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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交通大学:《文学与人生》课程教学资源(阅读资料)阿根廷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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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组、话题 X 搜索 卡尔维诺: 《阿根廷蚂蚁》 来自:[已注销2008-06-1212:55:17 我们搬来住时,对这里的蚂蚁一无所知,满以为往后会过得挺惬意。天宇碧净,草木翠绿,景色宜人,对心事重重的我和我的 妻子来说,也许宜人得有点过分。我们怎么能想到这个地方蚂蚁成灾呢?其实,仔细想想,奥古斯托叔叔有一次似乎对我们提起 过:“你们在那里,一定会发现蚂蚁的那里的蚂蚁,嘿,跟这里的可不一样."不过,他或许是在谈到别的事情时顺口说的, 轻描谈写,一带而过。也有可能是我们正在闲聊时突然爬来了蚂蚁,我脱口说了声“蚂蚊”,引出了他的话。我们看到的大概是只 离群的蚂蚁,又肥又大(现在回想起来,我们老家的蚂蚁确实又肥又大)。不管怎么说,奥古斯托叔叔讲的那几句话没有影响他对 这个地方的赞誉。他对我们说,由于某些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在这里谋生比较容易:还有可能发家致富,虽然并非十拿 九稳。这不单是他一一奥古斯托叔叔一一的看法,在此地安家的许多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倍晚,我们就己隐约猜出,为什么叔叔会在这里生活得这么偷快。我们看见,人们用毕晚餐,便披着明亮的 霞光,沿着通往乡村的街道,心旷神怡地漫步。我们还发现,另外一些人悠闲自得地坐在桥头纵目遐想。我们找到了叔叔常去 光顾的那家酒馆后,心里就更明白了。酒馆后面与菜园毗邻。几个和他一样身材矮小、年事己高的男人在店里海阔天空,信口 开河,自称是他的挚友。我相信这些人跟他相仿,也没有固定职业,靠打零工度日。其中的一个自称是钟表匠:准是吹牛。我 们听见他们用一个绰号称呼奥古斯托叔叔,大家来回说着这个绰号,还加上一些评语。柜台后面站着一位芳龄早过、体态丰满、 身穿绣花白衬衫的女人。我们见她冷笑了一下。我和妻子觉得,这一切是奥古斯托叔叔生活中的重要内容:有一个外号,听凭 别人跟自己打趣:晚上到桥头稍坐片刻后,到酒馆里去看那位身穿白绣花衬衫的老板娘走出厨房、走进菜园:第二天到任何一 爿点心店里去卸几个钟头货。他离不开这一切。我们终于明白了,他在我们老家逗留的那些日子里,为什么一直惦念者这个城 镇。(省路) 我们彬彬有礼地和邻居告别。周围虽然有热情友好的邻居,但我们没时间和他们侃侃交谈,我们无暇充分享受这种乐趣。 回到屋里后,我们打算马上睡觉。“你听见了吗?”妻子问。我聚精会神地听了一阵,是雷吉瑙多的喷雾器在斯地响。妻子走到 洗碗池边,想接杯水。给我也接一杯。"我边说边脱衬衫。哎哟"她嚷道,“快来”她在自来水龙头上发现了蚂蚊。一队蚂蚁正顺 者墙壁往下爬。 我们打开灯。两间屋子共用一盏灯。一列密匝匝的蚂蚁队伍在墙上爬动。它们来自门框方向,但蚁巢在何处,却无从得知。蚂 蚁现在己经爬到我们手上了。我们张开手掌,凑到眼前,仔细观察它们的模样:同时不停地转动手腕,以免它们顺者胳腾往上 爬。这种蚂蚁体型很小,几乎无法捉住。它们一刻不停地爬动者,好像跟我们一样浑身奇痒,不动不行。我突然想起了它们的 名称:阿根廷蚂蚁:是的,它们被人叫做阿根廷蚂蚁。以前我曾听说过这个城镇里有阿根廷蚂蚁,这是肯定的:但只有现在才 明白,这个名称和一种什么感觉联系在一起:一种难以忍受的、用任何办法也不能消除的痒感。使劲挥动胳臂也好,拼命搓手 也好,全都无济于事,因为总会有几只蚂蚁顺者上胳膊或袖管,悄梢爬到我们身上来的。这种蚂蚁被掐死后,像一粒粒黑色的 小细沙似的往下掉,但它们那股刺鼻的蚁酸味却久久地留在我们的指头上。 这是阿根廷蚂蚁,你知道吗”我告诉妻子,“是从美洲来的”我不由自主地操起老师教学生的腔调,但没说几句便己后悔

小组、话题 搜索 卡尔维诺:《阿根廷蚂蚁》 来自: [已注销] 2008-06-12 12:55:17 我们搬来住时,对这里的蚂蚁一无所知,满以为往后会过得挺惬意。天宇碧净,草木翠绿,景色宜人,对心事重重的我和我的 妻子来说,也许宜人得有点过分。我们怎么能想到这个地方蚂蚁成灾呢?其实,仔细想想,奥古斯托叔叔有一次似乎对我们提起 过:“你们在那里,一定会发现蚂蚁的……那里的蚂蚁,嘿,跟这里的可不一样……”不过,他或许是在谈到别的事情时顺口说的, 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也有可能是我们正在闲聊时突然爬来了蚂蚁,我脱口说了声“蚂蚁”,引出了他的话。我们看到的大概是只 离群的蚂蚁,又肥又大(现在回想起来,我们老家的蚂蚁确实又肥又大)。不管怎么说,奥古斯托叔叔讲的那几句话没有影响他对 这个地方的赞誉。他对我们说,由于某些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在这里谋生比较容易;还有可能发家致富,虽然并非十拿 九稳。这不单是他——奥古斯托叔叔——的看法,在此地安家的许多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傍晚,我们就已隐约猜出,为什么叔叔会在这里生活得这么愉快。我们看见,人们用毕晚餐,便披着明亮的 霞光,沿着通往乡村的街道,心旷神怡地漫步。我们还发现,另外一些人悠闲自得地坐在桥头纵目遐想。我们找到了叔叔常去 光顾的那家酒馆后,心里就更明白了。酒馆后面与菜园毗邻。几个和他一样身材矮小、年事已高的男人在店里海阔天空,信口 开河,自称是他的挚友。我相信这些人跟他相仿,也没有固定职业,靠打零工度日。其中的一个自称是钟表匠:准是吹牛。我 们听见他们用一个绰号称呼奥古斯托叔叔,大家来回说着这个绰号,还加上一些评语。柜台后面站着一位芳龄早过、体态丰满、 身穿绣花白衬衫的女人。我们见她冷笑了一下。我和妻子觉得,这一切是奥古斯托叔叔生活中的重要内容:有一个外号,听凭 别人跟自己打趣;晚上到桥头稍坐片刻后,到酒馆里去看那位身穿白绣花衬衫的老板娘走出厨房、走进菜园;第二天到任何一 爿点心店里去卸几个钟头货。他离不开这一切。我们终于明白了,他在我们老家逗留的那些日子里,为什么一直惦念着这个城 镇。 (省略) 我们彬彬有礼地和邻居告别。周围虽然有热情友好的邻居,但我们没时间和他们侃侃交谈,我们无暇充分享受这种乐趣。 回到屋里后,我们打算马上睡觉。“你听见了吗?”妻子问。我聚精会神地听了一阵,是雷吉瑙多的喷雾器在嘶嘶地响。妻子走到 洗碗池边,想接杯水。“给我也接一杯。”我边说边脱衬衫。“哎哟!”她嚷道,“快来!”她在自来水龙头上发现了蚂蚁。一队蚂蚁正顺 着墙壁往下爬。 我们打开灯。两间屋子共用一盏灯。一列密匝匝的蚂蚁队伍在墙上爬动。它们来自门框方向,但蚁巢在何处,却无从得知。蚂 蚁现在已经爬到我们手上了。我们张开手掌,凑到眼前,仔细观察它们的模样;同时不停地转动手腕,以免它们顺着胳膊往上 爬。这种蚂蚁体型很小,几乎无法捉住。它们一刻不停地爬动着,好像跟我们一样浑身奇痒,不动不行。我突然想起了它们的 名称:阿根廷蚂蚁;是的,它们被人叫做阿根廷蚂蚁。以前我曾听说过这个城镇里有阿根廷蚂蚁,这是肯定的;但只有现在才 明白,这个名称和一种什么感觉联系在一起:一种难以忍受的、用任何办法也不能消除的痒感。使劲挥动胳臂也好,拼命搓手 也好,全都无济于事,因为总会有几只蚂蚁顺着上胳膊或袖管,悄悄爬到我们身上来的。这种蚂蚁被掐死后,像一粒粒黑色的 小细沙似的往下掉,但它们那股刺鼻的蚁酸味却久久地留在我们的指头上。 “这是阿根廷蚂蚁,你知道吗……”我告诉妻子,“是从美洲来的……”我不由自主地操起老师教学生的腔调,但没说几句便已后悔

