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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交通大学:《文学与人生》课程教学资源(阅读资料)刘瑜 - 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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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 作者:刘瑜(drunkpiano) 装的? 装的。 全都是装的?! 全都是装的。 说这话的时候,吴香正蜷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一根一根掰自己的脚趾头。电话那头, 陈小娜的声音明显提高。顺着那个尖锐的声音,吴香简直看见了小娜的眼晴,瞪得溜圆,向 她扑来,里面挂着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谴责的,惊叹号。 而吴香在电话这头,却笑得更得意了。 那我有什么办法?她振振有辞地说,这是善意的谎言。 可是,那么装不累吗? 累,累也得装啊,为人民服务嘛。 可是…小娜还想说点什么,反驳她这种作弊的态度,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这种事情,是个天分,你有这个天分,那是你的福气,但是人家没有这个天分的,也 要允许别人表演一下嘛,对不对?好比胸小的女孩,人家去隆一下胸不行吗?再说了,你不 装一下,人家男的能有什么成就感?没有成就感的话,难免会想着跟别的女人怎么地。 这么一说,小娜对吴香又产生了同情。是啊,人家胸小的女孩,隆隆胸还不行吗? 吴香继续掰着脚趾头,恶狠狠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妈的此嫡馐乱彩潜灸馨。 灸芪叶疾换幔艺獠皇遣屑猜鹞遥? 是不是姿势不对啊? 得了吧,我好歹也算是身经百战、阅男无数了,怎么也赖不得姿势了。 切,阅男无数?!小娜窃笑,真不要脸!

烟花 作者:刘瑜(drunkpiano) 1. 装的? 装的。 全都是装的?! 全都是装的。 说这话的时候,吴香正蜷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一根一根掰自己的脚趾头。电话那头, 陈小娜的声音明显提高。顺着那个尖锐的声音,吴香简直看见了小娜的眼睛,瞪得溜圆,向 她扑来,里面挂着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谴责的,惊叹号。 而吴香在电话这头,却笑得更得意了。 那我有什么办法?她振振有辞地说,这是善意的谎言。 可是,那么装不累吗? 累,累也得装啊,为人民服务嘛。 可是„„小娜还想说点什么,反驳她这种作弊的态度,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这种事情,是个天分,你有这个天分,那是你的福气,但是人家没有这个天分的,也 要允许别人表演一下嘛,对不对?好比胸小的女孩,人家去隆一下胸不行吗?再说了,你不 装一下,人家男的能有什么成就感?没有成就感的话,难免会想着跟别的女人怎么地。 这么一说,小娜对吴香又产生了同情。是啊,人家胸小的女孩,隆隆胸还不行吗? 吴香继续掰着脚趾头,恶狠狠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妈 ? 是不是姿势不对啊? 得了吧,我好歹也算是身经百战、阅男无数了,怎么也赖不得姿势了。 切,阅男无数?!小娜窃笑,真不要脸!

你以为我想啊,你以为谁都有你那么幸运,碰上一个耿原那样的大好人,然后从此过上 了幸福的生活啊。谁不想从一而终! 嗯,鞋就是这样穿破的。 我呸! 两人都笑。笑声中,吴香又看见小娜的眼晴从电话那头扑过来,这回是斜着往下看, 看她,里面仍是是一个惊叹号。 鄙夷的,惊叹号。 笑完了,两个人突然都没话了。吴香手从脚趾头上移开了,靠在沙发的扶手上躺下。 哎?小娜,你说,那是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 高潮。 You poor thing. 真的真的,我好奇。 就是…有点…触电的感觉。 然后呢? 然后,电波在你身体里扩散。 然后呢? 没了。 持续多久啊? 也就六、七秒吧。 很舒服吗? 挺舒服的,不过也有点…空虚。 为什么?

你以为我想啊,你以为谁都有你那么幸运,碰上一个耿原那样的大好人,然后从此过上 了幸福的生活啊。谁不想从一而终! 嗯,鞋就是这样穿破的。 我呸! 两人都笑。笑声中,吴香又看见小娜的眼睛从电话那头扑过来,这回是斜着往下看, 看她,里面仍是是一个惊叹号。 鄙夷的,惊叹号。 笑完了,两个人突然都没话了。吴香手从脚趾头上移开了,靠在沙发的扶手上躺下。 哎?小娜,你说,那是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 高潮。 You poor thing. 真的真的,我好奇。 就是„„有点„„触电的感觉。 然后呢? 然后,电波在你身体里扩散。 然后呢? 没了。 持续多久啊? 也就六、七秒吧。 很舒服吗? 挺舒服的,不过也有点„„空虚。 为什么?

