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表演 当某人扮演一个角色时,他会含蓄地要求观察者认真对待在他们面前建立起来的印象。 他要求他们相信,他们所看到的人物实际上具有他看来好象拥有的品性;要求他们相信,他 所表演的剧情将有其暗中希求于它的那种结局,总之,要求他们相信,事情就是它们看上去 的模样。与此相一致,有一种流行的看法,认为个体“为了别人的利益”而呈现表演并装模 作样。把问题倒过来、察看个体自己对于他试图在那些他能发现他自己的人中建立的关于现 实的印象的信念,由此开始对表演的思考将是较为方便的 在一个极端上,人们发现表演者完全有可能被他自己的表演所欺骗:他能真心相信他表 演给出的关于现实的印象是真正的现实。当他的观众也如此相信他所呈现的表演时一一这看 起来是典型情况一一那么至少暂时,只有社会学家或者对此次交往不快的人将对这种表演的 “真实性”产生怀疑。 在另一个极端上,我们发现表演者可能根本不为他自己的例行表演所欺骗。这种可能性 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没有一个观察者能站在比表演者更为有利的位置上去识破表演。与此相 联系,表演者被促动去左右观众信任的行为可能仅仅是他为了达到其他目的的一种手段,他 根本不在乎观众对他或者对情境的看法。当个人不信任他自己的表演,并对于观众的信任毫 不在乎时,我们可以说他玩世不恭,而将“真诚”这一词留给那些相信他们自己的表演所建 立起来的印象的人。应该理解,玩世不恭者有一种职业(演员)的不动心,却可以从他的伪 装中获得非职业的乐趣,他能随意戏弄那些观众所必须认真对待的东西,以之自娱,从中体 验一种精神冒犯的兴奋。 当然这并不表示,所有玩世不恭的表演者都是为了所谓的“自身利益”或私人受益而有 兴趣欺骗他们的观众。一个玩世不恭的表演者可能是出于他自视为有益于观众的或社群等的 好处而哄骗他的观众。为了证明这一点,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诉诸于像马库斯·奥勒留或荀子 这样睿智的方家。我们知道,在服务行业,那些也许在其他情况下真诚的从业者有时候会因 为其顾客发自内心的请求而被迫欺騙他们。那些不得不说安抚话的医生,那些顺从地为焦急 的女司机反复检查轮胎压力的汽车加油站服务人员,那些卖合脚的鞋并告诉顾客这正是她所 要的尺码的鞋店营业员——这些都是玩世不恭的表演者,他们的观众不允许他们真诚。同样 地,精神病病房中有同情心的患者有时为了不让实习护士因他们神志正常的表现而感到失 望,会装出古怪的症状。2还有,当下级给予来访的上级最慷慨的款待时,情况也是如此, 渴望获得好处的自私心理可能并不是他的主要动机:下级也许装出上级认为是理所当然的那 种人情世故,机智地设法使上级感到自在 我已经指出了两种极端:个体可能被他自己的表演所欺骗或者对它玩世不恭。这两个极 端只不过是一连续统的两端。各自提供个体一个拥有其自己特别的安全和防卫措施的位置, 所以那些移近其中一个极端的人会不由自主地走向另一个极端。个人从开始对他的角色缺乏 内在的信念,其后他们的行为可能会遵循帕克所描述的自然的运动: 人这个字,最初的涵义是一种面具,这也许并不是历史的偶然。而是对下列事实 的认识:每个人总是处处或多或少地自觉地在扮演着一种角色……正是在这些角色中 我们互相认识;正是在这些角色中,我们认识了我们自己。3 就某种意义来说,并就这种面具代表了我们对我们自己所形成的观念一一我们正 努力奉行的角色一一来说,这种面具是我们更真实的自我,我们想要成为的自我。最 原文选自 Erving Goffman著 The presentation of selfin Everyday life① Doubleday& Company,nc,1959)