莫及,因为她最不能容忍我用这种口气对她讲话。她大概很清楚,我只有心里没把握时才用这种语调说话,因此每逢这种时候, 她总要抢白我几句。 可是这回她仿佛没听见,全神贯注于用手掌拍打墙上的那队蚂蚁,试图拍死或驱散它们。结果是,一些蚂蚁爬到她手上,其他 蚂蚁四散奔跑,满墙皆是。她匆忙拧开水龙头,一面冲手一面往墙上泼水。墙面虽己泼湿,蚂蚁却继续在上面爬动。她手上的 蚂蚁也没冲掉。 “你看,屋里有这么多蚂蚁!你看,"她反复说道。“屋里一直有蚂蚁,只不过我们现在刚发现罢了!"仿佛蚂蚁早被发现的话,事情 就会大不相同似的。 我劝道:“唉,算了,算了,不就是几只蚂蚁嘛现在我们睡吧,明天再想法子!”我又加了一句:“算了,算了,不就是几只阿根 廷蚂蚁嘛我这回用了当地人称呼它们的准确名字,旨在说明这是一件由来已久的事实,不必大惊小怪。 我妻子刚才在庭院里滴达时脸上出现的轻松表情己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像通常那样,脸拉得老长,对一切都抱着戒心。在 新居中过的第一夜不像我盼望的那么美好,刚刚开始的新生活并未给我们带来输快和欣慰:相反,我们陷入了新的、永远无法 摆脱的烦恼。“不就是几只蚂蚁嘛我还在想者。我记得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其实对我来说,或许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疲乏战胜了愤激,我们酣然入睡。半夜,孩子从梦中哭醒。我和妻子在床上没有动弹,以为他哭几声就会重新睡者的。然而并 非如此,我们的指望落了空。我和妻子彼此问对方:“他怎么啦?怎么啦?奇怪,他病愈后,夜里从来没哭过。 蚂蚊爬到他身上了妻子嚷了一句,匆匆起了床,走到摇篮跟前。我也下床去帮忙。我们把摇篮里的东西统统拿了出来,把他 身上的衣服全部脱光,然后把他抱到那盏两个房间共用的小电灯下面,勉强睁开睡意尚浓的眼睛,在他那小小的躯体上寻找蚂 蚁。一丝凉风透过门缝,吹进屋里。妻子指出:“他会若凉的。“我们在他身上找蚂蚁,发现他全身皮肤通红,还有一道道搔痕, 不免心疼起来。一列蚂蚁正在小土台上爬动。我们认真翻看了摇篮里的每一块垫布,直到所有蚂蚁都被捉尽为止。我们面面相 觑:“现在让他睡哪里好?”床上躺两人已嫌太挤,他如果睡到床上来,我们一翻身会把他压死的。我仔细检查了一下小衣柜,那 里还没有蚂蚁。我把衣柜推离墙跟,打开一个抽屉,整理了一番,给孩子当摇篮。他刚躺到里面就呼呼入睡了。我们也该重新 上床休息了,困倦会使我们马上进入梦乡的。但妻子还要去看看我们带来的食品。 快来到这边来我的上帝!全是蚂蚊!一片黑!你来帮帮忙厂有什么用呢?我拥若她的肩膀说:睡觉去吧,明天再想法子,现在看不 清楚。明天好好整理一下,把所有东西都放在保险的地方。上床吧!” “可是吃的东西怎么办?全糟踢掉了” “让它们去吧你现在有什么办法呢?明天我们一定把蚂蚁窝捣毁,一定.” 我们终于上了床,但一直不能安心睡觉,老在想者这些到处乱爬的小动物。吃的东西也好,用的东西也好,里面一定全是蚂 蚁:没准它们现在正沿者地板和小衣柜的腿,爬到了孩子身上.… 雄鸡打鸣后,我们才合眼。没过多久,一阵奇痒使我们从梦中醒来。我们辗转反侧,不住搔痒,因为觉得床上有蚂蚊:也许是 从地板上爬上来的,也许是刚才翻看摇篮里的垫布时爬到我们身上来的。因此,拂晓前的几个钟头我们也没得到休息。我们早 早起了床,盘算着怎么办。这些令人头疼的、小得几乎肉眼不能察觉的敌人侵占了我们的新居,我们必须立即投入战斗。真叫 人烦恼。 妻子觉得应该先去看看孩子是否被蚂蚁咬坏了(谢天谢地,看来他没挨咬)。她给他穿上衣服,喂他吃了点东西。她一面做若这些 事,一面不停地挪动若双脚:新居中到处是蚂蚁,不这样不行。洗腕池里、盘子的边缘、孩子的围嘴和水果上都町叮着蚂蚁。我 知道,她看见这些情景后,竭力控制自己,不然的话,准会惊叫起来。但她打开奶锅时,再也忍不住了:“一层黑!”牛奶上浮若 一层蚂蚁,有的己溺毙,有的在游动。“不过,全浮在表面上,"我指出,“可以用勺子撒掉。"蚂蚁倒是撇净了,但我们觉得牛奶 变了味,因此一口没喝。 我凝视者在墙上爬动的一列列蚂蚁,想搞清楚它们来自何处。妻子忍住满腹怨愤,开始梳头穿衣。“先把蚂蚁全弄干净,然后再 摆家具厂她说。 “别着急,瞧者吧,总会有办法的。我到雷吉瑙多先生那里去一趟,他有药粉,我问他要一点,撒在蚂蚁洞口。我已经发现洞口 了,屋里的蚂蚁很快就会绝迹。不过我得过一会去,因为现在去可能会打扰雷吉瑙多夫妇的。” 妻子平静了点,但我仍旧志忑不安:我扬言己经发现洞口,其实只是为了安慰她。我越是仔细观察,发现的蚂蚁就越多:它们 从各个方向而来,往各个方向而去。我们的新居看起来像骰子一样光洁严实,但培壁仿佛是疏松的,上面似乎有无数道大大小 小的裂隙。 我信步走到门口,望若洒满阳光的树木,心情才觉得轻松了点。脚下是萋萋芳草,虽然沾满泥土,不甚干净,但也令人赏心悦

莫及,因为她最不能容忍我用这种口气对她讲话。她大概很清楚,我只有心里没把握时才用这种语调说话,因此每逢这种时候, 她总要抢白我几句。 可是这回她仿佛没听见,全神贯注于用手掌拍打墙上的那队蚂蚁,试图拍死或驱散它们。结果是,一些蚂蚁爬到她手上,其他 蚂蚁四散奔跑,满墙皆是。她匆忙拧开水龙头,一面冲手一面往墙上泼水。墙面虽已泼湿,蚂蚁却继续在上面爬动。她手上的 蚂蚁也没冲掉。 “你看,屋里有这么多蚂蚁!你看,”她反复说道。“屋里一直有蚂蚁,只不过我们现在刚发现罢了!”仿佛蚂蚁早被发现的话,事情 就会大不相同似的。 我劝道:“唉,算了,算了,不就是几只蚂蚁嘛!现在我们睡吧,明天再想法子!”我又加了一句:“算了,算了,不就是几只阿根 廷蚂蚁嘛!”我这回用了当地人称呼它们的准确名字,旨在说明这是一件由来已久的事实,不必大惊小怪。 我妻子刚才在庭院里溜达时脸上出现的轻松表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像通常那样,脸拉得老长,对一切都抱着戒心。在 新居中过的第一夜不像我盼望的那么美好,刚刚开始的新生活并未给我们带来愉快和欣慰;相反,我们陷入了新的、永远无法 摆脱的烦恼。“不就是几只蚂蚁嘛!”我还在想着。我记得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其实对我来说,或许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疲乏战胜了愤激,我们酣然入睡。半夜,孩子从梦中哭醒。我和妻子在床上没有动弹,以为他哭几声就会重新睡着的。然而并 非如此,我们的指望落了空。我和妻子彼此问对方:“他怎么啦?怎么啦?”奇怪,他病愈后,夜里从来没哭过。 “蚂蚁爬到他身上了!”妻子嚷了一句,匆匆起了床,走到摇篮跟前。我也下床去帮忙。我们把摇篮里的东西统统拿了出来,把他 身上的衣服全部脱光,然后把他抱到那盏两个房间共用的小电灯下面,勉强睁开睡意尚浓的眼睛,在他那小小的躯体上寻找蚂 蚁。一丝凉风透过门缝,吹进屋里。妻子指出:“他会着凉的。”我们在他身上找蚂蚁,发现他全身皮肤通红,还有一道道搔痕, 不免心疼起来。一列蚂蚁正在小土台上爬动。我们认真翻看了摇篮里的每一块垫布,直到所有蚂蚁都被捉尽为止。我们面面相 觑:“现在让他睡哪里好?”床上躺两人已嫌太挤,他如果睡到床上来,我们一翻身会把他压死的。我仔细检查了一下小衣柜,那 里还没有蚂蚁。我把衣柜推离墙跟,打开一个抽屉,整理了一番,给孩子当摇篮。他刚躺到里面就呼呼入睡了。我们也该重新 上床休息了,困倦会使我们马上进入梦乡的。但妻子还要去看看我们带来的食品。 “快来!到这边来!我的上帝!全是蚂蚁!一片黑!你来帮帮忙厂有什么用呢?我拥着她的肩膀说:“睡觉去吧,明天再想法子,现在看不 清楚。明天好好整理一下,把所有东西都放在保险的地方。上床吧!” “可是吃的东西怎么办?全糟蹋掉了!” “让它们去吧!你现在有什么办法呢?明天我们一定把蚂蚁窝捣毁,一定……” 我们终于上了床,但一直不能安心睡觉,老在想着这些到处乱爬的小动物。吃的东西也好,用的东西也好,里面一定全是蚂 蚁;没准它们现在正沿着地板和小衣柜的腿,爬到了孩子身上…… 雄鸡打鸣后,我们才合眼。没过多久,一阵奇痒使我们从梦中醒来。我们辗转反侧,不住搔痒,因为觉得床上有蚂蚁;也许是 从地板上爬上来的,也许是刚才翻看摇篮里的垫布时爬到我们身上来的。因此,拂晓前的几个钟头我们也没得到休息。我们早 早起了床,盘算着怎么办。这些令人头疼的、小得几乎肉眼不能察觉的敌人侵占了我们的新居,我们必须立即投入战斗。真叫 人烦恼。 妻子觉得应该先去看看孩子是否被蚂蚁咬坏了(谢天谢地,看来他没挨咬)。她给他穿上衣服,喂他吃了点东西。她一面做着这些 事,一面不停地挪动着双脚:新居中到处是蚂蚁,不这样不行。洗碗池里、盘子的边缘、孩子的围嘴和水果上都叮着蚂蚁。我 知道,她看见这些情景后,竭力控制自己,不然的话,准会惊叫起来。但她打开奶锅时,再也忍不住了:“一层黑!”牛奶上浮着 一层蚂蚁,有的已溺毙,有的在游动。“不过,全浮在表面上,”我指出,“可以用勺子撤掉。”蚂蚁倒是撇净了,但我们觉得牛奶 变了味,因此一口没喝。 我凝视着在墙上爬动的一列列蚂蚁,想搞清楚它们来自何处。妻子忍住满腹怨愤,开始梳头穿衣。“先把蚂蚁全弄干净,然后再 摆家具厂她说。 “别着急,瞧着吧,总会有办法的。我到雷吉瑙多先生那里去一趟,他有药粉,我问他要一点,撒在蚂蚁洞口。我已经发现洞口 了,屋里的蚂蚁很快就会绝迹。不过我得过一会去,因为现在去可能会打扰雷吉瑙多夫妇的。” 妻子平静了点,但我仍旧忐忑不安:我扬言已经发现洞口,其实只是为了安慰她。我越是仔细观察,发现的蚂蚁就越多;它们 从各个方向而来,往各个方向而去。我们的新居看起来像骰子一样光洁严实,但墙壁仿佛是疏松的,上面似乎有无数道大大小 小的裂隙。 我信步走到门口,望着洒满阳光的树木,心情才觉得轻松了点。脚下是萋萋芳草,虽然沾满泥土,不甚干净,但也令人赏心悦

