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动力被忽略的另一面 ——以《苍蝇》中的“隐性进程”为例 内容提要近二十年来,叙事进程成为西方叙事研究界一个越来越 热门的话题。对进程的研究是对结构主义静态叙事模式的一种回应。迄 今为止,在研究整个文本的叙事运动时,关注对象均为以情节中不稳定 因素为基础的单一叙事进程。然而,在不少叙事作品中,存在双重叙事 进程,一个是显性的,也就是批评家们迄今所关注的对象;另一个则是 隐性的,为以往对叙事进程的研究所忽略。这种隐性进程隐蔽在显性进 程的后面,与显性进程在伦理价值或主题意义上呈补充性或颠覆性的关 系,一般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且经常具有不同程度的反讽性。在曼斯 菲尔德的《苍蝇》中,就存在一个与显性进程呈补充关系的反讽性隐 形进程,其主要构成成分是看上去偏离情节的文本因素,与情节发展呈 现出不同走向。对这种隐形进程的探讨,不仅能在很大程度上丰富和加 深我们对作品修辞目的、主题意义和审美价值的理解,而且能帮助我们 看到人物的复杂性和多面性。 关键词隐性进程双重动力反讽《苍蝇》 20世纪80年代中期,美国文评家彼得·布鲁克斯出版了颇具影响的《阅读 情节》( Reading for the plot)一书,为近年来西方探索叙事进程的小热潮进行了 重要铺垫。这本书是对60年代兴起的结构主义叙事学的一种回应。布鲁克斯认 为叙事学的分析模式揭示了在传统批评中被忽略的基本结构关系,给人以较大启 迪,但过于静态,不利于分析情节运动。他借鉴精神分析的方法,将叙事视为阅
叙 事 动 力 被 忽 略 的 另 一 面 — — 以 《苍蝇》 中的 “隐性进程”为例 申 丹 内容提要 近二十年来 ,叙事进程成为西方叙事研 究界一个越来越 热门的话题。对进程的研究是对结构主义静态叙事模式的一种回应。迄 今为止,在研 究整个文本的叙事运动时,关注对象均为 以情节中不稳定 因素为基础的单一叙事进程。然而,在不少叙事作 品中,存在双 重叙事 进程,一个是显性 的,也就是批评家们迄今所关注 的对象 ;另一个则是 隐性的,为以往对叙事进程的研究所忽略。这种 隐性进程隐蔽在 显性进 程的后面 ,与显性进程在伦理价值或主题意义上呈补充性或颠覆性的关 系,一般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 ,且经常具有不同程度 的反讽性。在曼斯 菲尔德 的 《苍蝇》 中,就存在 一个 与显性进 程呈补充关系 的反讽性 隐 形进程 ,其主要构成成分是看上去偏离情节的文本 因素,与情节发展呈 现 出不 同走 向。对这种 隐形进程 的探讨 ,不仅能在很大程度上丰 富和加 深我们对作 品修辞 目的、主题意义和审美价值 的理解,而且能帮助我们 看到人物的复杂性和多面性。 关键词 隐性进程 双重动力 反讽 《苍蝇》 20世纪 80年代 中期 ,美 国文评家彼得 ·布鲁克斯出版了颇具影响的 《阅读 情节》 (ReadingforthePlot)一书,为近年来西方探索叙事进程的小热潮进行了 重要铺垫。这本书是对 60年代兴起 的结构主义叙事学 的一种 回应。布鲁克斯认 为叙事学的分析模式揭示了在传统批评中被忽略的基本结构关系 ,给人 以较大启 迪 ,但过于静态 ,不利于分析情节运动 。他借鉴精神分析的方法 ,将叙事视为阅
外国文学评论No.2,2012 读过程中,文本“内部能量、张力、冲动、抗拒和愿望”①构成的动态系统,探 讨连接叙事头尾和推动中部前行的力量。80年代末,修辞性叙事批评家詹姆 斯·费伦出版了《阅读人物、阅读情节》一书,与布鲁克斯类似,他将叙事视 为一种进程,但没有沿着精神分析的轨道走,而是借鉴叙事学关于故事内容和话 语表达的区分,将叙事进程的基础界定为故事中的“不稳定因素”以及话语中 的“紧张因素”。②在故事层次,人物和/或人物的处境发生了某种变化,而这种 变化是通过人物冲突关系的复杂化和最终(部分)解决来实现的;在话语层次 则存在围绕不稳定因素展开的作者与读者、叙述者与读者之间的冲突关系—涉 及价值、信仰或知识等方面的重要分歧。③费伦先后出版了四部专著④,从不同 角度探讨叙事进程。由于费伦是近二十年来西方叙事研究界的领军人物,他对叙 事进程的探讨产生了较大影响。著名英国叙事文体学家迈克尔·图伦在2009年 出版的《短篇小说的叙事进程》一书中,采用语料库文体学的方法,对叙事进 程展开探讨,分析作品的文字选择如何在阅读过程中引起读者的悬念或让读者感 到意外,如何制造神秘感或紧张气氛等等。⑤近年来,西方学界对叙事进程产生 了越来越大的兴趣,他们的研究丰富和加深了对虚构叙事的探讨,使我们更好地 看到文本的运作方式,更好地理解作者、叙述者和读者之间的交流。 然而,正如布鲁克斯的“ Reading for the Plot”这一书名中的定冠词“the” 和“plot”所显示的,迄今为止,在研究整个文本的叙事运动时,关注对象是以 情节中不稳定因素为基础的单一叙事进程。⑥其实,在不少虚构叙事中,存在双 重叙事进程,一个是显性的,也就是批评家们迄今所关注的对象;另一个则是隐 性的,为以往对叙事进程的研究所忽略。这种隐性进程隐蔽在显性进程的后面 往往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它与显性进程在主题意义上呈补充性或颠覆性的关 系。如果小说文本中存在这样的双重进程,而我们仅仅关注显性的那种,就很可 O Peter Brooks, Reading for the Plot: Design and intention in Narrative, New York: Knopf, 1984, pxiv 2 See James Phelan, Reading People, Reading Plots: Character, Progression, and the Interpretation of Narrative, Chica- 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9. ③ See James Phelan, Narrative as{ hetoric, plumbs; Ohio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96,p90.值得注意的是,费伦 对于“不稳定因素”的界定仅涉及文本,而在界定“紧张因素”时,又超越了文本。叙事学的“故事”与“话语”仅 涉及文本自身的内容层和表达层,并不涉 的读者。笔者曾就这一点与费伦展开网上对话,他表示了赞同。我们 应该考察的是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如何对文本自身的“不稳定因素”与“紧张因素”作出反 ④除了上引两本,还有 James Phelan, Living to Tell about 1, Ithac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2005; Experiencing Fic on, Columbus Ohio State University Press, 200 6 See Michael Toolan, Narrative Progression in the Short Story, John Benjamins, 200 ⑥诚然,在对文本的局部加以考察时,批评家们时常会关注看上去偏离主要情节的文本成分。 120 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学术期刊数
