的衣冠冢以后,西向步入史公祠,祠内挂有史可法坐像。这位出生于中原 的乡里先贤似在审视我,使得我顿时由伤感而肃然。一位中年女解说员走过来,主动向我介 绍史可法的生平事迹,虽然这些解说词她讲述过何止千百遍,但依然声情并茂,激情溢于言 表。馆长走进来对她说:“你不要给白先生讲解了,他不需要你讲解。”其实不然,我很想听 她讲下去,虽然她讲的一切我都知道。于是,她递给我一本简陋的中学生练习簿,要我留几 个字,我有些踌躇。翻开练习簿,看见已有许多景仰者的留言,其中甚至有几位大名鼎鼎的 将军和文化人。思索再三,只好恭恭敬敬在练习簿上写下这样几句发片肺腑的感慨: “每当我们民族处于危亡之秋,总会出现两类人。一类人有邦国而无自身,敬畏史笔, 体恤民苦,壮怀激烈,视死如归。另一类人则重私利而轻大义,色厉内荏,寡廉鲜耻,戕害 同胞,践踏故土,只求一时富贵权柄,置世世代代之唾骂于不顾。每念至此,感慨系之,不 能自己……” 伫立梅花岭下,依依不忍即去,虽非梅花开放季节,大地却久久沉浸于浓郁的梅香 之中…… 李渔的“闲情
辰君 近来河北教育出版社顺应今天的阅读需求,让勤恳工作疲劳作战的现代人放松一下紧绷 的神经,缓解生活的压力,编辑出版了《重读李渔丛书》之《闲情偶寄》,作者用诙谐的语言 风趣的图片给我们展示了一部现代的《闲情偶寄》。 李渔的一生很有传奇色彩他选择的人生道路在中国古代的传统文人中是罕见的,也正因 此而成就了一个别具特色的文人。李渔一生以戏曲、小说为创作领域并以此成名成为畅销 书作家,戏曲、小说在李渔的时代被视为“文人之末技”,被正统文人轻视 李渔自言:“吾谓技无大小,贵在能精;才乏纤洪,利于善用,能精善用,虽寸长尺短,亦可成 名。"(《闲情偶寄·词曲部·结构第一》)他醉心于戏曲、小说,重视现世的享乐,并没有过于 虚幻的精神追求,走的是一条现实的职业化道路,他的小说、戏曲都有迎合观众的一面他大概 是中国古代极少的具有经济头脑的文人 李渔一生醉心于戏曲,但他著作中最享盛名至今仍广为传播的是包含戏曲理论、妆饰打 扮、园林艺术、居室布置、饮食养生、器玩古董、竹木花卉等内容的《闲情偶寄》。这本书 成为他一生艺术经验的结晶。《闲情偶寄》恰如其名,首先是作者有此闲情,其次是妙手偶得之, 毫无牵强、刻意的成分。天下的妙文多数是在不经意中写下来的,现代散文家梁遇春就最为 欣赏“信手拈来都成妙谛”的文字认为文章的一个重要成分是自然和风韵 看《闲情偶寄》的未必是闲人,常常是在忙里偷闲,才更有趣。周作人就曾说:“得半日之 闲,可抵十年的尘梦。”恰恰是忙人更需要在小憩之时,品玩一下生活的艺术。现代都市生活节 奏越来越快我们越来越缺少悠闲的心境,似乎更需要借助于李渔的“闲情”张宗子的“梦忆” 来超脱于现世中的生存竞争使我们日益枯燥的心情得到些微滋润,我们大概会惊讶和感慨 地发现竟有人有这样闲适的心境来细细描述他在日常生活中的审美 李渔最可贵的一点是追求切于日用平常事物的本真之美,他的审美由事物的具体而微处 谈起,最见切实,谈论戏曲,丝丝入扣,与金圣叹以文人的眼光评《西厢》自是不同。选择演员, 从肌肤开始细到鞋袜,谈居室更是考虑到物力的艰难所以能使“贫无卓锥者亦可行”。其谈 论家居日用器物分类、描状之详尽、细腻,真让人叹为观止。这不仅需要闲情,更需要兴致与 情趣。