目。我顿时产生了干活的感望:拭净沾污草叶的泥土,耕耘庭院中的荒地,撒上种子,栽植秧苗.“你老躺在摇篮里,身上会 长霉的,"我对儿子说,“出来吧。"我把他从摇篮里抱出,走进“花园”。我不但自己把庭院称作“花园”,而且希望妻子也习惯这个 叫法,便对她说:“我把孩子抱到花园里去玩一会儿。"接着补充道:“抱到我们的花园里。”我认为我们的花园”这种说法更亲切, 能使我们产生一种主人翁的感觉。 孩子晒者太阳,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对他说:“这是长角豆,这是柿子树。"我把他高高擎起,一直碰到树枝。“现在爸爸教你怎 么爬树。" 他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怎么啦?你害怕?我看见了蚂蚁,橡皮状的树干上爬满了蚂蚁.我马上把他放了下来。的,小蚂蚁真多” 我心神不定地对他说。我注视若顺若树干往下爬的一队队蚂蚁,发现这些肉跟几乎难以分辨的小动物爬到地上后,便在草丛中 散开,朝四面八方而去。于是我想道:屋里的蚂蚁怎么能驱除干净呢?昨天我还觉得这个庭院很小,现在我用新的眼光看若它, 又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些无以计数的蚂蚁,两者一对比,我便觉得这个庭院其实是硕大无比的。地面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一层蚂 蚁,肯定是从地下的数千个蚁巢中钻出来的:肥沃的盘土和低矮的植物给它们提供了充足的食粮。脚下倒是一块净土,乍一看, 连蚂蚁的影子也没有,我不由得舒了口气:可是仔细一看,却发现一只小蚂蚊正朝者我的方向徐徐前进,接者又发现,它只是 一支蚂蚁大军中的一员。这队蚂蚁扛若大过本身几倍的面包屑和其他食品,和别的蚁军频频相遇。有的地方蚊群聚集,似乎粘 成了一团,有如伤口外面的结症。我认为那里准有一块树脂或一个死昆虫。 我抱若孩子,回到妻子身边:我是跑若进屋的,因为觉得腿肚子上有蚂蚁在爬动。妻子说:“唉,孩子被你弄哭了。怎么啦? “没什么,没什么,"我连忙解释,“他看见树上有几只蚂墩,夜里的印象还没消除,大概身上又痒起来了。” “唉,真烦人。"妻子叹了口气。她町若在墙上爬动的一队蚂蚁,想用手指头把它们一个个指死。我似乎又看见了门外那个硕大无 比的庭院,我们仿佛站在庭院中部,陷入了几百万蚁军的重重包围。我不由自主地对她嚷道:“你想干什么?你疯了?这么干不会 有用的” 她气得直发抖:“可是奥古斯托叔叔.奥古撕托叔叔预先不打一点招呼哦们两个傻瓜,听了他的话听信他这个骗子的话!"其 实奥古斯托叔叔能对我们说些什么呢?他当时即使告诉我们这里蚂蚁很多,我们也决不会把蚂蚊”这个词的传统含义跟眼下这种 狼狈处境联系在一起的。有一次他好像说过这里蚂蚁成灾,我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然而就算确有此事吧,我们也只会联想到, 这是一些具体的、可数的、有身躯、有重量的敌人。的确是这样,现在我回想起故乡的蚂蚁,马上便觉得它们是值得尊做的小 动物,像猫和兔子一样,可以任人抚弄,任人摆布。然而,我们在这里面临的敌人却像虚无缥缈的云雾和无孔不入的细沙,根 本无法对付。 我们的邻居雷吉瑙多先生在厨房里,手拿漏斗,把一个瓶子里的液体倒进另一个瓶子。我远远喊了他一声,气喘吁吁地跑到他 家厨房的落地长窗前。“嗅,我们的邻居!”雷吉瑙多高声说道,“请进,先生,请进填对不起,我正在配药水。克劳迪娅,端把 椅子来,给我们的邻居坐!· 我开门见山地说:“我到您家来.请原谅…是想麻烦您一件事.…是这么回事,我看见您有那种药粉,我们整夜蚂蚁.” “哈哈哈蚂蚁广雷吉瑙多太太走进厨房,大笑道。她丈夫似乎迟疑了片刻一这是我的感觉一,然后用更大的嗓门,发出几 声像他太太的回声似的大笑:“哈哈哈你们那里也有蚂蚁哈哈哈:” 我撒了撒,也装出个笑容。我知道自己的处境很可笑,但别无他法:家里有蚂蚁是实际情况,正因为如此我才到这里来向他求 助的。 “亲爱的邻居,谁家没有蚂蚊呢”雷吉瑙多先生举起双臂大声指出。 “谁家没有呢,邻居先生,谁家没有呢他妻子两手在胸前交叉,紧接着说。地她和丈夫一样,脸上一直笑容可掬。 “可是,我觉得你们有一种灭蚁药,对不对?”我问道。我的声音发颤,他们大概会认为这是忍不住想笑的缘故,其实这是出于绝 望,彻底的绝望。 “一种药哈哈哈”雷吉瑙多夫妇笑得前仰后合。“我们只有一种药?不,我们有二十种药,一百种药!一种比一种好哈哈哈!” 他们领我进了另一间屋子,屋里有几十个贴若五颜六色商标的纸盒和铁盒,放在家其上。 “您要扑氯氟思芳吗?要迷尔硼奈克吗?还是要锑奥勃氯弗利特?阿尔素潘有粉剂和乳剂两种,要哪种?他们相继拿起卿筒喷雾器、 毛刷和喷粉器,淡黄色的药粉和药水立刻像烟雾一样弥漫在空中,一股药房和农药店里特有的味道随即扑鼻而来。他们的笑声 一直不断。 “真正有效的灭蚁药有吗?”我问。 他们的笑声戛然停止。“没有。这些药都没有起到作用。"他们回答说

目。我顿时产生了干活的愿望:拭净沾污草叶的泥土,耕耘庭院中的荒地,撒上种子,栽植秧苗……“你老躺在摇篮里,身上会 长霉的,”我对儿子说,“出来吧。”我把他从摇篮里抱出,走进“花园”。我不但自己把庭院称作“花园”,而且希望妻子也习惯这个 叫法,便对她说:“我把孩子抱到花园里去玩一会儿。”接着补充道:“抱到我们的花园里。”我认为“我们的花园”这种说法更亲切, 能使我们产生一种主人翁的感觉。 孩子晒着太阳,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对他说:“这是长角豆,这是柿子树。”我把他高高擎起,一直碰到树枝。“现在爸爸教你怎 么爬树。” 他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怎么啦?你害怕?”我看见了蚂蚁,橡皮状的树干上爬满了蚂蚁。我马上把他放了下来。“哟,小蚂蚁真多……” 我心神不定地对他说。我注视着顺着树干往下爬的一队队蚂蚁,发现这些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小动物爬到地上后,便在草丛中 散开,朝四面八方而去。于是我想道:屋里的蚂蚁怎么能驱除干净呢?昨天我还觉得这个庭院很小,现在我用新的眼光看着它, 又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些无以计数的蚂蚁,两者一对比,我便觉得这个庭院其实是硕大无比的。地面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一层蚂 蚁,肯定是从地下的数千个蚁巢中钻出来的;肥沃的黏土和低矮的植物给它们提供了充足的食粮。脚下倒是一块净土,乍一看, 连蚂蚁的影子也没有,我不由得舒了口气;可是仔细一看,却发现一只小蚂蚁正朝着我的方向徐徐前进,接着又发现,它只是 一支蚂蚁大军中的一员。这队蚂蚁扛着大过本身几倍的面包屑和其他食品,和别的蚁军频频相遇。有的地方蚁群聚集,似乎粘 成了一团,有如伤口外面的结痂。我认为那里准有一块树脂或一个死昆虫。 我抱着孩子,回到妻子身边;我是跑着进屋的,因为觉得腿肚子上有蚂蚁在爬动。妻子说:“唉,孩子被你弄哭了。怎么啦?” “没什么,没什么,”我连忙解释,“他看见树上有几只蚂蚁,夜里的印象还没消除,大概身上又痒起来了。” “唉,真烦人。”妻子叹了口气。她盯着在墙上爬动的一队蚂蚁,想用手指头把它们一个个掐死。我似乎又看见了门外那个硕大无 比的庭院,我们仿佛站在庭院中部,陷入了几百万蚁军的重重包围。我不由自主地对她嚷道:“你想干什么?你疯了?这么干不会 有用的!” 她气得直发抖:“可是奥古斯托叔叔……奥古斯托叔叔预先不打一点招呼!我们两个傻瓜,听了他的话!听信他这个骗子的话!”其 实奥古斯托叔叔能对我们说些什么呢?他当时即使告诉我们这里蚂蚁很多,我们也决不会把“蚂蚁”这个词的传统含义跟眼下这种 狼狈处境联系在一起的。有一次他好像说过这里蚂蚁成灾,我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然而就算确有此事吧,我们也只会联想到, 这是一些具体的、可数的、有身躯、有重量的敌人。的确是这样,现在我回想起故乡的蚂蚁,马上便觉得它们是值得尊敬的小 动物,像猫和兔子一样,可以任人抚弄,任人摆布。然而,我们在这里面临的敌人却像虚无缥缈的云雾和无孔不入的细沙,根 本无法对付。 我们的邻居雷吉瑙多先生在厨房里,手拿漏斗,把一个瓶子里的液体倒进另一个瓶子。我远远喊了他一声,气喘吁吁地跑到他 家厨房的落地长窗前。“嗅,我们的邻居!”雷吉瑙多高声说道,“请进,先生,请进!真对不起,我正在配药水。克劳迪娅,端把 椅子来,给我们的邻居坐!” 我开门见山地说:“我到您家来……请原谅……是想麻烦您一件事……是这么回事,我看见您有那种药粉,我们整夜……蚂蚁……” “哈!哈!哈!蚂蚁广雷吉瑙多太太走进厨房,大笑道。她丈夫似乎迟疑了片刻——这是我的感觉——,然后用更大的嗓门,发出几 声像他太太的回声似的大笑:“哈!哈!哈!你们那里也有蚂蚁!哈!哈!哈!” 我撇了撇,也装出个笑容。我知道自己的处境很可笑,但别无他法:家里有蚂蚁是实际情况,正因为如此我才到这里来向他求 助的。 “亲爱的邻居,谁家没有蚂蚁呢!”雷吉瑙多先生举起双臂大声指出。 “谁家没有呢,邻居先生,谁家没有呢!”他妻子两手在胸前交叉,紧接着说。她和丈夫一样,脸上一直笑容可掬。 “可是,我觉得你们有一种灭蚁药,对不对?”我问道。我的声音发颤,他们大概会认为这是忍不住想笑的缘故,其实这是出于绝 望,彻底的绝望。 “一种药!哈!哈!哈!”雷吉瑙多夫妇笑得前仰后合。“我们只有一种药?不,我们有二十种药,一百种药!一种比一种好!哈!哈!哈!” 他们领我进了另一间屋子,屋里有几十个贴着五颜六色商标的纸盒和铁盒,放在家具上。 “您要扑氯氟思芳吗?要迷尔硼奈克吗?还是要锑奥勃氯弗利特?阿尔索潘有粉剂和乳剂两种,要哪种?”他们相继拿起唧筒喷雾器、 毛刷和喷粉器,淡黄色的药粉和药水立刻像烟雾一样弥漫在空中,一股药房和农药店里特有的味道随即扑鼻而来。他们的笑声 一直不断。 “真正有效的灭蚁药有吗?”我问。 他们的笑声戛然停止。“没有。这些药都没有起到作用。”他们回答说

