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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交通大学:《文学与人生》课程教学资源(阅读资料)余华现实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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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晨和别的早晨没有两样,那天早晨正下着小雨。因为这雨断断续续下了一个多星期,所以 在山岗和山峰兄弟俩的印象中,晴天十分遥远,仿佛远在他们的童年里。 天刚亮的时候,他们就听到母亲在抱怨什么骨头发霉了。母亲的抱怨声就像那雨一样滴滴答 答。那时候他们还躺在床上,他们听着母亲向厨房走去的脚步声。 她折断了几根筷子,对两个儿媳妇说:“我夜里常常听到身体里有这种筷子被折断的声音。” 两个媳妇没有回答,她们正在做早饭。她继续说:“我知道那是骨头正在一根一根断了。”兄弟俩 是这时候起床的,他们从各自的卧室里走出来,都在嘴里嘟哝了一句:“讨厌。”像是在讨厌不停 的雨,同时又是母亲雨一样的抱怨。现在他们像往常一样围坐在一起吃早饭了,早饭由米粥和油 条组成。老太太常年吃素,所以在桌旁放着一小碟咸菜,咸菜是她自己腌制的。她现在不再抱怨 骨头发霉,她开始说:“我胃里好像在长出青苔来。”于是兄弟俩便想起蚯蚓爬过的那种青苔,生 长在井沿和破旧的墙角,那种有些发光的绿色。他们的妻子似乎没有听到母亲的话,因为她们脸 上的神色像泥土一样。 山岗四岁的儿子皮皮没和大人同桌,他坐在一把塑料小凳上,他在那里吃早饭,他没吃油条, 母亲在他的米粥里放了白糖。刚才他爬到祖母身旁,偷吃一点咸菜。因此祖母此刻还在眼泪汪汪,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你今后吃的东西多着呢,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以吃了。”因此他被父亲一 把拖回到塑料小凳子上。所以他此刻心里十分不满,他用匙子敲打着腕边,嘴里叫着:“太少了, 吃不够。” 他反复叫着,声音越来越响亮,可大人们没有理睬他,于是他就决定哭一下。而这时候他的 堂弟嘹亮地哭了起来,堂弟正被婶婶抱在怀中。他看到婶婶把堂弟抱到一边去换尿布了。于是他 就走去站在旁边。堂弟哭得很激动,随着身体的扭动,那叫小便的玩意儿一颜一颤的。他很得意 地对婶婶说:“他是男的。”但是婶婶没有理睬他,换毕尿布后她又坐到刚才的位置上去了。他站 在原处没有动。这时候堂弟不再哭了,堂弟正用两个玻璃球一样的眼睛看着他。他有点沮丧地走 开了。他没有回到塑料小凳上,而是走到窗前。他太矮,于是就仰起头来看着窗玻璃,屋外的雨 水打在玻璃上,像斯蚯蚓一样扭动着滑了下来。这时早饭已经结束。山岗看着妻子用抹布擦着桌子。 山峰则看着妻子抱着孩子走进了卧室,门没有关上,不一会妻子又走了出来,妻子走出来以后走 进了厨房。山峰便转回头来,看着嫂嫂擦着桌子的手,那手背上有几条静脉时隐时现。山峰看了 一会才抬起头来,他望着窗玻璃上纵横交叉的水珠对山岗说:“这雨好像下了一百年了。” 山岗说:“好像是有这么久了。” 他们的母亲又在喋喋不休了。她正坐在自己房中,所以她的声音很轻微。母亲开始咳嗽了, 她咳嗽的声音很夸张。接着是吐痰的声音。那声音很有弹性。他们知道她是将痰吐在手心里,她 现在开始观察痰里是否有血迹了。他们可以想象这时的情景。不久以后他们的妻子从各自的卧室 走了出来,手里都拿着两把雨伞,到了去上班的时候了。兄弟俩这时才站起来,接过雨伞后四个 人一起走了出去,他们将一起走出那条胡同,然后兄弟俩往西走,他们的妻子则往东走去。兄弟 俩人走在一起,像是互不相识一样。他们默默无语一直走到那所中学的门口,然后山峰拐弯走上 了桥,而山岗继续往前走。他们的妻子走在一起的时间十分短,她们总是一走出胡同就会碰到各 自的同事,于是便各自迎上去说几句话后和同事一起走了。 他们走后不久,皮皮依然站在原处,他在听着雨声,现在他已经听出了四种雨滴声,雨滴在

那天早晨和别的早晨没有两样,那天早晨正下着小雨。因为这雨断断续续下了一个多星期,所以 在山岗和山峰兄弟俩的印象中,晴天十分遥远,仿佛远在他们的童年里。 天刚亮的时候,他们就听到母亲在抱怨什么骨头发霉了。母亲的抱怨声就像那雨一样滴滴答 答。那时候他们还躺在床上,他们听着母亲向厨房走去的脚步声。 她折断了几根筷子,对两个儿媳妇说:“我夜里常常听到身体里有这种筷子被折断的声音。” 两个媳妇没有回答,她们正在做早饭。她继续说:“我知道那是骨头正在一根一根断了。”兄弟俩 是这时候起床的,他们从各自的卧室里走出来,都在嘴里嘟哝了一句:“讨厌。”像是在讨厌不停 的雨,同时又是母亲雨一样的抱怨。现在他们像往常一样围坐在一起吃早饭了,早饭由米粥和油 条组成。老太太常年吃素,所以在桌旁放着一小碟咸菜,咸菜是她自己腌制的。她现在不再抱怨 骨头发霉,她开始说:“我胃里好像在长出青苔来。”于是兄弟俩便想起蚯蚓爬过的那种青苔,生 长在井沿和破旧的墙角,那种有些发光的绿色。他们的妻子似乎没有听到母亲的话,因为她们脸 上的神色像泥土一样。 山岗四岁的儿子皮皮没和大人同桌,他坐在一把塑料小凳上,他在那里吃早饭,他没吃油条, 母亲在他的米粥里放了白糖。刚才他爬到祖母身旁,偷吃一点咸菜。因此祖母此刻还在眼泪汪汪,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你今后吃的东西多着呢,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以吃了。”因此他被父亲一 把拖回到塑料小凳子上。所以他此刻心里十分不满,他用匙子敲打着碗边,嘴里叫着:“太少了, 吃不够。” 他反复叫着,声音越来越响亮,可大人们没有理睬他,于是他就决定哭一下。而这时候他的 堂弟嘹亮地哭了起来,堂弟正被婶婶抱在怀中。他看到婶婶把堂弟抱到一边去换尿布了。于是他 就走去站在旁边。堂弟哭得很激动,随着身体的扭动,那叫小便的玩意儿一颤一颤的。他很得意 地对婶婶说:“他是男的。”但是婶婶没有理睬他,换毕尿布后她又坐到刚才的位置上去了。他站 在原处没有动。这时候堂弟不再哭了,堂弟正用两个玻璃球一样的眼睛看着他。他有点沮丧地走 开了。他没有回到塑料小凳上,而是走到窗前。他太矮,于是就仰起头来看着窗玻璃,屋外的雨 水打在玻璃上,像蚯蚓一样扭动着滑了下来。这时早饭已经结束。山岗看着妻子用抹布擦着桌子。 山峰则看着妻子抱着孩子走进了卧室,门没有关上,不一会妻子又走了出来,妻子走出来以后走 进了厨房。山峰便转回头来,看着嫂嫂擦着桌子的手,那手背上有几条静脉时隐时现。山峰看了 一会才抬起头来,他望着窗玻璃上纵横交叉的水珠对山岗说:“这雨好像下了一百年了。” 山岗说:“好像是有这么久了。” 他们的母亲又在喋喋不休了。她正坐在自己房中,所以她的声音很轻微。母亲开始咳嗽了, 她咳嗽的声音很夸张。接着是吐痰的声音。那声音很有弹性。他们知道她是将痰吐在手心里,她 现在开始观察痰里是否有血迹了。他们可以想象这时的情景。不久以后他们的妻子从各自的卧室 走了出来,手里都拿着两把雨伞,到了去上班的时候了。兄弟俩这时才站起来,接过雨伞后四个 人一起走了出去,他们将一起走出那条胡同,然后兄弟俩往西走,他们的妻子则往东走去。兄弟 俩人走在一起,像是互不相识一样。他们默默无语一直走到那所中学的门口,然后山峰拐弯走上 了桥,而山岗继续往前走。他们的妻子走在一起的时间十分短,她们总是一走出胡同就会碰到各 自的同事,于是便各自迎上去说几句话后和同事一起走了。 他们走后不久,皮皮依然站在原处,他在听着雨声,现在他已经听出了四种雨滴声,雨滴在

