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英国两党制向“两个半党制”的转变 郝诗楠 摘要:近两届的英国大选结果显示,英国的两党制正在向“两个半党制”转变。其表现是第 三党的崛起与两大主流政党的相对衰落。英国议会“有效政党数”的变化趋势也证明了这种 转变的存在。“两个半党制”之所以出现,是因为“迪韦尔热定律”所蕴含的简单多数选举 制的“二元化效应”被英国特定的制度配置、两大主流政党与社会关系的改变以及苏格兰的 强地区/族裔民族主义这三个因素所削弱。展望未来,英国的“两个半党制”若持续存在 则可能会对两大政党的转型、政治效率以及政权稳定性产生一定的挑战 关键词:英国;政党制度:两党制;“两个半党制” 不论政治学者还是普通民众,大多数人都会同意将英国与美国一道归类为两党制的典型 国家。然而,最近两届(即2010年与2015年)的英国大选却动摇了这种政党格局。两次议 会下院的选举结果显示,英国在政党制度方面已经发生了前所未有的重大转变:一种两党制 转向“两个半党制”(two-and-a- chalf-party- system)的趋势已经出现。具体而言,这一趋势 的主要表现是第三党的崛起以及两大主要政党力量的相对衰落 本文将在对这一趋势进行详细考察的基础上进一步分析这种趋势产生的动力,并展望该 趋势对于英国未来政治前景的影响。 “解冻”中的英国两党制 自上世纪20年代爱尔兰民族主义者退出英国议会以来,英国就一直都由两个相对较大 的政党轮流执政。虽然之后工党取代了自由党的大党地位,但是一直以来两党轮流执政的政 党制度在英国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因此,几乎所有的政治学教科书都将英国视为实行 两党制的典型国家。的确,从“二战”结束以来,英国的两大主要政党长期占有议会下院的 绝对多数议席。尤其是在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间,保守党与工党两党所获得的议席总数 的比例从未低于98%:与之相反,第三党所获得的议席比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更不用说 第四党”或“第五党”了。因此,一直到本世纪初,除两大党之外的其他政党也从未参与 本研究受到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项目(2015M571531)、华东政法大学科研项目(14HZK027)以及华东 政法大学政治学研究院“华与罗世界文明与比较政治研究项目”的资助
1 试析英国两党制向“两个半党制”的转变* 郝诗楠 摘要:近两届的英国大选结果显示,英国的两党制正在向“两个半党制”转变。其表现是第 三党的崛起与两大主流政党的相对衰落。英国议会“有效政党数”的变化趋势也证明了这种 转变的存在。“两个半党制”之所以出现,是因为“迪韦尔热定律”所蕴含的简单多数选举 制的“二元化效应”被英国特定的制度配置、两大主流政党与社会关系的改变以及苏格兰的 强地区/族裔民族主义这三个因素所削弱。展望未来,英国的“两个半党制”若持续存在, 则可能会对两大政党的转型、政治效率以及政权稳定性产生一定的挑战。 关键词:英国;政党制度;两党制;“两个半党制” 不论政治学者还是普通民众,大多数人都会同意将英国与美国一道归类为两党制的典型 国家。然而,最近两届(即 2010 年与 2015 年)的英国大选却动摇了这种政党格局。两次议 会下院的选举结果显示,英国在政党制度方面已经发生了前所未有的重大转变:一种两党制 转向 “两个半党制”(two-and-a-half-party-system)的趋势已经出现。具体而言,这一趋势 的主要表现是第三党的崛起以及两大主要政党力量的相对衰落。 本文将在对这一趋势进行详细考察的基础上进一步分析这种趋势产生的动力,并展望该 趋势对于英国未来政治前景的影响。 一、 “解冻”中的英国两党制 自上世纪 20 年代爱尔兰民族主义者退出英国议会以来,英国就一直都由两个相对较大 的政党轮流执政。虽然之后工党取代了自由党的大党地位,但是一直以来两党轮流执政的政 党制度在英国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因此,几乎所有的政治学教科书都将英国视为实行 两党制的典型国家。的确,从“二战”结束以来,英国的两大主要政党长期占有议会下院的 绝对多数议席。尤其是在上世纪 50 年代至 70 年代间,保守党与工党两党所获得的议席总数 的比例从未低于 98%; [1]与之相反,第三党所获得的议席比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更不用说 “第四党”或“第五党”了。因此,一直到本世纪初,除两大党之外的其他政党也从未参与 * 本研究受到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项目(2015M571531)、华东政法大学科研项目(14HZK027)以及华东 政法大学政治学研究院“华与罗世界文明与比较政治研究项目”的资助
执政。此外值得注意的是,两大党的实力也大致相等。据统计,在195年之后的11次大选 中,工党的平均得票率为44.92%,而保守党则为43.5%;而从1945至1979年的34年间, 工党与保守党的执政时长相同,均各为17年 总之,在英国的两党制下,一方面两大主流政党通常可以取得绝对多数的议会席位,因 而可以不依赖第三党独立组阁;另一方面,英国的第三党通常较为弱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 内,其所拥有的下院议席比例通常都低于5% 美国政治学家李普塞特( Seymour Martin Lipset)和罗坎( Stein Rokkan)曾针对欧洲的 政党制度提出了著名的政党制度“冻结论”。所谓“冻结论”,指的是欧洲当前政党制度所反 映是各国早期的社会与阶级冲突或分野格局( cleavage),这种格局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 像被“冻结”住( frozen)那样保持了稳定。虽然“冻结论”提出于上世纪60年代,但是 该论断在之后的数十年中仍旧显示出了相当的预测力。特别对于英国来说,尽管社会结构发 生了不小的变迁,但基于社会民主主义-新自由主义(或左-右)这种传统社会政治分野的两 党制并未被撼动;同时,英国也没有像其他欧洲大陆国家那样发生主要政党之间的大规模的 重组 然而,2010年与2015年的两次英国议会大选却让人看到了英国政党制度的一个新变化: 英国的两党制正不断“解冻”,并逐渐向“两个半党制”的方向移动。