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西方文学研究中的 身体视角:回顾与反思 徐蕾 内容提要本文从作为修辞的身体、作为话语的身体、作为认同的 身体三个方面,对近三十年来英语国家文学研究中的身体视角略作回顾 和梳理,探寻身体对当代西方文学研究的跨学科挑战,进而反思以身体 为切入点的文学研究路径的发展与困惑。 关键词身体视角文本分析新历史主义后现代主义 丹尼·卡拉瓦罗说:“尽管具有不稳定性,身体在我们对世界的解释、我们 对社会身份的假设和我们对知识的获得中,扮演了一个关键性角色。”①在1980 年代兴起的新文化史浪潮中,史学家们“下探民隐”的尝试常执着于编织普通 人肉身凡体的叙事,藉以取代传统政治经济史凸显的精英传奇。②在文化研究者 眼中,承载历史想象的身体呈现出类文本的肌理,不仅是被各种力量铭刻的表 面、权力角逐的中心,还参与社会价值观、主体性和身份的文化编码。③在深受 米歇尔·福柯生命政治学启迪的当代社会学家那里,身体成为指向人类社会存在 ①丹尼·卡拉瓦罗《文化理论关键词》,张卫东等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96-97页。 ②如善于状写法兰西感官史的历史学家 Alain corbin在Tme, Desire and Horror: Toward a History of the 中,探讨了棉衣普及带来的身体文化变迁和引发的家庭私生活领域中男主人的性焦虑。美国学者 Thomas W. rural History(1989)A]"Bodies, Details, and the Humanit 国18世纪到19世纪初的新闻案件、尸检报告、法庭档案等,解析了底层生命的肉身伤痛对上层知识分子人道主义想 象的复杂作用 ③女性主义思潮是推动文化研究聚焦身体范畴的重要因素。如 Susan Brownmiller的 Femininity(1985)、 Naomi Wol 的 The Beauty Myth(1991)、 Susan bordo的 The Unbearable Weigh: feminism, Western Cultare, and the Body(1993)历数男 权文化和大众传媒对女性身体的定义与规训, Judith Butler的 Gender trouble(190)和 Bodies That Matter(1993)提示了
当 代 西 方 文 学 研 究 中 的 身 体 视 角 ：回 顾 与 反 思 徐 蕾 内容提要 本文从作 为修辞 的身体 、作为话语 的身体 、作为认 同的 身体三个方面，对近三十年来英语国家文学研究中的身体视角略作 回顾 和梳理 ，探寻身体对当代 西方文学研 究的跨学科挑战，进而反 思以身体 为切入点的文学研究路径的发展与困惑。 关键词 身体视角 文本分析 新历史主义 后现代主义 丹尼 ·卡拉瓦罗说 ：“尽管具有不稳定性 ，身体在我们对世界的解释 、我们 对社会身份的假设和我们对知识 的获得 中，扮演 了一个关键性角色。”① 在 1980 年代兴起 的新文化史 浪潮 中，史学家们 “下探 民隐” 的尝试常执着于编织普通 人肉身凡体的叙事 ，藉 以取代传统政治经济史 凸显 的精英传奇 。② 在文化研究者 眼中，承载历史想 象的身体呈现 出类文本 的肌理 ，不仅是被各种力量铭刻 的表 面 、权力角逐的中心 ，还参与社会价值观 、主体性和身份 的文化 编码 。⑧ 在深受 米歇尔 ·福柯生命政治学启迪 的当代社会学家那里 ，身体成为指 向人类社会存在 ① 丹尼 ·卡拉瓦罗 《文化理论关键词》，张卫东等译 ，江苏人 民出版社 ，2006年 ，第 96—97页。 ② 如善于状写法兰西感官史 的历史学家 AlainCorbin在 T／me，DesireandHorror：TowardaHistoryoftheSenses(1995) 中 ，探讨 了棉衣普及带来的身体文化变迁和引发 的家庭私生活领域 中男 主人的性焦 虑。美 国学者 ThomasW．Laqueur在 收 录于 LynnHunt主编的 TheNewCulturalHistory (1989) 的 “Bodies，Details，andtheHumanitarianNarrative”一 文中，借 助 英国 l8世纪到 l9世纪初的新闻案件 、尸检报告 、法庭档案等 ，解 析了底层 生命的 肉身伤痛对上 层知识 分子人 道主 义想 象的复杂作用。 ③ 女性主义思潮是推动文化研究聚焦身体范 畴的重要 因素。如 Susan Brownmiller的 Femininity (1985)、NaomiWolf 的 TheBeautyMyth (1991)、SusanBordo的 TheUnbearable耽 ：Feminism，WesternCulture，andthe Body(1993)历数男 权文化和大众传媒对女性身体的定义与规训 ，JudithButler的 GenderTrouble(1990) 和 BodiesThatMatter(1993)提示 了 操演性 (performativity)对性别 政治的挑战。 · 224 ·
当代西方文学研究中的身体视角;回顾与反思 方式不可或缺的路标。安东尼·吉登斯认为社会生活与我们的身体之间存在着内 在的、深刻的、本质性的关系,①布莱恩特纳更明言“我们主要的政治和道德 问题都通过人类身体的渠道进行表达”②,因而借助身体揭示和认知社会习俗 规范、乃至文化的建构性便成了许多研究者的选择。③ 随着“身体”概念对人文科学认知方法论的全面渗透,与新文化史、文化 研究、社会学、人类学早已“暗通曲款”的文学研究自然也不会例外。实际上 身体概念和身体理论在20世纪哲学、美学、社会学、人类学、医学、自然科学 等领域的丰富与拓展,早已吸引了许多具有鲜明跨学科意识的文学研究者的目 光,推动他们积极引入“身体”这块“它山之石”,依托其丰富的内涵与外延 构建文学评论的核心概念和分析模式。不宁唯是,身体在进人文学研究领域后 更因其意义的多面性和放射性,在与文本的每一次碰撞中都形成了万花筒随机图 案般的变化:生老病死的身体、蕴积着情欲力量的身体、性别或族裔身份的身 体、局部与整体的身体,种种景象,不一而足。本文试图在20世纪后半期以来 人文科学认知范式转向的语境中,对当代西方文学研究中的身体视角略作梳理, 以期探寻和回应身体理论对文学研究的塑造与挑战。 、文本内的探寻:作为修辞的身体 考察文学研究中的身体视角,有必要首先廓清文学作品中的身体现象。文学 作品中的身体现象既是客观存在的人类身体的反映,又有其自身的文化历史逻 辑,并与作家的身体观念和身体认知形成对立、冲突、交织、融合等多种关系。 因此,身体在文学作品中的存在形式是多元且多变的。它首先是一种客观形象, 包括文本中人物的体貌特征、服饰穿戴以及身体在空间中的位置和运动方式等。 其次,身体又作为人物主观体验的载体进入文学叙事,常见的身体经验有知觉 性、生理周期、生育、死亡、疾病等。第三,身体指代一种主体意向性④,表现 ①详见安东尼·吉登斯《社会学》,赵旭东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182页 ② Bryan Tumer, The Body ③20世纪后半期以降,人 为当代社会学者挑战反生物主义学科假设的支点。代表性论著包括: Marcel Mauss a Sociology and Anthropolog Chris Shilling Bl The Body and Social Theory(1993). John O'Neil A) Five Bodies (2004)等 ④这里的“意向性”概念取自胡塞尔对意识特征的描绘。胡塞尔指出意识总是对某物的意识,意识总是意识到自 身之外的事物,表现出“意向性”的特征。详见埃德蒙德·胡塞尔《逻辑研究》(修订版),倪梁康译,上海译文出版 社,2006年