这种切近物质本身的审美方式与我们现今社会的审美方式极相近这大概是李渔的《闲 情偶寄》至今仍备受欢迎的原因之一吧。 中国自古以来具有“文”的传统,留下的作品也精彩纷呈,但是从现代散文开始就逐渐脱 离了传统“文以载道”的道路散文更加个性化,也更加切近于日常生活。周作人认为从晚明 就开始了这一文学潮流现代散文是文艺复兴,更甚于文学革命”如果李渔没有条件走上这条 自我选择的人生道路,把自己的一生沉浸在艺术追求中我们今天也就无法读到这样一种充满 艺术个性,个人生活体验的文章了。 用心灵走近蒲松龄 韩青 个人沿崂山古径攀援,直至崂顶。在这与天穹比邻的天界,择石坐定。那苍海波涛, 翩飞鸥鸟,尽收眼底:那阵阵经声,缭绕烟雾,也随罡同一起遁入云端。一个人的世界,最 易浮想。想到自己离开生我的这片海边热土已近三十余载了,而这些年来,我苦苦求索的精 神之旅中,每每徘徊不定时,冥冥中不时有一面容清癯的老者与我直面,让我汗颜。我知道, 他就是清代伟大的布衣作家蒲松龄。 我似一颗蒲公英的种子,从海边起飞,降落在鲁中的孝妇洞畔,一呆就是三十余年 旦在这儿扎下·了根,就再也不想挪窝起飞了。在淄博,我经常以地主的身份带领外地客人 去蒲家庄蒲松龄故居访问。岁月不居,前尘如海。蒲松龄既平凡近人又崇峻旷远的形象,便 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灵深处。记不清去蒲家庄多少次,但给我印象刻骨铭心的还是我一人前 往的第一次
辰 君 近来河北教育出版社顺应今天的阅读需求,让勤恳工作疲劳作战的现代人放松一下紧绷 的神经,缓解生活的压力,编辑出版了《重读李渔丛书》之《闲情偶寄》,作者用诙谐的语言, 风趣的图片,给我们展示了一部现代的《闲情偶寄》。 李渔的一生很有传奇色彩,他选择的人生道路在中国古代的传统文人中是罕见的,也正因 此而成就了一个别具特色的文人。李渔一生以戏曲、小说为创作领域,并以此成名,成为畅销 书作家,戏曲、小说,在李渔的时代被视为“文人之末技”,被正统文人轻视。 李渔自言:“吾谓技无大小,贵在能精;才乏纤洪,利于善用,能精善用,虽寸长尺短,亦可成 名。"(《闲情偶寄·词曲部·结构第一》)他醉心于戏曲、小说,重视现世的享乐,并没有过于 虚幻的精神追求,走的是一条现实的职业化道路,他的小说、戏曲都有迎合观众的一面,他大概 是中国古代极少的具有经济头脑的文人。 李渔一生醉心于戏曲,但他著作中最享盛名,至今仍广为传播的是包含戏曲理论、妆饰打 扮、园林艺术、居室布置、饮食养生、器玩古董、竹木花卉等内容的《闲情偶寄》。这本书 成为他一生艺术经验的结晶。《闲情偶寄》恰如其名,首先是作者有此闲情,其次是妙手偶得之, 毫无牵强、刻意的成分。天下的妙文多数是在不经意中写下来的,现代散文家梁遇春就最为 欣赏“信手拈来,都成妙谛”的文字,认为文章的一个重要成分是自然和风韵。 看《闲情偶寄》的未必是闲人,常常是在忙里偷闲,才更有趣。周作人就曾说:“得半日之 闲,可抵十年的尘梦。”恰恰是忙人更需要在小憩之时,品玩一下生活的艺术。现代都市生活节 奏越来越快,我们越来越缺少悠闲的心境,似乎更需要借助于李渔的“闲情”、张宗子的“梦忆” 来超脱于现世中的生存竞争,使我们日益枯燥的心情得到些微滋润,我们大概会惊讶和感慨 地发现,竟有人有这样闲适的心境来细细描述他在日常生活中的审美! 