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路 李国山译
自由之路 3· 序言 本书试图以很短的篇幅概述需用长篇文字才能讨论的论 题。全书完成于1918年4月，不久之后，我便开始了一段囚 徒生活。那个时候，谁也不敢安断战争会在新年来到之前结 束。和平实现了，重建问题随之来临。作者式图简要地考察一 下那些战争以前提H出的旨在实现彻底经济变革的各派学说的兴 起和壮大过程。我首先历史地探讨了这些学说，继而对它们进 行了批判的分析，并认为尽管其中没有哪-一派算得上尽善尽 美，可它们都对我们希望建立的未来社会的蓝图贡献了自己的 力量。 本书涉及史实的部分是在我的朋友希尔德里克·科仁斯的 人力帮助下完成的。他给我提供了诈多我本人无暇仔细查找的 有关史料。 1919年1月伦孜
自由之路 导 论 人类由对自身一直生活于其中的充满破坏和残酷的混乱 出界的不满而梦想一个只有良好秩序的人类社会。这样的事古 来如此。柏拉图的“理想国”为其后的哲学家们提供了一个乌 托邦的范型。任何一个依据一种理想来思考这个世界的人 无论他寻求的是理智，是艺术，是爱还是朴素的幸福，或者是 所有这些东西一都会为人们不必要地任由种种罪恶继续存在 而深感悲伤；而且，倘若他还是一个有力量、有血性的人的 话，就会有一种迫切的愿望，去引导人们实现他所梦想的美好 生活。正是这种愿望成了推动社会正义和无政府主义先驱者的 主要力量，就像它过去推动了理想国度的幻想一样。就这一·点 而言，确实看不出什么新颍之处。社会主义和无政府：义真正 的新颖之处却在于它们将人类当前的痛苦和自已的理想紧紧地 结合起来了，这使得声势浩大的政治运动得以从少数思想家的 愿望中发端而来。社会主义和无政府主义的重要性正在于此， 且正因为如此，那些有意识或无意识依赖现存社会制度的罪 恶为生的人才视之为洪水猛兽。 平日生活中，人多数男女对个人境遇和世界局势都既不 加以思考亦不做评论。他们安分守已，知足度日，而从不对超 出当下所需之物抱什么非份之想。他们像野兽一样本能地子求 眼前的满足，既尤深谋远虑，也不奢求通过努力改善自己的生 活条件。但也有一些人受着个人野心的驱使，费尽心思地谋求 进入较为幸运的阶层；然而这些人中间却很少有人真正关心让
自由之路 5 他们为自身谋求的那些利益为全体人民共同享有。只有极少数 杰出人物对全人类抱有这样的爱护之心，对充斥世间的罪恶和 痛苦不忍熟视无睹，而全然不管这些罪恶和痛苦究竞对自身生 存有无妨害，这些人以悲天悯人的英雄气概，力图首先在思想 上然后在行动上寻找到·条出路，建立起一套新的社会制度， 在这…社会制度下人类生活会变得更加富足，更多一些观乐， 更少些本可避免的罪恶。但在过去这些人往往难以获得对他 们所要纠正的那些不平等制度下的受害者的了解。那些不幸的 人们由于过度劳累和疲乏而变得愚昧无知、麻木不二他们又 出于随时会受到当权者的迫害而变得胆怯畏缩，同时因为自己 地位低下而丧失自尊，以至成为道德上：不可靠的人。要在这样 一些阶级中间培养出~种自觉的有组织的变革社会的力量米几 乎是不可能的事，以往的事实也已证明了这一点。凡是在当今 世界里，工人阶级教育水平的提高和牛活杀件的改善，给彻底 变蓝社会的要求提供了新的更为有利的条件。首光是社会主义 者，其次是无政府主义者（主要作为工团主义的们发者），成 ·了这种要求的代言人。 就社会主：义和无政府主义而言，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丁他们 把广泛的群众运动和改良社会的理想结合∫起来。这些理想肖 先由少数作者在著作中提出来，而后被强大的人阶级组织接 受为解决世界实际问题的指南。就社会主义而言，这·点是十 分明显的；而就无政府正义讲，这只是有条件为真的。无政府 主义本身还从未成为一种普遍为人听接受的信条；而只是在经 过修正成为工团主义之后才得到了人众的支持。门团主义基本 上不是·种观念的物，而是·一种组织的产物，这“点有别于 社会主义和无政府：义。工会组织出现在先，而团主义思想 测是法国较为先进的会认为似平适合于丁会组织的一种思