屋顶上的声音让他感到是父亲用食指在敲打他的脑袋:而滴在树叶上时仿佛跳跃了几下。另两种 声音来自屋前水泥地和屋后的池塘,和滴进池塘时清脆的声响相比,来自水泥地的声音显然沉闷 了。 于是孩子站了起来,他从桌子底下钻过去,然后一步一步走到祖母的卧室门口,门半掩着, 祖母如死去一般坐在床沿上。孩子说:“现在正下着四场雨。”祖母听后打了一个响亮的隔。孩子 便嗅到一股臭味,近来祖母打出来的隔越来越臭了。所以他立刻离开,他开始走向堂弟。 堂弟躺在摇篮里,眼睛望着天花板,脸上笑眯眯,孩子就对堂弟说:“现在正下着四场雨。” 堂弟显然听到了声音,两条小腿便活跃起来,眼睛也开始东张西望。可是没有找到他。 他就用手去摸摸堂弟的脸,那脸像棉花一样松软。他禁不住使劲拧了一下,于是堂弟“哇”地 一声灿烂地哭了起来。 这哭声使他感到莫名的喜悦,他朝堂弟惊喜地看了一会,随后对准堂弟的脸打去一个耳光。 他看到父亲经常这样揍母亲。挨了一记耳光后堂弟突然室息了起来,嘴巴无声地张了好一会,接 着一种像是暴风将玻璃窗打开似的声音冲击而出。这声音嘹亮悦耳,使孩子异常激动。然而不久 之后这哭声便跌落下去,因此他又给了他一个耳光。堂弟为了自卫而乱抓的手在他手背上留下了 两道血痕,他一点也没觉察。他只是感到这一次耳光下去那哭声并没室息,不过是响亮一点的继 续,远没有刚才那么动人。所以他使足劲又打去一个,可是情况依然如此,那哭声无非是拖得长 一点而已。于是他就放弃了这种办法,他伸手去卡堂弟的喉管,堂弟的双手便在他手背上乱抓起 来。当他松开时,那如愿以偿的哭声又响了起来。他就这样不断去卡堂弟的喉管又不断松开,他 一次次地享受着那爆破似的哭声。后来当他再松开手时,堂弟已经没有那种充满激情的哭声了, 只不过是张着嘴一颤一颤地吐气,于是他开始感到索然无味,便走开了。 他重新站在窗下,这时窗玻璃上已经没有水珠在流动,只有杂乱交错的水迹,像是一条条路。 孩子开始想象汽车在上面奔驰和相撞的情景。随后他发现有几片树叶在玻璃上摇晃,接着又看到 有无数金色的小光亮在玻璃上闪烁,这使他惊讶无比。于是他立刻推开窗户,他想让那几片树叶 到里面来摇晃,让那些小光亮跳跃起来,围住他翩翩起舞。那光亮果然一涌而进,但不是雨点那 样一滴一滴,而是一片,他发现天晴了,阳光此刻贴在他身上。刚才那几片树叶现在清晰可见, 屋外的榆树正在伸过来,树叶绿得晶亮,正慢慢地往下滴着水珠,每滴一颗树叶都要轻微地颤抖 一下,这优美的颤抖使孩子笑了起来。然后孩子又出现在堂弟的摇篮旁,他告诉他:“太阳出来 了。"堂弟此刻已经忘了刚才的一切,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说:“你想去看太阳吗?"堂弟这时蹬起了两条腿,嘴里“哎哎"地叫了起来。他又说:“可是 你会走路吗?”堂弟这时停止了喊叫,开始用两只玻璃球一样的眼睛看着他,同时两条胳膊伸出 来像是要他抱。“我知道了,你是要我抱你。”他说着用力将他从摇篮里抱了出来,像抱那只塑料 小凳一样抱着他。他感到自己是抱着一大块肉。堂弟这时又“哎哎”地叫起来。“你很高兴,对吗?” 他说。随后他有点费力地走到了屋外。 那时候远处一户人家正响着鞭炮声,而隔壁院子里正在生煤球炉子,一股浓烟越过围墙滚滚 而来。堂弟一看到浓烟高兴地哇哇大叫,他对太阳不感兴趣。他也没对太阳感兴趣,因为此刻有 几只麻雀从屋顶上斜飞下来,逗留在树枝上,那几根树枝随着它们喳喳的叫声而上下起伏

屋顶上的声音让他感到是父亲用食指在敲打他的脑袋;而滴在树叶上时仿佛跳跃了几下。另两种 声音来自屋前水泥地和屋后的池塘,和滴进池塘时清脆的声响相比,来自水泥地的声音显然沉闷 了。 于是孩子站了起来,他从桌子底下钻过去,然后一步一步走到祖母的卧室门口,门半掩着, 祖母如死去一般坐在床沿上。孩子说:“现在正下着四场雨。”祖母听后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孩子 便嗅到一股臭味,近来祖母打出来的嗝越来越臭了。所以他立刻离开,他开始走向堂弟。 堂弟躺在摇篮里,眼睛望着天花板,脸上笑眯眯,孩子就对堂弟说:“现在正下着四场雨。” 堂弟显然听到了声音,两条小腿便活跃起来,眼睛也开始东张西望。可是没有找到他。 他就用手去摸摸堂弟的脸,那脸像棉花一样松软。他禁不住使劲拧了一下,于是堂弟“哇”地 一声灿烂地哭了起来。 这哭声使他感到莫名的喜悦,他朝堂弟惊喜地看了一会,随后对准堂弟的脸打去一个耳光。 他看到父亲经常这样揍母亲。挨了一记耳光后堂弟突然窒息了起来,嘴巴无声地张了好一会,接 着一种像是暴风将玻璃窗打开似的声音冲击而出。这声音嘹亮悦耳,使孩子异常激动。然而不久 之后这哭声便跌落下去,因此他又给了他一个耳光。堂弟为了自卫而乱抓的手在他手背上留下了 两道血痕,他一点也没觉察。他只是感到这一次耳光下去那哭声并没窒息,不过是响亮一点的继 续,远没有刚才那么动人。所以他使足劲又打去一个,可是情况依然如此,那哭声无非是拖得长 一点而已。于是他就放弃了这种办法,他伸手去卡堂弟的喉管,堂弟的双手便在他手背上乱抓起 来。当他松开时,那如愿以偿的哭声又响了起来。他就这样不断去卡堂弟的喉管又不断松开,他 一次次地享受着那爆破似的哭声。后来当他再松开手时,堂弟已经没有那种充满激情的哭声了, 只不过是张着嘴一颤一颤地吐气,于是他开始感到索然无味,便走开了。 他重新站在窗下,这时窗玻璃上已经没有水珠在流动,只有杂乱交错的水迹,像是一条条路。 孩子开始想象汽车在上面奔驰和相撞的情景。随后他发现有几片树叶在玻璃上摇晃,接着又看到 有无数金色的小光亮在玻璃上闪烁,这使他惊讶无比。于是他立刻推开窗户,他想让那几片树叶 到里面来摇晃,让那些小光亮跳跃起来,围住他翩翩起舞。那光亮果然一涌而进,但不是雨点那 样一滴一滴,而是一片,他发现天晴了,阳光此刻贴在他身上。刚才那几片树叶现在清晰可见, 屋外的榆树正在伸过来,树叶绿得晶亮,正慢慢地往下滴着水珠,每滴一颗树叶都要轻微地颤抖 一下,这优美的颤抖使孩子笑了起来。然后孩子又出现在堂弟的摇篮旁,他告诉他:“太阳出来 了。”堂弟此刻已经忘了刚才的一切,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说:“你想去看太阳吗?”堂弟这时蹬起了两条腿,嘴里“哎哎”地叫了起来。他又说:“可是 你会走路吗?”堂弟这时停止了喊叫,开始用两只玻璃球一样的眼睛看着他,同时两条胳膊伸出 来像是要他抱。“我知道了,你是要我抱你。”他说着用力将他从摇篮里抱了出来,像抱那只塑料 小凳一样抱着他。他感到自己是抱着一大块肉。堂弟这时又“哎哎”地叫起来。“你很高兴,对吗?” 他说。随后他有点费力地走到了屋外。 那时候远处一户人家正响着鞭炮声,而隔壁院子里正在生煤球炉子,一股浓烟越过围墙滚滚 而来。堂弟一看到浓烟高兴地哇哇大叫,他对太阳不感兴趣。他也没对太阳感兴趣,因为此刻有 几只麻雀从屋顶上斜飞下来,逗留在树枝上,那几根树枝随着它们喳喳的叫声而上下起伏