外国文学评论 No.2,2012 读过程中,文本 “内部能量、张力 、冲动 、抗拒和愿望”④ 构成 的动态系统 ,探 讨连接叙事头尾和推 动中部前行 的力量 。8O年代 末 ,修辞 性叙 事批评 家詹 姆 斯 ·费伦 出版了 《阅读人物、阅读情节》 一书 ,与布鲁克斯类似 ,他将叙事视 为一种进程 ,但没有沿着精神分析的轨道走 ,而是借鉴叙事学关于故事内容和话 语表达的区分 ,将叙事进程 的基础界定为故事 中的 “不稳定 因素” 以及话语 中 的 “紧张因素”。② 在故事层次 ,人物和/或人物的处境发生了某种变化 ,而这种 变化是通过人物冲突关系的复杂化和最终 (部分 )解决来实现 的;在话语层次 , 则存在围绕不稳定 因素展开 的作者与读者 、叙述者与读者之间的冲突关系——涉 及价值 、信仰或知识等方面的重要分歧 。③ 费伦先后出版 了四部专著④,从不同 角度探讨叙事进程。由于费伦是近二十年来西方叙事研究界的领军人物 ,他对叙 事进程的探讨产生了较大影响。著名英 国叙事文体学家迈克尔 ·图伦在 2009年 出版的 《短篇小说的叙事进程》 一书中 ,采用语料库文体学 的方法 ,对叙事进 程展开探讨 ,分析作 品的文字选择如何在阅读过程 中引起读者的悬念或让读者感 到意外 ,如何制造神秘感或紧张气氛等等。⑧ 近年来 ,西方学界对叙事进程产生 了越来越大的兴趣 ,他们 的研究丰富和加深了对虚构叙事的探讨 ,使我们更好地 看到文本 的运作方式 ,更好地理解作者、叙述者和读者之间的交流。 然而,正如布鲁 克斯 的 “ReadingfortheHot”这一书名中的定冠词 “the” 和 “plot” 所 显示 的 ,迄 今 为止 ,在研 究 整 个文 本 的 叙事 运 动 时 ,关注 对 象 是 以 情节中不稳定因素为基础的单一叙事进程。⑥ 其实,在不少虚构叙事 中,存在双 重叙事进程 ,一个是显性的,也就是批评家们迄今所关注的对象 ;另一个则是隐 性 的,为以往对叙事进程的研究所忽略 。这种隐性进程隐蔽在 显性进程的后面, 往往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 ,它与显性进程在主题 意义上呈补充性或颠覆性的关 系。如果小说文本中存在这样的双重进程 ,而我们仅仅关注显性 的那种 ,就很可 ① PeterBrooks,ReadingforthePlot:DesignandIntentioninNarrative,NewYork:Knopf,1984,Pxiv ② SeeJamesPhelan,ReadingPeople,ReadingPlots:Character,Progression,andtheInterpretationofNarrative,Chicago:UniversityofChicago Press, 1989. ③ SeeJamesPhelan,NarrativeasRhetoric,Columbus:OhioStateUniversityPress,1996,P.90.值得注意 的是 ,费伦 对于 “不稳定 因素 ”的界定仅涉及文本 ,而在界定 “紧张 因素” 时 ,叉超越 了文本 。叙 事学 的 “故 事” 与 “话语 ”仅 涉及 文本 自身的内容层 和表达层 ,并不涉及文本外 的读者 。笔 者曾就这一点 与费伦展开 网上对话 ,他表示 了赞 同。我们 应该考察 的是读者在 阅读过程 中如何对文本 自身 的 “不稳定因素”与 “紧张因素”作 出反应。 ④ 除了上 引两本 ,还有 JamesPhelan,Livingto TellaboutIt,Ithaca:ComellUniversityPress,2005;ExperiencingFie— tion, Columbus:Ohio State UniversityPress,2007. ⑤ SeeMichaelToolan,NarrativeProgressionintheShortStory,JohnBenjamins.2009. ⑥ 诚然 ,在对文本 的局部加 以考察时 ,批评家们时常会关注看上去偏离主要情节的文本成分。 · 2D ·
叙事动力被忽略的另一面;以《苍蝇》中的“隐性进程”为例 能会片面理解甚或严重误解作者的修辞意图、作品的主题意义和审美价值 小说的“隐性进程”与诗体的“潜藏思想”之异同 在1883年写给志趣相投的朋友A.W.M.巴利的一封信中,英国诗人G.M. 霍普金斯区分了古希腊悲剧(诗体)抒情性片段中的“显性思想”( overthought) 和“潜藏思想”( underthought),前者为读者和编辑能看到的表层意思,而后者 则是隐藏在表层之下的潜流,主要通过诗人并非(十分)有意采用的( only half- realized)隐喻来表达。①加拿大文评家N.弗莱曾对这一区分加以解释:显性思 想是“同时代读者所理解的基本内容,而通常也可能是诗人本人认为自己所表达 的基本内容。它主要是诗歌句子的意思或有意识表达的意思。而潜藏思想则是由 比喻和意象的进程所构成的,与诗歌的表层意思形成一种情感上的对比关系,补 充或颠覆表层意思”②。那么,这种诗体的“潜藏思想”跟本文所探讨的小说的 隐性进程”有何区别呢?首先,“潜藏思想”是“悲剧诗人笔下的抒情性片段” 中出现的局部意义③,而本文所说的“隐性进程”则是从作品开头到结尾的隐性 叙事运动。其次,诗体中的潜藏思想有赖于比喻和意象的暗示意义,而小说的隐 性进程则主要依靠非比喻性的故事事实和叙述技巧来建构。再次,诗体中的潜藏 思想经常并非是诗人(十分)有意为之,而贯穿小说文本的隐性进程则是一种 有意识、有目的的修辞策略。此外,诗体中的“潜藏思想”是一种正面的潜流 而散文叙事的隐性进程则有时体现出某种负面的意识形态立场。且以凯特·肖邦 的《黛西蕾的婴孩》(1893)为例,作品的显性进程揭示了种族歧视的危害,体 现出反奴隶制的立场,但在其背后的隐性进程则逐渐建构出一个(真)白人没 有种族歧视和种族压迫,只有(真)黑人才有种族歧视和种族压迫的虚构世界 暗暗将黑人遭受的苦难归结于黑人血统的劣根性。类似的情况出现在肖邦另一叙 事作品《美丽的佐拉伊德》(1893)中,在文本表层,我们看到的是反奴隶制和 父权制压迫的显性进程,但在文本深层,则存在一个维护奴隶制的隐性进程,暗 暗美化迫害黑人的奴隶主,并将黑人的苦难归结于上帝的惩罚④这种负面的意 O See G. M. Hopkins, Poems and Prose, New York: Everyman's, 1995, p. 174 02) Northrop Frye. Words with Power, New York: HBJ, 1990, pp 57-58. 3 See Hopkins, Poems and Prase, p.174 ④在此无法对这些隐性叙事进程展开讨论,但从笔者探讨这两个作品“潜藏文本”的另文中,可以看到表层情节 和潜藏意义层的对照(详见申丹《叙事、文体与潜文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14-130页) 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学术期刊数据库
叙事 动力 被忽略的另一面 :以 《苍蝇》 中的 “隐性进程” 为仍 能会片面理解甚或严重误解作者的修辞意图、作 品的主题意义和审美价值 。 一 、 小说的 “隐性进 程” 与诗体 的 “潜藏 思想 ” 之异 同 在 1883年写给志趣相投 的朋友 A.w.M.巴利 的一封信 中,英 国诗人 G.M. 霍普金斯区分了古希腊悲剧 (诗体)抒情性片段中的 “显性思想” (overthought) 和 “潜藏思想” (underthought),前者为读者和编辑能看到的表层意思 ,而后者 则是隐藏在表层之下的潜流 ,主要通过诗人并非 (十分)有意采用 的 (onlyhalfrealized)隐喻来表达。① 加拿大文评家 N.弗莱 曾对这一区分加 以解释 :显性思 想是 “同时代读者所理解的基本内容 ,而通常也可能是诗人本人认为 自己所表达 的基本 内容 。它主要是诗歌句子的意思或有意识表达的意思。而潜藏思想则是由 比喻和意象的进程所构成的 ,与诗歌的表层意思形成一种情感上 的对 比关 系,补 充或颠覆表层意思”②。那么 ,这种诗体 的 “潜藏思想 ”跟本文所探讨的小说 的 “隐性进程”有何区别呢?首先 ,“潜藏思想”是 “悲剧诗人笔下的抒情性片段” 中出现的局部意义③,而本文所说 的 “隐 陛进程”则是从作品开头到结尾 的隐性 叙事运动。其次 ,诗体 中的潜藏思想有赖于比喻和意象 的暗示意义 ,而小说的隐 性进程则主要依靠非比喻j生的故事事实和叙述技巧来建构。再次 ,诗体 中的潜藏 思想经常并非是诗人 (十分)有意为之 ,而贯穿小说文本的隐性进程则是一种 有意识 、有 目的的修辞策略。