李渔最可贵的一点是追求切于日用平常事物的本真之美,他的审美由事物的具体而微处 谈起,最见切实,谈论戏曲,丝丝入扣,与金圣叹以文人的眼光评《西厢》自是不同。选择演员, 从肌肤开始,细到鞋袜,谈居室更是考虑到物力的艰难,所以能使“贫无卓锥者亦可行”。其谈 论家居日用器物,分类、描状之详尽、细腻,真让人叹为观止。这不仅需要闲情,更需要兴致与 情趣。这种切近物质本身的审美方式与我们现今社会的审美方式极相近,这大概是李渔的《闲 情偶寄》至今仍备受欢迎的原因之一吧。 中国自古以来具有“文”的传统,留下的作品也精彩纷呈,但是从现代散文开始就逐渐脱 离了传统“文以载道”的道路,散文更加个性化,也更加切近于日常生活。周作人认为从晚明 就开始了这一文学潮流,现代散文是文艺复兴,更甚于文学革命"如果李渔没有条件走上这条 自我选择的人生道路,把自己的一生沉浸在艺术追求中,我们今天也就无法读到这样一种充满 艺术个性,个人生活体验的文章了。 用心灵走近蒲松龄 韩 青 一个人沿崂山古径攀援,直至崂顶。在这与天穹比邻的天界,择石坐定。那苍海波涛, 翩飞鸥鸟,尽收眼底;那阵阵经声,缭绕烟雾,也随罡同一起遁入云端。一个人的世界,最 易浮想。想到自己离开生我的这片海边热土已近三十余载了,而这些年来,我苦苦求索的精 神之旅中,每每徘徊不定时,冥冥中不时有一面容清癯的老者与我直面,让我汗颜。我知道, 他就是清代伟大的布衣作家蒲松龄。 我似一颗蒲公英的种子,从海边起飞,降落在鲁中的孝妇洞畔,一呆就是三十余年。一 旦在这儿扎下·了根,就再也不想挪窝起飞了。在淄博,我经常以地主的身份带领外地客人 去蒲家庄蒲松龄故居访问。岁月不居,前尘如海。蒲松龄既平凡近人又崇峻旷远的形象,便 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灵深处。记不清去蒲家庄多少次,但给我印象刻骨铭心的还是我一人前 往的第一次
第一次去拜谒蒲松龄先生正是“文革”动乱年代,当我听说蒲松龄的墓椁被挖开了时, 我的心震颤了,便乘公共汽车到洪山,再沿乡间泥路磕磕绊绊地去了蒲氏墓园。那时墓园没 有围墙,老远就能见到几丛高大的古柏下新挖的黄土堆积如丘。走近了,看清墓穴洞开着, 只见些许朽木、碎骨、发丝,墓地周遭纸灰飘零,据附近一老者言,这是墓中一部书的残迹。 这是一部从未面世的书,是作者临终前叮嘱家人务必与其合葬的一部书。 果真如此,这太可悲了。日后若以现代高科技摄像技术,必将全真迹大白于天下。先生 《聊斋志异》成书后,王渔洋1688年题写了那首著名的《戏书蒲生卷后》的绝 句:“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时。”这一年,蒲 松龄48岁,离他驾鹤西去,还有27年的人生旅程,作为一生勤奋笔耕的蒲留仙,决不会坐 等时光,我想坟前这部“飞天”之作,很可能就是他继《聊斋志异》之后,又一部力作。我 想,在写作上,或许会丢掉他惯用的狐鬼花妖的表现形式,而选择直抒胸臆的笔触,既然要 去另一世界阅读,就不必再讳避文字狱的加害了。 上述王渔洋“戏书”的绝句,肯定了《聊斋志异》源于民间生活的现实意义和艺术价值 却忽略了作者创作此书的“孤愤”襟怀。