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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旦大学:《中国文学批评史》课程教学资源(批评史)存余堂诗话 明 朱承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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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余堂诗话明朱承爵 发布时间:2008-06-19浏览次数 存余堂诗话 明]朱承爵 古樂府命題,俱有主意,後之作者,直當因其事用其題始得。往往借名,不求其 原,則失之矣。如劉猛、李餘輩,賦(出門行〉不言離別,〈將進酒〉乃敘烈女事,至 於太白名家,亦不能免此病。鄭樵作《樂略》敘云:「然使得其聲,則義之同異又不足 道。」樵謬矣。彼知鐃歌二十二曲中有〈朱鷺曲〉,由漢有朱鷺之祥,因而為詩,作者 必因紀祥瑞,始可用〈朱鷺〉之曲 《相和歌》三十曲內有《東門行〉,乃士有貧行,不安其居,拔劍將去,妻子牽 衣留之,願同鋪糜,不求富貴。作者必因士負節氣未伸者,始可代婦人語,作〈東門 行〉沮之。餘不盡述,各以類推之可也。《樂府解題》一書,著之甚詳。 謝朓詩,如〈暫使下都〉云:「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金波麗鵁鵲,玉 繩低建章。」如〈登三山〉云:「白日麗飛甍,參差皆可見。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 練。」皆吞吐日月,摘攝星辰之句。故李白登華山落雁峰有云:「恨不攜謝朓驚人詩來 搔首問青天耳。」 詩非苦吟不工,信乎?古人如孟浩然眉毛盡落,裴祜袖手衣袖至穿,王維走入醋 瓮,皆苦吟之驗也 王建宮詞一百首,蜀本所刻者得九十有二,遺其八。近世所傳百首皆備,蓋好事 者妄以他人詩補之,殊為亂真。中有:「新鷹初放兔初肥,白日君王在內稀。薄暮千門 臨欲鎖,紅粧飛騎向前歸。」「黃金桿撥紫檀槽,弦索初張調更高。理盡昨來新上曲, 內官簾外送櫻桃。」此張籍〈宮詞〉二首也。「淚盡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 顔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此白樂天〈後宮詞〉也。「閒吹玉殿昭華管,醉折 梨園縹蒂花。十年一夢歸人世,絳縷猶封繫臂紗。」此杜牧之〈岀宮詞〉也。「銀燭秋 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街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此牧之(七夕)詩 也。「奉帚平明金殿開,且將團扇共徘徊。玉顔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曰影來。」