不知道,有种被抛到太空无依无靠的感觉。 你是说高潮过后的空虚? 不是,就是发生的时候,有种很强烈的孤独的感觉。整个人象烟花一样升起来,完全 是身不由己的上升,升到很高很高的地方,高到让你感到恐慌,然后在空中,就那么散开, 那么一哄而散。发生的时候,你觉得很艳丽,发生之后,又觉得很徒劳。 吴香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艳丽而又徒劳。徒劳的艳丽。艳丽的徒劳。那是什么感觉呢? 她脑海里想象出一朵烟花,在黑暗中升起,速度非常快,升到黑暗的尽头。然后,砰。绽放。 光彩眩目。惊心动魄。宇宙吓得打一个冷战。她突然感到嫉妒。嫉妒那种失控。对,失控。 而她,她吴香,从来没有那样的失控。这么多年,她在床上耕耘着,而她那一亩三分地从来 没有开花结果。她总觉得在她辛勤耕耘的时候,有一双人就站在床边,盯着自己,而那个人 就是自己。她简直厌恶透了那个自己。那个窥视狂。那团害得她拼命往上升却怎么也升不上 去的噪音。那双嗡嗡作响、趋之不去的眼睛。如果有可能,她真想举一块烧红的铁,朝那双 眼睛烫去。 那你呢?小娜打破沉默,问,既然你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你怎么装啊? 吴香的眼睛仍停留在窗前,半天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蔫蔫地说:喊呗。 干喊啊? 那不干喊怎么地?还配乐诗朗诵啊? 小娜大笑。 说的也是,小娜那边笑声还没有停下来,吴香这边又补充道:喊这个东西,其实也是 有学问的,跟做饭差不多,不能火候过了,也不能火候不足,是吧? 越说越假了。 我就不能以假乱真吗,真是的。吴香一屁股坐了起来,又振振有辞了起来,这个喊吧, 首先,你不能喊的太大声,其次,你不能喊的太有节律,再次,你得和一定的肢体语言相结 合…这个喊吧,确实是有学问的! 2. …哦……嗯……嗯嗯…哦…哦哦…啊…啊啊…轻点……哦哦… 啊…啊啊…哦…嗯…噢…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哦!… 啊!…哦…嗯…嗯嗯…哦!…哦哦!…啊!…啊啊啊啊!… 终于,完了

不知道,有种被抛到太空无依无靠的感觉。 你是说高潮过后的空虚? 不是,就是发生的时候,有种很强烈的孤独的感觉。整个人象烟花一样升起来,完全 是身不由己的上升,升到很高很高的地方,高到让你感到恐慌,然后在空中,就那么散开, 那么一哄而散。发生的时候,你觉得很艳丽,发生之后,又觉得很徒劳。 吴香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艳丽而又徒劳。徒劳的艳丽。艳丽的徒劳。那是什么感觉呢? 她脑海里想象出一朵烟花,在黑暗中升起,速度非常快,升到黑暗的尽头。然后,砰。绽放。 光彩眩目。惊心动魄。宇宙吓得打一个冷战。她突然感到嫉妒。嫉妒那种失控。对,失控。 而她,她吴香,从来没有那样的失控。这么多年,她在床上耕耘着,而她那一亩三分地从来 没有开花结果。她总觉得在她辛勤耕耘的时候,有一双人就站在床边,盯着自己,而那个人 就是自己。她简直厌恶透了那个自己。那个窥视狂。那团害得她拼命往上升却怎么也升不上 去的噪音。那双嗡嗡作响、趋之不去的眼睛。如果有可能,她真想举一块烧红的铁,朝那双 眼睛烫去。 那你呢?小娜打破沉默,问,既然你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你怎么装啊? 吴香的眼睛仍停留在窗前,半天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蔫蔫地说:喊呗。 干喊啊? 那不干喊怎么地?还配乐诗朗诵啊? 小娜大笑。 说的也是,小娜那边笑声还没有停下来,吴香这边又补充道:喊这个东西,其实也是 有学问的,跟做饭差不多,不能火候过了,也不能火候不足,是吧? 越说越假了。 我就不能以假乱真吗,真是的。吴香一屁股坐了起来,又振振有辞了起来,这个喊吧, 首先,你不能喊的太大声,其次,你不能喊的太有节律,再次,你得和一定的肢体语言相结 合„„这个喊吧,确实是有学问的! 2. „„哦„„嗯„„嗯嗯„„哦„„哦哦„„啊„„啊啊„„轻点„„ „哦哦„„ 啊„„啊啊„„哦„„嗯„„噢„„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哦!„„ 啊!„„哦„„嗯„„嗯嗯„„哦!„„哦哦!„„啊!!„„啊啊啊啊!„„ 终于,完了