蒲松龄在《次韵答王司寇阮亭先生见赠》言道:“《志 异》书成共笑之,布袍萧索鬓如丝。十年颇得黄州意,冷雨寒灯夜话时。”这就让我们真真 切切地看清楚寒夜灯下,一个受难的知识分子,面对自己灵魂的拷问和鞭笞。这与《聊斋志 异》所言:“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 正说明作者是有所寄托的,而并非仅为“姑妄言之”。 “文革”期间,蒲松龄故居的大门被一把锈锁将其与外边疯狂的喧嚣隔开。当我被留守 故居的蒲玉水老人从一个便门带进院内时,顿觉寂静异常,满院荒草离离,墙壁、屋宇都露 出些破败的样子。蒲松龄居住过的正房那纸糊着的窗棂,被风当作口哨不时吹响,几只麻雀 从窗棂间飞进飞出,我们步入屋内,见几样破旧物件随便地堆在地上,正面悬挂“聊斋”匾 额的背后,已被一对麻雀夫妇选作生儿育女的暖巢,破败至此,令人不免心寒。但当我听到 蒲玉水介绍说,蒲松龄墓穴中出土的印章、灯台、酒盅等什物,还都保存完好时,我不仅感 到这个死后不得安宁的灵魂,日后必将还有重修墓园之日。我相信:泯灭的是肉体,而不死 的是灵魂。 宜南雨又来 浏阳烈士谭嗣同殉难百年祭 袁鹰 一百年前,1898年9月28日,清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八月十三。那天上午,北京城 上空乌云笼罩,天色阴沉。加上道路相传,说慈禧太后已从颐和园回宫,光绪皇帝被囚禁在 中南海灜台,维新变法人士纷纷被捕或远走高飞,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会发生什么祸事。 果然,到了下午,宣武门南菜市口,推来六辆囚车,一字排开,监刑官军机大臣刚毅一声令 下,刽子手举起屠刀,寒光闪闪,砍下六颗黄金无价的头颅:谭嗣同、杨深秀、杨锐、林旭、 刘光第、康光仁。其时天色如墨,忽然风雨交加,流淌街心的鲜血,顷刻间被雨水冲刷得干 干净 这悲壮的一幕,宣告了戊戌百日维新运动的悲剧性结局,也为19世纪中叶以后中国进 步知识分子为了匡世济民寻求改革救国之道的种种努力和尝试,谱写了最后一曲令人椎心泣 血的壮歌。 整整一百年过去了 菜市口是北京宣武门南一处交通要道,向西出广安门过卢沟桥去南方各省的必经之地。 它的东南西北方向许多街巷胡同里,槐荫深处,紫藤架下,曾是明清两代许多文人学士的住 宅和寄寓,散布在胡同中的许多会馆,更是南方旅京清寒文人的栖身处所,各省进京应考士 子、待选官员的歇脚处。当年康有为就住南海会馆,谭嗣同住浏阳会馆。民国后李大钊、陈
第一次去拜谒蒲松龄先生正是“文革”动乱年代,当我听说蒲松龄的墓椁被挖开了时, 我的心震颤了,便乘公共汽车到洪山,再沿乡间泥路磕磕绊绊地去了蒲氏墓园。那时墓园没 有围墙,老远就能见到几丛高大的古柏下新挖的黄土堆积如丘。走近了,看清墓穴洞开着, 只见些许朽木、碎骨、发丝,墓地周遭纸灰飘零,据附近一老者言,这是墓中一部书的残迹。 这是一部从未面世的书,是作者临终前叮嘱家人务必与其合葬的一部书。 果真如此,这太可悲了。日后若以现代高科技摄像技术,必将全真迹大白于天下。先生 《聊斋志异》成书后,王渔洋 1688 年题写了那首著名的《戏书蒲生卷后》的绝 句:“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时。”