此王 昌齡〈長信秋詞〉也。「日晩長秋簾外報,望陵鼓舞在明朝。添爐欲熱薰衣麝,憶得分 時不忍燒 日映西陵松柏枝,下臺相顧一相悲。朝來樂府歌新曲,唱著君王自作 詞。」此劉夢得〈魏宮詞〉也。近讀趙與時《賓退錄》,其所述建遺詩七首,則是: 忽地金輿向日陂,內人接著便相隨。卻回龍武軍前過,當殿發開鵝鴨池。 畫作天 河刻作牛,玉梭金鑷采橋頭。每年宮女穿針夜,敕賜新恩乞巧樓 春來晚困不梳 頭,懶逐君王苑北遊。暫向玉階花下坐,簸錢贏得兩三籌。」「彈棋玉指兩參差,背局 臨虛鬥著危。先打角頭紅子落,上三金字半邊垂。」「宛轉黃金白柄長,青荷葉子畫鴛 鴦。把來不是呈新樣,欲進微風到御床。」「供御昋方加減頻,水沉山麝毎回新。內中 不許相傳岀,已被醫家寫與人。」「藥童食後進雲漿,高殿無風扇小涼。毎到日中重掠 鬢,杈衣騎馬繞宮廊。」又云:「得之於洪文敏所錄《唐人絕句》中。」文敏所得又不 知其何所自也。觀其詞氣要與九十二首為類。前所贗足者,每每見於諸人集中。惜今尚 缺其一。 近世土大夫家,往往崇構室宇,巧結臺榭,以為他日遊息宴閒之所。然而宦況悠 悠,終不獲享其樂,是誠可悲也。因記白樂天詩云:「試問池臺主,多為將相官。終身 不曾到,惟屐晝圖看。」乃知樂天之詩,真達者之詞與。 《天廚禁彎》說琢句法,有假借格。如「根非生下土,葉不墜秋風」,「五風寒 不下,萬木幾經秋」,皆以「秋」對「下」。「因尋樵子徑,偶到葛洪家」。「殘春紅 藥在,終日子規啼」,皆以「紅」對「子」。「閒聽一夜雨,更對柏巖僧」,以「-」 對「柏」。「住山今十載,明日又遷居」,以「十」對「遷」。余謂古人琢句,亦或未

存余堂诗话 明 朱承爵 发布时间: 2008-06-19 浏览次数: 112 存余堂诗话 [明]朱承爵 古樂府命題,俱有主意,後之作者,直當因其事用其題始得。往往借名,不求其 原,則失之矣。如劉猛、李餘輩,賦〈出門行〉不言離別,〈將進酒〉乃敘烈女事,至 於太白名家,亦不能免此病。鄭樵作《樂略》敘云:「然使得其聲,則義之同異又不足 道。」樵謬矣。彼知鐃歌二十二曲中有〈朱鷺曲〉,由漢有朱鷺之祥,因而為詩,作者 必因紀祥瑞,始可用〈朱鷺〉之曲。 《相和歌》三十曲內有〈東門行〉,乃士有貧行,不安其居,拔劍將去,妻子牽 衣留之,願同餔糜,不求富貴。作者必因士負節氣未伸者,始可代婦人語,作〈東門 行〉沮之。餘不盡述,各以類推之可也。《樂府解題》一書,著之甚詳。 謝朓詩,如〈暫使下都〉云:「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金波麗鳷鵲,玉 繩低建章。」如〈登三山〉云:「白日麗飛甍,參差皆可見。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 練。」皆吞吐日月,摘攝星辰之句。故李白登華山落雁峰有云:「恨不攜謝朓驚人詩來 搔首問青天耳。」 詩非苦吟不工,信乎?古人如孟浩然眉毛盡落,裴祜袖手衣袖至穿,王維走入醋 瓮,皆苦吟之驗也。 王建宮詞一百首,蜀本所刻者得九十有二,遺其八。近世所傳百首皆備,蓋好事 者妄以他人詩補之,殊為亂真。