当代西方文学研究 中的身体视角 ：回顾 与反思 方式不可或缺的路标。安东尼 ·吉登斯认为社会生活与我们的身体之间存在着 内 在的、深刻的、本质性的关系 ，① 布莱恩 ·特纳更 明言 “我们主要 的政治和道德 问题都通过人类 身体的渠道进行表达 ”②，因而借助 身体揭示 和认 知社会 习俗、 规范、乃至文化的建构性便成了许多研究者的选择 。⑧ 随着 “身体”概念对人文科学认知方法论的全面渗透 ，与新文化史、文化 研究 、社会学 、人类学早已 “暗通曲款” 的文学研究 自然也不会例外。实际上 ， 身体概念和身体理论在 2O世纪哲学 、美学 、社会学 、人类学 、医学 、自然科学 等领域的丰富与拓展 ，早 已吸引 了许 多具有鲜明跨学科 意识 的文学研究者 的 目 光 ，推动他们积极引入 “身体”这块 “它山之石 ”，依托其丰富 的内涵与外延， 构建文学评论的核心概念和分析模式。不宁唯是 ，身体在进人文学研究领域后， 更因其意义的多面性和放射性 ，在与文本的每一次碰撞中都形成 了万花筒随机图 案般的变化 ：生老病死的身体、蕴积着情欲力量的身体、性别或族裔身份的身 体 、局部与整体的身体 ，种种景象 ，不一而足 。本文试图在 20世纪后半期 以来 人文科学认知范式转向的语境 中，对 当代西方文学研究 中的身体视角略作梳理， 以期探寻和回应身体理论对文学研究的塑造与挑战。 一 、 文本 内的探寻 ：作为修辞 的身体 考察文学研究中的身体视角 ，有必要首先廓清文学作 品中的身体现象。文学 作 品中的身体现象既是客观存在 的人类身体 的反映 ，又有其 自身的文化历史逻 辑 ，并与作家的身体观念和身体认 知形成对立、冲突 、交织 、融合等多种关 系。 因此 ，身体在文学作 品中的存在形式是多元且多变的。它首先是一种客观形象 ， 包括文本中人物的体貌特征 、服饰穿戴以及身体在空 间中的位置和运动方式等。 其次 ，身体又作为人物主观体验 的载体进入文学叙事 ，常见 的身体经验有知觉 、 性 、生理周期 、生育 、死亡 、疾病等。第三 ，身体指代一种主体意 向性④，表现 ① 详见安东尼 ·吉登斯 《社会学》，赵旭东译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3年 ，第 182页。 ② BryanTurner，TheBo andSociety，London：Sage，1996，P．6． ③ 2O世纪后半期以降 ，人类身体 成为 当代社 会学者 挑战 反生物 主义学 科假设 的支 点。代表 性论 著包 括 ：Marcel Mauss的 Sociologyand Anthropology(1950)、ChrisShilling的 0 and SocialTheory (1993)、JohnO’Nell的 FiveBodies (2004)等。 ④ 这里 的 “意向性”概念 取 自胡 塞尔对 意识特征 的描绘 。胡塞尔 指出意识总是 对某物 的意识 ，意识总是意识 到 自 身之外 的事物 ，表现 出 “意向性” 的特 征。详 见埃德蒙德 ·胡塞 尔 《逻辑研究 》 (修 订版 )，倪 梁康译 ，上海译文 出版 社 ，2006年
外国文学评论No1,2012 为人物(包括叙述者)围绕自我或他者身体进行的意识活动,包括欲望、想象、 思考和认知等。第四,身体作为知觉、情感和欲望的转喻,与象征精神和理性世 界的心灵之间产生张力和冲突,这种二元关系往往既是作品的主题寄托,也因此 影响着作品的语言风格。另外,当人物被建构为充满欲望的身体主体时,混杂着 窥视欲和认知欲的身体便会成为推动情节发展的内驱力,亦即叙事的动机。身体 几乎出现在文学作品的各个层面——人物、情节、主题、语言、动机等,而其丰 富多样的表现形式又意味着批评话语可采用灵活多变的角度和切入点。 从身体视角解读文学作品,可追溯到20世纪早期巴赫金对《巨人传》的分 析。他认为拉伯雷对人类身体形象的独特处理方式标志着中世纪民间文学和官方 文学之间的重大分野。前者(如拉伯雷)塑造的在盛宴上跨越界限、大吃大喝 自由排泄的“奇异身体”( grotesque body)弥合了粗俗与神圣、低贱与高尚、精 神与物质之间的裂痕,向外部世界展开一面走向死亡、一面孕育新生的自我,身 体因而成为“永恒新生的生命过渡点、以及包容着死亡和孕育的不竭容器”① 而官方文学中的身体形象则是完全成形和界限分明的,其所勾勒出的封闭个体边 界阻隔了身体与外部世界之间的交融、剪断了身体与繁殖的纽带,因而带来了生 与死的截然分离。巴赫金从作品细节出发,挖掘文本中独特身体现象并由此测绘 时代文学地貌的研究思路,给后来的文学评论家带来了许多启示,也成为从身体 角度解读文学作品的经典方法之一,即将身体定位为某种特殊修辞和叙事风格的 化身,考察它对于作品主题、内部结构以及时代风格的重要意义。 琼·哈格斯特龙在研究浪漫主义诗歌时指出,济慈、华兹华斯和布莱克诗歌 中感性而不乏辩证意味的身体形象寄托了诗人们以道成肉身的基督教义为基础的 理想性爱观,进而提示这些以准确细致的感官体验为基础、以超越肉身凡胎为 标、最终回归身体的描摹是该阶段浪漫主义绘画和诗歌的特征之一②黛博拉 哈特注意到19世纪盛行一时的奇幻文学中碎片化的身体形象,称之为“碎片诗 学”。在E.TA.霍夫曼、莫泊桑、爱伦·坡小说中魑魅般挥之不去的心脏、断 手、乳房、牙齿等暴力和诡异的产物,一方面奠定了奇幻叙事的风格底色,一方 面也维系着与现实主义文学的辩证纽带,因为“尽管醉心于整体性,现实主义叙 "The Banquet, the Body and the Underworld", Pam Morris, ed., The Bakhtin Reader: Selected wn of Bakhtin, Medvedev, Volashinow, London, New York, Sydney, Auckland Edward Amold, 1994. 2) See Jean H. Hagstrum, The Romantic Body: Love and Sexuality in Keats, Wordsworth, and Blake, Knoxville: the Uni-
外国文学评论 No．1，2012 为人物 (包括叙述者 )围绕 自我或他者身体进行 的意识活动 ，包括欲望、想象 、 思考和认知等 。第 四，身体作为知觉 、情感和欲望的转喻 ，与象征精神和理性世 界的心灵之间产生张力和冲突，这种二元关系往往既是作品的主题寄托 ，也因此 影响着作 品的语言风格 。另外 ，当人物被建构为充满欲望的身体主体时，混杂着 窥视欲和认知欲的身体便会成为推动情节发展的内驱力 ，亦即叙事的动机。身体 几乎 出现在文学作 品的各个层面——人物 、情节 、主题 、语言 、动机等 ，而其 丰 富多样的表现形式又意味着批评话语可采用灵活多变的角度和切入点。 从身体视角解读文学作品 ，可追溯到 20世纪早期 巴赫金对 《巨人传》 的分 析。他认为拉伯雷对人类身体形象 的独特处理方式标志着 中世纪 民间文学和官方 文学之间的重大分野 。前者 (如拉伯雷 )塑造的在盛宴上跨越界 限、大吃大 喝、 自由排泄的 “奇异身体” (grotesquebody)弥合 了粗俗与神圣 、低贱与高尚、精 神与物质之间的裂痕 ，向外部世界展开一面走 向死亡 、一面孕育新生的 自我 ，身 体因而成为 “永恒新生的生命过渡点 、以及包容着死 亡和孕育 的不竭 容器” 。 而官方文学 中的身体形象则是完全成形和界限分明的，其所勾勒 出的封闭个体边 界阻隔了身体与外部世界之间的交融 、剪断了身体与繁殖 的纽带 ，因而带来 了生 与死的截然分离 。巴赫金从作品细节 出发 ，挖掘文本 中独特身体现象并 由此测绘 时代文学地貌的研究思路 ，给后来的文学评论家带来 了许 多启示 ，也成为从身体 角度解读文学作 品的经典方法之一 ，即将身体定位为某种特殊修辞和叙事风格的 化身 ，考察它对于作品主题 、内部结构 以及时代风格 的重要意义 。 琼 ·哈格斯特龙在研究浪漫主义诗歌时指出，济慈 、华兹华斯和布莱克诗歌 中感性而不乏辩证意味的身体形象寄托 了诗人们 以道成 肉身 的基督教义为基础的 理想性爱观 ，进而提示这些 以准确细致 的感官体验为基础、以超越 肉身凡胎为 目 标 、最终 回归身体 的描摹是该阶段浪漫主义绘 画和诗歌的特征之一。② 黛博拉 · 哈特注意到 l9世纪盛行一时的奇幻文学 中碎片化 的身体形象 ，称之为 “碎片诗 学”。在 E．T．A．霍夫曼 、莫泊桑 、爱伦 ·坡小说 中魑魅般挥之不去 的心脏 、断 手 、乳房 、牙齿等暴力和诡异 的产物 ，一方面奠定 了奇幻叙事的风格底色 ，一方 面也维系着与现实主义文学的辩证纽带 ，因为 “尽管醉心于整体性 ，现实主义叙 ① M．M．Bakhtin，“TheBanquet，theBodyandtheUnderworld”，PamMorris，ed．，TheBakhtinReader：SelectedWritingsofBakhtin，Medvedev，Voloshinov，London，NewYork，Sydney，Auckland：EdwardArnold，1994，P．234． ② SeeJeanH．Hagstrum，The RomanticBo ：LoveandSexualityinKeats，Wordsworth，and Blake，Knoxville：theUniversity ofTennessee Press， 1985． · 226 ·