此外 ,诗体 中的 “潜藏思想”是一种正面的潜流, 而散文叙事 的隐性进程则有时体现 出某种负面的意识形态立场。且以凯特 ·肖邦 的 《黛西蕾 的婴孩》 (1893)为例 ,作品的显性进程揭示了种族歧视 的危害 ,体 现 出反奴隶制的立场 ,但在其背后的隐性进程则逐渐建构出一个 (真 ) 白人 没 有种族歧视和种族压迫 ,只有 (真 )黑人才有种族歧视和种族压迫的虚构世界 , 暗暗将黑人遭受的苦难归结于黑人血统的劣根性。类似的情况 出现在 肖邦另一叙 事作 品 《美丽的佐拉伊德》 (1893) 中,在文本表层 ,我们看到的是反奴隶制和 父权制压迫的显性进程 ,但在文本深层 ,则存在一个维护奴隶制的隐性进程 ,暗 暗美化迫害黑人的奴隶主 ,并将黑人的苦难归结于上帝的惩罚 。④ 这种负面的意 ① SeeG M.Hopkins,PoemsandProse,NewYork:Everyman’s,1995,P.174 ② NorthropFrye,% withPower,NewYork:HBJ,1990,PP.57—58. ③ SeeHopkins,Poemsand Prose,P.174. ④ 在此无 法对 这些 隐性叙 事进程展 开讨 论,但从 笔者探讨这两个 作品 “潜藏 文本 ” 的另文中 ,可 以看 到表层情节 和潜 藏意义层 的对照 (详见 申丹 《叙事 、文体与潜文本》,北京大学 出版社 ,2011年,第 114—130页 )
外国文学评论No.2,2012 识形态立场超出了霍普金斯和弗莱的考虑范围。诚然,即便在小说叙事中这种情 况也十分少见,但值得予以关注,因为这种隐性进程跟显性进程呈一种直接颠覆 的关系,如果仅看到显性进程,就会对作者的修辞意图和作品的主题意义产生严 重误解。 尽管小说的“隐性进程”跟诗体的“潜藏思想”之间有各种差异,但也有 重要相似之处。首先,两者都是文本的“潜流”,都是文本深层意义的重要载 体。其次,两者都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无论作者持什么立场,散文叙事的“隐 性进程”均为作者通过艺术手法间接地、藏而不露地加以表达的,而诗体中的 潜藏思想”即便不是作者十分有意为之,也依赖于具有审美价值的比喻/意象 的暗示意义或联想意义。此外,叙事中的隐性进程和诗体中的潜藏思想都跟文本 的表层意思构成一种补充或颠覆的关系。 隐性进程”的反讽与通常反讽之差异 无论是属于补充性质还是颠覆性质,小说中的隐性进程经常具有不同程度的 反讽性。我们知道,通常的反讽有两种基本类型:“言语反讽”和“情景反讽 前者涉及言词与其所表达的意思之间的不协调,后者则涉及行为和其结果之间的 不协调。①笔者曾区分了另一种反讽“语境决定的反讽”,其特点是:文字与其 所表达的意义协调一致,行为本身也不产生反讽意义,但这些文字和行为在特定 的语境中则具有隐含的反讽性。②这些都是在作品局部出现的反讽,而本文所探 讨的反讽则是作品从头到尾的一股反讽性潜流,且其隐含性也有别于“言语反 讽”、“情景反讽”以及通常“戏剧性反讽”的明显性。 就文评传统来说,新批评对反讽十分关注。在探讨诗歌时,新批评学者将反 讽视为诗歌有机统一体的结构原则,这种反讽引发读者进行双重解读,去发现在 表层意思之下的深层意思。③然而,这种诗歌的反讽模式仅涉及冲突性质的陈 ①关于这两种反讽和其它通常探讨的反讽,详见 J. A. Cuddon, A Dictionary of Literary Terms, 979,pp, 335-340: Roger Fowler, ed, A Dictionary of Modern Critical London: Routledge and Kegan Paul, 1973 112; D, C Muecke, Irony and the ironic,New @2 See Dan Shen, "Non-ironic Turning Ironic Contextually Multiple Context-determined Irony in'The Story of an Hour n JLS: Journal of Literary Semantics 38(2009), Pp. 115-130 3 See Cleanth Brooke, "Irony as a Principle of Structure", in Hazard Adams and Leray Searle, eds, Critical Theory sin lato, 3nd edition, Belmont: Thomson Wadsworth, 2004, pp 1043-1050 122 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学术期刊数据库
外国文学评论 No.2,2012 识形态立场超 出了霍普金斯和弗莱的考虑范围。诚然 ,即便在小说叙事中这种情 况也十分少见,但值得予以关注 ,因为这种隐l生进程跟显性进程呈一种直接颠覆 的关系 ,如果仅看到显性进程 ,就会对作者的修辞意图和作 品的主题意义产生严 重 误解 。 尽管小说的 “隐性进程”跟诗体的 “潜藏思想” 之间有各 种差异 ,但 也有 重要相似之处 。首先 ,两者都是文本 的 “潜流 ”,都是文 本深层意义 的重要 载 体。其次 ,两者都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 ,无论作者持什么立场 ,散文叙事的 “隐 性进程”均为作者通过艺术手法间接地、藏而不露地加以表达的 ,而诗体中的 “潜藏思想” 即便不是作者 十分有意为之 ,也依 赖于具有审美价值 的比喻/意象 的暗示意义或联想意义 。此外 ,叙事中的隐 l生进程和诗体 中的潜藏思想都跟文本 的表层意思构成一种补充或颠覆的关系。 二 “隐性进 程’’的反讽与通常反讽之差异 无论是属于补充性质还是颠覆性质 ,小说中的隐性进程经常具有不同程度的 反讽性。我们知道 ,通常的反讽有两种基本类型:“言语反讽” 和 “情景反讽”, 前者涉及言词与其所表达的意思之间的不协调 ,后者则涉及行为和其结果之 间的 不协调。① 笔者曾区分 了另一种反讽 “语境决定 的反讽”,其特点是 :文字与其 所表达的意义协调一致 ,行为本身也不产生反讽意义 ,但这些文字和行为在特定 的语境中则具有隐含的反讽性。② 这些都是在作品局部出现的反讽 ,而本文所探 讨的反讽则是作品从头到尾 的一股反讽 性潜 流,且其隐含性也 有别 于 “言语反 讽”、“情景反讽” 以及通常 “戏剧性反讽” 的明显性。 就文评传统来说 ,新批评对反讽十分关注。在探讨诗歌时 ,新批评学者将反 讽视为诗歌有机统一体 的结构原则 ,这种反讽引发读者进行双重解读 ,去发现在 表层意思之下 的深层 意思。③ 然而 ,这种诗 歌的反讽模式仅涉 及冲突性质 的陈 ① 关 于这两种反讽 和其 它通 常探讨 的反 讽,详见 J.A.Cuddon,ADictionaryofLiteraryTerms,London:AndreDeutseh, 1979,PP.335—340;RogerFowler,ed.,ADictionaryof Modem CriticalTerms,London:RoutledgeandKeganPaul,1973, PP.101 l12;D.C.Muecke, /rony and the/ron/c, New York:M ethuen, 1982。 ② SeeDanShen,“Non—ironicTurningIronicComextually:MultipleContext-determinedImnyin‘TheStoryofanHour… . inJLS:JournalofLiterarySemantics38 (2009),PP.115 —130. ③ SeeCleanthBrooks,“IronyasaPrincipleofStructure”,inHazardAdamsandLemySeafle,eds..CriticalTheory since Plato, 3 edition, Belmont:Thomson W adswo~h, 2004. PP.1043 — 1050.