中有:「新鷹初放兔初肥,白日君王在內稀。薄暮千門 臨欲鎖,紅粧飛騎向前歸。」「黃金桿撥紫檀槽,弦索初張調更高。理盡昨來新上曲, 內官簾外送櫻桃。」此張籍〈宮詞〉二首也。「淚盡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 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此白樂天〈後宮詞〉也。「閒吹玉殿昭華管,醉折 梨園縹蔕花。十年一夢歸人世,絳縷猶封繫臂紗。」此杜牧之〈出宮詞〉也。「銀燭秋 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街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此牧之〈七夕〉詩 也。「奉帚平明金殿開,且將團扇共徘徊。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此王 昌齡〈長信秋詞〉也。「日晚長秋簾外報,望陵鼓舞在明朝。添爐欲爇薰衣麝,憶得分 時不忍燒。」「日映西陵松柏枝,下臺相顧一相悲。朝來樂府歌新曲,唱著君王自作 詞。」此劉夢得〈魏宮詞〉也。近讀趙與時《賓退錄》,其所述建遺詩七首,則是: 「忽地金輿向日陂,內人接著便相隨。卻回龍武軍前過,當殿發開鵝鴨池。」「畫作天 河刻作牛,玉梭金鑷采橋頭。每年宮女穿針夜,敕賜新恩乞巧樓。」「春來晚困不梳 頭,懶逐君王苑北遊。暫向玉階花下坐,簸錢贏得兩三籌。」「彈棋玉指兩參差,背局 臨虛鬥著危。先打角頭紅子落,上三金字半邊垂。」「宛轉黃金白柄長,青荷葉子畫鴛 鴦。把來不是呈新樣,欲進微風到御床。」「供御香方加減頻,水沉山麝每回新。內中 不許相傳出,已被醫家寫與人。」「藥童食後進雲漿,高殿無風扇小涼。每到日中重掠 鬢,杈衣騎馬繞宮廊。」又云:「得之於洪文敏所錄《唐人絕句》中。」文敏所得又不 知其何所自也。觀其詞氣要與九十二首為類。前所贗足者,每每見於諸人集中。惜今尚 缺其一。 近世士大夫家,往往崇構室宇,巧結臺榭,以為他日遊息宴閒之所。然而宦況悠 悠,終不獲享其樂,是誠可悲也。因記白樂天詩云:「試問池臺主,多為將相官。終身 不曾到,惟展畫圖看。」乃知樂天之詩,真達者之詞與。 《天廚禁臠》說琢句法,有假借格。如「根非生下土,葉不墜秋風」,「五風寒 不下,萬木幾經秋」,皆以「秋」對「下」。「因尋樵子徑,偶到葛洪家」。「殘春紅 藥在,終日子規啼」,皆以「紅」對「子」。「閒聽一夜雨,更對柏巖僧」,以「一」 對「柏」。「住山今十載,明日又遷居」,以「十」對「遷」。余謂古人琢句,亦或未

用意至此,論詩者不幾於鑿乎? 張靈字夢晉,吳中名土也。早歲功名未偶,落魄不羈,寄情詩酒間。臨終之前三 日作詩云:「—枚蟬蛻榻當中,命也難辭付太空。垂死尚思玄墓麓,滿山寒雪一林 松。」後一日又作詩云:「彷彿飛魂亂哭聲,多情於此轉多情。欲將眾淚澆心火,何日 張家再託生。」二詩可想其風致,亦足悲夫! 王水部伯安,正德間,言事謫閩中。過溪覆舟幾厄,時有漁人泛溪中,拯之山 上。方徘徊間,邊遇一道者,自稱舊識,邀至中和堂主人處,盤桓數日,主人乃仙翁 也。