雷吉瑙多先生拍拍我的肩膀,他的太太打开了百叶窗,屋里顿时充满了阳光。嗣后,他们带我到这所房子的内部走了一圈。 他穿着背心和红条子睡裤,光禿秃的脑袋上藏了顶草帽,裤腰带在略微凸起的肚子上方系了个结。他太太身穿一件褪色连衣裙, 胸搭的肩带不时露出,一头乱蓬蓬的淡黄鬈发下面露出一张通红的大脸庞。他们心境豁达,性格开朗,拉开了嗓门说个不停。 这所房子的每个角落都有一个故事,他们争先恐后地给我讲述,这位刚说了一半,那位便插了进来。他们又是比划,又是感叹, 仿佛每件事都可演成一出闹剧。例如,他们说,某个地点曾经喷过千分之二的阿尔法纳克塞溶液,有两天时间蚂蚁绝了迹,可 是第三天又出现了,于是只得把溶液浓度提高到千分之十。蚂蚁终于从那里消失了,但它们绕了个圈子,在屋粱上开辟了一条 新路线。他们在另一处撒了不少克烈索旦粉,使这个地方和别处完全隔绝:可是大风一吹,药粉被刮得到处皆是,每天撒三公 斤也不顶用。他们在楼梯上试验了一下佩特洛切德的药效,蚂蚊一沾上仿佛就送了命,其实只是陷入了昏睡状态。他们在一个 屋角撒了杀蚁粉,蚂蚁照样若无其事地爬来爬去,翌日清晨倒在那里发现了一只被毒死的老鼠。他在一个地方酒了点肯定能赶 走蚂蚁的契莫福思弗药水,但太太却在同一处撒上了伊塔尔马克药粉:结果药粉起了解毒作用,把药水的驱蚁效能中和得一千 二净。 我们的这两位邻居把房子和花园当作人蚁对垒的战场,兴致勃勃地划出好几条不许蚁军越过的分界线。他们寻索蚂蚁的新进军 路线,试用各种新研制出的药水和药粉,過制蚁军的前进。每种药都能使他们回忆起一个插曲或一件趣事。因此,只要提起一 个药名,例如阿尔杀砒特、灭尔克西吐,等等,他们就相互挤挤眼睛,说句双关话,乐呵呵地笑一阵。他们曾经做过许多灭蚊 尝试,但所 有努力都付诸东流,因此现在己放弃了这种企图。他们只是满足于设法藏断蚂蚁的某几条通路,迫使它们绕道,吓唬吓唬它们, 防止它们大举入侵。他们每天用不同的药物划出新的迷宫一般的分界线,看样子是在做捉迷藏游戏,而蚂蚊便是必不可缺的游 戏对手。 “真拿这些小动物没办法,毫无办法,"他们说,“除非你向上尉学习.” “唉,我们花了许多钱,"他们接着说,“买了各种灭蚁剂..上尉的方法比较经济..可想而知.. “当然,我们不能夸口说己经战胜了阿根廷蚂蚁,"他们指出,“但上尉也一样。您以为他的方法有效吗?我怀疑” “对不起,这位上尉是谁?”我问。 “勃劳尼上尉,您不认识他?晤,您昨天刚搬来他是我们的近邻,就住在右边那栋白色的小别墅中是个发明家"他们扑哧 一声笑了起来,“发明了一种消灭阿根廷蚂蚁的装置,不.发明了许多灭蚁装置,并不断进行改良.您去找他一趟吧。" 体态丰满的雷吉瑙多夫妇领我走进他们那个只有几平方米大的花园。他们志得意满地翘首仰望蔚蓝色的天空,脸上露出狡黠的 神情。小花园里到处是乌黑的药水留下的斑渍和道道,到处撤者黄绿色的药粉,到处堆者洒水壶、喷药器、盛满乌黑的药水的 瓶瓶罐罐。这里还有几个未经修葺的小花坛,里面疏疏落落地长着几株玫瑰和其他花草,叶上和茎上都蒙着一层药粉。 我和他们做了这番交谈后,心情不觉轻松了很多。当然,我不能像他们那样,对蚊害只是一笑了之:但我认为也不能把区区几 只蚂蚁看得过于严重,以至失去信心。 “嗯,蚂蚁,"我现在是这么想的,“蚂蚊没什么可怕的有几个蚂蚊不会造成多大危害厂 我应该马上回到妻子跟前,取笑她一番:“你见了蚂蚁吓得魂不附体,天晓得你是怎么想的” 我一边盘算着这样奚落她两句,一边捧者雷吉瑙多夫妇给我试用的、装在大大小小的纸盒和铁盆中的药粉,走进我家的庭院。 药粉是按照我的意图挑选的,不包含对婴儿有害的成分,因为我的孩子不管见了什么都爱往嘴里塞。我看见妻子抱者他。眼泪 汪汪地站在门口。她的腮帮已经凹陷了。我知道,她又发现了无数包围着我们的蚂蚁,又徒劳无益地搏斗了一番,又一次以投 降告终。我想对她露个笑脸、奚落她几句的愿望一点也没有了。 “你总算回来了,"她冷淡地说,并没有对我大发雷霆,但这种语调使我更痛苦。“我在这里实在待不下去了…你看…我不知 道怎么办才好..” “呃,我们现在可以试试这种药,"我劝慰她,“也可以试试这种,还有这种”我把拿来的盒子一个个摆在门前的平台上,开始 向她解释这些药物的用法。我只是三言两语地说了几句,因为我担心她会因此而产生过高的希望。我既不想使她产生幻想,也 不想打破她的幻想。我的脑海中涌出了另一个念头:立刻去找那位勃劳尼上尉。 “你照我说的用药吧。我想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又要走?去哪里? “到另一个邻居家里去,他有一种灭数装置,我去看看。” 我三步并作两步,朝我家庭院的右侧跑去。庭院边上竖着一个金属制的藤架,上面缠生着藤萝。太阳此时隐藏在一块云朵后面

雷吉瑙多先生拍拍我的肩膀,他的太太打开了百叶窗,屋里顿时充满了阳光。嗣后,他们带我到这所房子的内部走了一圈。 他穿着背心和红条子睡裤,光秃秃的脑袋上戴了顶草帽,裤腰带在略微凸起的肚子上方系了个结。他太太身穿一件褪色连衣裙, 胸褡的肩带不时露出,一头乱蓬蓬的淡黄鬈发下面露出一张通红的大脸庞。他们心境豁达,性格开朗,拉开了嗓门说个不停。 这所房子的每个角落都有一个故事,他们争先恐后地给我讲述,这位刚说了一半,那位便插了进来。他们又是比划,又是感叹, 仿佛每件事都可演成一出闹剧。例如,他们说,某个地点曾经喷过千分之二的阿尔法纳克塞溶液,有两天时间蚂蚁绝了迹,可 是第三天又出现了,于是只得把溶液浓度提高到千分之十。蚂蚁终于从那里消失了,但它们绕了个圈子,在屋梁上开辟了一条 新路线。他们在另一处撒了不少克烈索旦粉,使这个地方和别处完全隔绝;可是大风一吹,药粉被刮得到处皆是,每天撒三公 斤也不顶用。他们在楼梯上试验了一下佩特洛切德的药效,蚂蚁一沾上仿佛就送了命,其实只是陷入了昏睡状态。他们在一个 屋角撒了杀蚁粉,蚂蚁照样若无其事地爬来爬去,翌日清晨倒在那里发现了一只被毒死的老鼠。他在一个地方洒了点肯定能赶 走蚂蚁的契莫福思弗药水,但太太却在同一处撤上了伊塔尔马克药粉;结果药粉起了解毒作用,把药水的驱蚁效能中和得一千 二净。 我们的这两位邻居把房子和花园当作人蚁对垒的战场,兴致勃勃地划出好几条不许蚁军越过的分界线。他们寻索蚂蚁的新进军 路线,试用各种新研制出的药水和药粉,遏制蚁军的前进。每种药都能使他们回忆起一个插曲或一件趣事。因此,只要提起一 个药名,例如阿尔杀砒特、灭尔克西吐,等等,他们就相互挤挤眼睛,说句双关话,乐呵呵地笑一阵。他们曾经做过许多灭蚁 尝试,但所 有努力都付诸东流,因此现在已放弃了这种企图。他们只是满足于设法截断蚂蚁的某几条通路,迫使它们绕道,吓唬吓唬它们, 防止它们大举入侵。他们每天用不同的药物划出新的迷宫一般的分界线,看样子是在做捉迷藏游戏,而蚂蚁便是必不可缺的游 戏对手。 “真拿这些小动物没办法,毫无办法,”他们说,“除非你向上尉学习……” “唉,我们花了许多钱,”他们接着说,“买了各种灭蚁剂……上尉的方法比较经济……可想而知……” “当然,我们不能夸口说已经战胜了阿根廷蚂蚁,”他们指出,“但上尉也一样。您以为他的方法有效吗?我怀疑……” “对不起,这位上尉是谁?”我问。 “勃劳尼上尉,您不认识他?唔,您昨天刚搬来!他是我们的近邻,就住在右边那栋白色的小别墅中……是个发明家……”他们扑哧 一声笑了起来,“发明了一种消灭阿根廷蚂蚁的装置,……不.发明了许多灭蚁装置,并不断进行改良……您去找他一趟吧。” 体态丰满的雷吉瑙多夫妇领我走进他们那个只有几平方米大的花园。他们志得意满地翘首仰望蔚蓝色的天空,脸上露出狡黠的 神情。小花园里到处是乌黑的药水留下的斑渍和道道,到处撤着黄绿色的药粉,到处堆着洒水壶、喷药器、盛满乌黑的药水的 瓶瓶罐罐。这里还有几个未经修葺的小花坛,里面疏疏落落地长着几株玫瑰和其他花草,叶上和茎上都蒙着一层药粉。 我和他们做了这番交谈后,心情不觉轻松了很多。当然,我不能像他们那样,对蚁害只是一笑了之;但我认为也不能把区区几 只蚂蚁看得过于严重,以至失去信心。 “嗯,蚂蚁,”我现在是这么想的,“蚂蚁没什么可怕的!有几个蚂蚁不会造成多大危害厂 我应该马上回到妻子跟前,取笑她一番:“你见了蚂蚁吓得魂不附体,天晓得你是怎么想的……” 我一边盘算着这样奚落她两句,一边捧着雷吉瑙多夫妇给我试用的、装在大大小小的纸盒和铁盒中的药粉,走进我家的庭院。 药粉是按照我的意图挑选的,不包含对婴儿有害的成分,因为我的孩子不管见了什么都爱往嘴里塞。我看见妻子抱着他,眼泪 汪汪地站在门口。她的腮帮已经凹陷了。我知道,她又发现了无数包围着我们的蚂蚁,又徒劳无益地搏斗了一番,又一次以投 降告终。我想对她露个笑脸、奚落她几句的愿望一点也没有了。 “你总算回来了,”她冷淡地说,并没有对我大发雷霆,但这种语调使我更痛苦。“我在这里实在待不下去了……你看……我不知 道怎么办才好……” “呃,我们现在可以试试这种药,”我劝慰她,“也可以试试这种,还有这种……”我把拿来的盒子一个个摆在门前的平台上,开始 向她解释这些药物的用法。我只是三言两语地说了几句,因为我担心她会因此而产生过高的希望。我既不想使她产生幻想,也 不想打破她的幻想。我的脑海中涌出了另一个念头:立刻去找那位勃劳尼上尉。 “你照我说的用药吧。我想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又要走?去哪里?” “到另一个邻居家里去,他有一种灭蚁装置,我去看看。” 我三步并作两步,朝我家庭院的右侧跑去。庭院边上竖着一个金属制的藤架,上面缠生着藤萝。太阳此时隐藏在一块云朵后面