釵事动力被忽略的另一面:以《苍蝇》中的“隐性进程”为例 述、隐喻或意象,难以用于解释小说中主要依靠非冲突性、非比喻性文本成分建 构的反讽性隐性进程。在《理解小说》这部新批评名著中,布鲁克斯和沃伦也 十分关注小说中的反讽,但他们在“重要词汇”部分对“反讽”的界定相当传 统,仅涉及上面提到的“言语反讽”和“情景反讽”。在该书正文的分析中,布 鲁克斯和沃伦关注的也是情节本身的反讽性,没有涉及情节背后的隐性叙事进程 的反讽。 在修辞性叙事研究中,从韦恩·布思的《小说修辞学》(1961)开始,批评 家们十分关注“叙事反讽”或“结构反讽”①。这种反讽涉及作者、叙述者、人 物和读者之间的距离,但一般是对文本显性叙事进程中不可靠叙述者的反讽,也 没有拓展到笔者所说的隐性进程中的反讽。在不少叙事文本中,存在“显性进 程”和“隐性进程”两个不同层次的反讽,埃德加·爱伦·坡的《泄密的心》 (1843)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作品采用第一人称叙述,围绕“我”对一老头的 谋杀展开。在该作品的显性进程中,我们看到的是作者对“我”不可靠叙述的 叙事反讽”或“结构反讽”,但在其背后,还存在隐性进程中藏而不露的戏剧 性反讽:“我”无意之中进行了自我谴责和自我定罪,文本隐性的叙事运动一直 在暗暗朝着这个方向走,在很大程度上加深和拓展了表层文本的反讽,加大了叙 述者与作者/读者之间的距离。因为以往的批评家仅关注情节本身的反讽,因 此忽略了《泄密的心》中隐性叙事进程的反讽。在有的叙事作品中,显性的叙 事进程基本不带反讽性,但背后却存在一股贯穿文本的反讽性叙事潜流,曼斯菲 尔德的《苍蝇》就属于这一类。 《苍蝇》的反讽性隐性进程 《苍蝇》(1922)的情节走向并不复杂。退了休也中过风的伍迪菲尔德先生 每周二去一趟老板的办公室,拜访这位老朋友。这次,他告诉老板他女儿到比利 时给阵亡的儿子上坟时,看到了近处老板阵亡儿子的坟。伍先生走后,老板回忆 起儿子的一生和失去儿子的痛苦。他看到一只苍蝇掉到了墨水壶里,挣扎着想爬 O M. H. Abrams, and Geoffrey Galt Harpham, A Glassary of Literary Terms, Wadsworth Learning, 2009, P 166 ②在此无法展开对这一反讽性隐性进程的探讨,但从笔者探讨该作品深层意义 可以看出大概:详见 Dan Shen,Edgar Allan Poe's Aesthetic Theory, the Insanity Debate, and Ethically Onie ramics of * The Tell-Tale Heart',"in/ Nineteenth- Century Literature63.3(2008),p32l-345;申丹《坡的短篇小 观、不可靠叙述与〈泄密 的心)》,《国外文学》2008年第I期 国家哲学社会
叙事动力被 忽略的另一面 :以 《苍蝇》 中的 “隐性进程 ”为仍 述 、隐喻或意象 ,难以用于解释小说中主要依靠非 冲突性 、非 比喻性文本成分建 构的反讽性隐陛进程。在 《理解小说》 这部新批评名著 中,布鲁克斯和沃伦也 十分关注小说 中的反讽 ,但他们在 “重要词汇”部分对 “反讽 ”的界定相 当传 统 ,仅涉及上面提到的 “言语反讽” 和 “情景反讽 ”。在该书正文 的分析 中,布 鲁克斯和沃伦关注的也是情节本身的反讽性 ,没有涉及情节背后的隐陛叙事进程 的反讽 。 在修辞性叙事研究 中,从韦恩 ·布思的 《小说修辞学》 (1961)开始 ,批评 家们十分关注 “叙事反讽 ”或 “结构反讽 ”①。这种反讽涉及作者 、叙述者 、人 物和读者之间的距离 ,但一般是对文本显性叙事进程中不可靠叙述者的反讽 ,也 没有拓展到笔者所说的隐性进程 中的反讽 。在不少叙事文本 中,存在 “显性进 程” 和 “隐l生进程”两个不 同层次 的反讽 ,埃德加 ·爱伦 ·坡 的 《泄密的心》 (1843)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作品采用第一人称叙述 ,围绕 “我”对一老头的 谋杀展开。在该作 品的显性进 程中,我们 看到的是作者对 “我”不可靠叙述的 “叙事反讽 ”或 “结构反讽 ”,但在其背后 ,还存在隐性进程 中藏而不露 的戏剧 性反讽 :“我”无意之 中进行 了自我谴责 和 自我定罪 ,文本隐性的叙事运动一直 在暗暗朝着这个方向走 ,在很大程度上加深和拓展了表层文本 的反讽 ,加大 了叙 述者与作者/读者之 间的距 离。② 因为 以往 的批评家仅关 注情节本身 的反讽 ,因 此忽略了 《泄密的心》 中隐性叙事进程的反讽 。在有的叙 事作 品中,显性 的叙 事进程基本不带反讽性 ,但背后却存在一股贯穿文本的反讽性叙事潜流 ,曼斯菲 尔德的 《苍蝇》 就属于这一类 。 三、《苍蝇》的反讽性隐性进程 《苍蝇》 (1922)的情节走 向并不复杂。退 了休也 中过风的伍迪菲尔德先生 每周二去一趟老板的办公室 ,拜访这位老朋友。这次 ,他告诉老板他女儿到比利 时给阵亡的儿子上坟时 ,看到了近处老板阵亡儿子的坟。伍先生走后 ,老板 回忆 起儿子 的一生和失去儿子 的痛苦。他看到一只苍蝇掉到了墨水壶里 ,挣扎着想爬 ① M.H.Abrams,andGe0reyGMtHarpham,AG s口,y “ m,y ,Wadswo~ Cen~ge~arning,2009,P.166. ② 在此无法展开对这一反讽性 隐性进 程的探 讨 ,但从 笔者 探讨该 作 品深 层意 义的另 文 中,可 以看 出大概 :详 见 DanShen, “EdgarAuanPoe’sAes~eficTheo~,tlleIns~ityDebate,柚dEthjca1lyOrientedDynamicsof‘ eTell-TMe Heart’,”in~ teemh-Ce~uryLiteT~ure63.3 (2oo8),PP.321—345;申丹 《坡 的短篇小谚 道德观、不可靠叙述与 (泄密 的心)》,《国外文学 》2o08年第 1期 。 · 123 ·