根据萨托利( Giovanni Sartori)等一些政治学者早期所提出的政党制度分类标准,在两党制和多党制之间并无明确 的“过渡地带”。但随着政治现实的不断复杂化,越来越多的学者发现,政党制度的类型 已无法简单地通过计算政党数量来确定;反之,若要让政党制度的类型学更具解释力,同时 还需要考虑相关政党自身的实力、相对规模以及政党间力量对比关系的变化。因此,在考察 英国政党制度的上述变化趋势时,使用“两个半党制”的概念比所谓“三党制”或“多党制” 更贴近现实 两党制向“两个半党制”转变的一个显著表现就是第三党在选举中的崛起。在最近举行 的两次英国议会大选中,第三党所获得的议会下院议席比例均接近10%。而这种状况与德国 和加拿大的“两个半党制”相类似;尤其在德国,作为第三党的自由民主党(Feie Demokratische partei,FDP)经常能够与另一个大党组成联合政府。而在英国,第三党的崛 起也同样使得2010年出现了“二战”后该国首个“悬浮议会”( hung parliament)与联合政 府。当时,未获绝对多数议席的保守党选择与自由民主党( Liberal Democratic Party)共同 组阁。在2015年的大选中,尽管保守党获得了议会多数席位并能独立组阁;但是,保守党 所获议席仅议会下院过半所要求的326席多出5席,属于“微弱的多数”,而两党所获得的
2 执政。此外值得注意的是,两大党的实力也大致相等。据统计,在 1945 年之后的 11 次大选 中,工党的平均得票率为 44.92%,而保守党则为 43.5%;而从 1945 至 1979 年的 34 年间, 工党与保守党的执政时长相同,均各为 17 年。[2] 总之,在英国的两党制下,一方面两大主流政党通常可以取得绝对多数的议会席位,因 而可以不依赖第三党独立组阁;另一方面,英国的第三党通常较为弱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 内,其所拥有的下院议席比例通常都低于 5%。 美国政治学家李普塞特(Seymour Martin Lipset)和罗坎(Stein Rokkan)曾针对欧洲的 政党制度提出了著名的政党制度“冻结论”。所谓“冻结论”,指的是欧洲当前政党制度所反 映是各国早期的社会与阶级冲突或分野格局(cleavage),这种格局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 像被“冻结”住(frozen)那样保持了稳定。[3]虽然“冻结论”提出于上世纪 60 年代,但是 该论断在之后的数十年中仍旧显示出了相当的预测力。特别对于英国来说,尽管社会结构发 生了不小的变迁,但基于社会民主主义-新自由主义(或左-右)这种传统社会政治分野的两 党制并未被撼动;同时,英国也没有像其他欧洲大陆国家那样发生主要政党之间的大规模的 重组。 然而,2010 年与 2015 年的两次英国议会大选却让人看到了英国政党制度的一个新变化: 英国的两党制正不断“解冻”,并逐渐向“两个半党制”的方向移动。根据萨托利(Giovanni Sartori)等一些政治学者早期所提出的政党制度分类标准,在两党制和多党制之间并无明确 的“过渡地带”。 [4]但随着政治现实的不断复杂化,越来越多的学者发现,政党制度的类型 已无法简单地通过计算政党数量来确定;反之,若要让政党制度的类型学更具解释力,同时 还需要考虑相关政党自身的实力、相对规模以及政党间力量对比关系的变化。因此,在考察 英国政党制度的上述变化趋势时,使用“两个半党制”的概念比所谓“三党制”或“多党制” 更贴近现实。 [5] 两党制向“两个半党制”转变的一个显著表现就是第三党在选举中的崛起。在最近举行 的两次英国议会大选中,第三党所获得的议会下院议席比例均接近 10%。而这种状况与德国 和加拿大的“两个半党制”相类似;尤其在德国,作为第三党的自由民主党(Freie Demokratische Partei, FDP)经常能够与另一个大党组成联合政府。[6]而在英国,第三党的崛 起也同样使得 2010 年出现了“二战”后该国首个“悬浮议会”(hung parliament)与联合政 府。当时,未获绝对多数议席的保守党选择与自由民主党(Liberal Democratic Party)共同 组阁。在 2015 年的大选中,尽管保守党获得了议会多数席位并能独立组阁;但是,保守党 所获议席仅议会下院过半所要求的 326 席多出 5 席,属于“微弱的多数”,而两党所获得的
选票比例也骤跌至67.2% 这里,我们可以采用一个更为直观的方法来评估上述变化。比较政治学者大都同意使用 有效政党数”( effective number of parties)来衡量一国的政党制度的实际分化程度。简 言之,使用该指标可以将各党的真实实力或相对规模纳入政党制度的计数范围,并以此来测 量出一个国家内“真正有几个政党”。“有效政党数”一般通过两个步骤的计算得出。首先计 算各政党在议会中席位或议会选举得票数比例的平方和,然后取其倒数,即: N=1/∑P 其中,N为“有效政党数”,Pi则代表第i个政党所获得的议席或选票占比。 图1给出了英国1992年至2015年六届议会下院中的“有效政党数”。圆从图中不难看 出,英国在上世纪末基本上仍旧保持着两党制的格局。然而,在进入本世纪以来,这种格局 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数据显示,英国的“有效政党数”在2001年大选之后便加速攀升, 并在2010至2015年的联合政府时期达到了2.65的历史新高。而在刚结束不久的2015年大 选中,尽管这一数字有所下降,但同样也超过了2.5,为2.53。 图1.1992年以来英国“有效政党数”的变化趋势 2.6 2.5 2.45 笔者自制 数据来源: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图书馆档案部http://archives.lseac.uk, 些学者指出,英国的两党制在上世纪70年代末之后便已发生了偏离。但是,根据 政治学家李帕特( Arend Lijphart)的统计,在整个上世纪80年代中,英国的有效政党数仅 为1.85。因此,若将该数字与图1的数据放在一起讨论,那么英国向“两个半党制”的 转变无疑是在进入21世纪之后尤其是近五年来才出现的新趋势 当然,“两个半党制”的出现并不意味着第三党可以根本性地削弱英国两大主流政党的