当代西方文学研究中的身体视角:回顾与反思 事必然要赋以碎片价值”①。身体形象由此吊诡地成为既区隔又联接19世纪奇幻 文学与现实文学的矛盾统一体。 对于继承新批评和结构主义传统的文学研究者而言,探讨文学作品中的身体 形象并不是要揭示它对真实世界的模仿,而是要细查语言对身体的再现、探究身 体隐藏在某类型文本肌理内部的张力与能量。在这些以文本细读为要义的评论文 字中,身体与文学语言特征之间形成了微妙的转喻关系。海伦娜·米基通过聚焦 镜中的女性人物和身体禁忌,解析出维多利亚时代文学再现女性身体时的悖论 “身体自身仅作为一系列比喻或修辞模式出现,而正是对身体的描述离间了读者 与身体的距离”②。在这里,俗套的暗喻、借代和转义加剧了所指与能指之间的 分裂。如果说维多利亚文学中的身体修辞是藉虚拟的“在场”掩盖实际的“缺 失”,进而提示了现实主义文学与物质世界之关系的脆弱与复杂,那么奥维德的 身体修辞则凝聚着身体与语言在表征边缘的辩证交织。林恩·恩特林认为,在 变形记》确立的叙事传统中“身体既是意义的承载者,同时也是语言的代理, 是表征、物质性和行动碰撞的所在”③。被修辞结构所规定的身体经验在激发语 言想象火花之时,又巧妙躲避着它的捕捉;奥维德式的叙事中大量被侵害的女性 身体更是指向了语言表征边缘之外“不可言说”的新意义,维系着奥维德诗歌 语言与性暴力之间的微妙关系。这种被身体定义的文学修辞,后又为文艺复兴时 期的诗人(如彼得拉克)和戏剧家(如莎土比亚)所继承和发扬。身体修辞亦 可进入现代叙事的动力机制,彼得·布鲁克斯基对18、19世纪欧洲经典叙事进 行梳理,认为作家和艺术家们通过塑造激发读者偷窥癖/认知癖的欲望对象(通 常为女性人物),形成了人物身体的符号化和故事的躯体化④现代小说对私人 生活的透视燃起了读者对身体(尤其是女性的)的幻想与痴迷,于是理查逊笔 下克拉丽莎·哈娄的身体俨然成了展现整个社会的渴望、焦虑和矛盾的场域。 上述评论家们相信,屡屡浮现于文本表层的身体修辞提供了解读作品及其时 代学的一把密匙,门扉开启之后,既可能是荆棘密布的语义丛林、深嵌文本内部 O Deborah A. Harter, Body in Pieces: Fantastic Narratie and the Poetics of the Fragment,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6,p113. 02 Helena Michie, The Flesh Made Word: Female Figures and Women's Bodies, New York and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es,1987,p5 3 Lynn Enterline, The Rhetorie of the Body from Oid to Shakespeare,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0 4 See Peter Brooks, Body Work: Objects of Desire in Modern Narrative, Cambridge and London: Harvard University 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学术期刊数据库
当代西方文学研究中的身体视角：回顾与厦星 事必然要赋以碎片价值”①。身体形象 由此 吊诡地成为既区隔又联接 19世纪奇幻 文学与现实文学的矛盾统一体 。 对于继承新批评和结构主义传统 的文学研究者而言，探讨文学作品中的身体 形象并不是要揭示它对真实世界 的模仿 ，而是要细查语言对身体的再现 、探究身 体隐藏在某类型文本肌理内部的张力与能量。在这些以文本细读为要义的评论文 字中，身体与文学语言特征之间形成 了微妙的转喻关系。海伦娜 ·米基通过聚焦 镜中的女性人物和身体禁忌 ，解析出维多利亚时代文学再现女性身体时的悖论 ： “身体 自身仅作为一系列比喻或修辞模式出现 ，而正是对身体 的描述离 间了读者 与身体的距离”②。在这里 ，俗套的暗喻、借代 和转义加剧 了所指与能指之问的 分裂 。如果说维多利亚文学 中的身体修辞是藉虚拟 的 “在场”掩盖实际 的 “缺 失”，进而提示了现实主义文学与物质世界之关系的脆弱与复杂 ，那么奥维德的 身体修辞则凝聚着身体 与语言在表征边缘 的辩证交织。林恩 ·恩特林认为 ，在 《变形记》确立的叙事传统 中 “身体 既是意义 的承载者 ，同时也是语言 的代理 ， 是表征 、物质性和行动碰撞的所在”③。被修辞结构所规定 的身体经验在 激发语 言想象火花之时 ，又巧妙躲避着它的捕捉 ；奥维德式的叙事中大量被侵害的女性 身体更是指向了语 言表征边缘之外 “不 可言说 ”的新意义 ，维系着 奥维德诗歌 语言与性暴力之间的微妙关系。这种被身体定义的文学修辞 ，后 又为文艺复兴时 期的诗人 (如彼得拉克) 和戏剧家 (如莎士 比亚 )所继承和发扬。身体修辞亦 可进人现代叙事的动力机制，彼得 ·布鲁克斯基对 18、19世 纪欧洲经典叙事进 行梳理 ，认为作家和艺术家们通过塑造激发读者偷窥癖／认 知癖 的欲望对象 (通 常为女性人物)，形成了人物身体 的符号化和故事 的躯体化。④ 现代小说 对私人 生活的透视燃起了读者对身体 (尤其是女性 的)的幻想 与痴迷 ，于是理查逊笔 下克拉丽莎 ·哈娄 的身体俨然成 了展现整个社会的渴望 、焦虑和矛盾的场域。 上述评论家们相信 ，屡屡浮现于文本表层 的身体修辞提供了解读作品及其时 代学 的一把密匙 ，门扉开启之后 ，既可能是荆棘密布的语义丛林 、深嵌文本 内部 ① DeborahA．Harter，BodyinPieces：FantasticNarrativeandthePoeticsofthe Fragment，Stanford：StanfordUniversity Press， 1996， P 113． ② HelenaMiehie，TheFleshMadeWord：FemaleFiguresand Women'sBodies．New YorkandOxford：OxfordUniversity Press， 1987， P．5． ③ LynnEnterline，TheRhetoricofthe 8ody加 m OvidtoShakespeare，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2000， P．6． ④ SeePeterBrooks，BodyWork：ObjectsofDesireinModem Narrative，CambridgeandLondon：HarvardUniversityPress， 1993． · 227 ·
外国文学评论No1,2012 的结构迷宫,也可能面朝时代文学风貌的绵绵丘陵或叙事美学的奇山丽水。对文 本中身体修辞的关注,从本质上看,应是西方文学研究者执着于探索、挖掘“文 学性”( literariness)的延伸。这种研究思路如林中蜿蜒的一股清泉,若隐若现 却不绝如缕,不时为种种理论纠葛不清的文学评论界带来几许惊喜。 二、新历史主义;作为话语的身体 近些年来,许多学者开始将文学中的身体现象置于新历史主义的分析框架 中,广泛借鉴社会史、文化史、思想史的研究成果,关注身体文本与社会历史文 化之间的互动。他们将特定时代文学作品中的身体现象重新植入其产生的历史文 化土壤,在寻找“真实的身体和鲜活的声音”过程中,揭示文学文本的社会生 产过程以及文学文本对社会文化生产的介入。①进入历史语境的身体不再是纯粹 的文学想象或修辞技巧,而是研究者藉以跨越时空、探测真实的触须——根植于 文本内部、又向文本之外的文化空间蔓延。对身体进行文化阐释势必要借鉴福柯 的权力话语概念,匿名、离散、微观的权力在话语网络中无限灵动的运作方式 启迪文学研究者去探寻身体与文化的微妙关系。他们意识到,身体不仅是被铭刻 的表面、承载意义的介质,其本身也是不断生成与流动的话语,参与着特定时期 社会意识形态的塑形。 新历史主义的这种文化阐释方法,首先赋予作为话语的身体以鲜明的时段性 和历史性。从中世纪晚期、现代早期(包括文艺复兴)、十八世纪到维多利亚时 代,几乎每个阶段的英语文学作品都被挖掘出丰富的身体话语,对这些身体话语 的梳理、归纳与分析可以深化、修正、甚至挑战学界的既有认知与概念。安娜 西尔弗考察了19世纪英国作家是如何利用女性身体的物理状态(包括饥饿、胃 口、肥胖和苗条)去塑造女性人物的,她发现19世纪晚期首次确诊的神经性厌 食症承载着维多利亚中产阶级妇女的文化理想形象,认为夏洛特·勃朗特、克里 斯蒂娜·罗塞蒂、查尔斯·狄更斯、路易斯·卡罗尔等人的作品吸收并传递着主 流意识形态崇尚的近乎病态的女性审美观。②多萝西·亚马莫托借鉴巴赫金解读 o See Catherine Gallagher and Stephen Greenblatt, Practicing New Historicis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20( @2 See Anna Knugovoy Silver, Victorian Literature and the Anorexic Body, Cambridge, U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 2002