我刚走近藤架,那座白色的小别墅就投入了我的眼帘。别墅位于一个漂亮的小花园中,几个圆形花坛之间逶迤着一条条铺者灰 色砾石的小径。这些花坛和公园里的一样,围者一圈漆成绿色的铸铁矮护栏,中间栽者一棵黑色的小树,不是橘树,便是柠檬 树 万籁俱寂,地上铺满了凉类的树荫,一丝风也没有。我产生了疑惑,正要离开时,蓦地警见一个脑袋从修剪得平平整整的篱墙 后面冒出,上面藏着一项皱巴巴的白帆布海滨遮阳帽,波浪形的帽沿压得低低的。帽沿下面是一副钢架眼镜和一个塌鼻子,再 下面是一张微笑着的嘴和一排锃亮的钢制假牙。这是一个干瘪精瘦的男人,穿若毛衣和灯笼裤,脚踝很发达,跟常骑自行车的 人相似。他穿若一双凉鞋,走到一棵橘树前,用怀疑的目光默默觑若树干,嘴角一直挂着那个僵硬的笑容。我走到篱墙前,踮 起脚尖向他打招呼:“您好,上尉。“ 那人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冰冷的目光。 “对不起,您是勃劳尼上尉吗?"我问。 那人点点头。 “您知道吗,我是您的新邻居,租住劳莱利别墅想打扰您一会,因为我听说您有一个灭蚁装置.” 上尉举起一只手,勾了勾食指,让我到他跟前去。我纵身一跳,越过篱墙,来到他身边。上尉的这只手一直举着,另一只手向 前平伸,指若他正在观察的那棵橘树。我看见树上缠若一小根铁丝,与树干成直角。铁丝的末端缚着一样东西,像是鱼肠:中 间折成锐角状,角尖朝下,成V形:下方吊着一个小罐,像是肉汁罐头盒。树干和铁丝上蚂蚁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蚂蚁闻见鱼腥味后,"上尉说明道,“顺若铁丝往前爬。您看,它们来来去去,秩序井然,从未发生冲突。不过,这个V形角很 危险。来自相反方向的两只蚂蚁在这里遇上后,就得停下来互相让路。下方的小罐里盛若煤油,强烈的油味把它们熏得晕晕乎 乎的:因此,它们刚伸出腿往前爬,便会撞在一起,滴、:滴两声,掉进煤油中送命。"他刚说了两声滴、滴”,两只蚂蚁便应 声掉进罐里。“滴,滴,滴,滴,滴,滴。"上尉一遍又一遍地说道,他的唇边一直浮现者那个僵硬的微笑。他每说一声“滴”",便 有一只蚂蚁往下掉。煤油有两指深,上面浮若厚厚一层黑蚂蚁。 “每分钟平均消灭四十只,"勃劳尼上尉说,“每小时两千四百只。当然,煤油应该勤换,否则油里全是死蚂蚁,以后掉下去的就 能活命了。” 这个罕见的小装置不断地消灭者蚂蚁。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许多蚂蚁衔若鱼肠,从这个危险点上安然通过:但总有一些蚂蚁 到此停下,动动触角,掉进煤油罐。勃劳尼上尉戴若眼镜,凝视若蚂蚁的每一个微小动作:每掉下一只蚂蚁,他就情不自禁地 颤栗一下,嘴角也会微微抖动起来。他常常忍不住伸出手去,调整一下铁丝的角度,晃晃罐里的煤油,把死蚂蚁捞出来扔在地 上,或是碰碰铁丝,让更多的蚂蚁往下掉。不过,他大概认为最后这个举动是犯规行为,因此立即缩回手,并用一种准备为自 己辩解的目光驃者我。 “那种装置更完善。"他边说边领我走到另一棵树前。树干上也缠者一根中间折成V形的铁丝,但末端缚着的是一报猪鬃。蚂蚁 以为能沿若猪梨找到出路,但煤油的气味和猪鬃的晃动使它们头重脚轻,纷纷往下掉。上尉还给我看了许多别的用猪鬃或马鬃 制成的灭蚁装置。譬如,树上绑根粗铁丝,末端系根细马鬃,蚂蚁在这个突然变化面前惊慌失措,失去平衡,掉进煤油罐。他 甚至还设计了一个“陷阱”:一边是树干,一边是诱饵,当中是一根中间剪断的马鬃:蚂蚁爬到断处,自身的重量把鬃毛压弯,它 就掉了下去这个静寂、美丽的花园中,每棵树、每根铁管和每条栏杆上都仔仔细细地拴上铁丝,下方再挂一小罐煤油。令人心 悦神爽的玫瑰花和藤萝架只是这些灭蚁装置的遮掩物而己。 阿格劳拉”上尉走到别墅的一个小门口,朝屋里喊了一声。然后对我说:“现在我让您看看最近几天的灭蚁成果。” 一个又高又瘦、面色苍白的女人从小门中走了出来,她的眼神机警而略带恐惧,表在头上的那条头巾在前额上打了个结。“把那 几个口袋拿出来,给我们的邻居看看。"勃劳尼说。从他的口气中可以听出,她不是用人,而是上尉太太。我朝她点点头,支吾 了一句,算是问候。她没有回答我,而是立即回到屋内,拽出一个沉甸甸的口袋,来到我面前。她胳调上的静脉根根绷起,这 表明她费了很大劲:她要比外表看上去有力气得多。透过半开半闭的门房,可以看到屋里有一雄这样的口袋。上尉太太一声不 吭,又回到屋内。 上尉解开口袋,里面像是装若泥土或化肥。他伸进一条胳臂,抓出,把咖啡粉似的东西,然后摊开手掌,让它慢慢漏到另一只 手中。全是死蚂蚁,像细沙子一样的黑红色的死蚂蚁。这些蚂蚁缩成一团,头足难分,发出一股股刺鼻的酸味。装满了死蚂蚁 的口袋在屋里垒得像金字塔一样,大约有几百公斤重。 “真惊人."我指出,“照这样下去,准能使蚂蚁绝种.." “不行,"上尉四平八稳地说,“这些是工蚁,光消灭它们不管用。蚁巢遍地皆是,每个蚊巢里都有一只蚁王,它能繁殖出几百万