1 11.2 表演* 当某人扮演一个角色时,他会含蓄地要求观察者认真对待在他们面前建立起来的印象。 他要求他们相信,他们所看到的人物实际上具有他看来好象拥有的品性;要求他们相信,他 所表演的剧情将有其暗中希求于它的那种结局,总之,要求他们相信,事情就是它们看上去 的模样。与此相一致,有一种流行的看法,认为个体“为了别人的利益”而呈现表演并装模 作样。把问题倒过来、察看个体自己对于他试图在那些他能发现他自己的人中建立的关于现 实的印象的信念,由此开始对表演的思考将是较为方便的。 在一个极端上,人们发现表演者完全有可能被他自己的表演所欺骗;他能真心相信他表 演给出的关于现实的印象是真正的现实。当他的观众也如此相信他所呈现的表演时——这看 起来是典型情况——那么至少暂时,只有社会学家或者对此次交往不快的人将对这种表演的 “真实性”产生怀疑。 在另一个极端上,我们发现表演者可能根本不为他自己的例行表演所欺骗。这种可能性 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没有一个观察者能站在比表演者更为有利的位置上去识破表演。与此相 联系,表演者被促动去左右观众信任的行为可能仅仅是他为了达到其他目的的一种手段,他 根本不在乎观众对他或者对情境的看法。当个人不信任他自己的表演,并对于观众的信任毫 不在乎时,我们可以说他玩世不恭,而将“真诚”这一词留给那些相信他们自己的表演所建 立起来的印象的人。应该理解,玩世不恭者有一种职业(演员)的不动心,却可以从他的伪 装中获得非职业的乐趣,他能随意戏弄那些观众所必须认真对待的东西,以之自娱,从中体 验一种精神冒犯的兴奋。1 当然这并不表示,所有玩世不恭的表演者都是为了所谓的“自身利益”或私人受益而有 兴趣欺骗他们的观众。一个玩世不恭的表演者可能是出于他自视为有益于观众的或社群等的 好处而哄骗他的观众。为了证明这一点,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诉诸于像马库斯·奥勒留或荀子 这样睿智的方家。我们知道,在服务行业,那些也许在其他情况下真诚的从业者有时候会因 为其顾客发自内心的请求而被迫欺骗他们。那些不得不说安抚话的医生,那些顺从地为焦急 的女司机反复检查轮胎压力的汽车加油站服务人员,那些卖合脚的鞋并告诉顾客这正是她所 要的尺码的鞋店营业员——这些都是玩世不恭的表演者,他们的观众不允许他们真诚。同样 地,精神病病房中有同情心的患者有时为了不让实习护士因他们神志正常的表现而感到失 望,会装出古怪的症状。2还有,当下级给予来访的上级最慷慨的款待时,情况也是如此, 渴望获得好处的自私心理可能并不是他的主要动机;下级也许装出上级认为是理所当然的那 种人情世故,机智地设法使上级感到自在。 我已经指出了两种极端:个体可能被他自己的表演所欺骗或者对它玩世不恭。这两个极 端只不过是一连续统的两端。各自提供个体一个拥有其自己特别的安全和防卫措施的位置, 所以那些移近其中一个极端的人会不由自主地走向另一个极端。个人从开始对他的角色缺乏 内在的信念,其后他们的行为可能会遵循帕克所描述的自然的运动: 人这个字,最初的涵义是一种面具,这也许并不是历史的偶然。而是对下列事实 的认识:每个人总是处处或多或少地自觉地在扮演着一种角色……正是在这些角色中, 我们互相认识;正是在这些角色中,我们认识了我们自己。3 就某种意义来说,并就这种面具代表了我们对我们自己所形成的观念——我们正 努力奉行的角色——来说,这种面具是我们更真实的自我,我们想要成为的自我。最 * 原文选自 Erving Goffman 著 The Presentation of Self in Everyday Life (Doubleday & Company, Inc., 1959)