外 国文学评论 No．1，2012 的结构迷宫 ，也可能面朝时代文学风貌的绵绵丘陵或叙事美学的奇 山丽水。对文 本中身体修辞的关注 ，从本质上看 ，应是西方文学研究者执着于探索 、挖掘 “文 学性” (1iterariness)的延伸 。这种研究思路如林 中蜿蜒 的一股清泉 ，若隐若 现， 却不绝如缕 ，不时为种种理论纠葛不清的文学评论界带来几许惊喜。 二 、新历史 主义 ：作为话语 的身体 近些年来 ，许多学者开始将文学 中的身体 现象置于新历史 主义 的分析框 架 中，广泛借鉴社会史 、文化史 、思想史的研究成果 ，关注身体文本与社会历史文 化之间的互动。他们将特定时代文学作品中的身体现象重新植入其产生的历史文 化土壤 ，在寻找 “真 实的身体和鲜活 的声音” 过程 中，揭示文 学文本的社会生 产过程以及文学文本对社会文化生产的介入 。① 进入历史语境 的身体不再是纯粹 的文学想象或修辞技巧 ，而是研究者藉以跨越时空 、探测真实的触须——根植于 文本内部、又向文本之外 的文化空间蔓延 。对身体进行文化 阐释势必要借鉴福柯 的权力话语概念 ，匿名 、离散 、微观 的权力在话语 网络 中无 限灵动 的运作方式 ， 启迪文学研究者去探寻身体与文化的微妙关系。他们意识 到 ，身体不仅是被铭刻 的表面、承载意义的介质 ，其本身也是不断生成与流动的话语 ，参与着特定时期 社会意识形态的塑形。 新历史主义的这种文化 阐释方法 ，首先赋予作为话语 的身体以鲜 明的时段性 和历史性。从 中世纪晚期 、现代早期 (包括文艺复兴 )、十八世纪到维多利亚时 代 ，几乎每个阶段的英语文学作 品都被挖掘 出丰富的身体话语 ，对这些身体话语 的梳理 、归纳与分析可 以深化 、修正、甚至挑战学界的既有认知与概念 。安娜 · 西尔弗考察了 19世纪英国作 家是如何利用女性身体 的物理状态 (包括饥饿 、胃 口、肥胖和苗条)去塑造女性人物 的，她发现 l9世纪晚期首次确诊 的神经性厌 食症承载着维多利亚中产阶级妇女的文化理想形象 ，认为夏洛特 ·勃朗特 、克里 斯蒂娜 ·罗塞蒂、查尔斯 ·狄更斯 、路易斯 ·卡罗尔等人的作 品吸收并传递着 主 流意识形态崇尚的近乎病态的女性审美观。② 多萝西 ·亚马莫托借鉴 巴赫金解读 ① SeeCatherineGallaghel-andStephenGreenblatt，Practicing New Historicism，Chicago：UniversityofChicago，2000 P 37． ② SeeAnnaKrugovoySilver，VictorianLiteratureandtheAnorexicBody，Cambridge，UK：CambridgeUniversityPress 2o02． · 228 ·
当代西方文学研究中的身体视角:回顾与反思 中世纪文学的路径并受当代身体政治研究的启发,提出中世纪英国文学中半人半 兽的人体形象表征着人物社会地位的边缘性,人兽之间模糊脆弱的边界下潜藏着 边缘阶层与中心阶层的运动机制。①亚马莫托对人物身体所作的政治隐喻式解读 挑战了由来已久的中世纪社会阶层分明、等级壁垒森严的观念,在文学批评领域 呼应了中世纪研究自20世纪下半叶以来的勃兴。在简·思瑞基尔的眼中,19世 纪美国现实主义文学深受达尔文、威廉·詹姆斯、杜威等人的神经科学和认知心 理学强调“身心互通”之影响,注重激发读者“情感在身体剧场上的表现”② 因此,解读奥利弗·霍姆斯、夏洛特·吉尔曼等人的作品需要心灵与肉体的共同 参与,而排斥情感、忽视阅读者身体反应的“感受谬误”( Affective Fallacy)则 被思瑞基尔推上了审判台 作为话语的身体具有丰富的层次性。在新历史主义构建的文学批评模式中 文学中的身体不仅对应作家们的具体行为、表达塑造该行为的社会准则,且常常 浓缩着他们对这些准则的反思。美国学者朱丽·基普2003年出版的《浪漫主义、 母性与身体政治》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她将母体及其文化表演( cultural per formance)——母性——视为18世纪英国身体政治场域中的话语建构,借助包括 小说、剧作、布道、歌曲、版画、宣传手册等丰富的一手文献资料,揭示出司各 特、雪莱、沃斯通克拉夫特、埃奇沃思等作家与这组话语建构之间的复杂关系。 意识形态层面上的母性神话一方面召唤、收编这些文化精英的文学想象,一方面 又遭遇作家独立思考的质疑与再创造引发的变形,被修订、改造的母体进入文本 后呈现出高度的多样性与可变性,折射了作家们有别于主流观念、不尽相同的母 性理想。③因而,身体不仅渗透着集体话语的力量,也激发着个体话语的生成, 它既是多元话语角力的竞技场,更是它们合纵连横的密室。 这种话语之间的合纵连横,有强烈的跨学科色彩。20世纪存在主义现象学 代表人物梅洛-庞蒂赋予身体以认知论上的核心地位,认为“身体是与世界发生 关系的场景”,称之为“一种占据了世界所包含的一切环境的总力量”④身体所 覆盖的知识话语范围之广阔、图景之多变,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身体转向 为何出现在跨学科研究方兴未艾的当下。作为这张庞大知识网络上的重要节点 加 in Medieval English Literature, New York: Oxford UP, 2000 Fictions: Mind, Body and Emotion in American Literary real Romanticism, Maternity, and the Body Politic, Cambridge: Cambridge UP, 2003. 4 Maurice Merleau-Ponty, Phenomenology of Perception, London: Routledge Kegan Paul Ltd., 1962, p. 303, p.311
当代西方文学研究 中的身体视 角 ：回顾 与反思 中世纪文学的路径并受 当代身体政治研究 的启发 ，提出中世纪英国文学中半人半 兽的人体形象表征着人物社会地位的边缘性 ，人兽之间模糊脆弱的边界下潜藏着 边缘 阶层与中心阶层的运动机制 。① 亚马莫托对人物身体所作 的政治隐喻式解读 挑战了由来已久的中世纪社会阶层分明、等级壁垒森严 的观念 ，在文学批评领域 呼应 了中世纪研究 自20世纪下半叶以来的勃兴。在简 ·思瑞基尔的眼中，l9世 纪美 国现实主义文学深受达尔文、威廉 ·詹姆斯 、杜威等人 的神经科学和认知心 理学强调 “身心互通”之影 响 ，注重激发读者 “情感在身体剧 场上的表现”②。 因此 ，解读奥利弗 ·霍姆斯、夏洛特 ·吉尔曼等人 的作 品需要心灵与 肉体的共同 参与，而排斥情感、忽视阅读者身体反应的 “感受谬误 ” (AffectiveFallacy)则 被思瑞基尔推上了审判 台。 作为话语 的身体具有丰富的层次性 。在新历史主义构建 的文学批评模式 中， 文学 中的身体不仅对应作家们的具体行为、表达塑造该行为的社会准则 ，且常常 浓缩着他们对这些准则 的反思。美 国学者朱丽 ·基普 2003年 出版 的 《浪漫主义 、 母性与身体政治》便是一个 典型的例子 。