然而孩子感到越来越沉重了,他感到这沉重来自手中抱着的东西,所以他就松开了手,他听 到那东西掉下去时同时发出两种声音,一种沉闷一种清脆,随后什么声音也没有了。现在他感到 轻松自在,他看到几只麻雀在树枝间跳来跳去,因为树枝的抖动,那些树叶像扇子似地一扇一扇。 他那么站了一会后感到口渴,所以他就转身往屋里走去。 他没有一下子就找到水,在卧室桌上有一只玻璃杯放着,可是里面没有水。于是他又走进了 厨房,厨房的桌上放着两只搪瓷杯子,盖着盖。他没法知道里面是否有水,因为他够不着,所以 他重新走出去,将塑料小凳搬进来。在抱起塑料小凳时他蓦然想起他的堂弟,他记得自己刚才抱 着他走到屋外,现在却只有他一人了。他觉得奇怪,但他没往下细想。他爬到小凳上去,将两只 杯子拖过来时感到它们都是有些沉,两只杯子都有水,因此他都喝了几口。随后他又惦记起刚才 那几只麻雀,便走了出去。而屋外榆树上已经没有鸟在跳跃,鸟已经飞走了。他看到水泥地开始 泛出了白色,随即看到了堂弟,他的堂弟正舒展四肢仰躺在地上。他走到近旁蹲下去推推他,堂 弟没有动,接着他看到堂弟头部的水泥地上有一小摊血。 他俯下身去察看,发现血是从脑袋里流出来的,流在地上像一朵花似地在慢吞吞开放着。而 后他看到有几只蚂蚁从四周快速爬了过来,爬到血上就不再动弹。只有一只蚂蚁绕过血而爬到了 他的头发上。沿着几根被血凝固的头发一直爬进了堂弟的脑袋,从那往外流血的地方爬了进去。 他这时才站起来,茫然地朝四周望望,然后走回屋中。 他看到祖母的门依旧半掩着,就走过去,祖母还是坐在床上。他就告诉她:“弟弟睡着了。” 祖母转过头来看了看他,他发现她正眼泪汪汪。他感到没意思,就走到厨房里,在那把小凳上坐 了下来。他这时才感到右手有些疼痛,右手被抓破了。他想了很久才回忆起是在摇篮旁被堂弟抓 破的,接着又回忆起自己怎样抱着堂弟走到屋外,后来他怎样松手。因为回忆太累,所以他就不 再往下想。他把头往墙上一靠,马上就睡着了。很久以后,她才站起来,于是她又听到体内有筷 子被折断一样的声音。声音从她松弛的皮肤里冲出来后变得异常轻微,尽管她有些耳聋,可还是 清晰地听到了。因此这时她又眼泪汪汪起来,她觉得自己活不久了,因为每天都有骨头在折断。 她觉得自己不久以后不仅没法站和没法坐,就是躺着也不行了。那时候她体内已经没有完整的骨 骼,却是一堆长短形状粗细都不一样的碎骨头不负责任地挤在一起。那时候她脚上的骨头也许会 从腹部顶出来,而手臂上的骨头可能会插进长满青苔的胃。她走出了卧室,此后她没再听到那种 响声,可她依旧忧心忡忡。此刻从那敞开的门窗涌进来的阳光使她两眼昏花,她看到的是一片闪 烁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便走到了门口。阳光照在她身上,使她看到双手黄得可怕。接着 她看到一团黄黄的东西躺在前面。她仍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她就跨出门,慢吞吞地走到近旁, 她还没认出这一团东西就是她孙儿时,她已经看到了那一摊血,她吓了一跳,赶紧走回自己的卧 室。 孩子的母亲是提前下班回家的。她在一家童车厂当会计。在快要下班的前一刻,她无端地担 心起孩子会出事。因此她坐不住了,她向同事说一声要回去看儿子。这种担心在路上越发强烈。 当她打开院子的门时,这种担心得到了证实。 她看到儿子躺在阳光下,和他的影子躺在一起。一旦担心成为现实,她便恍惚起来。她在门 口站了一会,她似乎看到儿子头部的地上有一摊血迹。血迹在阳光下显得不太真实,于是那躺着 的儿子也仿佛是假的。随后她才走了过去,走到近旁她试探性地叫了几声儿子的名字,儿子没有 反应。这时她似乎略有些放心,仿佛躺着的并不是她的儿子。她挺起身子,抬头看了看天空,她

然而孩子感到越来越沉重了,他感到这沉重来自手中抱着的东西,所以他就松开了手,他听 到那东西掉下去时同时发出两种声音,一种沉闷一种清脆,随后什么声音也没有了。现在他感到 轻松自在,他看到几只麻雀在树枝间跳来跳去,因为树枝的抖动,那些树叶像扇子似地一扇一扇。 他那么站了一会后感到口渴,所以他就转身往屋里走去。 他没有一下子就找到水,在卧室桌上有一只玻璃杯放着,可是里面没有水。于是他又走进了 厨房,厨房的桌上放着两只搪瓷杯子,盖着盖。他没法知道里面是否有水,因为他够不着,所以 他重新走出去,将塑料小凳搬进来。在抱起塑料小凳时他蓦然想起他的堂弟,他记得自己刚才抱 着他走到屋外,现在却只有他一人了。他觉得奇怪,但他没往下细想。他爬到小凳上去,将两只 杯子拖过来时感到它们都是有些沉,两只杯子都有水,因此他都喝了几口。随后他又惦记起刚才 那几只麻雀,便走了出去。而屋外榆树上已经没有鸟在跳跃,鸟已经飞走了。他看到水泥地开始 泛出了白色,随即看到了堂弟,他的堂弟正舒展四肢仰躺在地上。他走到近旁蹲下去推推他,堂 弟没有动,接着他看到堂弟头部的水泥地上有一小摊血。 他俯下身去察看,发现血是从脑袋里流出来的,流在地上像一朵花似地在慢吞吞开放着。而 后他看到有几只蚂蚁从四周快速爬了过来,爬到血上就不再动弹。只有一只蚂蚁绕过血而爬到了 他的头发上。沿着几根被血凝固的头发一直爬进了堂弟的脑袋,从那往外流血的地方爬了进去。 他这时才站起来,茫然地朝四周望望,然后走回屋中。 他看到祖母的门依旧半掩着,就走过去,祖母还是坐在床上。他就告诉她:“弟弟睡着了。” 祖母转过头来看了看他,他发现她正眼泪汪汪。他感到没意思,就走到厨房里,在那把小凳上坐 了下来。他这时才感到右手有些疼痛,右手被抓破了。他想了很久才回忆起是在摇篮旁被堂弟抓 破的,接着又回忆起自己怎样抱着堂弟走到屋外,后来他怎样松手。因为回忆太累,所以他就不 再往下想。他把头往墙上一靠,马上就睡着了。很久以后,她才站起来,于是她又听到体内有筷 子被折断一样的声音。声音从她松弛的皮肤里冲出来后变得异常轻微,尽管她有些耳聋,可还是 清晰地听到了。因此这时她又眼泪汪汪起来,她觉得自己活不久了,因为每天都有骨头在折断。 她觉得自己不久以后不仅没法站和没法坐,就是躺着也不行了。那时候她体内已经没有完整的骨 骼,却是一堆长短形状粗细都不一样的碎骨头不负责任地挤在一起。那时候她脚上的骨头也许会 从腹部顶出来,而手臂上的骨头可能会插进长满青苔的胃。她走出了卧室,此后她没再听到那种 响声,可她依旧忧心忡忡。此刻从那敞开的门窗涌进来的阳光使她两眼昏花,她看到的是一片闪 烁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便走到了门口。阳光照在她身上,使她看到双手黄得可怕。接着 她看到一团黄黄的东西躺在前面。她仍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她就跨出门,慢吞吞地走到近旁, 她还没认出这一团东西就是她孙儿时,她已经看到了那一摊血,她吓了一跳,赶紧走回自己的卧 室。 孩子的母亲是提前下班回家的。她在一家童车厂当会计。在快要下班的前一刻,她无端地担 心起孩子会出事。因此她坐不住了,她向同事说一声要回去看儿子。这种担心在路上越发强烈。 当她打开院子的门时,这种担心得到了证实。 她看到儿子躺在阳光下,和他的影子躺在一起。一旦担心成为现实,她便恍惚起来。她在门 口站了一会,她似乎看到儿子头部的地上有一摊血迹。血迹在阳光下显得不太真实,于是那躺着 的儿子也仿佛是假的。随后她才走了过去,走到近旁她试探性地叫了几声儿子的名字,儿子没有 反应。这时她似乎略有些放心,仿佛躺着的并不是她的儿子。她挺起身子,抬头看了看天空,她