外国文学评论No.2,2012 出来。老板用笔把苍蝇挑出来。当苍蝇正想飞走时,老板改变了主意,反复往苍 蝇身上滴墨水,直到苍蝇死去。老板突然感到极为不幸和害怕,也忘了自己刚才 在想什么。《苍蝇》是曼斯菲尔德的名篇,近百年来,吸引了很多学者的注意 力,也引起了不少争议,批评家们从各种角度切入作品,但均跟着情节走,围绕 战争、死亡、悲伤、施害/受害、无助、绝望、健忘和苍蝇的象征意义等展开探 讨。①众多批评家认为《苍蝇》是对上帝之冷漠的象征性描述,是对一次大战之 残暴恐怖的谴责,也体现了战争留下的绝望;被无法控制的外力杀死的苍蝇象征 着死于战争的无辜的人。不少批评家根据曼斯菲尔德的家庭背景,认为苍蝇是曼 斯菲尔德在战争中死去的弟弟的象征,“苍蝇的垂死挣扎是人类无助的隐喻 而“全能的老板”身上则有曼斯菲尔德的父亲或者上帝的影子。②因为该作品是 曼斯菲尔德因患肺结核去世前几个月写的,因此一些批评家也认为苍蝇象征了重 病无助的曼斯菲尔德。有的批评家则认为作品表达了死亡的不可避免,而人们却 不愿接受这一事实。③ 若全面仔细地考察文本,我们则会发现,在批评家所关注的情节发展后面 有一股反讽性的潜流贯穿文本始终,且与情节走向明显不同。作品是这样开 头的 你在这里可真舒服啊。”( Y'are very snug in here)伍德菲尔德老先生对 他当老板的朋友尖声说。他坐在办公桌旁边一张绿皮大扶手椅上,探头探脑 的,就像小宝宝坐在摇篮车里往外探头探脑一样。……老伍德菲尔德就坐在 那儿,抽着烟卷,眼巴巴地盯着老板,瞧他坐在办公椅上转啊转的,身材矮 胖,红光满面,虽然比自已还大五岁,可身子骨仍旧结结实实,仍旧掌着大 权,看见他真叫人高兴。 那个苍老的声音里流露岀不胜眼红的羡慕心情,又加了一句道:“哎呀, 这儿可真舒服!” 是啊!真够舒服的,”老板同意说。他拿着裁纸刀翻动那份《金融时 ①Gale2000年出版的 Short Story Criticism用长达34页的籯幅归纳了以往对《苍蝇》的批评,对之进行了摘录和评 述。见辞条“ The Fly" in Short Story Criticism Vol.38, Anja Barnard,ed, Detroit; Gale Group,2000,pp.199-232。 erary Biography Series One: " Women Prose Writers to World War /, Wellington: Victoria University of Wellington, 2008, ht org/tm/ scholarly/tei-Whio71 Kota-tl-gl-t8 html, accessed November 4, 201 ③见醉条“ The Fly" in Short Stony Criticism,pp199-200 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学术期刊数据库
外国文学评论 No.2,2012 出来。老板用笔把苍蝇挑出来。当苍蝇正想飞走时,老板改变了主意 ,反复往苍 蝇身上滴墨水 ,直到苍蝇死去。老板突然感到极为不幸和害怕 ,也忘了 自己刚才 在想什么。 《苍蝇》 是曼斯菲尔德的名篇 ,近百年来 ,吸引 了很多学者 的注意 力 ,也引起 了不少争议 ,批评家们从各种角度切入作品,但均跟着情节走 ,围绕 战争 、死亡 、悲伤 、施害/受害 、无助 、绝望 、健忘和苍蝇 的象征意义等展开探 讨。① 众多批评家认为 《苍蝇》是对上帝之冷漠 的象征性描述 ,是对一次大战之 残暴恐怖 的谴责 ,也体现了战争留下的绝望 ;被无法控制的外力杀死 的苍蝇象征 着死于战争的无辜 的人 。不少批评家根据曼斯菲尔德的家庭背景 ,认为苍蝇是曼 斯菲尔德在战争中死去 的弟弟 的象征 , “苍蝇的垂死挣扎是人类无助 的隐喻”, 而 “全 能 的老板 ” 身 上则有 曼斯 菲尔 德 的父 亲或 者 上帝 的影 子 。② 因为该 作 品是 曼斯菲尔德 因患肺结核去世前几个月写的,因此一些批评家也认为苍蝇象征了重 病无助的曼斯菲尔德 。有的批评家则认为作品表达了死亡的不可避免 ,而人们却 不愿接受这一事实。⑧ 若全面仔细地考察文本 ,我们则会发现 ,在批评 家所关注 的情节发展后面 , 有一股反讽 性 的潜 流贯穿文 本始 终 ,且 与情 节走 向 明显 不 同。作 品是 这样开 头 的 : “你在这里可真舒服啊。” (Y’areverysnuginhere)伍德 菲尔德老先生对 他当老板的朋友尖声说。他坐在办公桌旁边一张绿皮大扶手椅上,探头探脑 的,就像小宝宝坐在摇篮车里往外探头探脑一样。……老伍德菲尔德就坐在 那儿,抽着烟卷 ,眼巴巴地盯着老板 ,瞧他坐在办公椅上转啊转的,身材矮 胖,红光满面,虽然 比自己还大五岁,可身子骨仍 旧结结实实,仍 旧掌着大 权 ,看 见他真 叫人 高兴 。 那个苍老的声音里流露 出不胜 眼红的羡慕心情,又加 了一句道:“哎呀, 这 儿可 真舒服 !” “是啊!真够舒服的,”老板 同意说。他拿 着裁纸 刀翻动那份 《金 融时 ① Gale2000年出版的 ShortStoryCriticism用长达 34页的篇 幅归纳 了以往对 《苍蝇》 的批评 ,对之进 行了摘 录和评 述。见辞条 “TheFly”inShortStoryCriticismVol38,AnjaBarnard,ed.,Detroit:GaleGroup,2000,PP.199—232。 ② SeeJoannaWoods,“KatherineMansfield,1888—1923”,inKrtare2007,Specialhsue— EssaysinNewZealandLiterary BiographySeriesOne:“WomenProse WriterstoWorld War,”, Wellington:VictoriaUniversityofWellington,2008, http: //www.nzetc.org/tm/seholarly/tei—W hi071Kota—tl—gl-t8.html, accessed November4, 2011 ③ 见辞条 “T}leFly”inShortStory Criticism,PP.199—200。 · ,24 ·
叙事动力被忽略的另一面:以《苍蝇》中的“隐性进程”为例 报》。事实上,他对自已的办公室是颇为得意的;他喜欢人家称赞他的办公 室,尤其是听老伍德菲尔德这么说。他坐镇在办公室中央,眼看着这个虚弱 的老头子围着围脖儿,自已真正地、深深地感到心满意足了( a feeling of dep, solid satisfaction)。① 作品以直接引语“你在这里可真舒服啊”开头,显得突如其来,在读者阅 读心理中占据突出位置。这句感叹与伍德菲尔德后面的感叹“哎呀,这儿可真舒 服!”(“It' snug in here, upon my word!”)在表层意思上有所冲突,前者仅涉及 你”的舒服,而后者则涉及两人的舒服。按道理,伍德菲尔德自已觉得舒服才 发出感叹,作品第一句排除自我的“你在这里”显得不合情理,而且以此开篇 也颇显突兀。这句话突出的是伍先生对老板的羡慕,这种羡慕在“眼巴巴”和 那个苍老的声音里流露出不胜眼红的羡慕心情”的叙述评论里得到进一步强 调。叙述评论也与开篇的人物感叹相呼应,暗暗改变了“哎呀,这儿可真舒 服!”的性质,将之在很大程度上变成了伍先生对老板和老板办公室的羡慕,而 不是为了表达伍先生自己的舒适感。接下来老板的赞同“是啊!真够舒服的”表 面上看,只是表达了老板的舒适感,但下面以“事实上”开始的叙述评论,则 说明这是老板的自鸣得意,体现的是老板的虚荣心。因为虚荣心作祟,老板看到 中了风的老朋友如此虚弱无助,不是感到同情,而是因能反衬出自己的强健而格 外洋洋自得。