她将母体及 其文化表演 (culturalper． formance)——母性——视为 18世纪英 国身体政治场域中的话语建构 ，借助包括 小说 、剧作 、布道、歌曲、版画、宣传手册等丰富的一手文献资料 ，揭示 出司各 特 、雪莱、沃斯通克拉夫特、埃 奇沃思等作 家与这组话语建构之间的复杂关系。 意识形态层面上的母性神话一方面召唤 、收编这些文化精英 的文学想象 ，一方面 又遭遇作家独立思考的质疑与再创造引发 的变形 ，被修订 、改造的母体进入文本 后呈现出高度 的多样性与可变性 ，折射了作家们有别于主流观念 、不尽相 同的母 性理想。③ 因而，身体不仅渗透着集体话语 的力量 ，也激发着个体话语 的生成 ， 它既是多元话语角力的竞技场 ，更是它们合纵连横 的密室。 这种话语之间的合 纵连横 ，有强烈 的跨学科色彩。20世纪存 在主义现象学 代表人物梅洛 一庞蒂赋予身体以认知论上 的核心地位 ，认为 “身体是与世界发生 关系的场景”，称之为 “一种占据 了世界所包含 的一切环境的总力量 ”。④ 身体所 覆盖 的知识话语 范围之广阔、图景之多变 ，在一定程度上解释 了 “身体转 向” 为何 出现在跨学科研究方兴未艾的当下 。作 为这张庞大知识 网络上 的重要节点 ， ① SeeDorothyYamamoto，TheBoundariesoftheHumaninMedievalEnglishLiterature．NewYork：OxfordUP，2000． ② AntonioDamasio，qtd．，inJaneF．Thrailkin，AfectingFictions：Mind，Bodyand EmotioninAmericanLiteraryRea1． ism ， Cambridge， M assachusettsand London：Harvard UP， 2007， P．9． ③ SeeJulieKipp，Romanticism，Maternity，and theBodyPolitic，Cam bridge：CambridgeUP，2003． ④ MauriceMerleau-Panty，Phenomeno／ogyofPerception，London：Roufledge＆KeganPaulLtd．，1962，P．303，P．311． · 229 -
外国文学评论No1,2012 身体具有串联与沟通不同学科的功能,其易变的振幅可以引发多个学科的共振 于是,文学作品中的身体就不仅是测量作家个人价值观与社会普遍准则的风向 标,还可将囿于文字牢笼内的文学研究引入新的话语空间。 鉴于身体固有的生物性与生理学意义,结合医学话语的身体视角在文学研究 者中也颇为常见,相关论著十分丰富。①其中美国学者雅典娜·弗莱托斯的《躯 体小说:维多利亚文化想象中的疾病》(1995)一书颇具影响力,该书从19世 纪医学和文学叙事中对身体的广泛关注出发,指出对于维多利亚时代的人而言 疾病不仅是个体病痛经历的实际状况,更是他们把抽象转化为具体的想象建构, 用以确认身体内在性与社会分离的根源,从而为医生和作家表达更广泛的社会和 文化困惑提供了叙述手段。②维多利亚时代医学给当代文学研究带来的启发还可 以归结为某些具体的病理症候。例如,在简·伍德的论著《维多利亚小说中的激 情与病理学》(2001)中,功能性神经错乱( functional nervous disorder)以其对 精神与身体内在联系的病理学认可,烛照出维多利亚时代医学话语的背景,继而 将时代文化对肉体与心灵关系的想象推入前景,引出文学话语与病理学话语之间 此起彼伏的互证与争论。③神经性厌食症则为前文提及的西尔弗的《维多利亚文 学与厌食的身体》提供了连接两种话语界面的医学/文化关键词。 和维多利亚时代一样,每个时代的医学发展都可以为同时代的文学话语提供 种跨学科阐释的维度。有学者从文艺复兴时期医学对想象的肉身化出发,探讨 这一观念与英国戏剧舞台的相互作用:身体由其吞噬的想象力幻觉所构建,同时 舞台的定义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作用于观众身心的力量。④凯瑟琳·基可尔的 研究表明,医学对想象力的认知在启蒙时代得到进一步发展,想象之于感官的作 用、其疗愈和病理机制,激发了包括笛福、菲尔丁、斯特恩在内的18世纪英国 小说家通过叙事者反思文学创作过程,以考察想象力对于身体的影响力。基可尔 继承了其导师弗莱托斯“躯体小说”的衣钵,认为启蒙医学对想象创造力的浓 厚兴趣被英国作家们转化为对小说形式与内容创造力的痴迷,进而丰富了伊恩 ①文学与医学之间的跨学科研究硕果累累,不仅每年都有大量专著、论文的发表,还有专门致力于跨界研究的学 术期刊(如创刊于1982年由霍普金斯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文学与医学》)。受限于主题,本文只列举部分以身体为关键 词的跨越文学与医学领域的论著。 Vretto, Somatic Fictions Imagining /lness in Victorian Culture. Stanford, CA: Stanford UP, 1995. 4 See Tanya Pollard, Drugs and Theatre in Early Madern England, New York: Oxford UP, 2005
外 国文学评论 No．1，2012 身体具有 串联与沟通不同学科的功能 ，其易变的振 幅可 以引发多个 学科 的共振 。 于是 ，文学作品中的身体就不仅是 测量作家个人价值观 与社会普遍 准则 的风向 标 ，还可将 囿于文字牢笼 内的文学研究引入新 的话语空间。 鉴于身体 固有 的生物性与生理学意义 ，结合医学话语的身体视角在文学研究 者中也颇为常见 ，相关论著十分丰富。① 其 中美 国学者雅典娜 ·弗莱托斯 的 《躯 体小说 ：维多利亚文化想象中的疾病》 (1995)一 书颇具影 响力 ，该书从 l9世 纪医学和文学叙事中对身体 的广泛关 注出发 ，指出对于维多利亚时代的人 而言， 疾病不仅是个体病痛经历 的实际状况 ，更是他们把抽象转化为具体 的想象建构 ， 用以确认身体 内在性与社会分离的根源 ，从而为医生和作家表达更广泛的社会和 文化 困惑提供 了叙述手段 。② 维多利亚时代医学给当代文学研究带来 的启发还可 以归结为某些具体 的病理症候 。例如 ，在简 ·伍德 的论著 《维多利亚小说 中的激 情与病理学》 (2001) 中，功能性神经错乱 (functionalnervousdisorder) 以其对 精神与身体内在联系的病理学认可 ，烛照 出维多利亚时代 医学话语 的背景 ，继而 将时代文化对 肉体与心灵关系的想象推入前景 ，引出文学话语 与病理学话语之间 此起彼伏 的互证与争论。③ 神经性厌食症则 为前文提及 的西尔弗的 《维多利亚文 学与厌食 的身体》提供了连接两种话语界面的医学／文化关键词。 和维多利亚时代一样 ，每个时代的医学发展都可以为同时代 的文学话语提供 一 种跨学科阐释的维度。有学者从文艺 复兴时期医学对想象的 肉身化出发 ，探讨 这一观念与英 国戏剧舞台的相互作用 ：身体由其吞噬的想象力幻觉所构建 ，同时 舞台的定义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作用于观众身心的力量 。④ 凯瑟琳 ·基可尔的 研究表明，医学对想象力的认知在启蒙时代得到进一步发展 ，想象之于感官的作 用 、其疗愈和病理机制 ，激发 了包括笛福 、菲尔丁、斯特恩在内的 18世纪英 国 小说家通过叙事者反思文学创作过程 ，以考察想象力对于身体的影响力。基可尔 继承了其导师弗莱托斯 “躯体小说 ” 的衣钵 ，认为启蒙 医学对想象创造力 的浓 厚兴趣被英 国作家们转化为对小说形式与内容创造力的痴迷 ，进而丰富了伊恩 · ① 文学与医学之间 的跨学科研究硕果 累累，不仅每年都有大量 专著 、论文 的发表 ，还有 专 门致 力于跨 界研究 的学 术期刊 (如创刊于 1982年 由霍普金斯大学 出版社 出版 的 《文 学与 医学》)。受 限于 主题 ，本文 只列举部 分 以身体为关 键 词的跨越文学与医学领域的论著 。 ② SeeAthenaVretos，SomaticFictions：ImaginingIllnessinVictorianCulture，Stanford，CA：StanfordUP，1995． ③ SeeJaneWood，PassionandPathologyinVictorianFiction，Clarendon：OxfordUP，2001． ④ SeeTanyaPollard，DrugsandTheatreinEarlyModernEngland，NewYork：OxfordUP，2005 · 230 ·