3 选票比例也骤跌至 67.2%。 这里,我们可以采用一个更为直观的方法来评估上述变化。比较政治学者大都同意使用 “有效政党数”(effective number of parties)来衡量一国的政党制度的实际分化程度。 [7]简 言之,使用该指标可以将各党的真实实力或相对规模纳入政党制度的计数范围,并以此来测 量出一个国家内“真正有几个政党”。“有效政党数”一般通过两个步骤的计算得出。首先计 算各政党在议会中席位或议会选举得票数比例的平方和,然后取其倒数,即: N=1/∑Pi2 其中,N 为“有效政党数”,Pi 则代表第 i 个政党所获得的议席或选票占比。 图 1 给出了英国 1992 年至 2015 年六届议会下院中的“有效政党数”。[8]从图中不难看 出,英国在上世纪末基本上仍旧保持着两党制的格局。然而,在进入本世纪以来,这种格局 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数据显示,英国的“有效政党数”在 2001 年大选之后便加速攀升, 并在 2010 至 2015 年的联合政府时期达到了 2.65 的历史新高。而在刚结束不久的 2015 年大 选中,尽管这一数字有所下降,但同样也超过了 2.5,为 2.53。 图 1. 1992 年以来英国“有效政党数”的变化趋势 2.26 2.12 2.16 2.45 2.6 2.53 2 2.5 3 1992 1997 2001 2005 2010 2015 笔者自制 数据来源: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图书馆档案部 http://archives.lse.ac.uk/ 一些学者指出,英国的两党制在上世纪 70 年代末之后便已发生了偏离。[9]但是,根据 政治学家李帕特(Arend Lijphart)的统计,在整个上世纪 80 年代中,英国的有效政党数仅 为 1.85。 [10]因此,若将该数字与图 1 的数据放在一起讨论,那么英国向“两个半党制”的 转变无疑是在进入 21 世纪之后尤其是近五年来才出现的新趋势。 当然,“两个半党制”的出现并不意味着第三党可以根本性地削弱英国两大主流政党的
实力。不论是2010年与保守党共同组阁的自由民主党还是在2015年一举拿下威斯敏斯特 59个苏格兰议席中56个的苏格兰民族党( Scottish National Party),现时仍旧无法在实力和 支持率方面(尤其是在国家层面上)与两大主流政党等量齐观。但是,近几届的选举结果表 明,不论是两大党所取得的总议席比例还是议会多数党议席比例都在逐年下降。凡此种种 无不显示出英国长期以来相当稳定的两党制正在发生重大变化。 两个半党制”形成的动力 从理论意义上来看,英国政党制度的上述变化不仅挑战了李普塞特和罗坎的“冻结论”, 更是挑战了颇为著名的“迪韦尔热定律”( Duverger'sLaw)。该定律指的是政治学家迪韦尔 热( Morris duverger)曾做出的一个重要论断,即实行单一选区相对多数决(又称“简单多 数制”或“赢者通吃”制)的选举计票制度会在政党间产生“二元化效应”,最终会倾向于 产生两党制。需要指出的是,该定律的提出引发了不少质疑。许多文献给出了诸多经验上 的反例,以此对“迪韦尔热定律”的有效性提出挑战。比如有研究者指出,简单多数制产生 两党制的因果效应并不清晰 不过,大多数学者还是同意多数制可以“强化”两党制(如果不是“导致”的话)。 尤其是在英国,长期以来“保守党与工党轮流执政”的规律的确在简单多数制的选举计票制 度下得到了巩固。而作为第三党的自由民主党一直都处于“被压制”的状态。然而,近年来 两个半党制”的出现却表明了“迪韦尔热定律”在英国适用性的减弱。这让人不禁要问: 为什么简单多数制无法持续“冻结”英国的两党制?本文认为,“两个半党制”的出现并不 意味着简单多数制的“二元化效应”本身失去了意义。反之,在英国有三大因素从外部削弱 “二元化效应”的强度。 (一)特定的制度配置 作为一种制度主义命题,“迪韦尔热定律”同许多类似的“定律”或“法则”一样都忽 视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那就是单个制度的效应常常被其他制度的效应所增强或抵消。可以说, “迪韦尔热定律”只考虑了选举制度对政党制度的影响,忽略了选举制度与其他制度的配置 ( configuration)所产生“集合效应”。m而在英国的案例中,正是议会制(政体)与简单多 数制(选举制度)的制度配置削弱了“迪韦尔热定律”产生特定结果(即两党制)的能 比较而言,在诸如像美国那样将总统制与简单多数制搭配的国家中,国家最高权力的单一性 与一元性使得力量过于单薄的政党根本无法染指这一“宝座”。在这种情况下,小党要么退 出选举政治舞台,要么就选择并入大党。而在英国,情况则颇为不同。在议会制与简单多数 制的搭配下,(就全国性的选举而言)小党依旧有机会进入议会一一只要它能够取得一个以
4 实力。不论是 2010 年与保守党共同组阁的自由民主党还是在 2015 年一举拿下威斯敏斯特 59 个苏格兰议席中 56 个的苏格兰民族党(Scottish National Party),现时仍旧无法在实力和 支持率方面(尤其是在国家层面上)与两大主流政党等量齐观。但是,近几届的选举结果表 明,不论是两大党所取得的总议席比例还是议会多数党议席比例都在逐年下降。凡此种种, 无不显示出英国长期以来相当稳定的两党制正在发生重大变化。 二、 “两个半党制”形成的动力 从理论意义上来看,英国政党制度的上述变化不仅挑战了李普塞特和罗坎的“冻结论”, 更是挑战了颇为著名的“迪韦尔热定律”(Duverger’s Law)。该定律指的是政治学家迪韦尔 热(Morris Duverger)曾做出的一个重要论断,即实行单一选区相对多数决(又称“简单多 数制”或“赢者通吃”制)的选举计票制度会在政党间产生“二元化效应”,最终会倾向于 产生两党制。[11]需要指出的是,该定律的提出引发了不少质疑。许多文献给出了诸多经验上 的反例,以此对“迪韦尔热定律”的有效性提出挑战。比如有研究者指出,简单多数制产生 两党制的因果效应并不清晰。[12] 不过,大多数学者还是同意多数制可以“强化”两党制(如果不是“导致”的话)。[13] 尤其是在英国,长期以来“保守党与工党轮流执政”的规律的确在简单多数制的选举计票制 度下得到了巩固。而作为第三党的自由民主党一直都处于“被压制”的状态。然而,近年来 “两个半党制”的出现却表明了“迪韦尔热定律”在英国适用性的减弱。这让人不禁要问: 为什么简单多数制无法持续“冻结”英国的两党制?本文认为,“两个半党制”的出现并不 意味着简单多数制的“二元化效应”本身失去了意义。反之,在英国有三大因素从外部削弱 了“二元化效应”的强度。 (一) 特定的制度配置 作为一种制度主义命题,“迪韦尔热定律”同许多类似的“定律”或“法则”一样都忽 视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那就是单个制度的效应常常被其他制度的效应所增强或抵消。可以说, “迪韦尔热定律”只考虑了选举制度对政党制度的影响,忽略了选举制度与其他制度的配置 (configuration)所产生“集合效应”。 [14]而在英国的案例中,正是议会制(政体)与简单多 数制(选举制度)的制度配置削弱了“迪韦尔热定律”产生特定结果(即两党制)的能力。 比较而言,在诸如像美国那样将总统制与简单多数制搭配的国家中,国家最高权力的单一性 与一元性使得力量过于单薄的政党根本无法染指这一“宝座”。在这种情况下,小党要么退 出选举政治舞台,要么就选择并入大党。而在英国,情况则颇为不同。在议会制与简单多数 制的搭配下,(就全国性的选举而言)小党依旧有机会进入议会——只要它能够取得一个以
上选区或者某一地区数个选区内的多数票。在下文的分析中我们将看到,2015年大选中苏 格兰民族党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崛起的。 这样看来,在议会制下,小党进入政治系统的门槛要低不少。因此,英国“议会制+简 单多数制”对于第三党的“惩罚效应”要弱于“总统制+简单多数制”的制度配置。这是因 为议会制下政党间结盟的动力相对较低,所以并不会像在总统制下那样完全削弱或消灭第三 党甚至是第四、第五党。 (二)政党与社会关系的变迁 当然,第三党或小党拥有生存的机会并不代表着它必然会崛起。在两党制下,第三党崛 起的一个重要条件就是选民对于两大主流政党支持度的下降,而其根源则在于两大政党与社 会关系的变化 近年来,工党和保守党对社会的适应性有所减弱。首先,相比于美国式政党,英国的两 大政党官僚化程度较高而灵活性不足,其对于社会的变迁反应较为滞后。根据前述“冻结论 的观点,英国的两党制并未跳脱出传统的“左-右”社会分野。然而,最近二、三十年来英 国经济社会变迁使得这种相对粗浅的分野发生了改变。随着中产阶级的崛起和社会的多元 化,新出现的政治社会议题(如环境保护、民族问题、移民问题以及“入欧-脱欧”之争) 使得“左-右”分野变得模糊。不过,对于这些变迁,不论是工党还是保守党的均应对不足 其结果是新社会群体的诉求无法像以前那样通过两党制得到充分回应。在如今的英国,两大 党与公民社会“紧密共生”的传统模式正逐渐衰落。1 具体而言,社会变迁对政党制度的影响是通过选民群体特质的变化实现的。相对于他们 的上一辈来说,新生代选民对于某个政党的认同( party identification)和对某种意识形态的 忠诚度要低得多。随着选民的代际更替,所谓“铁票”的现象会变得越来越少,而决定年轻 选民投票行为的主要是一些实用主义因素。根据以往的经验,英国选民在发现两大政党无法 满足他们的要求时,便会投票给第三党来表达不满。而这也可以解释自由民主党长久以来 选民基础的持存以及2010年该党在大选中的崛起。在这里,“迪韦尔热定律”的心理机制发 生了“故障”,即选民在某些情况下并不会单纯因为第三党无法获胜而选择不“浪费”自己 的选票;反之,第三党成为了许多选民谴责两大主流政党的“发泄渠道”。 (三)强地区/族裔认同 英国的地区/族裔认同( regional/ethnic identity)是影响“迪韦尔热定律”效力的关键因 素。许多研究表明,选票分布状况与简单多数制的“二元化效应”能否完全发挥紧密相连。 也就是说,那些存在强地区/族裔认同的地方会促使代表该地区/族裔的政党获得与其选票数
5 上选区或者某一地区数个选区内的多数票。在下文的分析中我们将看到,2015 年大选中苏 格兰民族党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崛起的。 这样看来,在议会制下,小党进入政治系统的门槛要低不少。因此,英国“议会制+简 单多数制”对于第三党的“惩罚效应”要弱于“总统制+简单多数制”的制度配置。这是因 为议会制下政党间结盟的动力相对较低,所以并不会像在总统制下那样完全削弱或消灭第三 党甚至是第四、第五党。 (二) 政党与社会关系的变迁 当然,第三党或小党拥有生存的机会并不代表着它必然会崛起。在两党制下,第三党崛 起的一个重要条件就是选民对于两大主流政党支持度的下降,而其根源则在于两大政党与社 会关系的变化。 近年来,工党和保守党对社会的适应性有所减弱。首先,相比于美国式政党,英国的两 大政党官僚化程度较高而灵活性不足,其对于社会的变迁反应较为滞后。根据前述“冻结论” 的观点,英国的两党制并未跳脱出传统的“左-右”社会分野。然而,最近二、三十年来英 国经济社会变迁使得这种相对粗浅的分野发生了改变。随着中产阶级的崛起和社会的多元 化,新出现的政治社会议题(如环境保护、民族问题、移民问题以及“入欧-脱欧”之争) 使得“左-右”分野变得模糊。不过,对于这些变迁,不论是工党还是保守党的均应对不足, 其结果是新社会群体的诉求无法像以前那样通过两党制得到充分回应。在如今的英国,两大 党与公民社会“紧密共生”的传统模式正逐渐衰落。[15] 具体而言,社会变迁对政党制度的影响是通过选民群体特质的变化实现的。相对于他们 的上一辈来说,新生代选民对于某个政党的认同(party identification)和对某种意识形态的 忠诚度要低得多。随着选民的代际更替,所谓“铁票”的现象会变得越来越少,而决定年轻 选民投票行为的主要是一些实用主义因素。根据以往的经验,英国选民在发现两大政党无法 满足他们的要求时,便会投票给第三党来表达不满。 [16]而这也可以解释自由民主党长久以来 选民基础的持存以及 2010 年该党在大选中的崛起。在这里,“迪韦尔热定律”的心理机制发 生了“故障”,即选民在某些情况下并不会单纯因为第三党无法获胜而选择不“浪费”自己 的选票;[17]反之,第三党成为了许多选民谴责两大主流政党的“发泄渠道”。 (三) 强地区/族裔认同 英国的地区/族裔认同(regional/ethnic identity)是影响“迪韦尔热定律”效力的关键因 素。许多研究表明,选票分布状况与简单多数制的“二元化效应”能否完全发挥紧密相连。 也就是说,那些存在强地区/族裔认同的地方会促使代表该地区/族裔的政党获得与其选票数