声音不大不小。节律错落有致。肢体语言配合很好。 吴香扭头看垂在她脑袋边上的蒋刚。额角的一缕头发,汗津津地,垂在耳边。侧着趴在 枕上的脸,被挤压得有些变形。她凑过去,轻轻吻了他一下。 累不累? 不累。 吴香又吻了一下他。 蒋刚也翻过身,吻了她一下。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躺着,她的手拽着他的手。她的腿架在他的侧面。 刚才这场战役,打得的确是如火如茶啊,蒋刚想。没想到吴香这种看上去气质有点冷硬 的女孩,上了床,又是一番天地。张启博说得对,看上去越风骚的女人,在床上越乏味,看 上去越正经的,在床上越风骚。 刚才她叫得那么响,张启博会不会听见吧。 也许,该说点什么了?蒋刚想。毕竞,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上床。众所周知,上床是一件 很严重的事情,所以上床之后应该说一些很严重的话。比如“我真的很喜欢你”,比如“跟 你在一起真好”,比如,“你真好看”?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第一次上床本身,只是对第一 次上床之后的那个演说抛砖引玉而已。可是,此时此刻,蒋刚脑子里一片空白。砖己经抛出 了,玉还不知道在哪里。不,不完全是一片空白,面对这个握在手里的、近在咫尺的女人, 他心里还是有一个念头的,这个念头就是:饿了。 莫名其妙地,就饿了。 也是,离吃完晚饭,也有6个小时了。 中午在公司要的spicy tuna sushi挺好吃的。 真的很好吃,有点辣,有点酸,还带点甜味。 这可是我第一次真正觉得sushi好吃。以前根本不理解sushi这么弱智的食物,怎么会 流行起来。也可能是,什么东西加上一点辣味,自然而然就好吃了起来。 想到辣味,忍不住想起办公室的同事合伙起来,逗Mik吃墨西哥辣椒的经历。 可怜的Mike,给辣得七窍生烟。 美国人就是傻,连辣椒都不会吃,人生有什么乐趣啊

声音不大不小。节律错落有致。肢体语言配合很好。 吴香扭头看垂在她脑袋边上的蒋刚。额角的一缕头发,汗津津地,垂在耳边。侧着趴在 枕上的脸,被挤压得有些变形。她凑过去,轻轻吻了他一下。 累不累? 不累。 吴香又吻了一下他。 蒋刚也翻过身,吻了她一下。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躺着,她的手拽着他的手。她的腿架在他的侧面。 刚才这场战役,打得的确是如火如荼啊,蒋刚想。没想到吴香这种看上去气质有点冷硬 的女孩,上了床,又是一番天地。张启博说得对,看上去越风骚的女人,在床上越乏味,看 上去越正经的,在床上越风骚。 刚才她叫得那么响,张启博会不会听见吧。 也许,该说点什么了?蒋刚想。毕竟,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上床。众所周知,上床是一件 很严重的事情,所以上床之后应该说一些很严重的话。比如“我真的很喜欢你”,比如“跟 你在一起真好”,比如,“你真好看”?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第一次上床本身,只是对第一 次上床之后的那个演说抛砖引玉而已。可是,此时此刻,蒋刚脑子里一片空白。砖已经抛出 了,玉还不知道在哪里。不,不完全是一片空白,面对这个握在手里的、近在咫尺的女人, 他心里还是有一个念头的,这个念头就是:饿了。 莫名其妙地,就饿了。 也是,离吃完晚饭,也有 6 个小时了。 中午在公司要的 spicy tuna sushi 挺好吃的。 真的很好吃,有点辣,有点酸,还带点甜味。 这可是我第一次真正觉得 sushi 好吃。以前根本不理解 sushi 这么弱智的食物,怎么会 流行起来。也可能是,什么东西加上一点辣味,自然而然就好吃了起来。 想到辣味,忍不住想起办公室的同事合伙起来,逗 Mike 吃墨西哥辣椒的经历。 可怜的 Mike,给辣得七窍生烟。 美国人就是傻,连辣椒都不会吃,人生有什么乐趣啊

美国人不懂的乐趣多了。 比如喝酒划拳。他们就不会吧。 还是国内过得爽啊。 手舞足蹈,Mike给辣得手舞足蹈,哈哈! 你笑什么?吴香问。 啊?我笑了吗?蒋刚的思绪猛地给拽了回来。 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是吗?有吗?那肯定是因为搂着你嘛! 我才不信呢。再说了,你也没搂着我啊。 蒋刚赶紧把胳膊凑了过来。 临时抱佛脚,不算。 两个人静了下来。 我爱你。吴香突然说。 蒋刚一愣,觉得脊背发冷,好像那三个字点了他的穴。 刚才漫无边际游荡的思绪,哗,不翼而飞了。 剩他自己,僵在那三个字里。 嗯? 我爱你。 吴香又说了一遍。 这也有点太快了吧?蒋刚的大脑进入了紧急状态。我们一共其实也才见过三次面。Ok, 四次,但是其中前两次都是在大pay上。说实话,她是哪里人我都没搞清楚呢一一浙江倒 是记住了,具体哪个市,压根忘了。她哪一年出国的,也忘了。她以前有过几个男朋友,更 不知道了。总而言之,几乎算不上认识这个人呢。刚才上床,纯粹是天时地利人和,环境使 然。你想,深夜11点,她跑到我家来,大家又喝了酒,这要不上床才怪呢。何况在美国这