曼斯菲尔德用了“dep”和“slid”来修饰老板这种自私的虚荣 心,反讽性逐渐变得明显。省略号省去的部分描述了伍先生的家人每周二都把 他打扮整齐,让他进城访友,以为他“一定惹朋友们讨厌了”。殊不知伍先生 每周二来拜访老板,却受到老板的格外欢迎,因为伍先生的病弱特别能满足老 板的虚荣心。伍先生家人的猜想和事实的冲突与其说是对家人的戏剧反讽,倒 不如说是对老板自私虚荣的反讽——有违常情,把自己的得意建立在朋友的病 弱之上。开头部分的叙事进程通过前后呼应的方式,暗暗地聚焦于对老板虚荣 心的反讽,邀请读者对老板自私的虚荣做出负面的伦理判断。接下来的片 段是 ①曼斯菲尔德《苍蝇》,陈良廷译,载陈良廷、郑启吟等译《曼斯菲尔徳短篇小说选》,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 文出自262页;因为篇幅较短,后面出自该篇的引文不再标出页码。此处对译文有较大改 动,后面略有改动 国家哲学社会 期刊数据库
叙事动力被忽 略的另一面 :以 《苍蝇 》 中的 “隐性进 程”为侈I 报》。事实上,他对 自己的办公 室是颇为得意的;他喜欢人家称赞他 的办公 室,尤其是听老伍德菲尔德这么说。他坐镇在办公室中央 ,眼看着这个虚弱 的老头子 围着 围脖儿 , 自己真正地 、深深地感到心 满意足 了 (afeelingof deep,solidsatisfaction)。① 作 品以直接引语 “你在这里可真舒服啊” 开头 ,显得突如其来 ,在读者阅 读心理 中占据突出位置。这句感叹与伍德菲尔德后面的感叹 “哎呀 ,这儿可真舒 服 !” (“It’ssnuginhere,uponmyword!”)在表层意思上有所冲突 ,前者仅涉及 “你”的舒服 ,而后者则涉及两人的舒服 。按道理 ,伍德菲尔德 自己觉得舒服才 发 出感叹 ,作品第一句排 除 自我 的 “你在这里 ”显得不 合情理 ,而且以此 开篇 也颇显突兀。这句话 突出的是伍先生对老板的羡慕 ,这种羡慕在 “眼 巴巴” 和 “那个苍老的声音里 流露 出不胜 眼红 的羡慕心情” 的叙述评论里得到进一步强 调。叙述评论也 与 开篇 的人 物感 叹相 呼应 ,暗 暗改变 了 “哎呀 ,这 儿可 真舒 服 !” 的性质 ,将之在很大程度上变成 了伍先生对老板和老板办公室的羡慕 ,而 不是为 了表达伍先生 自己的舒适感。接下来老板的赞同 “是 啊!真够舒服 的”表 面上看 ,只是表达了老板 的舒适感 ,但下面 以 “事实上 ”开始的叙述评论 ,则 说明这是老板的 自鸣得意 ,体现的是老板的虚荣心。因为虚荣心作祟 ,老板看到 中了风的老朋友如此虚弱无助 ,不是感到同情 ,而是因能反衬出 自己的强健而格 外洋洋 自得。曼斯菲尔德用 了 “deep”和 “solid”来修饰 老板这种 自私 的虚荣 心 ,反讽性逐渐变得明显 。省略号省去 的部分描述 了伍先生的家人每周二都把 他打扮整齐 ,让他进城访友 ,以为他 “一定 惹朋友们讨厌 了”。殊不知伍先生 每周二来拜访 老板 ,却受 到老板的格外欢迎 ,因为伍先生 的病弱特别能满 足老 板 的虚荣心。伍先生家人 的猜想和事实的冲突与其说是对家人的戏剧反讽 ,倒 不如说是对老板 自私虚荣 的反讽——有违 常情 ,把 自己的得意建 立在朋友 的病 弱之上 。开头部分 的叙事进程通过前后呼应的方式 ,暗暗地聚焦 于对老板虚荣 心 的反讽 ,邀 请 读者 对 老板 自私 的虚 荣 做 出负 面 的伦 理 判断 。接 下来 的片 段 是 : ① 曼斯菲尔德 《苍蝇 》,陈 良廷译 ,载陈 良廷 、郑启 吟等 译 《曼 斯菲 尔德短篇小 说选》,上海译 文出版社 ,1983, 全文为 262—268页 ,此处引文出 自262页 ;因为篇 幅较短 ,后面 出 自该篇 的引文不再 标出页码 。此处对 译文 有较大 改 动 。后面略有改动 。 · 125 ·
外国文学评论No.2,2012 我最近把房间整修过了,”他解释说,他前几个星期就解释过了 不知说过多少回了。“新地毯,”他指指那张大白圈图案的鲜红地毯。“新家 具,”他冲着那个大书柜,那个四条腿像扭股糖似的桌子点下头。“电炉 子!”他几乎兴高釆烈地冲着那倾斜的铜炉摆摆手,炉里五串像红肠般的电 热丝正在幽幽发光,晶莹如珠。 可他没叫老伍德菲尔德注意桌子上方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身穿 军服,神情严肃的小伙子,站在照相馆的那种阴风惨惨的公园里,背后 是照相馆那种满天风云的布景。这张照片不是新的,已经在那里有六年 在此,我们进一步看到老板在虚荣心驱动下的洋洋自得。他一再向伍德菲尔 先生炫耀他的整修一新的办公室,逐一显摆自己的新物件,这种琐碎与他的老 板身份十分不协调,从另一角度暗暗继续展开对老板虚荣心的反讽。叙述评论 “不知说过多少回了”、“几乎兴高采烈地”有力地加强了反讽的效果。诚然,新 办公室与旧照片之间形成了反差,这与情节的戏剧性相关,但只需提一下办公室 本身的新就足矣。老板对办公室新的地毯、家具、电炉等周复一周的琐细夸耀超 出了情节发展的需要。但这些对于显性进程而言属于离题的细节却在反讽老板虚 荣心的隐性进程中具有重要作用 接下来,中风后健忘的伍先生在喝了老板拿出的威士忌之后,想起了自己想 告诉老板的事:女儿去比利时给儿子上坟时,看到了老板儿子的坟。在伍先生走 后,老板吩咐谢客半小时,把门关上了。 老板伛着身子,双手捧着脸。他要,他存心想,他已经准备好要哭一场 He wanted, he intended, he had arranged to weep) 刚才老伍德菲尔德突然提到他儿子的墓,这对他是个可怕的打击。正像 大地开了个口子,他看见儿子躺在那儿,伍德菲尔德的女儿往下看着他。说 来也怪,虽然已经事隔六年多了,老板一想起他儿子,总看到他面目不改, 整整齐齐地穿着军服,躺在那儿,永远睡着不醒( asleep forever)。“我的儿 啊!”他呻吟道。可是没有眼泪淌下来。孩子死后,头几个月里,甚至过了 几年后,他只要一说这几个字,就会万分悲痛,只有放声大哭一场,才能减 轻他的痛苦。他当时说过,告诉过大家,时间并不会使他发生变化。人家时 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学术期刊数据库