臨行作詩送之云:「十五年前始識荊,此來消息最先聞。君將性命輕毫髮,誰把綱 常重—分。寰海已知誇令德,皇天終不喪斯文。武夷山下經行處,好對清樽醉夕曛。」 師錫〈老兒詩)五十韻,摹寫極工。中有「看嫌經字小」,不免是老僧。「腳 軟怕秋干」,不免是老婦 題目詩最難工妙。如東坡〈為俞康直郎中作所居四詠〉中有〈退圃詩〉一首云 百丈休牽上瀨船,一鉤歸釣縮頭鲂。園中草木知無數,獨有黃楊厄閏年。」其於 「退」略不發明,而「休牽上瀨」、「歸釣縮頭」、「黃楊厄閒」,則已曲盡「退」字 之妙。此詠題三昧也 苕溪漁隱評昔賢聽琴、阮、琵琶、箏諸詩,大率-律,初無的句,互可移用。余 謂不然。〈聽琴〉如昌黎云:「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凰。躋攀分寸不可上,失勢-落 干丈強。」歐陽文忠公云:「渢渢驟風雨,隆隆隱雷霆。無射變凜冽,黃鍾催發生。詠 歌文王《雅》,怨刺《離騷》經。二典意淡薄,三盤語丁寧。」東坡云:「大絃舂春溫和 且平,小絃廉折亮以清。門前剝啄誰叩門,山僧未聞君勿嗔。」山谷云:「孝子流離在 中野,羈臣歸來哭亡社。空床思婦感蟻蛸,暮年遺老依桑柘。」自是聽琴詩,如曰聽琵 琶,吾未之信也。聽琵琶,如白樂天云:「大絃嘈嘈如急雨,小絃切切如私語。嘈嘈切 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流泉冰下灘。」元微之云:「月寒 聲深殿磬,驟彈曲破音繁併。」歐陽公云:「舂風和暖百鳥語,花間葉底時丁丁 王仁裕云:「寒敲白玉聲何緩,暧逼黃鶯語自嬌。」自是聽琵琶詩,如曰聽琴,吾不信 也。山谷聽摘阮云:「寒蟲促織月籠秋,獨雁叫群夭拍水。楚國羈臣放十年,漢宮佳人 嫁千里。」以為聽琴,似傷於怨,以為聽琵琶,則絕無艷氣,自是聽摘阬也。歐陽公聽 箏云:「綿蠻巧囀花間舌,嗚咽交流冰下泉。」綿蠻之語,冋移以詠情乎?東坡聽箏 云:「喚取吾家三鳳槽,移作三峽孤猿號。」孤猿號之語,可移以詠琵琶乎?自是聽箏 詩也 吳文定公原博,詩格尚渾厚,琢句沈著,用事果切,無漫然嘲風弄月之語。其 〈雪後入朝詩〉云:「天門晴雪映朝冠,步澀頻扶白玉欄。為語後人須把滑,正憂髙處 不勝寒。飢烏隔竹餐應盡,馴象當庭蹋又殘。莫向都人誇瑞兆,近郊或恐有袁安。」其 愛君憂國感時念物之情,藹然可掬。至如古人隨車縞帶,灞橋驢背,自是閒話頭 詩家評盧仝詩,造語險怪百岀,幾不可解。余嘗讀其〈示男抱孫詩〉,中有常 語,如:「任汝惱弟妺,任汝惱姨舅。姨舅非吾親,弟妺多老醜。」殊類古樂府語。至 如〈直鉤吟〉云:「文王已沒不復生,直鉤之道何時行?」亦自平直,殊不為怪。如 〈喜逢鄭三〉云:「他日期君何處好,寒流石上一株松。」亦自恬澹,殊不為險。 吳人黃省曾氏刻劉叉詩,其跋語云:「假太原少傅祕閣本校正一十二字,始得就 梓。」其用心亦勤矣。余家舊藏本古律類分三卷,有〈自問〉一首云:「自問彭城子 何人接汝顛。酒腸寬似海,詩膽大於天。斷劍徒勞匣,枯琴無復絃。相逢多不合,賴是 向林泉。」今黃本所遺 昔陸放翁《老學菴筆記》嘗載宋太素〈中酒詩〉,云:「中酒事俱妨,偷眠就黑 房。靜嫌鸚鵡鬧,渴憶茘枝香。病與慵相續,心和夢尚狂。由今改題品,不號醉為 鄉。」放翁以為非真中酒者不能知此味。近浙舉子張傑子興亦有〈中酒詩〉云:「一枕 春寒擁翠裘,試呼侍女為扶頭。身如司馬原非病,情比江淹不是愁。舊隸步兵今作敵