美国人不懂的乐趣多了。 比如喝酒划拳。他们就不会吧。 还是国内过得爽啊。 手舞足蹈,Mike 给辣得手舞足蹈,哈哈! 你笑什么?吴香问。 啊?我笑了吗?蒋刚的思绪猛地给拽了回来。 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是吗?有吗?那肯定是因为搂着你嘛! 我才不信呢。再说了,你也没搂着我啊。 蒋刚赶紧把胳膊凑了过来。 临时抱佛脚,不算。 两个人静了下来。 我爱你。吴香突然说。 蒋刚一愣,觉得脊背发冷,好像那三个字点了他的穴。 刚才漫无边际游荡的思绪,哗,不翼而飞了。 剩他自己,僵在那三个字里。 嗯? 我爱你。 吴香又说了一遍。 这也有点太快了吧?蒋刚的大脑进入了紧急状态。我们一共其实也才见过三次面。Ok, 四次,但是其中前两次都是在大 party 上。说实话,她是哪里人我都没搞清楚呢――浙江倒 是记住了,具体哪个市,压根忘了。她哪一年出国的,也忘了。她以前有过几个男朋友,更 不知道了。总而言之,几乎算不上认识这个人呢。刚才上床,纯粹是天时地利人和,环境使 然。你想,深夜 11 点,她跑到我家来,大家又喝了酒,这要不上床才怪呢。何况在美国这

种地方,何况大家又都老大不小,这也算是正常的“留学生速度”吧。当然我挺喜欢她,但 是怎么着也没有到“我爱你”的份上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是不是这年头“我爱你”其实也不意味着“我爱你”?就是说说而已 的啊?比“How are you”其实也不值钱多少啊?我没必要那么严阵以待吧?我已经停顿了 五秒钟了,再停顿下去就太不给人家女孩面子了…以前不也那么稀里糊涂地给胡佳慧说了 吗?还有刘曼丽,还有张梦,不都那么稀里糊涂地说了吗?说了天又会塌下来?说了明天信 用卡公司就会来收帐?收不到帐就会把我给赶出家门去?赶出家门去就会流落街头沿街乞 讨?不至于吧?不至于吧! 我也爱你。 蒋刚微笑着,转过头,对着吴香期待的眼睛,温柔地说。 吴香笑了,伸出右手,轻抚了一下蒋刚的脸颊。 其实吴香长得还是不错的,有点黑眼圈,然而女孩子33岁还能有这个样子,很不简单 了,只是一一中午那顿sushi,真的是,史无前例地,好吃啊。 3. 十字路口的东南角,旁边还有一个地铁站,吴香从地铁站里走出来,又看见了诗人。 诗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吴香不记得了。一月?二月?去年?反正有几个月了,风 雨无阻。 黑人,瘦瘦的,秃头,很安静,40来岁。 他面前摆着一张长桌子,上面有一张大白纸,纸上写着:Published poet。 “已有作品出版的诗人”?“己有作品出版的诗人”在这里干什么呢?吴香见过卖唱的, 卖画的,但是,站在大街上卖诗? 新鲜出品,五块钱一首,买一送一。吴香想象他的面前应该有这样一个横幅。 要不这么写也行:巧克力风味,绿茶风味,大麻风味,要什么风味,给什么风味。 吴香从来没有在他那个桌子前停留过。她不买诗歌。她要买的东西太多了,洗发香波, paper tower,cereal,,牛奶,蔬菜、水果…哪轮得到诗歌。事实上,她多么希望他是卖水 果的。自从街角那个大超市被拆了之后,吴香就不知道去哪里买水果。其实,菠萝,木瓜, 桔子,草莓,一行行地摆在那,多么象诗歌,简直就是诗歌,吴香真想好好劝劝他。 她也没有见过任何人在那个桌子前停留过。 事实上,吴香每次路过那个桌子的时候,都会刻意走得快一点,刻意不把头往那个方向