不成比例的议席数。加拿大“两个半党制”形成与维持的原因便在于此 在英国,苏格兰的地区/族裔民族主义( regional/ethnic nationalism)一直都是令政治家 们颇为头痛的问题。尤其是近年来,随着该地区的民族主义逐渐向分离主义演进,被视为“英 格兰政党”的两大主流政党在该地区的支持率日益萎缩。尽管在2014年10月举行的公投中, 苏格兰脱离英国的诉求遭到了否决,但是该地区的民族主义情绪并没有因此减弱。在2015 年的大选中,作为苏格兰“民族利益”的代表,支持独立的苏格兰民族党在苏格兰地区大获 全胜,一举消解了工党长期以来在该地区的优势地位,并且超越了自由民主党成为了英国议 会下院的第三大党 苏格兰民族党的获胜证明,简单多数制的“二元化效应”在选票地理分布不均匀的状况 下很容易被削弱。对此,我们可以通过表1的例子来进行简要地说明。 表1.简单多数制下选票地理分布不均匀的后果示例 政党远区1的选区2的选区3的选区4的选区5的总得票数获得议席 得票数得票数得票数得票数得票数(占比) A 2 (33%) 185 C 20 0 (20%) (10%) 合计 100 100 100 00 500 5 笔者自制 表1假设一国有4个政党分别在5个单一选区(即每个选区只选出一名议员)中依照简 单多数制的计票方式来分配议席。其中,A与B是两个最大的政党,两党在4个选区中各拿 下2个选区,共获得4个议席。D党则是一个来自第5选区的地区性政党,其在1至4选区 内支持者甚少;然而在第5选区内它却拿到了多数选票。结果,D党拿下了该选区的议席 从总的得票数来看,D党在全国的支持率远不如C党。但是,D党得票的地理分布较C党来 说更为集中,因此能获得比C党更多的议席。 表1可被视为一种对英国当下政治环境的简单模拟。其中,C党的情况与自由民主党在 以往大选中的表现类似:其选票在各地区平均分布,但普遍未取得相对多数。比如在2015 年的大选中,尽管自由民主党所获选票的比例为7.9%,但其在英国议会下院只获得了1.2% 席位(8席)。D党的情况则与苏格兰民族党在2015年大选中的状况类似:尽管在苏格兰之
6 不成比例的议席数。[18]加拿大“两个半党制”形成与维持的原因便在于此。[19] 在英国,苏格兰的地区/族裔民族主义(regional/ethnic nationalism)一直都是令政治家 们颇为头痛的问题。尤其是近年来,随着该地区的民族主义逐渐向分离主义演进,被视为“英 格兰政党”的两大主流政党在该地区的支持率日益萎缩。尽管在 2014 年 10 月举行的公投中, 苏格兰脱离英国的诉求遭到了否决,但是该地区的民族主义情绪并没有因此减弱。在 2015 年的大选中,作为苏格兰“民族利益”的代表,支持独立的苏格兰民族党在苏格兰地区大获 全胜,一举消解了工党长期以来在该地区的优势地位,并且超越了自由民主党成为了英国议 会下院的第三大党。[20] 苏格兰民族党的获胜证明,简单多数制的“二元化效应”在选票地理分布不均匀的状况 下很容易被削弱。对此,我们可以通过表 1 的例子来进行简要地说明。 表 1.简单多数制下选票地理分布不均匀的后果示例 政党 选区 1 的 得票数 选区 2 的 得票数 选区 3 的 得票数 选区 4 的 得票数 选区 5 的 得票数 总得票数 (占比) 获得议席 数 A 50 30 40 20 25 165 (33%) 2 B 25 45 35 55 25 185 (37%) 2 C 20 20 20 20 20 100 (20%) 0 D 5 5 5 5 30 50 (10%) 1 合计 100 100 100 100 100 500 5 笔者自制 表 1 假设一国有 4 个政党分别在 5 个单一选区(即每个选区只选出一名议员)中依照简 单多数制的计票方式来分配议席。其中,A 与 B 是两个最大的政党,两党在 4 个选区中各拿 下 2 个选区,共获得 4 个议席。D 党则是一个来自第 5 选区的地区性政党,其在 1 至 4 选区 内支持者甚少;然而在第 5 选区内它却拿到了多数选票。结果,D 党拿下了该选区的议席。 从总的得票数来看,D 党在全国的支持率远不如 C 党。但是,D 党得票的地理分布较 C 党来 说更为集中,因此能获得比 C 党更多的议席。 表 1 可被视为一种对英国当下政治环境的简单模拟。其中,C 党的情况与自由民主党在 以往大选中的表现类似:其选票在各地区平均分布,但普遍未取得相对多数。比如在 2015 年的大选中,尽管自由民主党所获选票的比例为 7.9%,但其在英国议会下院只获得了 1.2% 席位(8 席)。D 党的情况则与苏格兰民族党在 2015 年大选中的状况类似:尽管在苏格兰之
外的其他地区几乎没有支持者,但苏格兰民族党拿下了苏格兰59个选区中的56个。结果, 该党凭借仅4.7%的得票率赢得了近9%的英国议会下院席位。 一言蔽之,在简单多数制下,如果第三党的选民基础集中在某个区域,且该区域的选区 数量足够多,那么该党就能够削弱简单多数制的“二元化效应”,即在两党制中产生出另外 半个”甚至是“一个”党 三、“两个半党制”对未来英国政治的挑战 “两个半党制”是英国政治发展过程中一个新现象。因此,它也同时蕴含着诸多不确 定性。本文认为,如果“两个半党制”得以持续,则将至少为英国政治带来三个方面的挑战。 (一)对两大主流政党转型与变革产生压力。 如果工党和保守党的政治家们希望在未来保住两大党近百年来积累的优势,那么他们就 不得不通过自我调适以将流失的选民从别的政党那里“夺”回来。其中,有两项议题对于两 党来说同等重要 第一个也是最为紧迫的议题就是如何处理苏格兰的分离主义。上文有述,苏格兰的民族 分离主义是近年来英国政治舞台上最大的难题之一。一直以来,工党通过诉诸劳工权利并将 自己塑造为中下层群体的代言人,从而在苏格兰这样的“老工业基地”中获得了不小的支持 尽管在之前的历次大选中苏格兰民族党的支持率也不算低,但它在大多数选区内的得票数都 无法超越工党。然而,在2015年大选中,工党几乎将其在苏格兰的所有议席都拱手相让(仅 拿到1席),基本丧失了在该地区的选民基础。因此,在未来,工党如何在反对分离主义的 基础上,重新唤起苏格兰中下层人士的支持(比如强调苏格兰独立对工人阶级生活状况的影 响,以此用阶级身份削弱族裔身份)是一个紧迫的课题。不过,相比于工党,保守党处理苏 格兰问题的难度则更大一些。而且,至少在未来五年中,作为执政党的保守党将直接介入苏 格兰事务。然而,全称为“保守与统一党”( Conservative and Unionist Party)的英国保守党 相比工党来说是更为坚定的“统派”。在苏格兰独立公投被否决后的演讲中,首相卡梅伦无 不表达出“胜利者”的自信和对苏格兰民族主义的谴责。尽管仍旧承诺将进一步向苏格兰放 权,但卡梅伦却又颇带讽刺地指出,放权计划应把“英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也考虑进来”。 四这句话表达了作为保守党人的卡梅伦对苏格兰人“优越感”的不满。由此观之,要让保守 党对于苏格兰民族主义做出妥协并不容易。 第二个议题则是相对于全国层面来说的,亦即两大政党如何更好的回应选民与社会的需 求。上文有述,如果两大政党无法满足社会的需求,那么选民们便会将其选票投给第三党来 表达不满。然而,就目前而言,两大党不论在意识形态还是组织形态方面都无法适应社会的