6 自由之路 想。不过，这种思想主要还是从无政府主义那儿提取过来的、 而且接受这种思想的大多也就是无政府主义者。因此，相对于 儿十年米那些处境孤立、生活不安定的个人的无政府主义，我 们可以把闭主义者看作大众化的无政府主义。从这个意义上 说，尤政府工团主义同社会主义政党样，也把理想和组织结 舍起来了。我们对这些运动的研究正是要从这个观点出发的。 现代的社会主义和无政府：义是由马克思和巴枯宁两位领 袖分别创始的；他们二人相互斗争了一生，最终造成了第一国 际的分裂。我们的研究将从这两个人开始—首先是他们的学 说，其次是他所创建的或是在他们的鼓舞之下成立的组织。 这将引导我们去涉及近年来社会主义的发展情况，从而不得不 谈到工州王义若反对社会主义者偏重国家和政治活动的斗争， 谈到法国之外其他各国同工闭主义有亲缘关系的运动一士要 是美国的“世界产业会”和英国的基尔特社会主义。在这种 史的考察之后，我们将转而探讨未来的几个更为紫迫的问 题，并进而商讨一下假如社会主义者上团主义者的理想得以实 现，人类生活世界会在哪些方面较过去更为幸福。 我个人的意见是一最好开门见山地说出来一纯粹无政 府主义尽管应当被看作人类社会不断接近的最终理想，但就当 前情况讲是无法实现的，即便被暂时采纳，也最多不过是一两 年的儿。相反，马克思社会主义和门闭主义虽难免有很多缺 点，但据我看来可望产生一个比现在这个世界更幸福更美妤的 世界。但是，我也并不认为它们就是最好的切实可行的社会制 度。我担心，马克思式的社会主义会给国家赋予过多的权力， 旨在取消国家的心闭主义，为着化解各生产团体之间的敌对 行为，恐怕也得再建立一个中央权力机构。我认为最好而又切 实可行的还是基尔特社会上义制度，它既考虑了国家杜会主义
自由之路 若保留国家的主张，也考虑了工出主义者对国家的恐惧，它义 参照时与之同的邦联制度提出了金业与企业之间的联合制 度。我之得出这些结论，理由和根据下文自见分晓。 在肖先揆讨近代主张彻底改造社会的各种运动的历史以 前，有必要对大多数政治理想家所其有的人格特性加以芳察。 这些人时常为大众所误解，究其原因也不只是由」偏见。我希 望公正地考虑这些原因，以期更为有力地证明它创并没有什么 根据 逃步运动的领袖」一般都毫无私念，这从他们的人生经历 中可以明白地看出来。尽管他们和那些飞黄腾达者县有同等的 才能，然而他们既未成为时片的主宰者，也未以此为自己谋取 财富，或博得当代民众的拥戴。他们具备获取所有这一切的能 力，也付出了绝不亚于排些荣华富贵者的劳动，然而他们选择 的是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这些人必定抱有个人名利之外的另 一种生活目的；不管在他们个人生活细节中可能会夹杂着一些 仆么样的自私自利的成分，可以肯定地说，他们的根本动机是 在自我之外。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和工闭主义的先驱大都 因为不甘放弃自己的主张而身陷阁岡，遭到放逐或受贫闲的折 磨；这种行为本身就表明他奋斗的月标不是为自已，而是为 了全人类。 然面，尽管为人类谋取福利的愿望从根本上决定了这些人 的一般生活态度，但是我们在他们的言论和著作的细微之处看 到的却是恨远远多于爱。缺少耐心的理想家—没有·点急性 子的人也很难有所成就一几乎注定会因为在为世界谋幸福的 过程中遭遇阻碍和挫折而心怀仇恨。他越是觉得自己动机纯 粹，越是觉得真理在自已一边，就越会因为自己的学说遭到拒 绝而愤愤不平。对群众的拎漠，甚至对于那些现存世界的挥
8 自由之路 卫者的极力反抗，他通常尚能采取一种宽容态度。最不能为他 听宽宥的是那些他觉得和自已一样怀抱变革社会愿望却不愿采 纳他所提出的方法的人。他那种为了自已的信念而忍受种种迫 害的坚定信心，使他认为自己所信仰的学说乃光明正大，任何 排拒它们的都必定是不诚实的，而且都必定怀抱着反叛事业的 阴险动机。丁是便产生了宗派思想，那个偏激、狭隘的正统主 义，而这对于那些始终坚持自己那一套不为大众所接受的学说 的人来说等于是埋下了一个祸根。存在着如此多叛变的实在诱 惑，猜疑的出现也就是很自然的了。同时，在这些领导者中 间，当初在选定这个职业时被克制下去的个人野心，又会以一 种新的形式重新出现；亦即希望在宗派内部建立理论控制和集 权统治。这样一来，革命领袖们就分裂为敌对的派别。他们相 互攻击、漫骂，甚至指责对方接受了警察的酬劳，并且要求他 们所看重的演说家或作家完全服从于他们的偏见，并且让他的 所有说教服务于这样的信念：他们的信条是唯一的真理。他们 的这种心态，粗看之下，似乎表明椎动这些造福人类而做出巨 大牺性的人的不是爱而是恨。而且这种对正统主义的要求成了 自由思想的栓楷。这种原因以及经济上的偏见，使得“知识分 子”难以在实践上与更为极端的改革家们共事，尽管他们可能 会同情他们的主要目标乃至十分之九的纲领。 导致激进的改革家受误解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站在外部观 察现存社会，对其组织制度怀抱敌意。尽管他们大都比周围人 更柑信人类能够为自己建立幸福生活，可由于他们对现存制度 所造成的残酷和压迫过于敏感，以至给人造成一种愤世嫉俗的 错误印象，我们知道，多数人本能地对人有两种绝然不同的态 度：一种是对待自已的同伴、同事或朋友的态度，亦可说是对 待月已人的态度；另一种是对待那些皱当作敌人、流氓或危险