种地方,何况大家又都老大不小,这也算是正常的“留学生速度”吧。当然我挺喜欢她,但 是怎么着也没有到“我爱你”的份上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是不是这年头“我爱你”其实也不意味着“我爱你”?就是说说而已 的啊?比“How are you”其实也不值钱多少啊?我没必要那么严阵以待吧?我已经停顿了 五秒钟了,再停顿下去就太不给人家女孩面子了„„以前不也那么稀里糊涂地给胡佳慧说了 吗?还有刘曼丽,还有张梦,不都那么稀里糊涂地说了吗?说了天又会塌下来?说了明天信 用卡公司就会来收帐?收不到帐就会把我给赶出家门去?赶出家门去就会流落街头沿街乞 讨?不至于吧?不至于吧! 我也爱你。 蒋刚微笑着,转过头,对着吴香期待的眼睛,温柔地说。 吴香笑了,伸出右手,轻抚了一下蒋刚的脸颊。 其实吴香长得还是不错的,有点黑眼圈,然而女孩子 33 岁还能有这个样子,很不简单 了,只是――中午那顿 sushi,真的是,史无前例地,好吃啊。 3. 十字路口的东南角,旁边还有一个地铁站,吴香从地铁站里走出来,又看见了诗人。 诗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吴香不记得了。一月?二月?去年?反正有几个月了,风 雨无阻。 黑人,瘦瘦的,秃头,很安静,40 来岁。 他面前摆着一张长桌子,上面有一张大白纸,纸上写着:Published poet。 “已有作品出版的诗人”?“已有作品出版的诗人”在这里干什么呢?吴香见过卖唱的, 卖画的,但是,站在大街上卖诗? 新鲜出品,五块钱一首,买一送一。吴香想象他的面前应该有这样一个横幅。 要不这么写也行:巧克力风味,绿茶风味,大麻风味,要什么风味,给什么风味。 吴香从来没有在他那个桌子前停留过。她不买诗歌。她要买的东西太多了,洗发香波, paper tower,cereal,牛奶,蔬菜、水果„„哪轮得到诗歌。事实上,她多么希望他是卖水 果的。自从街角那个大超市被拆了之后,吴香就不知道去哪里买水果。其实,菠萝,木瓜, 桔子,草莓,一行行地摆在那,多么象诗歌,简直就是诗歌,吴香真想好好劝劝他。 她也没有见过任何人在那个桌子前停留过。 事实上,吴香每次路过那个桌子的时候,都会刻意走得快一点,刻意不把头往那个方向

偏。 她不忍心。 她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么,也不想知道。 可是她每天回家,都必须从那个地铁口出来,都必须路过那张桌子。 于是她甚至有些愤怒。 有必要吗?非要把那副可怜相,摊在每个人的眼前?! 她觉得自己每天都象是看到一个小孩被虐待,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同一个小孩。 而她不愿拔刀相助,谁也不愿拔刀相助。 于是吴香走得更快了,更加的目不斜视。 4. 吴香怕回家。 她怕那个总是冷冷打量她的门卫。怕那个吱吱呀呀其慢无比的电梯。怕14楼走廊里昏 暗的灯光和低矮的屋顶。怕自己在楼道里回旋的脚步。但尤其怕的,是走进屋里关门时,门 锁和门框撞击出来的那“喀嚓”一声。 喀嚓。 又是自己了。 她扭头看左边穿衣镜里的自己。疲惫,苍白,面无表情。还有这一屋子的家具,凌乱地 坐在黄昏的光线里,打着盹。然后是墙上那面钟,嘀哒嘀哒的声音,温顺地爬过来,象一只 猫。然后是那四面墙,那四面渐渐合拢过来的墙,合成一双手,顺着她的脊柱,摸到她的脖 子上,然后按着她的脖子,粗暴地,猛烈地按下去,按下去,逼她吞咽着眼前的一盘毒药。 自己。 她怕的是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这么害怕独处呢?这真是吴香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白天在办公 室,对付那些数据和图表的时候,听见对桌的ucy每隔五分钟就发出一声没来由的叹息时, 吃午饭和他们一起说一些恶毒的笑话时,不总是迫不及待地想回家么?然而真的回了呢?仿 佛整个的生活,工作,地铁,同事,满大街的欢声笑语,盛夏的热风,不过都是,薄薄一张 纸。一捅,就破了。破了之后,露出纸那边唯一的赤裸裸的现实。自己

偏。 她不忍心。 她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么,也不想知道。 可是她每天回家,都必须从那个地铁口出来,都必须路过那张桌子。 于是她甚至有些愤怒。 有必要吗?非要把那副可怜相,摊在每个人的眼前?! 她觉得自己每天都象是看到一个小孩被虐待,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同一个小孩。 而她不愿拔刀相助,谁也不愿拔刀相助。 于是吴香走得更快了,更加的目不斜视。 4. 吴香怕回家。 她怕那个总是冷冷打量她的门卫。怕那个吱吱呀呀其慢无比的电梯。怕 14 楼走廊里昏 暗的灯光和低矮的屋顶。怕自己在楼道里回旋的脚步。但尤其怕的,是走进屋里关门时,门 锁和门框撞击出来的那“喀嚓”一声。 喀嚓。 又是自己了。 她扭头看左边穿衣镜里的自己。疲惫,苍白,面无表情。还有这一屋子的家具,凌乱地 坐在黄昏的光线里,打着盹。然后是墙上那面钟,嘀哒嘀哒的声音,温顺地爬过来,象一只 猫。然后是那四面墙,那四面渐渐合拢过来的墙,合成一双手,顺着她的脊柱,摸到她的脖 子上,然后按着她的脖子,粗暴地,猛烈地按下去,按下去,逼她吞咽着眼前的一盘毒药。 自己。 她怕的是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这么害怕独处呢?这真是吴香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白天在办公 室,对付那些数据和图表的时候,听见对桌的 Lucy 每隔五分钟就发出一声没来由的叹息时, 吃午饭和他们一起说一些恶毒的笑话时,不总是迫不及待地想回家么?然而真的回了呢?仿 佛整个的生活,工作,地铁,同事,满大街的欢声笑语,盛夏的热风,不过都是,薄薄一张 纸。一捅,就破了。破了之后,露出纸那边唯一的赤裸裸的现实。自己