7 外的其他地区几乎没有支持者,但苏格兰民族党拿下了苏格兰 59 个选区中的 56 个。结果, 该党凭借仅 4.7%的得票率赢得了近 9%的英国议会下院席位。 一言蔽之,在简单多数制下,如果第三党的选民基础集中在某个区域,且该区域的选区 数量足够多,那么该党就能够削弱简单多数制的“二元化效应”,即在两党制中产生出另外 “半个”甚至是“一个”党。 三、 “两个半党制”对未来英国政治的挑战 “两个半党制”是英国政治发展过程中一个新现象。因此,它也同时蕴含着诸多不确 定性。本文认为,如果“两个半党制”得以持续,则将至少为英国政治带来三个方面的挑战。 (一)对两大主流政党转型与变革产生压力。 如果工党和保守党的政治家们希望在未来保住两大党近百年来积累的优势,那么他们就 不得不通过自我调适以将流失的选民从别的政党那里“夺”回来。其中,有两项议题对于两 党来说同等重要。 第一个也是最为紧迫的议题就是如何处理苏格兰的分离主义。上文有述,苏格兰的民族 分离主义是近年来英国政治舞台上最大的难题之一。一直以来,工党通过诉诸劳工权利并将 自己塑造为中下层群体的代言人,从而在苏格兰这样的“老工业基地”中获得了不小的支持。 尽管在之前的历次大选中苏格兰民族党的支持率也不算低,但它在大多数选区内的得票数都 无法超越工党。然而,在 2015 年大选中,工党几乎将其在苏格兰的所有议席都拱手相让(仅 拿到 1 席),基本丧失了在该地区的选民基础。因此,在未来,工党如何在反对分离主义的 基础上,重新唤起苏格兰中下层人士的支持(比如强调苏格兰独立对工人阶级生活状况的影 响,以此用阶级身份削弱族裔身份)是一个紧迫的课题。不过,相比于工党,保守党处理苏 格兰问题的难度则更大一些。而且,至少在未来五年中,作为执政党的保守党将直接介入苏 格兰事务。然而,全称为“保守与统一党”(Conservative and Unionist Party)的英国保守党 相比工党来说是更为坚定的“统派”。在苏格兰独立公投被否决后的演讲中,首相卡梅伦无 不表达出“胜利者”的自信和对苏格兰民族主义的谴责。尽管仍旧承诺将进一步向苏格兰放 权,但卡梅伦却又颇带讽刺地指出,放权计划应把“英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也考虑进来”。 [21]这句话表达了作为保守党人的卡梅伦对苏格兰人“优越感”的不满。由此观之,要让保守 党对于苏格兰民族主义做出妥协并不容易。 第二个议题则是相对于全国层面来说的,亦即两大政党如何更好的回应选民与社会的需 求。上文有述,如果两大政党无法满足社会的需求,那么选民们便会将其选票投给第三党来 表达不满。然而,就目前而言,两大党不论在意识形态还是组织形态方面都无法适应社会的
快速变迁,两党只能在现有的政策框架之内做“零敲碎打”式的改变。四因此,未来两党若 要将“两个半党制”再度“拉回”两党制,就必须改变现有庞大且集权的组织结构,并且吸 纳更多元化的群体参与和意见表达,并在此基础上推动国家与政府制度的重大变革。 持平而论,两次选举结果并不能对“两个半党制”能否持续或能持续多久做岀精确解答。 但可以确定的是,工党与保守党如果不处理好上述两大议题,更好地通过转型和变革适应政 治社会的新形势,“两个半党制”就仍有持续巩固的空间 (二)对政治效率的掣肘 西方民主国家的经验显示,随着立法机构内政党数量的增加,政党间的交易与谈判成本 也会相应增长,因此政治效率也会降低,甚至最终会导致治理僵局。在英国的案例中,虽然 从“两党制”到“两个半党制”只增加了“半个政党”,但是,比起以往两大党可以主导议 会下院各项议程的光景,未来英国政治效率降低的可能性还是存在 这里,“对政治效率的掣肘”主要指议会通过法案的难度增加,其表现是议员基于不认 同执政党或多数党的政策而对议案投否决票的行为增加。而这在联合政府时期更是如此。比 如在2013年,议会下院便以285票对272票否决了英国对叙利亚采取军事行动的议案,而 这是自1782年来英国政府提出的战争议案首次被议会否决。据报道,在当时的保守党-自由 民主党的执政联盟中,有50名议员“临阵倒戈”。 而这种“倒戈”行为的发生也与一些实证研究的结论相符合。例如有文献指出,即便在 英国政党内部存在着强大的党鞭(whjp)制度,但是它不仅无法保证每一个议员都能够毫无 条件的遵循政党高层的指引,而且随着政府“多数性”( majority)的降低,议员个体的力 量就会相应增加,其与党鞭对抗的筹码与可能性也会增加。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当议 员个体的偏好与所在政党的政策发生冲突时,前者会倾向于对抗党鞭的指令,國哪怕该党的 政策将会最终因此遭到否决 当然,还是有许多议员并不愿意与党鞭或所属政党发生正面冲突,并落得个“背叛者” 的名声。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因此选择屈服于组织的压力。相反,他们会采用其他的“技 巧”使得其不中意的议案遭到否决。比如在上文战争议案被否决的例子中,有部分议员就是 以“听不到警告钟声”为由缺席了投票,最终放任政府的议案被否决。 因此,我们也可以做出这样的推论:即便英国在未来没有出现联合政府或少数派政府 但只要第三党足够强大且大党的多数是“微弱”的,那么议员个体的自主性依旧很高。相应 的,政府议案被否决的概率也会比在纯粹两党制下高出不少。这样看来,在“两个半党制” 的条件下,两大主流党只有不断提升自身内部的团结程度,减少本党议员的倒戈行为,才能