感到天空太灿烂,使她头晕目眩。然后她很费力地朝屋中走去,走入屋中她觉得阴沉觉得有些冷。 卧室的门敞开着,她走进去。她在柜前站住,拉开抽屉往里面寻找什么,抽屉里堆满羊毛衫。她 在里面翻了一阵,没有她要找的东西,她又拉开柜门,里面挂着她和丈夫山峰的大衣,也没有她 要找的东西。她又去拉开写字台的全部抽屉,但她只是看一眼就走开了。她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 来,眼睛开始在屋内搜查起来。她的目光从刚才的柜子上晃过,又从圆桌的玻璃上滑下,斜到那 只三人沙发里:接着目光又从沙发里跳出来到了房上。然后她才看到摇篮。这时她猛然一惊,立 刻跳起来。摇篮里空空荡荡,没有她的儿子。于是她蓦然想起躺在屋外的孩子,她疯一般地冲到 屋外,可是来到儿子身旁她又不知所措了。但是她想起了山峰,便转身走出去。 她在胡同里拚命地走着,她似乎感到有人从对面走来向她打招呼。但她没有答理,她横冲直 撞地往胡同口走去。可走到胡同口她又站住。一条大街横在眼前,她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她急 得直喘气。山峰这时候出现了,山峰正和一个什么人说着话朝她走来。于是她才知道该往那个方 向去。当她断定山峰已经看到她时,她终于响亮地哭了起来。不一会她感到山峰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听到丈夫问:“出了什么事?"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她听到丈夫又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她依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是不是孩子出事了?”丈夫此刻开始咆哮了。这时她才费力地点了 点头。山峰便扔开她往家里跑去。她也转身往回走,她感到四周有很多人,还有很多声音。她走 得很慢,不一会她看到丈夫抱着儿子跑了过来,从她身边一擦而过。于是重新转回身去。她想走 得快一点好赶上丈夫,她知道丈夫一定是去医院了。可她怎么也走不快。现在她不再哭了。她走 到胡同口时又不知该往何处去,就问一个走来的人,那人用手向西一指,她才想起医院在什么地 方。她在人行道上慢吞吞地往西走去,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像一片树叶一样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她 一直走到那家百货商店时,才恢复了一些感觉。她知道医院已经不远了。而这时她却看到丈夫抱 着儿子走来了。山峰脸上僵硬的神色使她明白了一切,所以她又嚎啕大哭了。山峰走到她眼前, 咬牙切齿地说:“回家去哭。”她不敢再哭,她抓住山峰的衣服,跟着他往回走去。 山岗回家的时候,他的妻子已在厨房里了。他走进自己的卧室,在沙发里坐了下来。他感到 无所事事,他在等着吃午饭。皮皮是在这时出现在他眼前的。皮皮因为母亲走进厨房而醒了,醒 来以后他感到全身发冷,他便对母亲说了。正在忙午饭的母亲就打发他去穿衣服。 于是他就哆哆嗦嗦地出现在父亲的跟前。他的模样使山岗有些不耐烦。 山岗问:“你这是干什么?” “我冷。”皮皮回答。山岗不再答理,他将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开,望着窗玻璃。他发现窗户没 有打开,就走过去打开了窗户。 “我冷。”皮皮又说。山岗没有去理睬儿子,他站在窗口,阳光晒在他身上使他感到很舒服。 这时山峰抱着孩子走了进来,他妻子跟在后面,他们的神色使山岗感到出了什么事。 兄弟俩看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山岗听着他们迟缓的脚步跨入屋中,然后一声响亮的关门。 这一声使山岗坚定了刚才的想法。 皮皮此刻又说了:“我冷。” 山岗走出了卧室,他在餐桌旁坐了下来,这时妻子正从厨房里将饭菜端了出来,皮皮已经坐

感到天空太灿烂,使她头晕目眩。然后她很费力地朝屋中走去,走入屋中她觉得阴沉觉得有些冷。 卧室的门敞开着,她走进去。她在柜前站住,拉开抽屉往里面寻找什么,抽屉里堆满羊毛衫。她 在里面翻了一阵,没有她要找的东西,她又拉开柜门,里面挂着她和丈夫山峰的大衣,也没有她 要找的东西。她又去拉开写字台的全部抽屉,但她只是看一眼就走开了。她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 来,眼睛开始在屋内搜查起来。她的目光从刚才的柜子上晃过,又从圆桌的玻璃上滑下,斜到那 只三人沙发里;接着目光又从沙发里跳出来到了房上。然后她才看到摇篮。这时她猛然一惊,立 刻跳起来。摇篮里空空荡荡,没有她的儿子。于是她蓦然想起躺在屋外的孩子,她疯一般地冲到 屋外,可是来到儿子身旁她又不知所措了。但是她想起了山峰,便转身走出去。 她在胡同里拚命地走着,她似乎感到有人从对面走来向她打招呼。但她没有答理,她横冲直 撞地往胡同口走去。可走到胡同口她又站住。一条大街横在眼前,她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她急 得直喘气。山峰这时候出现了,山峰正和一个什么人说着话朝她走来。于是她才知道该往那个方 向去。当她断定山峰已经看到她时,她终于响亮地哭了起来。不一会她感到山峰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听到丈夫问:“出了什么事?”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她听到丈夫又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她依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是不是孩子出事了?”丈夫此刻开始咆哮了。这时她才费力地点了 点头。山峰便扔开她往家里跑去。她也转身往回走,她感到四周有很多人,还有很多声音。她走 得很慢,不一会她看到丈夫抱着儿子跑了过来,从她身边一擦而过。于是重新转回身去。她想走 得快一点好赶上丈夫,她知道丈夫一定是去医院了。可她怎么也走不快。现在她不再哭了。她走 到胡同口时又不知该往何处去,就问一个走来的人,那人用手向西一指,她才想起医院在什么地 方。她在人行道上慢吞吞地往西走去,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像一片树叶一样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她 一直走到那家百货商店时,才恢复了一些感觉。她知道医院已经不远了。而这时她却看到丈夫抱 着儿子走来了。山峰脸上僵硬的神色使她明白了一切,所以她又嚎啕大哭了。山峰走到她眼前, 咬牙切齿地说:“回家去哭。”她不敢再哭,她抓住山峰的衣服,跟着他往回走去。 山岗回家的时候,他的妻子已在厨房里了。他走进自己的卧室,在沙发里坐了下来。他感到 无所事事,他在等着吃午饭。皮皮是在这时出现在他眼前的。皮皮因为母亲走进厨房而醒了,醒 来以后他感到全身发冷,他便对母亲说了。正在忙午饭的母亲就打发他去穿衣服。 于是他就哆哆嗦嗦地出现在父亲的跟前。他的模样使山岗有些不耐烦。 山岗问:“你这是干什么?” “我冷。”皮皮回答。山岗不再答理,他将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开,望着窗玻璃。他发现窗户没 有打开,就走过去打开了窗户。 “我冷。”皮皮又说。山岗没有去理睬儿子,他站在窗口,阳光晒在他身上使他感到很舒服。 这时山峰抱着孩子走了进来,他妻子跟在后面,他们的神色使山岗感到出了什么事。 兄弟俩看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山岗听着他们迟缓的脚步跨入屋中,然后一声响亮的关门。 这一声使山岗坚定了刚才的想法。 皮皮此刻又说了:“我冷。” 山岗走出了卧室,他在餐桌旁坐了下来,这时妻子正从厨房里将饭菜端了出来,皮皮已经坐