当代西方文学研究中的身体视角:回顾与反思 瓦特早年勾勒的18世纪小说兴起的文化全景图。①帕特里西亚·波拉什看到更多 的则是文学话语与医学话语之间的冲突与对抗,她的博士论文《身体小说:美国 文学中的人种学与妇科医学》再现了19世纪美国人种学与妇科学对族裔和女性 身体的建构,认为19世纪美国文学代表了一种批判、抵制医学对人体等级分类 的力量。②伊安·班福斯编纂的文集《图书馆里的身体:现代医学的文学作品 集》颇具新意地以法国大革命以来的现代医学发展为线索,将两百多年间英、 法、德、美、俄的诗歌、小说、散文作品串联起来,让文学想象牵手医学的现代 化进程,其鲜明的跨学科视野表达了作者对文学与医学之互动关系的确认。③ 身体与其它学科话语的交叉,还广泛地表现为与文化史、社会史、科学史的 纵深结合,如服装文化史④、饮食文化史⑤、阅读文化史⑥、政治经济史⑦、犯罪 人类学史⑧、脑神经科学史⑨等。这些论著游走在文学和各种范畴的历史研究边 缘,以其新颖的跨学科性为荣。阿兰·理查逊在《英国浪漫主义与心灵的科学》 书前言中宣称,他的研究不仅面向文学研究者,还希望吸引心理学史学家、神 经科学史学家以及认知科学家的注意。保罗·杨奎斯特对英国浪漫主义作品中 畸形身体的考察,不仅巡视了18、19世纪医学史、经济史、思想史(自由主义 Q See Katherine E. Kickel, Noel Notions: Medical Discourse and the Mapping of the Imagination in Eighteenth-Century Eny- @2 See Patricia Lynn Ploesch, Bodily Fictions: Ethonology and Gynecology in American Literature, Diss., California Univer 3 See lain Bamforth, The Body in the Library: A Literary Anthology of Modern Medicin ④ Jennie Batchelor在18世纪伤感文学、时尚和商业之间开辟出一块话语交界带 服装和女性道德如何 在18世纪中期到末期文学作品的艺术、流行和政治想象中被融为一体( See Jennie Batchelor,Dres, Distress and despre Clothing and the Female Body in Eighteenth-Century Literature, Houndmills and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05)a ⑤ Timothy morton依据饮食包含的伦理,美学的选择与模式,透视饮食文化风尚对法国大革命时代雪莱的价值观和 文学创作的影响( See Timothy Moran, Shelley and the Revolution in Taste: the Body and the Natural World, Cambridge:Cm bridge UP,1994)。 ⑥ Juliet Me Master从18世纪西方社会的边角史料中搜寻包括表情、手势和举止在内的身体语言的标准符码,以还 原18世纪读者对丹尼尔·笛福、塞缪尔·理查逊等人作品中人物身体语言的解读方式( See Juliet Mcmaster, Reading th Body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 Norel,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04) ⑦新历史主义批评家 Catherine Gallagher在其代表作 The body Economic:Iie, Death, and Sensation in Political Econo- y and the victorian Notel( Princeton and Oxford: Princeton UP,2006)中,考察了19世纪英国政治经济思想对维多利 学想象的渗透,以生命政治学与肉体经济学为框架性概念,确立狄更斯与爱略特小说在维多利亚政治经济文化中的地位 文 and Early Twentieth- Century italian Literature and Opera( University of Califonia, Los angles,2007)探寻了19世纪晚期意大 ⑨ Alan Richardson细查了英国浪漫主义文学与当时先进的脑科学在知识、文化、意识形态层面的相遇,用类似文 学考古学的方法,致力于恢复一批被局限于文学意义的关键词和理念中意识形态、科学、文化的价值( See Alan richard son, British Romanticism and the Science of the Mind, Cambridge, U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1) Q0 Alan Richardson, British Romanticism and the Scienle of the Mind 23 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学术期刊数据库
当代西方文学研究中的身体视角：回顾与区星 瓦特早年勾勒 的 l8世纪小说兴起 的文化全景图。① 帕特里西亚 ·波拉什看到更多 的则是文学话语与医学话语之间的冲突与对抗 ，她的博士论文 《身体小说 ：美 国 文学 中的人种学与妇科医学》再现 了 l9世纪美 国人种学与妇科学对族裔和女性 身体 的建构 ，认为 19世纪美 国文学代表 了一种批判 、抵制 医学对人体等级分类 的力量。② 伊安 ·班福斯编纂 的文集 《图书馆里 的身体 ：现代 医学 的文学作 品 集》 颇具新意地 以法 国大革命 以来 的现代 医学发展为线索 ，将两百多年 间英、 法 、德 、美 、俄的诗歌 、小说 、散文作品串联起来 ，让文学想象牵手医学的现代 化进程 ，其鲜明的跨学科视野表达了作者对文学与医学之互动关系的确认。⑧ 身体与其它学科话语的交叉 ，还广泛地表现为与文化史 、社会史 、科学史 的 纵深结合 ，如服装文化史④、饮食文化史⑤、阅读文化史⑥、政治经济史⑦、犯罪 人类学史⑧、脑神经科学史⑨等。这些论著游走在文学和各种 范畴的历史研究边 缘 ，以其新颖 的跨学科性为荣。阿兰 ·理查逊在 《英 国浪漫主义与心灵 的科学》 一 书前言中宣称 ，他的研究不仅面向文学研究者 ，还希望吸引心理学史学家 、神 经科学史学家以及认知科学家的注意。⑩ 保罗 ·杨奎斯特对英 国浪漫主义作品中 畸形身体的考察 ，不仅巡视了 18、19世纪 医学史 、经济史 、思想史 (自由主义 ① SeeKatherineE．Kickel，NovelNotions：MedicalDiscourseandtheMappingoftheImaginationinEighteenth-CenturyEnglishFiction，New YorkandLondon：Routledge，2007． ② SeePatrieiaLynnPloesch，BodilyFictions：EthonologyandGynecologyinAmericanLiterature，Diss．，CaliforniaUniversity， Rivierside， 2007． ③ SeeIainBamforth，TheBodyintk Library：ALiteraryAnthologyofModernMedicine，London：Verso，2003． ④ JennieBatchelor在 l8世纪伤感文学 、时尚和商业之间开辟 出一块 话语交界带 ，探 究身体 、服装 和女性道德如何 在 18世纪 中期到末期文学作 品的艺术 、流行和 政治想象 中被融 为一体 (SeeJennieBatchelor，Dress，Distressand D∞ ： Clothing and theFema leBodyinEighteenth—CenturyLiterature，HoundmillsandNewYork：PalgraveMacmillan，2005)o ⑤ TimothyMorton依据饮食包含 的伦理 、美学 的选择与模式 ，透视饮食文化风 尚对法国大革命时代雪 莱的价值观 和 文学创作的影响 (SeeTimothyMortan，舶e脚 and theRevolutioninTaste：theBo and theNatural rfd，Cambridge：Cam— bridgeUP，1994)。 ⑥ JulietMeMaster从 18世纪西方社会的边角史料中搜寻包括表情 、手势 和举 止在 内的身体语 言的标 准符码 ，以还 原 18世纪读 者对丹尼 尔 ·笛福 、塞缪 尔 ·理查逊等人作 品中人物身体语言的解读方式 (SeeJulietMcmaster，~nd／ng the Bo@ intheEighteenthCentury Novel，NewYork：PalgraveMacmillan，2004)。 ⑦ 新历史主义批评家 CatherineGallagher在其代表作 7‰ 0 Economic： ，Death，and SensationinPoliticalEcono． myand theVictorianNovel(PrincetonandOxford：PrincetonUP，2006)中，考察了 19世纪英国政治经济思想对维多利亚文 学想象 的渗透 ，以生命政治学与 肉体经济学为框架性概念 ，确立狄更斯与爱略特小说在维多利亚政治经济文化 中的地位 。 ⑧ JonathanRobertHiler的博 士论 文 “BodiesthatTell”：Physiognomy，Criminology，Raceand GenderinLateNineteenthand EarlyTwentieth-Gentury ItalianLiteratureand Opera (UniversityofCalifornia，LosAn~es，2007) 探寻了 19世纪晚期 意大 利实证主义犯罪学思想对同时代文学 、歌剧艺术 中人物身体形象的塑形 。 ⑨ AlanRichardson细查了英 国浪漫主义文学与当时先进 的脑科学 在知识 、文 化、意识形态 层面 的相 遇 ，用类似 文 学考古学 的方法 ，致力于恢复一批被局 限于文学意义 的关键词 和理念 中意识形态 、科学 、文化的价值 (SeeAlanRichard— son，BritishRoma nticismand theScienceofthe ，Cambrid~，UK：CambridgeUniversityPress，2001)。 ⑩ AlanRichardson，BritishRoma nticismand theScienleof theMind ，P．XV． · 231 ·
外国文学评论N1,2012 和民族主义思潮)对身体的规范,还大谈英法饮食习惯差异、传统节日、种族 歧视,并对鸦片瘾君子、孕妇、受伤的退伍士兵等非主流群体给予了强烈 关注 这种兼容并蓄的开放立场无疑启迪了许多当代研究者,催生了一批跨学科的 文学论著,但也让身体视角下的文学研究渐趋脱离固有的学科范畴,转向模糊传 统学科边界的文化研究;文学作品的核心地位被削弱,对众多文本之一的文学文 本的阅读,演化为解读某种文化生产机制的话语分析。文本中的身体也随之跃出 纯粹符号学的领地,奔向玛格丽特·欧文斯所谓的“文化语义学”( cultural se miotics)的徽帜。②欧文斯在《肢解的舞台:中世纪晚期、现代早期戏剧中的碎 片化身体》一书中探讨了英国16世纪宗教改革对商业戏剧舞台上身体表征的影 响,指出这一时期身体符号学的变化有赖于建构身体寄居的文化母体,即必须将 研究对象置于福柯式新历史主义之外更宽广的文化研究领域——包括通俗文化 物质实践等非文学范畴。③欧文斯的批评立场解释了相当一批文学研究出身的文 化研究者学术转向的缘由,也暗示了部分研究者由此产生的学科归属与研究身份 认同上潜在的焦虑感。④ 三、后现代主义:作为认同的身体 无论是作为现代社会规训的对象、临床医学凝视的客体,还是灵魂、精神、 乃至理性的对立面,身体在二元逻辑体系中的从属地位使之在启蒙以降西方文化 思想中的“他者性”( alterity)昭然若揭。弱势、边缘的身体与同样弱势、边缘 的女性、族裔、东方、第三世界等“他者”符号走到一起,共同成为西方社会 主流文化构建自我主体性的参照系。20世纪70年代掀起的后结构主义理论浪潮 以消解中心、挑战二元、瓦解宏大叙事为旨归,有力冲击了“自我”对“他者 长期拥有的话语霸权。被打人另册的身体,在崛起的女性主义、后殖民主义、身 份政治、酷儿理论等批评理论的推力下,成为个体和族群身份认同的重要内容, O See Paul Youngquist, Monstrosities: Bodies and British Romanticism, Minneapolis and London: University of Press, 2003. 2 See Margaret E. Owens, Stages of Dismemberment: the Fragmented Body in Late Medieval and Eary Modern Drama Newark: University of Delaware Press, 2005, p. 14 @ Margaret E. Owens, Stage of Dis memberment: the Frag mented Body in Late Medieval and Early Modem Prama, p13 ④不少研究者(包括欧文斯)在论著导言部分竭力向读者告白所事研究的属性:或文学研究、或文化研究、或兼 具二者之美。在笔者看来,这种煞费苦心的界定实则表露出他们对研究范畴的深层困惑 国家哲学社会 期刊数据库
外国文学评论 No．1，2012 和民族主义思潮 )对身体的规范 ，还大谈英法饮食习惯差异 、传统节 日、种族 歧视 ，并 对鸦 片瘾 君 子 、孕 妇 、受 伤 的退 伍 士兵 等 非 主 流 群 体 给 予 了强 烈 关注 。① 这种兼容并蓄的开放立场无疑启迪了许多当代研究者 ，催生 了一批跨学科的 文学论著 ，但也让身体视角下的文学研究渐趋脱离固有的学科范畴，转向模糊传 统学科边界的文化研究 ；文学作品的核心地位被削弱 ，对众多文本之一的文学文 本的阅读 ，演化为解读某种文化生产机制 的话语分析。文本 中的身体也随之跃出 纯粹符号学的领地 ，奔 向玛格丽特 ·欧文斯所谓的 “文化语义学 ” (culturalse． miotics)的徽帜。② 欧文斯在 《肢解的舞台 ：中世纪晚期 、现代早期戏剧中的碎 片化身体》 一书中探讨了英国 16世纪宗教改革对商业戏剧舞台上身体表征的影 响 ，指出这一时期身体符号学的变化有赖于建构身体寄居 的文化母体 ，即必须将 研究对象置于福柯式新历史主义之外更宽广 的文化研究领域——包括通俗文化 、 物质实践等非文学范畴。③ 欧文斯的批评立场解释 了相 当一批文学研究 出身的文 化研究者学术转向的缘由，也暗示 了部分研究者由此产生的学科归属与研究 身份 认同上潜在的焦虑感 。④ 三 、后现代主义 ：作 为认 同的身体 无论是作 为现代社会规训的对象 、临床医学凝视 的客体 ，还是灵魂 、精神 、 乃至理性 的对立面 ，身体在二元逻辑体系中的从属地位使之在启蒙以降西方文化 思想 中的 “他者性 ” (alterity)昭然若揭。弱势 、边缘的身体与同样弱势 、边缘 的女性 、族裔 、东方 、第三世界等 “他者 ”符号走 到一起 ，共 同成 为西方社会 主流文化构建 自我主体性的参照系。20世纪 70年代掀起的后结构主义理论浪潮 以消解中心 、挑战二元、瓦解宏大叙事为 旨归 ，有力 冲击了 “自我”对 “他者” 长期拥有 的话语霸权。被打入另册的身体 ，在崛起的女性主义、后殖民主义、身 份政治 、酷儿理论等批评理论的推力下 ，成为个体和族群身份认 同的重要 内容 ， ① SeePaulYoungquist，Monstroshies：BodiesandBritishRomanticism，MinneapolisandLondon：UniversityofMinnesota Press， 2003． ( SeeMargaretE．Owens，StagesofDismemberment：theFragmentedBody LateMedievaland EarlyModernDrama， Newark：University ofDelawarePress，2005， P．14． ⑧ MargaretE．Owens，StageofDismemberme nt：￡船 FragmentedBo inLateMedievaland Ea ModernPrama，P．13． ④ 不少研究 者 (包括欧文斯 )在论著导言部分竭力 向读者告 白所事研 究的属性 ：或文学研究 、或文化研 究 、或兼 具二 者之美 。在笔者看来 ，这种煞费苦心的界定实则表露 出他们对研究 范畴 的深层 困惑。 · 232 ·