我刚走近藤架,那座白色的小别墅就投入了我的眼帘。别墅位于一个漂亮的小花园中,几个圆形花坛之间逶迤着一条条铺着灰 色砾石的小径。这些花坛和公园里的一样,围着一圈漆成绿色的铸铁矮护栏,中间栽着一棵黑色的小树,不是橘树,便是柠檬 树 万籁俱寂,地上铺满了凉爽的树荫,一丝风也没有。我产生了疑惑,正要离开时,蓦地瞥见一个脑袋从修剪得平平整整的篱墙 后面冒出,上面戴着一顶皱巴巴的白帆布海滨遮阳帽,波浪形的帽沿压得低低的。帽沿下面是一副钢架眼镜和一个塌鼻子,再 下面是一张微笑着的嘴和一排锃亮的钢制假牙。这是一个干瘪精瘦的男人,穿着毛衣和灯笼裤,脚踝很发达,跟常骑自行车的 人相似。他穿着一双凉鞋,走到一棵橘树前,用怀疑的目光默默觑着树干,嘴角一直挂着那个僵硬的笑容。我走到篱墙前,踮 起脚尖向他打招呼:“您好,上尉。” 那人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冰冷的目光。 “对不起,您是勃劳尼上尉吗?”我问。 那人点点头。 “您知道吗,我是您的新邻居,租住劳莱利别墅……想打扰您一会,因为我听说您有一个灭蚁装置……” 上尉举起一只手,勾了勾食指,让我到他跟前去。我纵身一跳,越过篱墙,来到他身边。上尉的这只手一直举着,另一只手向 前平伸,指着他正在观察的那棵橘树。我看见树上缠着一小根铁丝,与树干成直角。铁丝的末端缚着一样东西,像是鱼肠;中 间折成锐角状,角尖朝下,成 V 形;下方吊着一个小罐,像是肉汁罐头盒。树干和铁丝上蚂蚁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蚂蚁闻见鱼腥味后,”上尉说明道,“顺着铁丝往前爬。您看,它们来来去去,秩序井然,从未发生冲突。不过,这个 v 形角很 危险。来自相反方向的两只蚂蚁在这里遇上后,就得停下来互相让路。下方的小罐里盛着煤油,强烈的油味把它们熏得晕晕乎 乎的;因此,它们刚伸出腿往前爬,便会撞在一起,‘滴’、:滴’两声,掉进煤油中送命。”他刚说了两声“滴、滴”,两只蚂蚁便应 声掉进罐里。“滴,滴,滴,滴,滴,滴。”上尉一遍又一遍地说道,他的唇边一直浮现着那个僵硬的微笑。他每说一声“滴”,便 有一只蚂蚁往下掉。煤油有两指深,上面浮着厚厚一层黑蚂蚁。 “每分钟平均消灭四十只,”勃劳尼上尉说,“每小时两千四百只。当然,煤油应该勤换,否则油里全是死蚂蚁,以后掉下去的就 能活命了。” 这个罕见的小装置不断地消灭着蚂蚁。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许多蚂蚁衔着鱼肠,从这个危险点上安然通过;但总有一些蚂蚁 到此停下,动动触角,掉进煤油罐。勃劳尼上尉戴着眼镜,凝视着蚂蚁的每一个微小动作;每掉下一只蚂蚁,他就情不自禁地 颤栗一下,嘴角也会微微抖动起来。他常常忍不住伸出手去,调整一下铁丝的角度,晃晃罐里的煤油,把死蚂蚁捞出来扔在地 上,或是碰碰铁丝,让更多的蚂蚁往下掉。不过,他大概认为最后这个举动是犯规行为,因此立即缩回手,并用一种准备为自 己辩解的目光瞟着我。 “那种装置更完善。”他边说边领我走到另一棵树前。树干上也缠着一根中间折成 v 形的铁丝,但末端缚着的是一报猪鬃。蚂蚁 以为能沿着猪鬃找到出路,但煤油的气味和猪鬃的晃动使它们头重脚轻,纷纷往下掉。上尉还给我看了许多别的用猪鬃或马鬃 制成的灭蚁装置。譬如,树上绑根粗铁丝,末端系根细马鬃,蚂蚁在这个突然变化面前惊慌失措,失去平衡,掉进煤油罐。他 甚至还设计了一个“陷阱”:一边是树干,一边是诱饵,当中是一根中间剪断的马鬃;蚂蚁爬到断处,自身的重量把鬃毛压弯,它 就掉了下去这个静寂、美丽的花园中,每棵树、每根铁管和每条栏杆上都仔仔细细地拴上铁丝,下方再挂一小罐煤油。令人心 悦神爽的玫瑰花和藤萝架只是这些灭蚁装置的遮掩物而已。 “阿格劳拉!”上尉走到别墅的一个小门口,朝屋里喊了一声。然后对我说:“现在我让您看看最近几天的灭蚁成果。” 一个又高又瘦、面色苍白的女人从小门中走了出来,她的眼神机警而略带恐惧,裹在头上的那条头巾在前额上打了个结。“把那 几个口袋拿出来,给我们的邻居看看。”勃劳尼说。从他的口气中可以听出,她不是用人,而是上尉太太。我朝她点点头,支吾 了—句,算是问候。她没有回答我,而是立即回到屋内,拽出一个沉甸甸的口袋,来到我面前。她胳膊上的静脉根根绷起,这 表明她费了很大劲;她要比外表看上去有力气得多。透过半开半闭的门扉,可以看到屋里有一堆这样的口袋。上尉太太一声不 吭,又回到屋内。 上尉解开口袋,里面像是装着泥土或化肥。他伸进一条胳臂,抓出,把咖啡粉似的东西,然后摊开手掌,让它慢慢漏到另一只 手中。全是死蚂蚁,像细沙子一样的黑红色的死蚂蚁。这些蚂蚁缩成一团,头足难分,发出一股股刺鼻的酸味。装满了死蚂蚁 的口袋在屋里垒得像金字塔一样,大约有几百公斤重。 “真惊人……”我指出,“照这样下去,准能使蚂蚁绝种……” “不行,”上尉四平八稳地说,“这些是工蚁,光消灭它们不管用。蚁巢遍地皆是,每个蚁巢里都有一只蚁王,它能繁殖出几百万

只小蚂蚁。” “那该怎么办?” 我走到他太太拽出的那个口袋跟前。他坐在下方的台阶上,仰着头向我解释。那顶皱巴巴的白帆布帽遮住了他的整个额头和那 副钢架眼镜的上半部分。 “应该让蚁王挨饿。工蚁负责给蚁王觅食,它们的数目大大减少后,蚁王便会饿肚皮。到那时,我向您保证,哪怕外面再热,蚁 王也会拖若肥胖的身驱躯,自己出来找吃的到了那一天,它们被灭绝的日子就屈指可数了.” 他草草束好口袋,站了起来。我也直起了腰身。 “但有人认为,解决问题的办法是把它们赶走,"他朝雷吉瑙多的别墅警了一眼,嗤笑了一下,露出一嘴钢制的假牙。“还有人想 把它们喂得肥肥的那也是一种办法,知道吗?” 我不理解最后这句话的意思。 “谁?”我问道。“为什么要喂肥它们?” “那个蚂蚁人没到您家去过吗?” 他指的是谁?我不知道,"我回答说,“大概没来吧.….” “会到您家去的,等若吧。每逢星期四他就挨家逐户转一图。 所以,如果今天上午没上您家,下午肯定会去的。他要给蚂蚁喂补药。哈哈” 为了迎合他,我也抿嘴笑了一下。但我只想向他求救,没有精力再去琢磨别人的灭蚁妙法了。因此我说:“我认为您的方法最好, 别的方法不可能比您的好您觉得我们家可以试试您的灭蚁装置吗?” “您得告诉我,您喜欢哪一种装置。"话音未落,勃劳尼便又把我带进花园,给我看了他发明的另外几件我还没见过的装置。弄死 蚂蚁理应是易如反掌的,他却弹精竭虑,费尽心机,设计出这么多装置,简直令人难以想像。我总算渐渐悟出了所以然:灭蚁 并不简单,方法要恰当,还得坚持不懈,持之以恒。想到这里,我泄了气,因为我觉得勃劳尼上尉在这方面表现出的惊人毅力 是任何人也无法具有的。 “对我们来说,也许简单点的装置更为合适。“我说。 勃劳尼从鼻孔里呼了一声,不知是表示赞许,还是认为我的要求实在太低。 “我考虑一下,"他告诉我,“先给您设计一张草图。" 我道了谢,向他告辞,重新跃过篱墙,回到自家的庭院。我居然没听见双脚落地时踩者砾石发出的声音,真像是在梦中。我的 家!虽然蚂蚁成灾,但我却第一次觉得它真是我的家了我走进家门,不由自主地说道:终于回家了。 (省路) 我们沿者小路往下走,回到我们的庭院。我妻子说:“但愿他还没醒。"我也在惦念着孩子。然而,我们还没跨进家门,就听见了 他的哭声。我们连忙跑进星,把他抱出摇篮,千方百计地哄他重新人睡。可是他仍然尖若嗓子,嚎陶大哭。一只蚂蚊爬进了他 的耳朵。他没命地哭着,怎么哄也不管用。我们费了半天劲,才弄清事情的原委。其实我妻子一开始就猜到了。“准是蚂蚁!” 但我却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哭个不停,因为周围并没有蚂蚁。我们脱光他的衣服:身上没发现有被咬或搔痒的痕迹。但我在摇 篮里看见了几只蚂蚁。我虽然把摇篮放在离墙很远的地方,但没想到包迪诺先生在地板上涂了糖浆,蚂蚁被这位蚂蚁人的糖浆 所吸引,沿者地板爬进了摇篮。 孩子的哭叫和妻子的嚷声把几位女邻居吸引到我们家里。雷吉瑙多太太对我们关怀备至,勃劳尼太太为我们忙这忙那,还来了 几个以前从未见过的女人。大家争先恐后出主意:往耳朵里灌温热的做榄油:让他张开嘴,使劲擤鼻子:还有一些别的法子, 我记不得了。她们高声说话,喊藏噎喳,虽然对当时的我们来说是一种安慰,但说实话,忙帮得不多,麻烦倒添了不少。她们 在孩子身边忙碌,起到的主要效果是激起了大家对那个蚂蚁人的义愤。我妻子对他一包迪诺一一破口大骂,把所有过错都安 在他头上。邻居们全都认为,他最好还是回家抱孩子去,他在这里的工作只是为了使蚂蚁繁殖得更快,这样他才不会失业:他 工作得很出色,助蚁为虐,与人作对。她们讲的话过了头,但这是可以理解的。当时我也很激动,加上手里还抱者个哭哭啼啼 的小孩,所以也和她们一道骂了起来。如果包迪诺那时就在跟前的话,我真不知道会对他干出什么事情来。 一只小蚂蚁随若温热的橄榄油从孩子耳朵里流了出来。他止了哭,傻乎乎地拿过一个赛璐路玩具,晃了几下,塞到嘴里吮吸若, 再也不理我们了。我这时和他一样,希望一个人待着:我要放松一下神经。邻居们还在咒骂包迪诺,她们告诉我妻子说,他现 在大概就在附近的一个庭院里,那里有他的仓库。我妻子说:“哼,我去找他,到那里去找他算账。” 马上形成了一支由我妻子领头的小队伍,我当然走在她身边,尽管我不认为这种举动会有什么用处。唆使她这么做的女邻居们