用意至此,論詩者不幾於鑿乎? 張靈字夢晉,吳中名士也。早歲功名未偶,落魄不羈,寄情詩酒間。臨終之前三 日作詩云:「一枚蟬蛻榻當中,命也難辭付太空。垂死尚思玄墓麓,滿山寒雪一林 松。」後一日又作詩云:「彷彿飛魂亂哭聲,多情於此轉多情。欲將眾淚澆心火,何日 張家再託生。」二詩可想其風致,亦足悲夫! 王水部伯安,正德間,言事謫閩中。過溪覆舟幾厄,時有漁人泛溪中,拯之山 上。方徘徊間,邊遇一道者,自稱舊識,邀至中和堂主人處,盤桓數日,主人乃仙翁 也。臨行作詩送之云:「十五年前始識荊,此來消息最先聞。君將性命輕毫髮,誰把綱 常重一分。寰海已知誇令德,皇天終不喪斯文。武夷山下經行處,好對清樽醉夕曛。」 張師錫〈老兒詩〉五十韻,摹寫極工。中有「看嫌經字小」,不免是老僧。「腳 軟怕秋千」,不免是老婦。 題目詩最難工妙。如東坡〈為俞康直郎中作所居四詠〉中有〈退圃詩〉一首云: 「百丈休牽上瀨船,一鉤歸釣縮頭魴。園中草木知無數,獨有黃楊厄閏年。」其於 「退」略不發明,而「休牽上瀨」、「歸釣縮頭」、「黃楊厄閏」,則已曲盡「退」字 之妙。此詠題三昧也。 苕溪漁隱評昔賢聽琴、阮、琵琶、箏諸詩,大率一律,初無的句,互可移用。余 謂不然。〈聽琴〉如昌黎云:「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凰。躋攀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 千丈強。」歐陽文忠公云:「渢渢驟風雨,隆隆隱雷霆。無射變凜冽,黃鍾催發生。詠 歌文王《雅》,怨刺《離騷》經。二典意淡薄,三盤語丁寧。」東坡云:「大絃春溫和 且平,小絃廉折亮以清。門前剝啄誰叩門,山僧未聞君勿嗔。」山谷云:「孝子流離在 中野,羈臣歸來哭亡社。空床思婦感蠨蛸,暮年遺老依桑柘。」自是聽琴詩,如曰聽琵 琶,吾未之信也。聽琵琶,如白樂天云:「大絃嘈嘈如急雨,小絃切切如私語。嘈嘈切 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流泉冰下灘。」元微之云:「月寒 一聲深殿磬,驟彈曲破音繁併。」歐陽公云:「春風和暖百鳥語,花間葉底時丁丁。」 王仁裕云:「寒敲白玉聲何緩,暖逼黃鶯語自嬌。」自是聽琵琶詩,如曰聽琴,吾不信 也。山谷聽摘阮云:「寒蟲促織月籠秋,獨雁叫群天拍水。楚國羈臣放十年,漢宮佳人 嫁千里。」以為聽琴,似傷於怨,以為聽琵琶,則絕無艷氣,自是聽摘阮也。歐陽公聽 箏云:「綿蠻巧囀花間舌,嗚咽交流冰下泉。」綿蠻之語,可移以詠情乎?東坡聽箏 云:「喚取吾家三鳳槽,移作三峽孤猿號。」孤猿號之語,可移以詠琵琶乎?自是聽箏 詩也。 吳文定公原博,詩格尚渾厚,琢句沈著,用事果切,無漫然嘲風弄月之語。其 〈雪後入朝詩〉云:「天門晴雪映朝冠,步澀頻扶白玉欄。為語後人須把滑,正憂高處 不勝寒。飢烏隔竹餐應盡,馴象當庭蹋又殘。莫向都人誇瑞兆,近郊或恐有袁安。」其 愛君憂國感時念物之情,藹然可掬。