当代西方文学研究中的身体视角:回顾与反思 方面参与着对现代社会性别政治、种族压迫、殖民霸权的批判与解构,同时在 当代女性文学、族裔文学、同性恋文学、第三世界国家文学中担负着为受压迫者 寻找认同、书写自我的重任 这种宏大解放语境下的身体视角意味着两条平行线索。一方面,经典与通俗 文学作品中大量类型化、等级化、殖民化的身体—包括性别的身体、种族的身 体、东方的身体—激发了文学评论者重新阅读20世纪以前文学作品的兴味 他们在新理论的启发与引导下,辨析文学对身体的文化与政治属性的建构,更惊 世骇俗地将矛头对准固化已久的分类概念和等级划分本身。“性”是最先遭遇挑 战的类别之一。20世纪50年代西蒙·德·波伏娃早已提出女性性属身份(gen- der)的人造性,但对性(sex)的解构还得等到1990年《制造性征:从希腊人 到弗洛依德眼中的身体与性属》一书的出版。出生于医生家庭的加州大学历史学 教授托马斯·拉克尔在阅读古希腊以降大量欧洲历史文献的基础上宣称,男女两 性的差别主要是政治与修辞的、而非生物学意义上的,因为“任何差异的表征都 有取决于如何判定什么可以算作、或不能算作依据的理论或语境”①,被今人接 受的性别差异标准直至18世纪初才出现。拉克尔提出的武断的、历史的、构建 的“性”成了给文学阅读带来灵感的源泉。托德·帕克的《性别化文本:1700 1750年英国文学中性别差异的修辞》完全是拉克尔的论点在文学研究领域的 运用与延伸,分析了18世纪上半期英国文学作品在性别差异话语的确立和合法 化过程中复杂而充满张力的表达。②更多的文学评论则借鉴了拉克尔勾画历史语 境和还原概念建构过程的思路,考察不同文学作品在何种程度上、以何种方式参 与了社会意识形态对两性身体的塑形。③浪漫主义作家虽宣称个体性格、身份、 力量对文本的主导意义,但他们笔下的女性身体形象实际深受当时文化市场的牵 制,主流文化中女性的欲望与拜伦、华兹华斯、海兹利特对这种欲望的文学幻想 之间的张力,折射出这批浪漫主义作家对19世纪初英国性别政治矛盾而有趣的 Thomas Laqueur, Making Sex: Body and Gender from the Greeks to Freud,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and London Harvard UP, 1990, p 2 Q See Todd C. Parker, Sexing the Text: The Rhetoric of Sexual Difference in Brirish Literature 1700-1750, Albany: State U. 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2000 ③近年来此类研究倾向于挖掘“性别身体”( sexed body)在文学话语内部的分歧以及同主流意识形态的紧张关系 比如 Sarah Elizabeth Stevens的博土论文 Making female Sexuality in Republican China: Women's Bodies in the Discourse of Hy. gine, education, and literature( Indiana University,2001)分析了中华民国时期女作家与男作家笔下不同理想女性形象的 差异,认为有悖主流意识形态的文学话语同样参与了女性性经验的塑造。 Dana Yuen Fore在博士论文 Masculinity, Disabili y, and the Literature of Bodies on Displa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Davis,2005)抽取19世纪下半期、二十世纪初经典英美 小说中阳刚十足的残疾男性形象若干,探究文学想象与社会、医学话语对男性气质塑造上的分歧与后果 233
当代西方文学研究 中的身体视角 ：回顾 与反思 一 方面参与着对现代社会性别政治、种族压迫 、殖民霸权 的批判与解构 ，同时在 当代女性文学 、族裔文学、同性恋文学、第三世界国家文学中担负着为受压迫者 寻找认同、书写 自我的重任 。 这种宏 大解放语境下的身体视角意味着两条平行线索。一方面 ，经典与通俗 文学作品中大量类型化 、等级化 、殖民化的身体——包括性别的身体、种族 的身 体 、东方的身体——激发 了文学评论者重新 阅读 20世纪 以前文学作 品的兴 味。 他们在新理论的启发与引导下 ，辨析文学对身体 的文化与政治属性的建构 ，更惊 世骇俗地将矛头对准固化已久的分类概念和等级划分本身。 “性”是最先遭遇挑 战的类别之一。2O世纪 50年代西蒙 ·德 ·波伏娃早已提 出女性性属身份 (gen— der)的人造性 ，但对性 (sex) 的解构还得等到 1990年 《制造性征 ：从希腊人 到弗洛依德眼中的身体与性属》 一书的出版。出生于医生家庭 的加州大学历史学 教授托马斯 ·拉克尔在阅读古希腊以降大量欧洲历史文献 的基础上宣称 ，男女两 性的差别主要是政治与修辞的、而非生物学意义上的 ，因为 “任何差异 的表征都 有取决于如何判定什 么可以算作 、或不能算作依据 的理论或语境 ”①，被今人接 受的性别差异标准直至 l8世纪初才 出现。拉克尔提出的武断 的、历史 的、构建 的 “性”成了给文学 阅读带来灵感 的源泉。托德 ·帕克 的 《性别 化文本 ：1700 — 1750年英国文学中性别差异 的修辞》完全是拉克尔的论点在文学研究领域 的 运用与延伸 ，分析 了 18世纪上半期英 国文学作 品在性别差异话语的确立和合法 化过程中复杂而充满张力的表达 。② 更多的文学评论则借鉴 了拉克尔勾画历史语 境和还原概念建构过程的思路 ，考察不同文学作 品在何种程度上 、以何种方式参 与了社会意识形态对两性身体的塑形。③ 浪漫主义作家虽宣称个 体性格 、身份、 力量对文本的主导意义 ，但他们笔下的女性身体形象实际深受当时文化市场的牵 制 ，主流文化 中女性的欲望与拜伦、华兹华斯 、海兹利特对这种欲望的文学幻想 之间的张力 ，折射出这批浪漫主义作家对 19世纪初英国性别政治矛盾而有趣 的 ① ThomasLaqueur，MakingSex：Bo andGenderfrom theGreekstoFreud，Cambridge，Massachusetts，andLondon： HarvardUP，1990，P．21． ② SeeToddC．Parker，SexingtheText：TheRhetoricofSexualDiference BritishLiterature1700—1750，Alb~y：StateU— niversity ofNew YorkPress，2000． ③ 近年来 此类研 究倾 向于挖掘 “性别身体 ”(sexedbody)在文学话语 内部的分歧 以及同主流意识形态的紧张关系。 比如 SarahElizabethStevens的博 士论文 MakingFemaleSexualityinRepublicanChina：Women'sBodi~ inthe DiscourseofHygiene，Education，and Literature(IndianaUniversity，2001)分析了中华民国时期 女作家与男作 家笔下不 同理想女性形象 的 差异 ，认为有悖 主流意识形态的文学话语同样 参与了女性性 经验的塑造 。DanaYuenFore在博士论文 Masculinity，Disabili— ty，and the LiteratureofBodiesonDisplay (UniversityofCalifornia，Davis，2005)抽取 19世 纪下半期 、二 十世纪初经典英美 小说中阳刚十足的残疾男性形象若干 ，探究 文学想象与社会 、医学话语对男性气 质塑造上 的分歧与后果 。 · 2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