在了那把塑料小凳上。他听到山峰在自己房间里吼叫的声音。他和妻子互相望了一眼,妻子也坐 了下来。她问山岗:“要不要去叫他们一声?” 山岗回答:“不用。”老太太这时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碟咸菜。她从来不用他们叫,总会准 时地出现在餐桌旁。 山峰屋中除了吼叫的声音外,增加了另外一种声音。山岗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他嘴里咀嚼着, 眼睛却通过敞开的门窗望到外面去了。不一会他听到母亲在一旁抱怨,他便转过脸来,看到母亲 正愁眉苦脸望着那一碗米饭,他听到她在说:“我看到血了。”他重新将头转过去,继续看着屋外 的阳光。 山峰抱着孩子走入自己的房门,把孩子放入摇篮以后,用脚狠命一蹬关上了卧室的门。然后 看着已经坐在床沿上的妻子说:“你现在可以哭了。” 他妻子却神情恍惚地望着他,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那双睁着的眼睛似乎已经死去,但她的 坐姿很挺拔。 山峰又说:“你可以哭了。” 可她只是将眼睛移动了一下。 山峰往前走了一步,问:“你为什么不哭。” 她这时才动弹了一下,抬起头疲倦地望着山峰的头发。 山峰继续说:“哭吧,我现在想听你哭。” 两颗眼泪于是从她那空洞的眼睛里滴了出来,迟缓而下。 “很好。”山峰说,“最好再来点声音。” 但她只是无声地流泪。 这时山峰终于爆发了,他一把揪住妻子的头发吼道:“为什么不哭得响亮一点。”她的眼泪骤 然而止,她害怕地望着丈夫。 “告诉我,是谁把他抱出去的?”山峰再一次吼叫起来。 她茫然地摇摇头。“难道是孩子自己走出去的?” 她这次没有摇头,但也没点头。 “你什么都不知道,是吗?”山峰不再吼叫,而是咬牙切齿地问。 她想了很久才点点头

在了那把塑料小凳上。他听到山峰在自己房间里吼叫的声音。他和妻子互相望了一眼,妻子也坐 了下来。她问山岗:“要不要去叫他们一声?” 山岗回答:“不用。”老太太这时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碟咸菜。她从来不用他们叫,总会准 时地出现在餐桌旁。 山峰屋中除了吼叫的声音外,增加了另外一种声音。山岗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他嘴里咀嚼着, 眼睛却通过敞开的门窗望到外面去了。不一会他听到母亲在一旁抱怨,他便转过脸来,看到母亲 正愁眉苦脸望着那一碗米饭,他听到她在说:“我看到血了。”他重新将头转过去,继续看着屋外 的阳光。 山峰抱着孩子走入自己的房门,把孩子放入摇篮以后,用脚狠命一蹬关上了卧室的门。然后 看着已经坐在床沿上的妻子说:“你现在可以哭了。” 他妻子却神情恍惚地望着他,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那双睁着的眼睛似乎已经死去,但她的 坐姿很挺拔。 山峰又说:“你可以哭了。” 可她只是将眼睛移动了一下。 山峰往前走了一步,问:“你为什么不哭。” 她这时才动弹了一下,抬起头疲倦地望着山峰的头发。 山峰继续说:“哭吧,我现在想听你哭。” 两颗眼泪于是从她那空洞的眼睛里滴了出来,迟缓而下。 “很好。”山峰说,“最好再来点声音。” 但她只是无声地流泪。 这时山峰终于爆发了,他一把揪住妻子的头发吼道:“为什么不哭得响亮一点。”她的眼泪骤 然而止,她害怕地望着丈夫。 “告诉我,是谁把他抱出去的?”山峰再一次吼叫起来。 她茫然地摇摇头。“难道是孩子自己走出去的?” 她这次没有摇头,但也没点头。 “你什么都不知道,是吗?”山峰不再吼叫,而是咬牙切齿地问。 她想了很久才点点头

“这么说你回家时孩子已经躺在那里了?” 她又点点头。“所以你就跑出来找我?” 她的眼泪这时又淌了下来。 山峰咆哮了:“你当时为什么不把他抱到医院去,你就成心让他死去。”她慌乱地摇起了头, 她看着丈夫的拳头挥了起来,瞬间之后脸上挨了重重一拳。她倒在了床上。 山峰俯身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提起来,接着又往她脸上揍去一拳。这一拳将她打在地上,但她 仍然无声无息。 山峰把她再拉起来,她被拉起来后双手护住了脸。可山峰却是对准她的乳房揍去,这一拳使 她感到天昏地暗,她室息般地鸣咽了一声后倒了下去。 当山峰再去拉起她的时候感到特别沉重,她的身体就像掉入水中一样直往下沉。于是山峰就 屈起膝盖顶住她的腹部,让她贴在墙上,然后抓住她的头发狠命地往墙上撞了三下。山峰吼道: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吼毕才松开手,她的身体便贴着墙壁滑了下去。随后山峰打开房门走到了 外间。那时候山岗已经吃完了午饭,但他仍坐在那里。他的妻子正将碗筷收去,留下的两双是给 山峰他们的。山岗看到山峰杀气腾腾地走了出来,走到母亲身旁。此刻母亲仍端坐在那里喋喋不 休地抱怨着她看到血了。那一碗米饭纹丝未动。 山峰问母亲:“是谁把我儿子抱出去的?” 母亲抬起头来看看儿子,愁眉苦脸地说:“我看到血了。” “我问你。”山峰叫道,“是谁把我儿子抱出去的?” 母亲仍然没对儿子的问话感兴趣,但她希望儿子对她看到血感兴趣,她希望儿子来关心一下 她的胃口。所以她再次说:“我看到血了。”然而山峰却抓住了母亲的肩膀摇了起来:“是谁?” 坐在一旁的山岗这时开口了,他平静地说:“别这样。” 山峰放开了母亲的肩膀,他转身朝山岗吼道:“我儿子死啦!”山岗听后心里一怔,于是他就 不再说什么。 山峰重新转回身去问母亲:“是谁?” 这时母亲眼泪汪汪地嘟哝起来:“你把我的骨头都摇断了。”她对山岗说,“你来听听,我身体 里全是骨头断的声音。” 山岗点点头,说:“我听到了。”但他坐着没动

“这么说你回家时孩子已经躺在那里了?” 她又点点头。“所以你就跑出来找我?” 她的眼泪这时又淌了下来。 山峰咆哮了:“你当时为什么不把他抱到医院去,你就成心让他死去。”她慌乱地摇起了头, 她看着丈夫的拳头挥了起来,瞬间之后脸上挨了重重一拳。她倒在了床上。 山峰俯身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提起来,接着又往她脸上揍去一拳。这一拳将她打在地上,但她 仍然无声无息。 山峰把她再拉起来,她被拉起来后双手护住了脸。可山峰却是对准她的乳房揍去,这一拳使 她感到天昏地暗,她窒息般地呜咽了一声后倒了下去。 当山峰再去拉起她的时候感到特别沉重,她的身体就像掉入水中一样直往下沉。于是山峰就 屈起膝盖顶住她的腹部,让她贴在墙上,然后抓住她的头发狠命地往墙上撞了三下。山峰吼道: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吼毕才松开手,她的身体便贴着墙壁滑了下去。随后山峰打开房门走到了 外间。那时候山岗已经吃完了午饭,但他仍坐在那里。他的妻子正将碗筷收去,留下的两双是给 山峰他们的。山岗看到山峰杀气腾腾地走了出来,走到母亲身旁。此刻母亲仍端坐在那里喋喋不 休地抱怨着她看到血了。那一碗米饭纹丝未动。 山峰问母亲:“是谁把我儿子抱出去的?” 母亲抬起头来看看儿子,愁眉苦脸地说:“我看到血了。” “我问你。”山峰叫道,“是谁把我儿子抱出去的?” 母亲仍然没对儿子的问话感兴趣,但她希望儿子对她看到血感兴趣,她希望儿子来关心一下 她的胃口。所以她再次说:“我看到血了。”然而山峰却抓住了母亲的肩膀摇了起来:“是谁?” 坐在一旁的山岗这时开口了,他平静地说:“别这样。” 山峰放开了母亲的肩膀,他转身朝山岗吼道:“我儿子死啦!”山岗听后心里一怔,于是他就 不再说什么。 山峰重新转回身去问母亲:“是谁?” 这时母亲眼泪汪汪地嘟哝起来:“你把我的骨头都摇断了。”她对山岗说,“你来听听,我身体 里全是骨头断的声音。” 山岗点点头,说:“我听到了。”但他坐着没动