至如古人隨車縞帶,灞橋驢背,自是閒話頭。 詩家評盧仝詩,造語險怪百出,幾不可解。余嘗讀其〈示男抱孫詩〉,中有常 語,如:「任汝惱弟妹,任汝惱姨舅。姨舅非吾親,弟妹多老醜。」殊類古樂府語。至 如〈直鉤吟〉云:「文王已沒不復生,直鉤之道何時行?」亦自平直,殊不為怪。如 〈喜逢鄭三〉云:「他日期君何處好,寒流石上一株松。」亦自恬澹,殊不為險。 吳人黃省曾氏刻劉叉詩,其跋語云:「假太原少傅祕閣本校正一十二字,始得就 梓。」其用心亦勤矣。余家舊藏本古律類分三卷,有〈自問〉一首云:「自問彭城子, 何人接汝顛。酒腸寬似海,詩膽大於天。斷劍徒勞匣,枯琴無復絃。相逢多不合,賴是 向林泉。」今黃本所遺。 昔陸放翁《老學菴筆記》嘗載宋太素〈中酒詩〉,云:「中酒事俱妨,偷眠就黑 房。靜嫌鸚鵡鬧,渴憶荔枝香。病與慵相續,心和夢尚狂。由今改題品,不號醉為 鄉。」放翁以為非真中酒者不能知此味。近浙舉子張傑子興亦有〈中酒詩〉云:「一枕 春寒擁翠裘,試呼侍女為扶頭。身如司馬原非病,情比江淹不是愁。舊隸步兵今作敵

故交從事卻成雠。淹淹細憶宵來事,記得歸時月滿樓。」余謂比太素更詳而有味。 中吳文徴仲〈寄義興杭道卿詩〉云:「坐消歲月渾無跡,老惜交游苦不齊。」唐 子畏解元(詠帽〉云:「堪笑滿中皆白髮,不欺在上有青天。」人多傳誦。李太師《懷 麓堂稿》〈上元客罷〉云:「春回花柳元無跡,老冋交游卻有情。」〈謝人惠東坡巾〉 云:「分明木假山前地,不愧烏紗頂上天。」其氣味每相似 作詩凡一篇之中,亦忌用自相矛盾語。東坡有「日日出東門,尋步東城遊。城門抱關 卒,怪我此何求。我亦無所求,駕言寫我憂」。章子厚評之云:「前步而後駕,何其上 下紛紛也?」東坡聞之曰:「吾以尻為輪,以神為馬,何曾上下乎?」參寥子謂其文過 似孫子荊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然終是詩病 李太白〈鳳凰臺詩〉,昔賢評為古今絕唱。余偶讀郭功父詩,得其和韻一首云 「高臺不見鳳凰遊,浩浩長江入海流。舞罷青蛾同去國,戰殘白骨尚盈邱。風搖落日催 行棹,潮擁新沙換故洲。結綺臨春無處覓,年年芳草向人愁。」真得太白逸氣。其母夢 太白而生,是豈其後身邪? 李文正公《懷麓堂稿》〈五月七日泰陵忌辰詩)云:「秘殿深嚴聖語溫,十年前 是—乾坤。孤臣林壑餘生在,帝里金湯舊業存。舜殿南風難解慍,漢陵西望欲消魂。年 年此日無窮恨,風雨瀟瀟獨閉門。」讀之不能不使人掩卷流涕。 唐人〈送宮人入道詩〉,《文苑英華》共載五首。中有張蕭遠一首云:「捨寵求 仙畏色衰,辭天素面立階墀。金丹擬駐干年貌,玉指休勻八字眉。師主與收珠翠後,君 王看戴角巾時。從來宮女皆相妒,聞向瑤臺淚盡垂。」尤覺婉切可誦。 作詩之妙,全在意境融徹,岀音聲之外,乃得真味。如曰:「孫康映雪寒窗下, 車胤收螢敗帙邊。」非事不蕨,對非不工,惡,是何言哉? 張繼〈楓橋夜泊詩〉,世多傳誦。近讀孫仲益〈過楓橋寺詩〉云:「白首重來- 夢中,青山不改舊時容。烏啼月落橋邊寺,欹枕猶聞丬夜鐘。」亦可謂鼓動前人之意 矣 東坡少年有詩云:「清吟雜夢寐,得句旋已忘。」固已奇矣。晩謫恵州復有一聯 云:「春江有佳句,我醉墮渺莽。」