甚至都不是自己。不过是一个33岁还没有找到爱情的事实。 什么时候开始,“丰富的”“美好的”“健康的”生活,只是萎缩成这样一个干巴巴的事 实呢?是不是一个没有爱情的女人,就会变得非常…干瘪呢?她们会变得很讨厌,但首先 是因为她们变得干瘪。因为她脑子里没别的了,就这一件事。只想一件事的人,怎么不干瘪 呢?祥林嫂是干瘪的。她吴香也是干瘪的。 甚至还不如祥林嫂。祥林嫂还兴致勃勃地到处找人诉说,而她吴香早已没有了这个兴致。 她能说什么呢?她有什么可说呢?语言能够解决什么问题呢?早几年的时候,也就是二十八、 九岁的时候,她对自己的单身状态还有种振奋,仿佛其中埋伏着个性,埋伏着骄傲,所以唧 唧喳喳的抱怨里面,其实还藏着一份炫耀。 我都人老珠黄了,谁还要呀。那时候,她总说。但是她的意思是:别看我快三十了,还 挺着呢,一分钱折不打。 这话她现在还跟人说,但是己经没有了别的意思。它的意思就是:我都人老珠黄了,谁 还要呀。 怎么能这样呢?人生还有很多其他乐趣啊。早两三年的时候,她还总是这样劝自己。比 如事业。比如旅游。比如交朋结友。 那又怎样? 突然有一天,她对这个谆谆教导的声音厌烦起来。 事业?成天就是分析哪些客户容易上信用卡公司的当,欺负人家傻,骗人上钩,算什么 狗屁事业?旅游?一年辛辛苦苦攒那么点假期,花那么多钱、时间、精力,跑到欧洲这宫那 宫,跟自我强迫症病人似的,命令自己被一些狗屁不通的画感动,什么毛病啊?交朋结友? 不错,跟朋友扯扯淡是挺乐的,可是到这个年龄,人家要么是谁谁谁的老婆,要么是谁谁谁 的老公,有多少时间精力理你啊? 就是想要一个老公。搂着。抱着。亲着。踢着。骂着。 然而到哪里去找? 也许有一天,她可以到诗人旁边也摆一个摊,卖爱情。 她有很多很多爱的,真的很多,多得就像中东的石油,多得就像诗人的灵感,每天汩汩 地往外冒,可就是不知道给谁。 年轻的时候,她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那个“另一半”。凭什么没有呢?小学升中学, 中学升大学,大学再出国,出国又工作,工作再结婚生子,天经地义、水到渠成啊。她长得 不难看,又不笨,也不坏,经济独立,体健貌端,凭什么人家顺理成章得到的东西,她就没 有呢?

甚至都不是自己。不过是一个 33 岁还没有找到爱情的事实。 什么时候开始,“丰富的”“美好的”“健康的”生活,只是萎缩成这样一个干巴巴的事 实呢?是不是一个没有爱情的女人,就会变得非常„„干瘪呢?她们会变得很讨厌,但首先 是因为她们变得干瘪。因为她脑子里没别的了,就这一件事。只想一件事的人,怎么不干瘪 呢?祥林嫂是干瘪的。她吴香也是干瘪的。 甚至还不如祥林嫂。祥林嫂还兴致勃勃地到处找人诉说,而她吴香早已没有了这个兴致。 她能说什么呢?她有什么可说呢?语言能够解决什么问题呢?早几年的时候,也就是二十八、 九岁的时候,她对自己的单身状态还有种振奋,仿佛其中埋伏着个性,埋伏着骄傲,所以唧 唧喳喳的抱怨里面,其实还藏着一份炫耀。 我都人老珠黄了,谁还要呀。那时候,她总说。但是她的意思是:别看我快三十了,还 挺着呢,一分钱折不打。 这话她现在还跟人说,但是已经没有了别的意思。它的意思就是:我都人老珠黄了,谁 还要呀。 怎么能这样呢?人生还有很多其他乐趣啊。早两三年的时候,她还总是这样劝自己。比 如事业。比如旅游。比如交朋结友。 那又怎样? 突然有一天,她对这个谆谆教导的声音厌烦起来。 事业?成天就是分析哪些客户容易上信用卡公司的当,欺负人家傻,骗人上钩,算什么 狗屁事业?旅游?一年辛辛苦苦攒那么点假期,花那么多钱、时间、精力,跑到欧洲这宫那 宫,跟自我强迫症病人似的,命令自己被一些狗屁不通的画感动,什么毛病啊?交朋结友? 不错,跟朋友扯扯淡是挺乐的,可是到这个年龄,人家要么是谁谁谁的老婆,要么是谁谁谁 的老公,有多少时间精力理你啊? 就是想要一个老公。搂着。抱着。亲着。踢着。骂着。 然而到哪里去找? 也许有一天,她可以到诗人旁边也摆一个摊,卖爱情。 她有很多很多爱的,真的很多,多得就像中东的石油,多得就像诗人的灵感,每天汩汩 地往外冒,可就是不知道给谁。 年轻的时候,她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那个“另一半”。凭什么没有呢?小学升中学, 中学升大学,大学再出国,出国又工作,工作再结婚生子,天经地义、水到渠成啊。她长得 不难看,又不笨,也不坏,经济独立,体健貌端,凭什么人家顺理成章得到的东西,她就没 有呢?