山峰几乎是最后一次吼叫了:“是谁把我儿子抱出去的?” 此时坐在塑料小凳上的皮皮用比山峰还要响亮的声音回答:“我抱的。”当山峰第一次这样问 母亲时,皮皮没去关心。后来山峰的神态吸引了他,他有些费力地听着山峰的吼叫,刚一听懂他 就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然后他非常得意地望望父亲。于是山峰立刻放开母亲,他朝皮皮走去。 他凶猛的模样使山岗站了起来。皮皮依旧坐在小凳上,他感到山峰那双血红的眼睛很有趣。 山峰在山岗面前站住,他叫道:“你让开。” 山岗十分平静地说:“他还是孩子。” “我不管。”“但是我要管。”山岗回答,声音仍然很平静。 于是山峰对准山岗的脸狠击一拳,山岗只是歪了一下头却没有倒下。“别这样。”山岗说。“你 让开。”山峰再次吼道。 “他还是孩子。”山岗又说。 “我不管,我要他偿命。”山峰说完又朝山岗打去一拳,山岗仍是歪一下头。这情景使老太太 惊愕不已,她连声叫着:“吓死我了。”然而却坐着未动,因为山峰的拳头离她还有距离。此时山 岗的妻子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她朝山岗叫道:“这是怎么了?” 山岗对她说:“把孩子带走。” 可是皮皮却不愿离开,他正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山峰的拳头。父亲没有倒下使他兴高采烈。因 此当母亲将他一把拖起来时,他不禁愤怒地大哭了。 这时山峰转身去打皮皮,山岗伸手挡住了他的拳头,随即又抓住山峰的胳膊,不让他挨近皮 皮。 山峰就提起膝盖朝山岗腹部顶去,这一下使山岗疼弯了腰,他不由呻吟了几下。但他仍抓住 山峰的胳膊,直到看着妻子把孩子带入卧室关上门后,才松开手,然后挪几步坐在了凳子上。山 峰朝那扇门狠命地踢了起来,同时吼着:“把他交出来。”山岗看着山峰疯狂地踢门,同时听着妻 子在里面叫他的名字,还有孩子的哭声。他坐着没有动。他感到身旁的母亲正站起来离开,母亲 嘟喘哝哝像是嘴里塞着棉花。 山峰狠命地踢了一阵后才收住脚,接着他又朝门看了很久,然后才转过身来,他朝山岗看了 眼,走过去也在凳子上坐下,他的眼睛继续望着那扇门,目光像是钉在那上面,山岗坐在那里 一直看着他。后来,山岗感到山峰的呼吸声平静下来了,于是他站起身,朝卧室的门走去。他感 到山峰的目光将自己的身体穿透了。他在门上敲了几下,说:“是我,开门吧。”同时听着山峰是 否站了起来,山峰坐在那里没有声息。他放心了,继续敲门。门战战兢兢地打开了,他看到妻子 不安的脸。他对她轻轻说:“没事了。”但她还是迅速地将门关上。 她仰起头看着他,说:“他把你打成这样

山峰几乎是最后一次吼叫了:“是谁把我儿子抱出去的?” 此时坐在塑料小凳上的皮皮用比山峰还要响亮的声音回答:“我抱的。”当山峰第一次这样问 母亲时,皮皮没去关心。后来山峰的神态吸引了他,他有些费力地听着山峰的吼叫,刚一听懂他 就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然后他非常得意地望望父亲。于是山峰立刻放开母亲,他朝皮皮走去。 他凶猛的模样使山岗站了起来。皮皮依旧坐在小凳上,他感到山峰那双血红的眼睛很有趣。 山峰在山岗面前站住,他叫道:“你让开。” 山岗十分平静地说:“他还是孩子。” “我不管。”“但是我要管。”山岗回答,声音仍然很平静。 于是山峰对准山岗的脸狠击一拳,山岗只是歪了一下头却没有倒下。“别这样。”山岗说。“你 让开。”山峰再次吼道。 “他还是孩子。”山岗又说。 “我不管,我要他偿命。”山峰说完又朝山岗打去一拳,山岗仍是歪一下头。这情景使老太太 惊愕不已,她连声叫着:“吓死我了。”然而却坐着未动,因为山峰的拳头离她还有距离。此时山 岗的妻子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她朝山岗叫道:“这是怎么了?” 山岗对她说:“把孩子带走。” 可是皮皮却不愿离开,他正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山峰的拳头。父亲没有倒下使他兴高采烈。因 此当母亲将他一把拖起来时,他不禁愤怒地大哭了。 这时山峰转身去打皮皮,山岗伸手挡住了他的拳头,随即又抓住山峰的胳膊,不让他挨近皮 皮。 山峰就提起膝盖朝山岗腹部顶去,这一下使山岗疼弯了腰,他不由呻吟了几下。但他仍抓住 山峰的胳膊,直到看着妻子把孩子带入卧室关上门后,才松开手,然后挪几步坐在了凳子上。山 峰朝那扇门狠命地踢了起来,同时吼着:“把他交出来。”山岗看着山峰疯狂地踢门,同时听着妻 子在里面叫他的名字,还有孩子的哭声。他坐着没有动。他感到身旁的母亲正站起来离开,母亲 嘟嘟哝哝像是嘴里塞着棉花。 山峰狠命地踢了一阵后才收住脚,接着他又朝门看了很久,然后才转过身来,他朝山岗看了 一眼,走过去也在凳子上坐下,他的眼睛继续望着那扇门,目光像是钉在那上面,山岗坐在那里 一直看着他。后来,山岗感到山峰的呼吸声平静下来了,于是他站起身,朝卧室的门走去。他感 到山峰的目光将自己的身体穿透了。他在门上敲了几下,说:“是我,开门吧。”同时听着山峰是 否站了起来,山峰坐在那里没有声息。他放心了,继续敲门。门战战兢兢地打开了,他看到妻子 不安的脸。他对她轻轻说:“没事了。”但她还是迅速地将门关上。 她仰起头看着他,说:“他把你打成这样

山岗轻轻一笑,他说:“过几天就没事了。” 说着山岗走到泪汪汪的儿子身旁,用手摸他的脑袋,对他说:“别哭。"接着他走到衣柜的镜 子旁,他看到一个脸部肿胀的陌生人。他回头问妻子:“这人是我吗?” 妻子没有回答,妻子正怔怔地望着他。 他对她说:“把所有的存折都拿出来。” 她迟疑了一下后就照他的话去办了。 他继续逗留在镜子旁。他发现额头完整无损,下巴也是原来的,而其余的都已经背叛他了。 这时妻子将存折递了过去,他接过来后问:“多少钱?” “三千元。”她回答。“就这么多?”他怀疑地问。 “可我们总该留一点。”她申辩道。 “全部拿出来。”他坚定地说。 她只得将另外两千元递过去,山岗拿着存折走到了外间。 此刻山峰仍然坐在原处,山岗打开门走出来时,山峰的目光便离开了门而钉在山岗的腹部, 现在山岗向他走来,目光就开始缩短。山岗在他面前站住,目光就上升到了山岗的胸膛。他看到 山岗的手正在伸过来,手中捏着十多张存折。 “这里是五千元。”山岗说,“这事就这样结束吧。” “不行。”山峰斩钉截铁地回答,他的嗓音沙哑了。 “我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山岗又说。 “你滚开。”山峰说。因为山岗的胸膛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没法看到那扇门。山岗在他身旁默 默地站了很久,他一直看着山峰的脸,他看到那脸上有一种傻乎乎的神色。然后他才转过身,重 新走回卧室。他把存折放在妻子手中。 “他不要?”她惊讶地问。 他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儿子身旁,用手拍拍他的脑袋说:“跟我来。”孩子看了看母亲后就站 了起来,他问父亲:“到哪里去?” 这时她明白了,她挡住山岗,她说:“不能这样,他会打死他的。”山岗用手推开她,另一只 手拉着儿子往外走去,他听到她在后面说:“我求你了