則又加少作一等。評書家謂筆隨年老,豈詩亦然 邪 溫庭筠〈商山早行詩〉,有「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歐陽公甚嘉其語,故 自作「鳥聲茅店雨,野色板橋舂」以擬之,終覺其在範圍之內。 天子旌旗分一半,八方風雨會中州。」此劉禹錫〈賀晉公留守東都詩〉也。其 遠大之志,自覺軒豁可仰 余嘗見石刻一詩云:「客懷耿耿自難寬,老傍京塵更鮮歡。遠夢已回窗不曉,杏 花風度五更寒。」雖小詩亦自飄逸可愛。後題盧蹈衷父,字畫出入蘇、米,久未知其履 歷。近讀《渭南集》,乃知其為夾江人,佳士也。 近見寒山子一詩云:「有人兮山陘,雲卷兮霞纓。秉芳兮欲寄,路漫兮難征。心 惆悵兮狐疑,蹇獨立兮忠貞。」昔人以為無異《離騷》。寒山子,唐人。豈亦楚狂沮、 溺之流與? 余家舊藏顧仲瑛詩帙紙,乃〈次韻劉孝章治中邀夏仲信郎中遊永安湖〉二首, 字畫絕工。楊鐵崖先生嘗和之。中有一聯云:「啄花鶯坐水楊柳,雪藕人歌山鷓鴣。 極為鐵崖所稱許。仲瑛家饒於財,而豪俠不羈,詩筆乃其餘事。中吳楊禮曹支硎先生跋 其後云:「吾家鐵先生,平日豪氣塞雲漢,未嘗輕易假人以稱可語。今為仲瑛拈岀 聯,低頭遜避,乃知先生是中自有人也。然仲瑛之作如此二篇者,誠亦甚少,宜先生之 駭歎也。仲瑛在當時能以俠勝,詩筆特其餘耳。今求斯人,又何可得?家有數百頃田, 被新衣,駕大舫,赫赫買冠帶,欺鄉里愚民,彼視文字為何物?然則雖有吾家先生,當

故交從事卻成讎。淹淹細憶宵來事,記得歸時月滿樓。」余謂比太素更詳而有味。 中吳文徵仲〈寄義興杭道卿詩〉云:「坐消歲月渾無跡,老惜交游苦不齊。」唐 子畏解元〈詠帽〉云:「堪笑滿中皆白髮,不欺在上有青天。」人多傳誦。李太師《懷 麓堂稿》〈上元客罷〉云:「春回花柳元無跡,老向交游卻有情。」〈謝人惠東坡巾〉 云:「分明木假山前地,不愧烏紗頂上天。」其氣味每相似。 作詩凡一篇之中,亦忌用自相矛盾語。東坡有「日日出東門,尋步東城遊。城門抱關 卒,怪我此何求。我亦無所求,駕言寫我憂」。章子厚評之云:「前步而後駕,何其上 下紛紛也?」東坡聞之曰:「吾以尻為輪,以神為馬,何曾上下乎?」參寥子謂其文過 似孫子荊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然終是詩病。 李太白〈鳳凰臺詩〉,昔賢評為古今絕唱。余偶讀郭功父詩,得其和韻一首云: 「高臺不見鳳凰遊,浩浩長江入海流。舞罷青蛾同去國,戰殘白骨尚盈邱。風搖落日催 行棹,潮擁新沙換故洲。結綺臨春無處覓,年年芳草向人愁。」真得太白逸氣。其母夢 太白而生,是豈其後身邪? 李文正公《懷麓堂稿》〈五月七日泰陵忌辰詩〉云:「秘殿深嚴聖語溫,十年前 是一乾坤。孤臣林壑餘生在,帝里金湯舊業存。舜殿南風難解慍,漢陵西望欲消魂。年 年此日無窮恨,風雨瀟瀟獨閉門。」讀之不能不使人掩卷流涕。 唐人〈送宮人入道詩〉,《文苑英華》共載五首。中有張蕭遠一首云:「捨寵求 仙畏色衰,辭天素面立階墀。金丹擬駐千年貌,玉指休勻八字眉。師主與收珠翠後,君 王看戴角巾時。從來宮女皆相妒,聞向瑤臺淚盡垂。」尤覺婉切可誦。 作詩之妙,全在意境融徹,出音聲之外,乃得真味。