这个问题,她想了十年。 从振奋想到困惑。从困惑想到愤怒。从愤怒想到伤心。从伤心想到绝望。 但是那个问题,还是在那里。在她脑子里,淤积着,长大着,象一个肿瘤,从良性变成 恶性。 她整个的生活,就是这个恶性肿瘤。 吴香换了拖鞋,开了灯,放下包,条件反射地打开电视,在沙发上坐下。 电视里,“Bachelor'”之类的reality show,男主人公淘汰了一个女孩,女孩拿着行李走 出来,上车,被拉到机场去。在车里,她一边哭,一边说:“1 truly loved him.I respect his decision,, but I don't know why.With all those kisses,those intimacies,how can he just tell me to go aWay…” 吴香跟着眼泪刷刷地往下流。How can he?How can he? 吴香爱哭,但是多数时候跟悲伤也没什么关系,就像是打扫卫生。哭完了,就把垃圾倒 出去了,就窗明几净了,就舒服了。 她干脆趴在沙发上哭了起来。 哭完了,她从包里掏出烟,点上。 给不给蒋刚打电话呢?她靠在沙发上,想。 那个见面四次、上床一次的男人。 如果不包括前两次在party上的见面,其实也就两次。 模模糊糊中,吴香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穿蓝衬衣的男人。前三次见面,两个人有一搭、没 一搭地聊天。公司。绿卡。401K。回国。T。金融。那些个老生常谈的话题。等到第四次见 面,也就是正好没话说了的时候,不失时机地上了床。 上床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啊,吴香想。当然不是因为性交这件事本身一一她吴香从来就没 有性高潮,每次上床都在倒计时,所以上床跟快乐没有任何关系。上床的好处,就是关系变 得“明确”。吴香喜欢明确,就像她喜欢开车开着开着,看见一块方方正正的路标牌,告诉 她离目的地还有多少多少英里。 她觉得蒋刚还挺不错的:长得不难看,要是用留学生的普遍水准来衡量,简直是帅哥。 虽然有时候说话明显心不在焉,但也不算粗鲁。谈不上什么成功人士,不过好歹有一份稳定 的程序员工作。不象是特别有情趣之人,但也没有不懂装懂,偶尔还幽它一默…经历十年 的恋爱生涯,吴香挑选男人的所有标准,就只剩下“不讨厌”这一条了

这个问题,她想了十年。 从振奋想到困惑。从困惑想到愤怒。从愤怒想到伤心。从伤心想到绝望。 但是那个问题,还是在那里。在她脑子里,淤积着,长大着,象一个肿瘤,从良性变成 恶性。 她整个的生活,就是这个恶性肿瘤。 吴香换了拖鞋,开了灯,放下包,条件反射地打开电视,在沙发上坐下。 电视里,“Bachelor”之类的 reality show, 男主人公淘汰了一个女孩,女孩拿着行李走 出来,上车,被拉到机场去。在车里,她一边哭,一边说:“I truly loved him. I respect his decision, but I don’t know why. With all those kisses, those intimacies, how can he just tell me to go away„„” 吴香跟着眼泪刷刷地往下流。How can he? How can he? 吴香爱哭,但是多数时候跟悲伤也没什么关系,就像是打扫卫生。哭完了,就把垃圾倒 出去了,就窗明几净了,就舒服了。 她干脆趴在沙发上哭了起来。 哭完了,她从包里掏出烟,点上。 给不给蒋刚打电话呢?她靠在沙发上,想。 那个见面四次、上床一次的男人。 如果不包括前两次在 party 上的见面,其实也就两次。 模模糊糊中,吴香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穿蓝衬衣的男人。前三次见面,两个人有一搭、没 一搭地聊天。公司。绿卡。401K。回国。IT。金融。那些个老生常谈的话题。等到第四次见 面,也就是正好没话说了的时候,不失时机地上了床。 上床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啊,吴香想。当然不是因为性交这件事本身――她吴香从来就没 有性高潮,每次上床都在倒计时,所以上床跟快乐没有任何关系。上床的好处,就是关系变 得“明确”。吴香喜欢明确,就像她喜欢开车开着开着,看见一块方方正正的路标牌,告诉 她离目的地还有多少多少英里。 她觉得蒋刚还挺不错的:长得不难看,要是用留学生的普遍水准来衡量,简直是帅哥。 虽然有时候说话明显心不在焉,但也不算粗鲁。谈不上什么成功人士,不过好歹有一份稳定 的程序员工作。不象是特别有情趣之人,但也没有不懂装懂,偶尔还幽它一默„„经历十年 的恋爱生涯,吴香挑选男人的所有标准,就只剩下“不讨厌”这一条了