8 快速变迁,两党只能在现有的政策框架之内做“零敲碎打”式的改变。[22]因此,未来两党若 要将“两个半党制”再度“拉回”两党制,就必须改变现有庞大且集权的组织结构,并且吸 纳更多元化的群体参与和意见表达,并在此基础上推动国家与政府制度的重大变革。 持平而论,两次选举结果并不能对“两个半党制”能否持续或能持续多久做出精确解答。 但可以确定的是,工党与保守党如果不处理好上述两大议题,更好地通过转型和变革适应政 治社会的新形势,“两个半党制”就仍有持续巩固的空间。 (二)对政治效率的掣肘 西方民主国家的经验显示,随着立法机构内政党数量的增加,政党间的交易与谈判成本 也会相应增长,因此政治效率也会降低,甚至最终会导致治理僵局。在英国的案例中,虽然 从“两党制”到“两个半党制”只增加了“半个政党”,但是,比起以往两大党可以主导议 会下院各项议程的光景,未来英国政治效率降低的可能性还是存在。 这里,“对政治效率的掣肘”主要指议会通过法案的难度增加,其表现是议员基于不认 同执政党或多数党的政策而对议案投否决票的行为增加。而这在联合政府时期更是如此。比 如在 2013 年,议会下院便以 285 票对 272 票否决了英国对叙利亚采取军事行动的议案,而 这是自 1782 年来英国政府提出的战争议案首次被议会否决。据报道,在当时的保守党-自由 民主党的执政联盟中,有 50 名议员“临阵倒戈”。[23] 而这种“倒戈”行为的发生也与一些实证研究的结论相符合。例如有文献指出,即便在 英国政党内部存在着强大的党鞭(whip)制度,但是它不仅无法保证每一个议员都能够毫无 条件的遵循政党高层的指引, [24]而且随着政府“多数性”(majority)的降低,议员个体的力 量就会相应增加,其与党鞭对抗的筹码与可能性也会增加。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当议 员个体的偏好与所在政党的政策发生冲突时,前者会倾向于对抗党鞭的指令,[25]哪怕该党的 政策将会最终因此遭到否决。 当然,还是有许多议员并不愿意与党鞭或所属政党发生正面冲突,并落得个“背叛者” 的名声。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因此选择屈服于组织的压力。相反,他们会采用其他的“技 巧”使得其不中意的议案遭到否决。比如在上文战争议案被否决的例子中,有部分议员就是 以“听不到警告钟声”为由缺席了投票,最终放任政府的议案被否决。 因此,我们也可以做出这样的推论:即便英国在未来没有出现联合政府或少数派政府, 但只要第三党足够强大且大党的多数是“微弱”的,那么议员个体的自主性依旧很高。相应 的,政府议案被否决的概率也会比在纯粹两党制下高出不少。这样看来,在“两个半党制” 的条件下,两大主流党只有不断提升自身内部的团结程度,减少本党议员的倒戈行为,才能
提升政治效率。 (三)政权的潜在不稳定性 政党数量的增加所导致的政治效率降低或治理僵局最终还会影响到政权本身的稳定性 如在意大利或日本那样的议会多党制下,政府更迭频繁或“短命内阁”的频现不仅会削弱政 府的治理能力,而且同样会伤及政权本身的合法性。相比于治理能力或政治效率,政权的稳 定性或合法性则是一个更为根本性的问题 英国在19世纪也曾出现过“短命内阁”的状况,而如果未来“两个半党制”得以持续, 那么这种状况可能也无法避免。不过,似乎是预见到了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保守党-自由民 主党联合政府在2011年主导通过了一部《固定任期的议会法案》( Fixed-- term Parliaments Act 2011)。该法案将英国议会任期固定为5年;与此同时,首相的“解散议会权力”被剥夺, 而议会的“倒阁权”也被大大限制。在极端的情况下,即使首相被逼辞职,议会也不会遭到 解散。 这一低调且容易被人忽略的法案的意义却很重大。它一方面是英国宪法史上的一个重要 里程碑,它改变了政治学者对英国议会制甚至是“议会制”这个术语本身的定义;另一方面 该法案还降低了在多党制条件下议会制的内在不稳定性,压缩了少数政府( minority government)施政的成本。换言之,英国未来在制度上发生政权频繁更迭的可能性已经大大 降低 但是,从实质上来说,该法案却会从另一方面导致政权不稳定的可能性增加。如果在“两 个半党制”下内阁治理效率很低的话,那么一个固定任期且难以解散的议会便失去了及时“修 正”错误的机会。换言之,这种低效率或僵局也许会持续到下一次大选。在此期间,由于特 定的社会、经济与政治需求得不到满足,不满的情绪便会通过其他诸如社会抗争甚至是体制 外激进政治行动等渠道绕开代议机制得到释放,而这同样会对政权的稳定性与合法性造成重 大的负面影响 四、结论 2010与2015年的两届大选标志着英国两党制的政党制度发生了重大转变。通过对政党 间力量对比关系尤其是“有效政党数”的考察,本文发现“两个半党制”已经在英国初步形 成。从理论上来说,这一结果与“迪韦尔热定律”的预测与解释并不完全符合。这是因为简 单多数制导致两党制出现的“二元化效应”被某些因素削弱了。在英国,这些因素包括了议 会制与简单多数制的制度配置、两大党社会适应性的减弱以及强地区/族裔民族主义的存在。 本文认为,“两个半党制”若持续存在,将会对英国政治产生三大挑战。首先,“两个半
9 提升政治效率。 (三)政权的潜在不稳定性 政党数量的增加所导致的政治效率降低或治理僵局最终还会影响到政权本身的稳定性。 如在意大利或日本那样的议会多党制下,政府更迭频繁或“短命内阁”的频现不仅会削弱政 府的治理能力,而且同样会伤及政权本身的合法性。相比于治理能力或政治效率,政权的稳 定性或合法性则是一个更为根本性的问题。 英国在 19 世纪也曾出现过“短命内阁”的状况,而如果未来“两个半党制”得以持续, 那么这种状况可能也无法避免。不过,似乎是预见到了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保守党-自由民 主党联合政府在 2011 年主导通过了一部《固定任期的议会法案》(Fixed-term Parliaments Act 2011)。该法案将英国议会任期固定为 5 年;与此同时,首相的“解散议会权力”被剥夺, 而议会的“倒阁权”也被大大限制。在极端的情况下,即使首相被逼辞职,议会也不会遭到 解散。[26] 这一低调且容易被人忽略的法案的意义却很重大。它一方面是英国宪法史上的一个重要 里程碑,它改变了政治学者对英国议会制甚至是“议会制”这个术语本身的定义;另一方面 该法案还降低了在多党制条件下议会制的内在不稳定性,压缩了少数政府(minority government)施政的成本。换言之,英国未来在制度上发生政权频繁更迭的可能性已经大大 降低。 但是,从实质上来说,该法案却会从另一方面导致政权不稳定的可能性增加。如果在“两 个半党制”下内阁治理效率很低的话,那么一个固定任期且难以解散的议会便失去了及时“修 正”错误的机会。换言之,这种低效率或僵局也许会持续到下一次大选。在此期间,由于特 定的社会、经济与政治需求得不到满足,不满的情绪便会通过其他诸如社会抗争甚至是体制 外激进政治行动等渠道绕开代议机制得到释放,而这同样会对政权的稳定性与合法性造成重 大的负面影响。 四、 结 论 2010 与 2015 年的两届大选标志着英国两党制的政党制度发生了重大转变。通过对政党 间力量对比关系尤其是“有效政党数”的考察,本文发现“两个半党制”已经在英国初步形 成。从理论上来说,这一结果与“迪韦尔热定律”的预测与解释并不完全符合。这是因为简 单多数制导致两党制出现的“二元化效应”被某些因素削弱了。在英国,这些因素包括了议 会制与简单多数制的制度配置、两大党社会适应性的减弱以及强地区/族裔民族主义的存在。 本文认为,“两个半党制”若持续存在,将会对英国政治产生三大挑战。首先,“两个半