如曰:「孫康映雪寒窗下, 車胤收螢敗帙邊。」非事不覈,對非不工,惡,是何言哉? 張繼〈楓橋夜泊詩〉,世多傳誦。近讀孫仲益〈過楓橋寺詩〉云:「白首重來一 夢中,青山不改舊時容。烏啼月落橋邊寺,欹枕猶聞半夜鐘。」亦可謂鼓動前人之意 矣。 東坡少年有詩云:「清吟雜夢寐,得句旋已忘。」固已奇矣。晚謫惠州復有一聯 云:「春江有佳句,我醉墮渺莽。」則又加少作一等。評書家謂筆隨年老,豈詩亦然 邪? 溫庭筠〈商山早行詩〉,有「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歐陽公甚嘉其語,故 自作「鳥聲茅店雨,野色板橋春」以擬之,終覺其在範圍之內。 「天子旌旗分一半,八方風雨會中州。」此劉禹錫〈賀晉公留守東都詩〉也。其 遠大之志,自覺軒豁可仰。 余嘗見石刻一詩云:「客懷耿耿自難寬,老傍京塵更鮮歡。遠夢已回窗不曉,杏 花風度五更寒。」雖小詩亦自飄逸可愛。後題盧蹈衷父,字畫出入蘇、米,久未知其履 歷。近讀《渭南集》,乃知其為夾江人,佳士也。 近見寒山子一詩云:「有人兮山陘,雲卷兮霞纓。秉芳兮欲寄,路漫兮難征。心 惆悵兮狐疑,蹇獨立兮忠貞。」昔人以為無異《離騷》。寒山子,唐人。豈亦楚狂沮、 溺之流與? 余家舊藏顧仲瑛詩帙一紙,乃〈次韻劉孝章治中邀夏仲信郎中遊永安湖〉二首, 字畫絕工。楊鐵崖先生嘗和之。中有一聯云:「啄花鶯坐水楊柳,雪藕人歌山鷓鴣。」 極為鐵崖所稱許。仲瑛家饒於財,而豪俠不羈,詩筆乃其餘事。中吳楊禮曹支硎先生跋 其後云:「吾家鐵先生,平日豪氣塞雲漢,未嘗輕易假人以稱可語。今為仲瑛拈出一 聯,低頭遜避,乃知先生是中自有人也。然仲瑛之作如此二篇者,誠亦甚少,宜先生之 駭歎也。仲瑛在當時能以俠勝,詩筆特其餘耳。今求斯人,又何可得?家有數百頃田, 被新衣,駕大舫,赫赫買冠帶,欺鄉里愚民,彼視文字為何物?然則雖有吾家先生,當

何所詣哉!」讀支硎之跋,益增景行之思云。 詩詞雖同—機杼,而詞家意象亦或與詩略有不同。句欲敏,句欲捷,長篇須曲折 三致意,而氣自流貫乃得。近讀宋人〈詠茶〉一詞云:「鳳舞團團餅,恨爾破,教孤 另。愛渠體淨,隻輪慢碾,玉塵光瑩。湯響松風,早減-分酒病。味濃香永,醉鄉路, 成佳境。恰如燈下故人,萬里歸來對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其亦可謂妙於聲 韻,得詠物之三昧也。 ●关闭窗口

何所詣哉!」讀支硎之跋,益增景行之思云。 詩詞雖同一機杼,而詞家意象亦或與詩略有不同。句欲敏,句欲捷,長篇須曲折 三致意,而氣自流貫乃得。近讀宋人〈詠茶〉一詞云:「鳳舞團團餅,恨爾破,教孤 另。愛渠體淨,隻輪慢碾,玉塵光瑩。湯響松風,早減二分酒病。味濃香永,醉鄉路, 成佳境。恰如燈下故人,萬里歸來對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其亦可謂妙於聲 韻,得詠物之三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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