蒋刚这个人,不讨厌。 那天吃完饭,走出餐馆的时候,起了一阵风,他甚至还问了她冷不冷,要不要他的外套。 想到这里,吴香从沙发上起来,匆匆热了点饭吃,洗脸,化妆,走出了门去。 5 蒋刚在华尔街工作,一个投资银行里的程序员。 这个职位让他有些尴尬。这是个越放远了看越高大越凑近了看越渺小的职位。远远看去, 尤其是从中国老家的那个小城市看去,这真是一个不得了的职位。华尔街。T界。纽约。美 国。投资银行。好听的词全给占了。以前回国相亲的时候,每当说出他的职位,明显就会感 到坐在桌子对面的女孩,眼晴刷地变亮,比伸出一只带五个金戒指的手还立杆见影。 但是,蒋刚自己知道,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 在华尔街作T,跟在华尔街做清洁工,其实没什么本质区别。这是张启博的名言。每每 想起这句话,蒋刚都觉得脸上挨了一记重拳。 我操。我他妈从小学到大学,丧心病狂地考第一,咬牙切齿地拿奖状,就是为了今天到 美国来当清洁工,人生真他妈的有意义。 35岁了,怎么就35岁了呢?一个星期三的晚上,他打着赤膊,一边汗流浃背地打着电 脑游戏,一边想到了这个问题。 我?35岁?这简直就是一个误会。 他停下了手里的游戏。 中年。 这个词象个夜闯民宅的小偷,猛地窜进他的脑海,吓了他一跳。 35岁。然后呢,40岁。然后呢,50岁。然后呢?然后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 That's it. 他看见上帝,象个超市柜台后面的收银员,冷冰冰地把购物清单塞到他手里,并迫不及 待地喊:Next! 热,真热啊。 蒋刚站起来,去开了空调。站在空调的风扇前面,吹了一会儿,却也不觉得凉快。又走 到卫生间,开了冷水龙头,泼了几把水洗脸

蒋刚这个人,不讨厌。 那天吃完饭,走出餐馆的时候,起了一阵风,他甚至还问了她冷不冷,要不要他的外套。 想到这里,吴香从沙发上起来,匆匆热了点饭吃,洗脸,化妆,走出了门去。 5. 蒋刚在华尔街工作,一个投资银行里的程序员。 这个职位让他有些尴尬。这是个越放远了看越高大越凑近了看越渺小的职位。远远看去, 尤其是从中国老家的那个小城市看去,这真是一个不得了的职位。华尔街。IT 界。纽约。美 国。投资银行。好听的词全给占了。以前回国相亲的时候,每当说出他的职位,明显就会感 到坐在桌子对面的女孩,眼睛刷地变亮,比伸出一只带五个金戒指的手还立杆见影。 但是,蒋刚自己知道,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 在华尔街作 IT,跟在华尔街做清洁工,其实没什么本质区别。这是张启博的名言。每每 想起这句话,蒋刚都觉得脸上挨了一记重拳。 我操。我他妈从小学到大学,丧心病狂地考第一,咬牙切齿地拿奖状,就是为了今天到 美国来当清洁工,人生真他妈的有意义。 35 岁了,怎么就 35 岁了呢?一个星期三的晚上,他打着赤膊,一边汗流浃背地打着电 脑游戏,一边想到了这个问题。 我?35 岁?这简直就是一个误会。 他停下了手里的游戏。 中年。 这个词象个夜闯民宅的小偷,猛地窜进他的脑海,吓了他一跳。 35 岁。然后呢,40 岁。然后呢,50 岁。然后呢?然后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 That’s it. 他看见上帝,象个超市柜台后面的收银员,冷冰冰地把购物清单塞到他手里,并迫不及 待地喊: Next! 热,真热啊。 蒋刚站起来,去开了空调。站在空调的风扇前面,吹了一会儿,却也不觉得凉快。又走 到卫生间,开了冷水龙头,泼了几把水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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