只小蚂蚁。” “那该怎么办?” 我走到他太太拽出的那个口袋跟前。他坐在下方的台阶上,仰着头向我解释。那顶皱巴巴的白帆布帽遮住了他的整个额头和那 副钢架眼镜的上半部分。 “应该让蚁王挨饿。工蚁负责给蚁王觅食,它们的数目大大减少后,蚁王便会饿肚皮。到那时,我向您保证,哪怕外面再热,蚁 王也会拖着肥胖的身躯,自己出来找吃的……到了那一天,它们被灭绝的日子就屈指可数了……” 他草草束好口袋,站了起来。我也直起了腰身。 “但有人认为,解决问题的办法是把它们赶走,”他朝雷吉瑙多的别墅瞥了一眼,嗤笑了一下,露出一嘴钢制的假牙。“还有人想 把它们喂得肥肥的……那也是一种办法,知道吗?” 我不理解最后这句话的意思。 “谁?”我问道。“为什么要喂肥它们?” “那个蚂蚁人没到您家去过吗?” 他指的是谁?“我不知道,”我回答说,“大概没来吧……” “会到您家去的,等着吧。每逢星期四他就挨家逐户转一圈。 所以,如果今天上午没上您家,下午肯定会去的。他要给蚂蚁喂补药。哈!哈!” 为了迎合他,我也抿嘴笑了一下。但我只想向他求救,没有精力再去琢磨别人的灭蚁妙法了。因此我说:“我认为您的方法最好, 别的方法不可能比您的好……您觉得我们家可以试试您的灭蚁装置吗?” “您得告诉我,您喜欢哪一种装置。”话音未落,勃劳尼便又把我带进花园,给我看了他发明的另外几件我还没见过的装置。弄死 蚂蚁理应是易如反掌的,他却殚精竭虑,费尽心机,设计出这么多装置,简直令人难以想像。我总算渐渐悟出了所以然:灭蚁 并不简单,方法要恰当,还得坚持不懈,持之以恒。想到这里,我泄了气,因为我觉得勃劳尼上尉在这方面表现出的惊人毅力 是任何人也无法具有的。 “对我们来说,也许简单点的装置更为合适。”我说。 勃劳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知是表示赞许,还是认为我的要求实在太低。 “我考虑一下,”他告诉我,“先给您设计一张草图。” 我道了谢,向他告辞,重新跃过篱墙,回到自家的庭院。我居然没听见双脚落地时踩着砾石发出的声音,真像是在梦中。我的 家!虽然蚂蚁成灾,但我却第一次觉得它真是我的家了!我走进家门,不由自主地说道:终于回家了。 (省略) 我们沿着小路往下走,回到我们的庭院。我妻子说:“但愿他还没醒。”我也在惦念着孩子。然而,我们还没跨进家门,就听见了 他的哭声。我们连忙跑进屋,把他抱出摇篮,千方百计地哄他重新人睡。可是他仍然尖着嗓子,嚎啕大哭。一只蚂蚁爬进了他 的耳朵。他没命地哭着,怎么哄也不管用。我们费了半天劲,才弄清事情的原委。其实我妻子一开始就猜到了。“准是蚂蚁!” 但我却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哭个不停,因为周围并没有蚂蚁。我们脱光他的衣服:身上没发现有被咬或搔痒的痕迹。但我在摇 篮里看见了几只蚂蚁。我虽然把摇篮放在离墙很远的地方,但没想到包迪诺先生在地板上涂了糖浆,蚂蚁被这位蚂蚁人的糖浆 所吸引,沿着地板爬进了摇篮。 孩子的哭叫和妻子的嚷声把几位女邻居吸引到我们家里。雷吉瑙多太太对我们关怀备至,勃劳尼太太为我们忙这忙那,还来了 几个以前从未见过的女人。大家争先恐后出主意:往耳朵里灌温热的橄榄油;让他张开嘴,使劲擤鼻子;还有一些别的法子, 我记不得了。她们高声说话,喊嘁喳喳,虽然对当时的我们来说是一种安慰,但说实话,忙帮得不多,麻烦倒添了不少。她们 在孩子身边忙碌,起到的主要效果是激起了大家对那个蚂蚁人的义愤。我妻子对他——包迪诺——破口大骂,把所有过错都安 在他头上。邻居们全都认为,他最好还是回家抱孩子去,他在这里的工作只是为了使蚂蚁繁殖得更快,这样他才不会失业;他 工作得很出色,助蚁为虐,与人作对。她们讲的话过了头,但这是可以理解的。当时我也很激动,加上手里还抱着个哭哭啼啼 的小孩,所以也和她们一道骂了起来。如果包迪诺那时就在跟前的话,我真不知道会对他干出什么事情来。 一只小蚂蚁随着温热的橄榄油从孩子耳朵里流了出来。他止了哭,傻乎乎地拿过一个赛璐珞玩具,晃了几下,塞到嘴里吮吸着, 再也不理我们了。我这时和他一样,希望一个人待着;我要放松一下神经。邻居们还在咒骂包迪诺,她们告诉我妻子说,他现 在大概就在附近的一个庭院里,那里有他的仓库。我妻子说:“哼,我去找他,到那里去找他算账。” 马上形成了一支由我妻子领头的小队伍,我当然走在她身边,尽管我不认为这种举动会有什么用处。唆使她这么做的女邻居们

跟在她后面,有时抢先几步,给她带路。克劳迪娅女士主动提出留下给我们看孩子,她在栅门边送别了我们。后来我发现阿格 劳拉女士也没来,虽然她刚才睡沫四藏,仿佛是包迪诺的不共藏天的敌人。跟我们两人一块出发的只是那几个以前没见过面的 女人。我们沿者一条宽阔得像院子一样的道路前进,两旁相继闪过小木房、鸡圈和堆满垃圾的菜园。几个刚才嚷嚷得最凶的女 人走到自己家门口后,停下了脚步:她们热情地告诉我们应该往哪边走,然后就回家喂老母鸡去了,或者喊过在街上玩耍的浑 身是土的子女,把他们拉进家门。只有两三个女邻居跟我们一起走到包迪诺所在的那个庭院门口。不过,等我妻子敲开门后, 我们发现进去的只有我和她两人。女邻居们有的趴在窗口注视着我们,有的在鸡圈里看热闹,有的一面在门外扫地,一面继续 鼓动我们。当然,她们的声音很轻,除了我们以外,旁人听不见。 那个蚂蚁人站在仓库中。这是一个小棚子,四分之三己倒塌,仅存的那堵木板墙上贴着一张发黄的纸片,上面赫然写若“与阿根 廷蚂蚁作斗争局"几个大字。地上堆若一叠叠放糖浆的小碟、各式各样的木盘和空罐头。这里像是一个垃圾堆,破纸、鱼骨和其 他废物应有尽有,人们马上就能想到,这是当地所有蚂蚁的大本营。包迪诺先生面带愠怒和询问的神色朗我们走来,他似笑非 笑地咧了一下嘴,我们发现他的牙齿己经所剩无几。 “您我妻子犹豫片刻后对他开了火,“您应该感到羞耻!您到了我们家,弄得到处一塌糊涂,用糖浆引来了蚂蚁。一只蚂蚁还爬进 了我孩子的耳朵。” 她冲者他的脸挥拳头。包迪诺先生像受惊的动物一般躲开了,但嘴角的笑容并未消失。他耸耸肩,眨眨眼,朝周围环视着。他 的视线最后落在我身上,因为附近没有别的人。他的目光似乎意味着:“她发疯了。”但他说出口的话却只是无力地为自己辩解: 不.不怎么能呢” “大家都说,您不是给蚂蚁下毒,而是给它们喂补药我妻子嚷道。包迪诺先生溜出棚子,来到那条像院子一样宽阔的道路上。 我妻子一直跟在他后面骂个不停。他开始对附近小木星里的女人们耸肩膀和挤眉弄眼。我觉得她们此时在悄悄扮演者两面派的 角色:一方面接受他的日光的含义,同意他的看法一我妻子是在胡说八道,与疯子无异:另一方面,当我妻子的视线投向她 们的时候,她们又频频额首,或者挥动笤帚,鼓励她继续向那蚂蚁人开火。我避免介入。我应该如何是好呢?当然不能像妻子那 样出言不逊,更不能对节节败退的包迪诺大打出手,我妻子的这通脾气己经够他受的了。但我也不应该劝妻子息怒,因为我不 想相护包迪诺。我妻子越来越愤怒,刚嚷了句“您在坑害我的孩子!,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使劲摇晃。我怕他们打起采,正想奔 过去把他们拉开时,忽然发现包迪诺先生并不还手,只是用越来越像蚂蚁的动作转动了几下身子,挣脱了她,滑稽地跑开了。 他在不远处停下,理好衣服,耸耸肩,嘟脓道:“什么哟.谁会那样.然后便走开了。临走前,他朝小木屋里的居民们摆了 几下手,意思似乎是“她发疯了”。我妻子朝他扑去时,小木屋里的居民们发出一阵含混不清的喧哗声:那人挣脱后,喧哗声随之 沉寂:而等那人离开了这里,人们看者他的背影,又开始纷纷议论起来。这回她们讲得很清楚,每句话的意思都很明白:不是 抗议或威胁,而是抱怨,表示同情,以及提出要求。她们的声音很响,仿佛是在发表一篇自豪的宣言:“我们会被蚂蚊活活咬死 的.床上有蚂蚁,菜盘里有蚂蚊..…白天有蚂蚁,夜里有蚂蚁..我们本来就吃不饱,可是还得喂蚂蚁." 我拽过妻子的手臂,但她还不时扭过身去减道:“没这么便宜! 我们知道谁是骗子我们知道应该找谁算账广她还讲了另外一些怒气冲冲的话。这时己经没有人附和她了:我们从那些小木屋门 前经过时,家家户户立即关上门窗:邻居们宁愿和蚂蚁和平共处,她们不想招惹是非。 回家的路上冷冷清清,这其实也在我的预料之中。尽管如此,看到女邻居们的那种表现,我实在感到痛心。从那以后,我再也 不慰看见那些只会口头上到处抱怨深受蚂蚁之害的女人。我一辈子也不会像她们那样耍两面派手法。我倒想仿效毛罗太太,独 自关在家里,高做地忍受痛苦。不过,她是个阔老,而我们一贫如洗。我找不到出路,想不出法子,不知道怎样在这个城镇里 继续待下去。但我认为,我的熟人中间,以及不久前我还觉得比我有能耐的那些人中间,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出了办法,或者 即将想出办法。 我们到了家。孩子还在吮吸者他的玩具。妻子坐到椅子上,我打量者爬满蚂蚊的土地和篱墙。雷吉瑙多先生的花园里有人在喷 驱蚁粉,一股粉尘在篱墙那侧冲天而起。右边是上尉家那个浓荫铺地、静谧安宁的花园,各种精巧的装置正在不断地消灭蚂蚁。 这就是我的新居所在的城镇。我抱起孩子,挽者妻子说:“我们去遍遍,一直走到海边去。” 太阳己偏西。我们沿者林阴大道和傍山小路朝前走。老城的一角还沐浴者阳光,那边的房子由灰色的海泡石瑚成,窗棂上抹着 灰泥,屋项长满青草。这个城镇呈扇形展开,房屋依山而筑。山坳间空气清新,大地这时染上了紫铜色。孩子回过头去,不胜 诧异地浏览着这一切。我们也部分受到了他的感染,觉得颇为新奇。生活中的某些时刻是很甜蜜的,我们似乎接近了这种时刻, 心头的伤口也仿佛渐渐愈合了。 我们碰见了几个老太太。她们头上垫者个草垫圈,上面顶者一个大篮子。她们低者头向前走,腰板挺得笔直,身子从不乱晃