外国文学评论 No.2,2012 “我最近把房 间整修过 了,” 他解释说 ,他前几个星期就 解释 过 了—— 不知说过 多少 回了。“新地毯,” 他指指那张大 白圈图案的鲜红地毯。 “新家 具 ,”他冲着那个 大书柜,那个 四条腿像扭股 糖似 的桌子 点下头。 “电炉 子 !”他几乎兴高采烈地冲着那倾斜 的铜炉摆摆手,炉里五串像红肠般 的电 热丝正在幽幽发光,晶莹如珠。 可他 没叫老 伍德菲 尔德注 意桌 子上方 的一 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 身 穿 军服 ,神情严肃 的小伙子 ,站在 照相馆 的那种 阴风惨 惨 的公 园里 ,背后 是照相馆那种满天风云 的布 景。这 张 照片不是 新 的, 已经在那 里有 六年 多 了。 在此 ,我们进一步看到老板在虚荣心驱动下的洋洋 自得 。他一再向伍德菲尔 德先生炫耀他的整修一新的办公室 ,逐一显摆 自己的新物件 ,这种琐碎与他的老 板身 份十 分不 协 调 ,从 另 一 角 度 暗 暗 继 续 展 开 对 老板 虚 荣 心 的反 讽 。叙 述 评 论 “不知说过多少 回了”、“几乎兴高采烈地 ”有力地加强了反讽 的效果 。诚然 ,新 办公室与 旧照片之间形成 了反差 ,这与情节的戏剧性相关 ,但只需提一下办公室 本身的新就足矣。老板对办公室新 的地毯、家具 、电炉等周复一周的琐细夸耀超 出了情节发展 的需要。但这些对于显性进程而言属于离题 的细节却在反讽 老板虚 荣心的隐性进程中具有重要作用 。 接下来 ,中风后健忘的伍先生在喝了老板拿出的威士忌之后 ,想起 了自己想 告诉老板 的事 :女儿去比利时给儿子上坟时 ,看到了老板儿子的坟。在伍先生走 后 ,老板吩咐谢客半小时 ,把门关上 了。 老板伛着身子,双手捧着脸。他要,他存心想,他 已经准备好要哭 一场 (Hewanted,heintended,hehadarrangedtoweep) …… 刚才老伍德菲尔德突然提到他儿子的墓 ,这对他是个可怕 的打击。正像 大地开 了个 口子 ,他看见儿子躺在那儿,伍德菲尔德 的女儿往下看着他。说 来也怪 ,虽然已经事隔六年多 了,老板 一想起他儿子,总看到他面 目不改, 整整齐齐地穿着军服 ,躺在那儿 ,永远睡着 不醒 (asleepfoYever)。“我的儿 啊!”他 呻吟道。可是没有 眼泪淌下来。孩子死后,头几个月里,甚至过 了 几年后 ,他只要一说这几个 字,就会万分 悲痛 ,只有放声大哭一场,才能减 轻他的痛苦。他 当时说过 ,告诉过大家,时间并不会使他发生变化。人家时 · ,2 .
叙事动力被忽略的另一面:以《苍蝇》中的“隐性进程”为例 间长了,也许会恢复过来,会忘却他们丧子之痛,可他不会。怎么忘得 呢?他儿子是独生子。自从孩子生下来那天起,老板就为他努力发展这个企 业了;如果不是为这孩子,那就什么意义也没有。做人也毫无什么意义了。 他辛辛苦苦,克勤克俭,干了这么多年,不就是因为他总有这个盼头,盼着 孩子继承他的衣钵和发展他未竟的事业吗( the boy's stepping into his shoes and carrying on where he left off)? 而且这个盼头眼看就要实现了。大战前,孩子已经到办公室里学了 年业务。每天早上他们父子一起出来,晚上乘同一班火车回去。他这 个做父亲的受到过多少人的祝贺!这也难怪,孩子办起事来出色极了。 谈到跟职员的人缘吧,上上下下包括老梅西在内,都对这孩子赞不绝 可是这一切都一去不复返了,就像从来没有这回事一样。那一天梅西递 给他那份电报,他犹如五雷轰顶:“兹沉痛通知阁下……”他离开办公室的 时候精神已经垮了,他这一辈子都毁了。 六年前,都六年了……时间过得多快啊!恍若昨天的事。老板放下掩着 脸的双手;他感到困惑。好像自己有点不对头。他感到心憤不是原来想要感 受的那样。他决定站起来看看孩子的照片。不过这张照片他并不中意;照片 上的表情不自然。险色冷冰冰,甚至可说是面色严厉(tem- looking)。这孩 子从来也没这样过。(着重号为引者所加) 通常,爱子阵亡,父亲任何时候想起来都会情不自禁地感到悲伤。然而,在 曼斯菲尔德的笔下,老板的哭泣此时则欲求而不得。曼氏用了三个既重复又递进 的小句“他要,他存心想,他已经准备好要哭一场”来微妙又强烈地反讽目前 老板情感的不自然。老板双手掩脸,是为了接住眼泪,“可是没有眼泪淌下来”, 连他自己都感到自己“不对头”。在上引片段里,我们不仅看到老板过去控制不 住的悲哭和现在极力想哭都哭不出来的对比,而且看到老板的预言(自己会悲伤 辈子)和现实(已经不再真正悲伤)之间的对照。这一对照与另一对照暗暗 呼应:叙述评论(“精神已经垮了,他这一辈子都毁了”)跟现实(作品开头展 现的老板如今自鸣得意的精神面貌)之间形成强烈反差。此外,照片上儿子的表 情在老板眼里也意外地变得冰冷和严厉。 这些对照具有反讽性和戏剧性,但对于情节发展则显得无关紧要,甚或有所 国家哲学社会
叙 事动力被忽略的另一面 :以 《苍蝇》 中的 “隐性进程 ”为侈I 间长了,也许会恢复过来,会 忘却他们 丧子之痛,可他 不会。怎么忘得 了 呢?他儿子是独生子。 自从孩子生下来那天起 ,老板就为他努力发展这个企 业 了;如果不 是 为这孩 子 ,那 就 什 么 意义 也 没 有 。做 人 也 毫 无什 么意 义 了。 他辛辛苦苦,克勤克俭 ,干 了这么多年,不就是因为他 总有这个盼头,盼着 孩子继承他 的衣钵和发展 他未竟 的事 业吗 (theboy’Ssteppingintohisshoes andcarryingonwhereheleftof)? 而且 这 个 盼 头 眼 看 就 要 实 现 了。 大 战 前 ,孩 子 已经 到 办 公 室 里 学 了 一 年 业务 。每天早上他们父 子一起 出来 ,晚上乘 同一班 火车 回去。他这 个做父 亲的受到过 多少 人 的祝 贺 !这 也难 怪 ,孩 子 办起 事 来 出色极 了。 谈到跟职 员的人 缘 吧,上 上 下 下包 括 老 梅 西在 内,都 对这 孩子 赞 不 绝 口。 [……] 可是这一切都一去不复返 了,就像从来没有这 回事一样。那一天梅 西递 给他那份 电报 ,他犹如五雷轰顶 :“兹沉痛通知 阁下……”他 离开办公 室的 时候精神 已经垮 了,他这一辈子都毁 了。 六年前,都六年 了……时间过得多快啊!恍若昨天的事。老板放下掩着 脸 的双手;他感到困惑。好像 自己有点不对头。他感到心情不是原来想要感 受的那样 。他决定站起来看看孩子的照片。不过这 张照片他并不中意;照片 上的表情不 自然。脸色冷冰冰,甚至可说是面色严厉 (stern—looking)。这孩 子从来也没这样过。(着重号为引者所加) 通常 ,爱子阵亡 ,父亲任何时候想起来都会情不 自禁地感到悲伤。然而,在 曼斯菲尔德 的笔下 ,老板的哭泣此时则欲求而不得。曼氏用了三个既重复又递进 的小句 “他要 ,他存心想 ,他 已经准备好 要哭 一场 ”来微妙又强烈地反讽 目前 老板情感的不 自然。老板双手掩脸 ,是为了接住眼泪 ,“可是没有眼泪淌下来 ”, 连他 自己都感到 自己 “不对头”。在上引片段里 ,我们不仅看到老板过去控制不 住的悲哭和现在极力想哭都哭不 出来 的对 比,而且看到老板的预言 (自己会悲伤 一 辈子)和现实 (已经不再真正悲伤 )之 间的对 照。这 一对 照与另一对照暗暗 呼应 :叙述评论 (“精神已经垮 了,他这一辈子都毁了”)跟现实 (作品开头展 现的老板如今 自鸣得意的精神面貌)之间形成强烈反差 。此外 ,照片上儿子的表 情在老板眼里也意外地变得冰冷和严厉。 这些对照具有反讽性和戏剧性 ,但对于情节发展则显得无关 紧要 ,甚或有所