山岗轻轻一笑,他说:“过几天就没事了。” 说着山岗走到泪汪汪的儿子身旁,用手摸他的脑袋,对他说:“别哭。”接着他走到衣柜的镜 子旁,他看到一个脸部肿胀的陌生人。他回头问妻子:“这人是我吗?” 妻子没有回答,妻子正怔怔地望着他。 他对她说:“把所有的存折都拿出来。” 她迟疑了一下后就照他的话去办了。 他继续逗留在镜子旁。他发现额头完整无损,下巴也是原来的,而其余的都已经背叛他了。 这时妻子将存折递了过去,他接过来后问:“多少钱?” “三千元。”她回答。“就这么多?”他怀疑地问。 “可我们总该留一点。”她申辩道。 “全部拿出来。”他坚定地说。 她只得将另外两千元递过去,山岗拿着存折走到了外间。 此刻山峰仍然坐在原处,山岗打开门走出来时,山峰的目光便离开了门而钉在山岗的腹部, 现在山岗向他走来,目光就开始缩短。山岗在他面前站住,目光就上升到了山岗的胸膛。他看到 山岗的手正在伸过来,手中捏着十多张存折。 “这里是五千元。”山岗说,“这事就这样结束吧。” “不行。”山峰斩钉截铁地回答,他的嗓音沙哑了。 “我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山岗又说。 “你滚开。”山峰说。因为山岗的胸膛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没法看到那扇门。山岗在他身旁默 默地站了很久,他一直看着山峰的脸,他看到那脸上有一种傻乎乎的神色。然后他才转过身,重 新走回卧室。他把存折放在妻子手中。 “他不要?”她惊讶地问。 他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儿子身旁,用手拍拍他的脑袋说:“跟我来。”孩子看了看母亲后就站 了起来,他问父亲:“到哪里去?” 这时她明白了,她挡住山岗,她说:“不能这样,他会打死他的。”山岗用手推开她,另一只 手拉着儿子往外走去,他听到她在后面说:“我求你了

山岗走到了山峰面前,他把儿子推上去说:“把他交给你了。”山峰抬起头来看了一下皮皮和 山岗,他似乎想站起来,可身体只是动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转了个弯,看到屋外院子里去了。 于是他看到了那一摊血。血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耀眼。他发现那一摊血在发出光亮,像阳光一样的 光亮。 皮皮站在那里显然是兴味索然,他仰起头来看看父亲,父亲脸上没有表情,和山峰一样。于 是他就东张西望,他看到母亲不知什么时候起也站在他身后了。 山峰这时候站了起来,他对山岗说:“我要他把那摊血舔干净。“以后呢?”山岗问。山峰犹 豫了一下才说:“以后就算了。” “好吧。”山岗点点头。 这时孩子的母亲对山峰说:“让我舔吧,他还不懂事。” 山峰没有答理,他拉着孩子往外走。于是她也跟了出去。山岗迟疑了一下后走回了卧室,但 他只走到卧室的窗前。 山岗看到妻子一走进那摊血迹就俯下身去舔了,妻子的模样十分贪婪。山岗看到山峰朝妻子 的臀部蹬去一脚,妻子摔向一旁然后跪起来拼命地呕吐了,她喉咙里发出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 声音。接着他看到山峰把皮皮的头按了下去,皮皮便趴在了地上。他听到山峰用一种近似妻子呕 吐的声音说:“舔。”皮皮趴在那里,望着这摊在阳光下亮晶晶的血,使他想起某一种鲜艳的果浆。 他伸出舌头试探地舔了一下,于是一种崭新的滋味油然而生。接下去他就放心去舔了,他感到水 泥上的血很粗糙,不一会舌头发麻了,随后舌尖上出现了几丝流动的血,这血使他觉得更可口, 但他不知道那是自己的血。山岗这时看到弟媳伤痕累累地出现了,她嘴里叫着“咬死你”扑向了皮 皮。与此同时山峰飞起一脚踢进了皮皮的胯里。皮皮的身体腾空而起,随即脑袋朝下撞在了水泥 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他看到儿子挣扎了几下后就舒展四肢瘫痪似的不再动了。 那时候老太太听到“咕咚”一声,这声音使她大吃一惊。声音是从腹部钻出来的。仿佛已经憋 了很久总算散发出来,声音里充满了怨气。他马上断定那是肠子在腐烂,而且这种腐烂似乎已经 由来已久。紧接着她接连听到了两声“咕咚”,这次她听得更为清楚,她觉得这是冒出气泡来的声 音。由此看来,肠子已经彻底腐烂了。她想象不出腐烂以后的颜色,但她却能揣摩出它们的形态。 是很稠的液体在里面蠕动时冒出的气泡。接下去她甚至嗅到了腐烂的那种气息,这种气息正是从 她口中溢出。不久之后她感到整个房间已经充满了这种腐烂气息,仿佛连房屋也在腐烂了。所以 她才知道为什么不想吃东西。她试着站起来,于是马上感到腹内的腐烂物往下沉去,她感到往大 腿里沉了。她觉得吃东西实在是一桩危险的事情,因为她的腹腔不是一个无底洞。有朝一日将身 体里全部的空隙填满以后,那么她的身体就会胀破。那时候,她会像一颗炸弹似地爆炸了。她的 皮肉被炸到墙壁上以后就像标语一样贴在上面,而她的已经断得差不多了的骨头则像一堆乱柴堆 在地上。她的脑袋可以想象如皮球一样在地上滚了起来,滚到墙角后就搁在那里不再动了。 所以她又眼泪汪汪了,她感到眼泪里也在散发着腐烂气息,而眼泪从脸颊上滚下去时,也比 往常重得多。她朝门口走去时感到身体重得像沙袋。这时她看到山岗抱着皮皮走进来,山岗抱着 皮皮就像抱着玩具,山岗没有走到她面前,他转弯进了自已的卧室。在山岗转弯的一瞬间,她看

山岗走到了山峰面前,他把儿子推上去说:“把他交给你了。”山峰抬起头来看了一下皮皮和 山岗,他似乎想站起来,可身体只是动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转了个弯,看到屋外院子里去了。 于是他看到了那一摊血。血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耀眼。他发现那一摊血在发出光亮,像阳光一样的 光亮。 皮皮站在那里显然是兴味索然,他仰起头来看看父亲,父亲脸上没有表情,和山峰一样。于 是他就东张西望,他看到母亲不知什么时候起也站在他身后了。 山峰这时候站了起来,他对山岗说:“我要他把那摊血舔干净。”“以后呢?”山岗问。山峰犹 豫了一下才说:“以后就算了。” “好吧。”山岗点点头。 这时孩子的母亲对山峰说:“让我舔吧,他还不懂事。” 山峰没有答理,他拉着孩子往外走。于是她也跟了出去。山岗迟疑了一下后走回了卧室,但 他只走到卧室的窗前。 山岗看到妻子一走进那摊血迹就俯下身去舔了,妻子的模样十分贪婪。山岗看到山峰朝妻子 的臀部蹬去一脚,妻子摔向一旁然后跪起来拼命地呕吐了,她喉咙里发出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 声音。接着他看到山峰把皮皮的头按了下去,皮皮便趴在了地上。他听到山峰用一种近似妻子呕 吐的声音说:“舔。”皮皮趴在那里,望着这摊在阳光下亮晶晶的血,使他想起某一种鲜艳的果浆。 他伸出舌头试探地舔了一下,于是一种崭新的滋味油然而生。接下去他就放心去舔了,他感到水 泥上的血很粗糙,不一会舌头发麻了,随后舌尖上出现了几丝流动的血,这血使他觉得更可口, 但他不知道那是自己的血。山岗这时看到弟媳伤痕累累地出现了,她嘴里叫着“咬死你”扑向了皮 皮。与此同时山峰飞起一脚踢进了皮皮的胯里。皮皮的身体腾空而起,随即脑袋朝下撞在了水泥 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他看到儿子挣扎了几下后就舒展四肢瘫痪似的不再动了。 那时候老太太听到“咕咚”一声,这声音使她大吃一惊。声音是从腹部钻出来的。仿佛已经憋 了很久总算散发出来,声音里充满了怨气。他马上断定那是肠子在腐烂,而且这种腐烂似乎已经 由来已久。紧接着她接连听到了两声“咕咚”,这次她听得更为清楚,她觉得这是冒出气泡来的声 音。由此看来,肠子已经彻底腐烂了。她想象不出腐烂以后的颜色,但她却能揣摩出它们的形态。 是很稠的液体在里面蠕动时冒出的气泡。接下去她甚至嗅到了腐烂的那种气息,这种气息正是从 她口中溢出。不久之后她感到整个房间已经充满了这种腐烂气息,仿佛连房屋也在腐烂了。所以 她才知道为什么不想吃东西。她试着站起来,于是马上感到腹内的腐烂物往下沉去,她感到往大 腿里沉了。她觉得吃东西实在是一桩危险的事情,因为她的腹腔不是一个无底洞。有朝一日将身 体里全部的空隙填满以后,那么她的身体就会胀破。那时候,她会像一颗炸弹似地爆炸了。她的 皮肉被炸到墙壁上以后就像标语一样贴在上面,而她的已经断得差不多了的骨头则像一堆乱柴堆 在地上。她的脑袋可以想象如皮球一样在地上滚了起来,滚到墙角后就搁在那里不再动了。 所以她又眼泪汪汪了,她感到眼泪里也在散发着腐烂气息,而眼泪从脸颊上滚下去时,也比 往常重得多。她朝门口走去时感到身体重得像沙袋。这时她看到山岗抱着皮皮走进来,山岗抱着 皮皮就像抱着玩具,山岗没有走到她面前,他转弯进了自己的卧室。在山岗转弯的一瞬间,她看