跟在她后面,有时抢先几步,给她带路。克劳迪娅女士主动提出留下给我们看孩子,她在栅门边送别了我们。后来我发现阿格 劳拉女士也没来,虽然她刚才唾沫四溅,仿佛是包迪诺的不共戴天的敌人。跟我们两人一块出发的只是那几个以前没见过面的 女人。我们沿着一条宽阔得像院子一样的道路前进,两旁相继闪过小木房、鸡圈和堆满垃圾的菜园。几个刚才嚷嚷得最凶的女 人走到自己家门口后,停下了脚步;她们热情地告诉我们应该往哪边走,然后就回家喂老母鸡去了,或者喊过在街上玩耍的浑 身是土的子女,把他们拉进家门。只有两三个女邻居跟我们一起走到包迪诺所在的那个庭院门口。不过,等我妻子敲开门后, 我们发现进去的只有我和她两人。女邻居们有的趴在窗口注视着我们,有的在鸡圈里看热闹,有的一面在门外扫地,一面继续 鼓动我们。当然,她们的声音很轻,除了我们以外,旁人听不见。 那个蚂蚁人站在仓库中。这是一个小棚子,四分之三已倒塌,仅存的那堵木板墙上贴着一张发黄的纸片,上面赫然写着“与阿根 廷蚂蚁作斗争局”几个大字。地上堆着一叠叠放糖浆的小碟、各式各样的木盒和空罐头。这里像是一个垃圾堆,破纸、鱼骨和其 他废物应有尽有,人们马上就能想到,这是当地所有蚂蚁的大本营。包迪诺先生面带愠怒和询问的神色朝我们走来,他似笑非 笑地咧了一下嘴,我们发现他的牙齿已经所剩无几。 “您!”我妻子犹豫片刻后对他开了火,“您应该感到羞耻!您到了我们家,弄得到处一塌糊涂,用糖浆引来了蚂蚁。一只蚂蚁还爬进 了我孩子的耳朵。” 她冲着他的脸挥拳头。包迪诺先生像受惊的动物一般躲开了,但嘴角的笑容并未消失。他耸耸肩,眨眨眼,朝周围环视着。他 的视线最后落在我身上,因为附近没有别的人。他的目光似乎意味着:“她发疯了。”但他说出口的话却只是无力地为自己辩解: “不……不……怎么能呢……” “大家都说,您不是给蚂蚁下毒,而是给它们喂补药!”我妻子嚷道。包迪诺先生溜出棚子,来到那条像院子一样宽阔的道路上。 我妻子一直跟在他后面骂个不停。他开始对附近小木屋里的女人们耸肩膀和挤眉弄眼。我觉得她们此时在悄悄扮演着两面派的 角色:一方面接受他的目光的含义,同意他的看法——我妻子是在胡说八道,与疯子无异;另一方面,当我妻子的视线投向她 们的时候,她们又频频颔首,或者挥动笤帚,鼓励她继续向那蚂蚁人开火。我避免介入。我应该如何是好呢?当然不能像妻子那 样出言不逊,更不能对节节败退的包迪诺大打出手,我妻子的这通脾气已经够他受的了。但我也不应该劝妻子息怒,因为我不 想袒护包迪诺。我妻子越来越愤怒,刚嚷了句“您在坑害我的孩子!”,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使劲摇晃。我怕他们打起采,正想奔 过去把他们拉开时,忽然发现包迪诺先生并不还手,只是用越来越像蚂蚁的动作转动了几下身子,挣脱了她,滑稽地跑开了。 他在不远处停下,理好衣服,耸耸肩,嘟哝道:“什么哟……谁会那样……”然后便走开了。临走前,他朝小木屋里的居民们摆了 几下手,意思似乎是“她发疯了”。我妻子朝他扑去时,小木屋里的居民们发出一阵含混不清的喧哗声;那人挣脱后,喧哗声随之 沉寂;而等那人离开了这里,人们看着他的背影,又开始纷纷议论起来。这回她们讲得很清楚,每句话的意思都很明白:不是 抗议或威胁,而是抱怨,表示同情,以及提出要求。她们的声音很响,仿佛是在发表一篇自豪的宣言:“我们会被蚂蚁活活咬死 的……床上有蚂蚁,菜盘里有蚂蚁……白天有蚂蚁,夜里有蚂蚁……我们本来就吃不饱,可是还得喂蚂蚁……” 我拽过妻子的手臂,但她还不时扭过身去喊道:“没这么便宜! 我们知道谁是骗子!我们知道应该找谁算账广她还讲了另外一些怒气冲冲的话。这时已经没有人附和她了:我们从那些小木屋门 前经过时,家家户户立即关上门窗;邻居们宁愿和蚂蚁和平共处,她们不想招惹是非。 回家的路上冷冷清清,这其实也在我的预料之中。尽管如此,看到女邻居们的那种表现,我实在感到痛心。从那以后,我再也 不愿看见那些只会口头上到处抱怨深受蚂蚁之害的女人。我一辈子也不会像她们那样耍两面派手法。我倒想仿效毛罗太太,独 自关在家里,高傲地忍受痛苦。不过,她是个阔老,而我们一贫如洗。我找不到出路,想不出法子,不知道怎样在这个城镇里 继续待下去。但我认为,我的熟人中间,以及不久前我还觉得比我有能耐的那些人中间,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出了办法,或者 即将想出办法。 我们到了家。孩子还在吮吸着他的玩具。妻子坐到椅子上,我打量着爬满蚂蚁的土地和篱墙。雷吉瑙多先生的花园里有人在喷 驱蚁粉,一股粉尘在篱墙那侧冲天而起。右边是上尉家那个浓荫铺地、静谧安宁的花园,各种精巧的装置正在不断地消灭蚂蚁。 这就是我的新居所在的城镇。我抱起孩子,挽着妻子说:“我们去遛遛,一直走到海边去。” 太阳已偏西。我们沿着林阴大道和傍山小路朝前走。老城的一角还沐浴着阳光,那边的房子由灰色的海泡石砌成,窗棂上抹着 灰泥,屋顶长满青草。这个城镇呈扇形展开,房屋依山而筑。山坳间空气清新,大地这时染上了紫铜色。孩子回过头去,不胜 诧异地浏览着这一切。我们也部分受到了他的感染,觉得颇为新奇。生活中的某些时刻是很甜蜜的,我们似乎接近了这种时刻, 心头的伤口也仿佛渐渐愈合了。 我们碰见了几个老太太。她们头上垫着个草垫圈,上面顶着一个大篮子。她们低着头向前走,腰板挺得笔直,身子从不乱晃

一群裁缝姑娘跑出修道院的花园,奔到池边,伏在石栏上看着水中的一个蟾蜍:她们说:“唉,真可怜栅门后边的一株紫藤下, 几个身穿素白衣裳的小女孩在逗弄一个玩汽球的酷子。一个光着上半身、蓄着大胡子、留着披肩发的小伙子手持木叉,在一株 长满又长又白的树刺的老树下够刺梨。一户股实人家中的几个小孩神情悒郁,每人戴副大眼镜,在窗前吹肥皂泡。铃声骤然响 起,收容所里的老人该回房了:他们柱着拐棍,藏者草帽,一边响喃低语,一边依次踏上台阶,走进寝室。两个工人在检修电 话线,在下面扶梯子的那位对在电线杆上干活的伙伴说:“下来吧,该收工了,我们明天把它干完吧。” 我们来到港口,面前便是浩瀚的海洋。海边有一排棕榈树和几条石凳。我和妻子坐下,孩子乖乖地待在一边。妻子说:“这里没 有蚂蚁。"我接过她的话柄:“而且空气新鲜。在这里待着真舒服。” 海水忽进忽退,拍击若栈桥边的礁石。渔船在轻轻晃动,肤色薰黑的渔民们把一张张红色的鱼网和一个个鱼篓放进船舱,准备 晚上出海捕鱼。海面平静,只是颜色在不断变化,时而蓝,时而黑,越到远处,色调越深。我想者远方的海水,想若海底的无 数细小沙粒,以及被潜流带到海底、被波涛冲刷得干干净净的洁白的贝壳

一群裁缝姑娘跑出修道院的花园,奔到池边,伏在石栏上看着水中的一个蟾蜍;她们说:“唉,真可怜!”栅门后边的一株紫藤下, 几个身穿素白衣裳的小女孩在逗弄一个玩汽球的瞎子。一个光着上半身、蓄着大胡子、留着披肩发的小伙子手持木叉,在一株 长满又长又白的树刺的老树下够刺梨。一户殷实人家中的几个小孩神情悒郁,每人戴副大眼镜,在窗前吹肥皂泡。铃声骤然响 起,收容所里的老人该回房了:他们拄着拐棍,戴着草帽,一边喃喃低语,一边依次踏上台阶,走进寝室。两个工人在检修电 话线,在下面扶梯子的那位对在电线杆上干活的伙伴说:“下来吧,该收工了,我们明天把它干完吧。” 我们来到港口,面前便是浩瀚的海洋。海边有一排棕榈树和几条石凳。我和妻子坐下,孩子乖乖地待在一边。妻子说:“这里没 有蚂蚁。”我接过她的话柄:“而且空气新鲜。在这里待着真舒服。” 海水忽进忽退,拍击着栈桥边的礁石。渔船在轻轻晃动,肤色薰黑的渔民们把一张张红色的鱼网和一个个鱼篓放进船舱,准备 晚上出海捕鱼。海面平静,只是颜色在不断变化,时而蓝,时而黑,越到远处,色调越深。我想着远方的海水,想着海底的无 数细小沙粒,以及被潜流带到海底、被波涛冲刷得干干净净的洁白的贝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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