外国文学评论No.2,2012 偏离,故在评论中往往被忽略。①那么,究竟是什么因素造成了昔日和今日老板 情感和精神上的不同呢?老板和他儿子的实质关系是回答这一问题的关键。上引 片段是全文中唯一描写了父子关系之处。儿子是老板事业的唯一继承人,老板的 回忆一直围绕他期盼儿子继承他的事业和这一盼头的破碎展开,没有任何对家庭 亲情本身的描写。也就是说,在老板眼里,儿子只是继承发展他的事业、给自己 在生前和死后带来荣耀的工具,他为了儿子辛勤工作实际上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 虚荣心,他对儿子阵亡的噩耗感到万分悲伤实际上是在为自已失去唯一继承其事 业的工具而悲伤。我们在前面已经看到,老板近来通过其他方式—将办公室整 装一新,与虚弱无助的朋友的对比,朋友的恭维等—找回了自己的自傲,满足 了自己的虚荣心。他不再把虚荣自傲建立在儿子对其事业的继承上,尽管失去了 儿子,他照样能够活得潇洒自得,这是他不再能为儿子掉眼泪的深层原因。曼斯 菲尔德之所以会在简短的篇幅里,下如此重的笔墨来戏剧性地表达老板极力欲哭 而不得,是为了反讽自私虚荣的老板只是把儿子当成了满足自己虚荣心的工具 值得注意的是,老板简短的回忆突出了儿子给自己带来的荣耀:“他这个做父亲 的受到过多少人的祝贺!”也正是因为虚荣心,他无法接受失去儿子的现实,而 是自我欺骗地总是“看到他面目不改,整整齐齐地穿着军服,躺在那儿,永远睡 着不醒”。曼氏笔下的“说来也怪”暗暗带上了反讽的口吻。这种反讽在叙事进 程走到“照片上的表情不自然。脸色冷冰冰,甚至可说是面色严厉”时变得更 为强烈。照片是不会变化的,老板眼中儿子表情的变化反映的是老板自己心理的 变化(已经通过其他方式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不再为丧子而悲伤)。作者采用 冷冰冰”来暗指父亲对儿子缺乏真正的爱,只是把儿子当成满足自己虚荣心的 工具,而“严厉”(stem)一词则暗含作者对老板自私虚荣的批评立场。 由于没有看到围绕对老板虚荣自傲的反讽展开的隐性叙事进程,无法解释老 板从悲伤到不悲伤的变化,有的批评家有意无意地只看其中一面。内森认为老板 不能为死去的儿子掉眼泪是因为儿子不听他的话,去参军打战”②。这完全忽略 了老板当初为失去儿子万分悲伤,只是在通过其他途径满足了自己的虚荣自傲 后,才不再能掉眼泪。与此相对照,托马斯仅关注老板丧子的悲伤,把老板不能 ①有些批评家对此处的故事事实视而不见,认为老板和六年前一样悲伤,详见 Patrick D. Morrow, Katherine Bowling Green State University Popular Press, 1993, p. 103; Bernard E. Peltzie,"Teaching Meaning Through Structure in the Short Story, The English Journal 55. 6(1966), p. 708. 2 Rhoda B. Nathan, Katherine Mansfield, New York: Continuum, 1988, p 10 128 国家哲学社会 期刊数据
外 国文学评论 No.2,2012 偏离 ,故在评论 中往往被忽略 。① 那么 ,究竟是什么 因素造成 了昔 日和今 日老板 情感和精神上的不同呢?老板和他儿子的实质关系是回答这一问题的关键 。上引 片段是全文中唯一描写了父子关系之处 。儿子是老板事业 的唯一继承人 ,老板的 回忆一直围绕他期盼儿子继承他的事业和这一盼头的破碎展开 ,没有任何对家庭 亲情本身的描写。也就是说 ,在老板眼里 ,儿子只是继承发展他 的事业 、给 自己 在生前和死后带来荣耀 的工具 ,他为了儿子辛勤工作实际上是为了满足他 自己的 虚 荣心 ,他 对儿子 阵 亡 的噩耗感 到万 分 悲伤实 际上 是在 为 自己失 去 唯一 继 承其 事 业的工具而悲伤。我们在前面已经看到 ,老板近来通过其他方式——将办公室整 装一新 ,与虚弱无助的朋友的对比,朋友的恭维等——找回了 自己的自傲 ,满足 了 自己的虚荣心 。他不再把虚荣 自傲建立在儿子对其事业的继承上 ,尽管失去 了 儿子 ,他照样能够活得潇洒 自得 ,这是他不再能为儿子掉眼泪的深层原因。曼斯 菲尔德之所 以会在简短的篇幅里 ,下如此重 的笔墨来戏剧性地表达老板极力欲哭 而不得 ,是为 了反讽 自私虚荣的老板只是把儿子当成 了满足 自己虚荣心的工具 。 值得注意的是 ,老板简短的回忆突出了儿子给 自己带来 的荣耀 :“他这个做父亲 的受到过多少人的祝贺 !”也正是 因为虚荣心 ,他无法接受失去儿子 的现实,而 是 自我欺骗地总是 “看到他面 目不改 ,整整齐齐地穿着军服 ,躺在那儿 ,永远睡 着不醒”。曼 氏笔下的 “说来也怪 ”暗暗带上 了反讽 的口吻。这种反讽在叙事进 程走到 “照片上的表情不 自然。脸色冷冰冰 ,甚至可说是面色严厉” 时变得更 为强烈。照片是不会变化 的,老板眼中儿子表情的变化反映的是老板 自己心理的 变化 (已经通过其他方式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 ,不再为丧子而悲伤 )。作者采用 “冷冰冰”来暗指父亲对儿子缺乏真正的爱 ,只是把儿子当成满足 自己虚荣心的 工具 ,而 “严厉” (stern)一词则暗含作者对老板 自私虚荣的批评立场。 由于没有看到围绕对老板虚荣 自傲 的反讽展开的隐性叙事进程 ,无法解释老 板从悲伤到不悲伤的变化 ,有 的批评家有意无意地只看其 中一面。内森认为老板 “不能为死去的儿子掉眼泪是 因为儿子不听他 的话 ,去参军打战”②。这完全忽略 了老板当初为失去儿子万分悲伤 ,只是 在通过其他途径满足 了 自己的虚荣 自傲 后 ,才不再能掉眼泪。与此相对照 ,托马斯仅关注老板丧子的悲伤 ,把老板不能 ① 有些批评家对此 处 的 故 事 事 实 视 而 不 见 ,认 为 老 板 和 六 年 前 一 样 悲 伤 ,详 见 PatrickD.Morrow,Katherir~ Mansfield'sFiction,BowlingGreenStateUniversityPopularPress,1993,P.103;BernardE.Peltzie,“TeachingMeaningThrough StructureintheShortStory,”TheEnglishJournal55.6 (1966),P708。 ② RhodaB.Nathan,KatherineMar~field,NewYork:Continuum,1988,P.10l · 1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