到了皮皮脑袋上的血迹,这是她这一天里第二次看到血迹,这次血迹没有上次那么明亮,这次血 迹很阴沉。她现在感到自己要呕吐了。山岗看着儿子像一块布一样飞起来,然后迅速地摔在了地 上。接下去他什么也看不到了,他只觉得眼前杂草丛生,除此以外还有一口绿得发亮的井。 那时候山岗的妻子已经抬起头来了。她没看到儿子被山峰一脚踢起的情景,但是那一刻里她 那痉挛的胃一下子舒展了。而她抬起头来所看到的,正是儿子挣扎后四肢舒展开来,像她的胃一 样,这情景使她迷惑不解,她望着儿子发怔。儿子头部的血这时候慢慢流出来了,那血看去像红 墨水。 然后她失声大叫一声:“山岗。”同时转回身去,对着站在窗前的丈夫又叫了一声。可山岗一 动不动,他眯着眼睛仿佛已经睡去。于是她重新转回身,对站在那里也一动不动的山峰说:“我 丈夫吓傻了。”然后她又对儿子说:“你父亲吓傻了。”接着她自言自语:“我该怎么办呢?” 杂草和井是在这时消失的,刚才的情景复又出现,山岗再一次看到儿子如一块布飘起来和掉 下去。然后他看到妻子正站在那里望着自己,他心想:“干嘛这样望着我。”他看到山峰在东张西 望,看到他后就若无其事地走来了,他那伤痕累累的妻子跟在后面,儿子没有爬起来,还躺在地 上。他觉得应该去看一下儿子,于是他就走了出去。 山峰往屋中走去时,感到妻子跟在后面的脚步声让他心烦意乱,所以他就回头对她说:“别 跟着我。”然后他在门口和山岗相遇,他看到山岗向他微笑了一下,山岗的微笑捉摸不透。山岗 从他身旁擦过,像是一股风闪过。他发现妻子还在身后,于是他就吼叫起来:“别跟着我。” 山岗一直走到妻子面前,妻子怔怔地对他说:“你吓傻了。”他摇摇头说:“没有。”然后他走 到儿子身旁,他俯下身去,发现儿子的头部正在流血,他就用手指按住伤口,可是血依旧在流, 从他手指上淌过,他摇摇头,心想没办法了。接着他伸开手掌挨近儿子的嘴,感觉到一点微微的 气息,但是这气息正在减弱下去。不久之后就没了。他就移开手去找儿子的脉搏,没有找到。这 时他看到有几只蚂蚁正朝这里爬来,他对蚂蚁不感兴趣。所以他站起,对妻子说:“已经死了。” 妻子听后点点头,她说:“我知道了。”随后她问:“怎么办呢?“把他葬了吧。”山岗说。 妻子望望还站在屋门口的山峰,对山岗说:“就这样?” “还有什么?”山岗问。他感到山峰正望着自己,便朝山峰望去,但这时山峰已经转身走进去 了。于是山岗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返身走到儿子身旁,把儿子抱了起来,他感到儿子很沉。然后 他朝屋内走去。 他走进门后看到母亲从卧室走出来,他听到母亲说了一句什么话,但这时他已走入自己的卧 室。他把儿子放在床上,又拉过来一条毯子盖上去。然后他转身对走进来的妻子说:“你看,他 睡着了。”妻子这时又问:“就这样算了?” 他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仿佛没明白妻子的话。 “你被吓傻了。"妻子说

到了皮皮脑袋上的血迹,这是她这一天里第二次看到血迹,这次血迹没有上次那么明亮,这次血 迹很阴沉。她现在感到自己要呕吐了。山岗看着儿子像一块布一样飞起来,然后迅速地摔在了地 上。接下去他什么也看不到了,他只觉得眼前杂草丛生,除此以外还有一口绿得发亮的井。 那时候山岗的妻子已经抬起头来了。她没看到儿子被山峰一脚踢起的情景,但是那一刻里她 那痉挛的胃一下子舒展了。而她抬起头来所看到的,正是儿子挣扎后四肢舒展开来,像她的胃一 样,这情景使她迷惑不解,她望着儿子发怔。儿子头部的血这时候慢慢流出来了,那血看去像红 墨水。 然后她失声大叫一声:“山岗。”同时转回身去,对着站在窗前的丈夫又叫了一声。可山岗一 动不动,他眯着眼睛仿佛已经睡去。于是她重新转回身,对站在那里也一动不动的山峰说:“我 丈夫吓傻了。”然后她又对儿子说:“你父亲吓傻了。”接着她自言自语:“我该怎么办呢?” 杂草和井是在这时消失的,刚才的情景复又出现,山岗再一次看到儿子如一块布飘起来和掉 下去。然后他看到妻子正站在那里望着自己,他心想:“干嘛这样望着我。”他看到山峰在东张西 望,看到他后就若无其事地走来了,他那伤痕累累的妻子跟在后面,儿子没有爬起来,还躺在地 上。他觉得应该去看一下儿子,于是他就走了出去。 山峰往屋中走去时,感到妻子跟在后面的脚步声让他心烦意乱,所以他就回头对她说:“别 跟着我。”然后他在门口和山岗相遇,他看到山岗向他微笑了一下,山岗的微笑捉摸不透。山岗 从他身旁擦过,像是一股风闪过。他发现妻子还在身后,于是他就吼叫起来:“别跟着我。” 山岗一直走到妻子面前,妻子怔怔地对他说:“你吓傻了。”他摇摇头说:“没有。”然后他走 到儿子身旁,他俯下身去,发现儿子的头部正在流血,他就用手指按住伤口,可是血依旧在流, 从他手指上淌过,他摇摇头,心想没办法了。接着他伸开手掌挨近儿子的嘴,感觉到一点微微的 气息,但是这气息正在减弱下去。不久之后就没了。他就移开手去找儿子的脉搏,没有找到。这 时他看到有几只蚂蚁正朝这里爬来,他对蚂蚁不感兴趣。所以他站起,对妻子说:“已经死了。” 妻子听后点点头,她说:“我知道了。”随后她问:“怎么办呢?”“把他葬了吧。”山岗说。 妻子望望还站在屋门口的山峰,对山岗说:“就这样?” “还有什么?”山岗问。他感到山峰正望着自己,便朝山峰望去,但这时山峰已经转身走进去 了。于是山岗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返身走到儿子身旁,把儿子抱了起来,他感到儿子很沉。然后 他朝屋内走去。 他走进门后看到母亲从卧室走出来,他听到母亲说了一句什么话,但这时他已走入自己的卧 室。他把儿子放在床上,又拉过来一条毯子盖上去。然后他转身对走进来的妻子说:“你看,他 睡着了。”妻子这时又问:“就这样算了?” 他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仿佛没明白妻子的话。 “你被吓傻了。”妻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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