党制”会对两大政党产生转型的压力,迫使它们更有效地应对苏格兰的民族主义以及整个英 国社会的变迁;其次,在“两个半党制”下,英国议会通过法案的难度将有所提高,这将会 损害国家治理的效率;最后,尽管英国在2011年通过的《固定任期的议会法案》限制了内 阁发生频繁更迭的机会;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低效的政府将无法通过政府更迭机制得到替换 而这同样会增加社会政治动荡的可能性 总而言之,“两个半党制”能否在英国持续存在取决于两大主流政党,即保守党与工党 如果两大党可以通过转型,更好地适应社会政治的变迁,那么“两个半党制”所带来的挑战 便能得到有效地应对。此时,“两个半党制”才有可能再度回归到更为“纯粹”的两党制。 作者简介:郝诗楠,华东政法大学政治学研究院讲师,法学博士后流动站研究人员,政治 学博士。(上海,201620) On the Transition from Two-Party system to Two -and-a- Half-Party system in United Kingdom Hao shinan Abstract: The results of recent two UK general elections show that the two-party system has been changed and a two-and-a-half-party system has emerged. This transition is illustrated by the ris of the third party and the fall of two main parties and is also evidenced by the trends of effective number of parties. The reason why two-and-a-half-party system emerges is that the dualization effect of simple majority system of election, as suggested by the so-called " Duverger's Law,, has been eliminated by institutional configuration, party-society relationship and Scottish regional nationalism. If this new party system persists in UK, it will pose the challenges to the transformation of two main parties, political efficiency and regime stabili Keywords: United Kingdom(UK); party system; two-party system; two-and-a-half-party system
10 党制”会对两大政党产生转型的压力,迫使它们更有效地应对苏格兰的民族主义以及整个英 国社会的变迁;其次,在“两个半党制”下,英国议会通过法案的难度将有所提高,这将会 损害国家治理的效率;最后,尽管英国在 2011 年通过的《固定任期的议会法案》限制了内 阁发生频繁更迭的机会;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低效的政府将无法通过政府更迭机制得到替换, 而这同样会增加社会政治动荡的可能性。 总而言之,“两个半党制”能否在英国持续存在取决于两大主流政党,即保守党与工党。 如果两大党可以通过转型,更好地适应社会政治的变迁,那么“两个半党制”所带来的挑战 便能得到有效地应对。此时,“两个半党制”才有可能再度回归到更为“纯粹”的两党制。 作者简介:郝诗楠,华东政法大学政治学研究院讲师,法学博士后流动站研究人员,政治 学博士。(上海,201620) On the Transition from Two-Party system to Two -and-a-Half-Party system in United Kingdom Hao Shinan Abstract: The results of recent two UK general elections show that the two-party system has been changed and a two -and-a-half-party system has emerged. This transition is illustrated by the rise of the third party and the fall of two main parties and is also evidenced by the trends of effective number of parties. The reason why two -and-a-half-party system emerges is that the dualization effect of simple majority system of election, as suggested by the so-called ‘Duverger’s Law’, has been eliminated by institutional configuration, party-society relationship and Scottish regional nationalism. If this new party system persists in UK, it will pose the challenges to the transformation of two main parties, political efficiency and regime stability. Keywords: United Kingdom (UK); party system; two-party system; two -and-a-half-party syst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