自由之路 人物的态度。激进的社会改革家专门注意社会对后一类人，也 就是为月已人所敌视的那一阶层的态度。这个阶层当然包括战 争中的敌人和罪犯；在那些认为只有保持了现有秩序才能保障 自身的安全和特权的人看来，这个阶层还包括所有鼓吹进行重 大政治或经济改革的人，以及所有由于贫困或其他原因可能滋 生危险的不满褙绪的阶级。普通公民可能很少会想到这些人或 这些阶级，而且终其一生相信他和他的朋友都是善良的人，因 为他们无意伤害那些他创并不对他怀有阶级仇恨的人。但是， 在-个专门注意-个阶级和它所仇恨或畏惧的阶级之间的关系 的人看来，情况完全不同。在这种敌对关系中，很容易发展出 孩人听闻的残暴事件，人性中丑恶的一面暴露无遗。反对资本 亡义的人通过研究某些历史事实，了解到资本家及其政府经常 以这种残暴的态度来对待]：人阶级，尤其是当工人阶级起来抗 议工业主义常常给他们带来难以形容的痛苫的时候。这样就产 生了一种对待现存社会的态度，这种态度完全不同普通富裕 公民的态度：这种态度和富裕公民的念度一样地臭实，或许也 ·样地不真实，不过倒同样根据事实一关于他同其敌人而 不是其朋友的关系的年实。 如同国家间的战争一样，阶级间的战争造成两种敌对的观 点，每一观点同样正确又同样错误。处子战争中的国家的公民 想到自已的同胞时、主要想到他所接触的同胞的样子，比如在 待人接物中，在家族关系中，等等。在他看来，他们基本上都 是善良体面的人。但是，敌对国的人们对他的同胞就不这样看 了，因为他们根据的是另·套经验：根据他]在战平中的残 暴，根据对异因的侵略和兼并以及外交上的虚伪狡诈。其实做 这些事的人，正就是本国人民看作是自己的丈夫、父亲和朋友 的那些人，只是于经验与材料的不问，才形成了不同的判
·10 自由之路 断。就那种从革命：人阶级立场看资本家的情形而言，也是一 样的：这些人在资本家看来似乎是难以想象地愤世嫉俗和缺乏 判断力，因为他们的规点听依据的事实，他要么根本不知道， 要么就习惯性地忽略过去了。不过，从外部观察而得的观点也 和从内部观察而得的观点问样真实。为达致全部真相，两者都 是必要的；而且，强调从外部观察的社会主义者并不是愤世嫉 俗者，而只不过是工人阶级的朋友，他们对于了人在资本主义 制度下的不必要的遭遇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之所以把这样一些一般性的观点写在前面，是想让读者 了解，无论我们将要考察的那些运动中发现怎样的苦难和仇 恨，这些运动的主要推动力都不是苦难或仇恨，而是爱。对于 那些折磨我们所爱对象的人，不抱仇恨是很难的。这尽管困 难，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不过这需要远大的眼光和全面的理 解，而这在斗争残酷时是不易保持的。要是说社会主义者和无 政府主义者都未能保持这种最高智慧，这还不足以把它们同其 对手区别开来；但就他们能够给人以鼓舞这一点，他们要比那 些现存制度得以维持的不公平和乐迫现象不闻不问、苟且偷生 的人要优越得多
自由之路 ·11… 第一章马克思和社会主义学说 社会主义，正如其他一切富有朝气的事物一样，不是一种 严心格定义了的学说，而是一种发展趋势。一旦给社会主义下了 定义，这定义要么包含了会被一些人认为不是社会定义的内 容，要么就漏掉了别的一些内容。不过，我想如果我们把社会 主义定义为对土地和资本公有制的倡导的话，会最为接近社会 主义的本质。公有制可以意指民国家的国有制，但不可说它 也包括非民主国家的国有制。也可以像无政府共产主义那样， 把公有制理解为没有那种组成一个家所必需的強制力址的社会 中的由男人和女人组成的自由耐体的公有制。有些社会正义者 希望通过暴风骤雨毅的革命永久地建立公有制，而有些社会主 义者则希望·个工葉一个工厂地逐步实现公有制。有些人坚持 一次性全盘实行十轴和资本的公有化，而男一些人则满足于暂 留一些私有制的孤斋，织要其范同不大、势力不强，各派社会 主：义者的共问目标是建立民主制度和彻底消灭现行的资本主义 制度。而社会正义者、无政府主义者和上团主义者之间的区别 主要在他」希望建立的民制度的类型有听不同。正统的社 会主义者满足于在政府范围内的社会民：制，并认为这种制度 日前所暴露的弊端将随着资本主义的灭已而消广。可是尤收府 主义者和工闭主义者却全盘否定议会制，他]的标是找到另 外一种管理社会政治事务的小法。但是，就他都有志废除 切特权和一切人为的不平等现象师言，他又都是主正张民主： 制的：他们同样都是现存社会中工人阶级的保护者。在经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