这一年,蒲 松龄 48 岁,离他驾鹤西去,还有 27 年的人生旅程,作为一生勤奋笔耕的蒲留仙,决不会坐 等时光,我想坟前这部“飞天”之作,很可能就是他继《聊斋志异》之后,又一部力作。我 想,在写作上,或许会丢掉他惯用的狐鬼花妖的表现形式,而选择直抒胸臆的笔触,既然要 去另一世界阅读,就不必再讳避文字狱的加害了。 上述王渔洋“戏书”的绝句,肯定了《聊斋志异》源于民间生活的现实意义和艺术价值, 却忽略了作者创作此书的“孤愤”襟怀。蒲松龄在《次韵答王司寇阮亭先生见赠》言道:“《志 异》书成共笑之,布袍萧索鬓如丝。十年颇得黄州意,冷雨寒灯夜话时。”这就让我们真真 切切地看清楚寒夜灯下,一个受难的知识分子,面对自己灵魂的拷问和鞭笞。这与《聊斋志 异》所言:“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 正说明作者是有所寄托的,而并非仅为“姑妄言之”。 “文革”期间,蒲松龄故居的大门被一把锈锁将其与外边疯狂的喧嚣隔开。当我被留守 故居的蒲玉水老人从一个便门带进院内时,顿觉寂静异常,满院荒草离离,墙壁、屋宇都露 出些破败的样子。蒲松龄居住过的正房那纸糊着的窗棂,被风当作口哨不时吹响,几只麻雀 从窗棂间飞进飞出,我们步入屋内,见几样破旧物件随便地堆在地上,正面悬挂“聊斋”匾 额的背后,已被一对麻雀夫妇选作生儿育女的暖巢,破败至此,令人不免心寒。但当我听到 蒲玉水介绍说,蒲松龄墓穴中出土的印章、灯台、酒盅等什物,还都保存完好时,我不仅感 到这个死后不得安宁的灵魂,日后必将还有重修墓园之日。我相信:泯灭的是肉体,而不死 的是灵魂。 宣南雨又来 ——浏阳烈士谭嗣同殉难百年祭 袁 鹰 一百年前,1898 年 9 月 28 日,清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八月十三。那天上午,北京城 上空乌云笼罩,天色阴沉。加上道路相传,说慈禧太后已从颐和园回宫,光绪皇帝被囚禁在 中南海瀛台,维新变法人士纷纷被捕或远走高飞,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会发生什么祸事。 果然,到了下午,宣武门南菜市口,推来六辆囚车,一字排开,监刑官军机大臣刚毅一声令 下,刽子手举起屠刀,寒光闪闪,砍下六颗黄金无价的头颅:谭嗣同、杨深秀、杨锐、林旭、 刘光第、康光仁。其时天色如墨,忽然风雨交加,流淌街心的鲜血,顷刻间被雨水冲刷得干 干净净。 这悲壮的一幕,宣告了戊戌百日维新运动的悲剧性结局,也为 19 世纪中叶以后中国进 步知识分子为了匡世济民寻求改革救国之道的种种努力和尝试,谱写了最后一曲令人椎心泣 血的壮歌。 整整一百年过去了。 菜市口是北京宣武门南一处交通要道,向西出广安门过卢沟桥去南方各省的必经之地。 它的东南西北方向许多街巷胡同里,槐荫深处,紫藤架下,曾是明清两代许多文人学士的住 宅和寄寓,散布在胡同中的许多会馆,更是南方旅京清寒文人的栖身处所,各省进京应考士 子、待选官员的歇脚处。当年康有为就住南海会馆,谭嗣同住浏阳会馆。民国后李大钊、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