终,我们对我们自己角色的观念成为了第二天性,成为了我们人格的有机组成部分 我们作为个体来到这个世界,获得性格并成为人。 这点可以从舌德兰群岛5的村落生活中得到证明。在最近的四、五年中,岛上的旅馆已 归一对出身佃农的夫妇所有并经营。起初,主人是被迫将他们自己关于应该如何生活的观念 放在一边,在旅馆中展示出一派完全中产阶级的服务方式和招待礼节。但是后来,经营者们 对他们所呈现的表演变得不那么玩世不恭了;他们自己本身正在逐渐变成中产阶级,越来越 倾心于他们的客人加诸于他们的自我。 在军队的新兵中,我们发现了另一个例子。新兵最初遵守军规是为了避免体罚,而最后 遵章守纪则是为他所在团队的荣誉不受玷污,并得到长官和战友的尊重 正如先前所指出的,从不信到信的循环也可以沿另一个方向进行,即从信或从不确定的 抱负开始,以玩世不恭结束。被公众怀着宗教的敬畏心看待的职业经常允许新成员沿着这个 方向前进。而新成员经常沿着这个方向发展不是因为他们逐渐意识到他们正在欺骗观众一 因为根据普遍的社会标准,他们要求这样做的理由也许是非常有效的(参前文医生对病人讲 安抚话的例子一一译注)一一而是因为他们能把这种玩世不恭作为隔离他们内在自我与观众 联系的手段。我们甚至可以期望发现典型的信念历程,个人从被要求作出某种表演开始,在 真诚与玩世不恭之间往返多次,最终完成为确立他对一种职位人格的自我信念而历经的一切 阶段和转折。因此,医学院的学生情况表明,医学院中有理想定向的新生一般都把他们神圣 的抱负搁置一段时间。在前两年中,学生们发现他们对医学的兴趣必定下降,他们可能要把 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习如何应付考试的事情上。在后两年,他们因忙于学习关于疾病的知识 而无法对患者表示太多的关心。只有完成他们的学业后,他们才有可能重持最初关于医疗服 务的理念。6 尽管我们能期望发现在玩世不恭与真诚之间循环往复的自然运动,但我们仍然不能排除 那种靠一些自我幻觉所维持的过渡形式。我们发现人们可能试图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引诱观众 来评判他和情境,他也许把追求这种评判作为最终目的本身,或者他也可能不完全相信他应 得到他所要求的那种对自我的评价,或他所建立起来的有关现实的印象是有效的。克罗伯在 对萨满教的讨论中,指出了玩世不恭与信念的另一种混合: 其次,还有欺骗这个老问题。全世界大多数的萨满僧或巫医,连同巫术,可能在 治愈疾病,特别是在展示法力方面很管用。这种巫术有时是审慎的;在许多情况下意 识并不比前意识深刻。无论是否有过抑制,其态度似乎是为了虔诚的欺骗。田野人种 史学者看来普遍确信,甚至那些知道他们在施加欺骗的萨满僧也仍然相信他们的法力, 特别是其他萨满僧的法力:当他们自己或他们的孩子生病时,他们也请求那些萨满僧 的帮助 注释 1也许骗子真正的罪行并不是他从受害人处拿走了钱,而是他夺走了我们所有人的一种信念,即中产阶级 的举止与表现只能靠中产阶级的人们来维持。一个或有所悟的专业人士对于顾客期望他给予的那种服务关 系,可以玩世不恭地怀有敌意:骗子则以这种蔑视的态度对待整个“守法的”世界 2见哈罗德·塔克西尔,《精神病病房中的权力结构》(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未出版的硕士论文,1953年) 第4页。哈利·斯塔克·沙利文已经提出,被精神病院收容的表演者的机智老练能够向另一种方向运行, 导致一种“贵人行为理应高尚”式的神志惊醒。参见他的《社会-精神病研究》,载《美国精神病学杂志》 第10卷,第987-988页。 数年前,我们在一家大型精神病院进行‘社会恢复’研究,这使我明白了,病人们经常被解除看护
2 终,我们对我们自己角色的观念成为了第二天性,成为了我们人格的有机组成部分。 我们作为个体来到这个世界,获得性格并成为人。4 这点可以从舌德兰群岛5的村落生活中得到证明。在最近的四、五年中,岛上的旅馆已 归一对出身佃农的夫妇所有并经营。起初,主人是被迫将他们自己关于应该如何生活的观念 放在一边,在旅馆中展示出一派完全中产阶级的服务方式和招待礼节。但是后来,经营者们 对他们所呈现的表演变得不那么玩世不恭了;他们自己本身正在逐渐变成中产阶级,越来越 倾心于他们的客人加诸于他们的自我。 在军队的新兵中,我们发现了另一个例子。新兵最初遵守军规是为了避免体罚,而最后 遵章守纪则是为他所在团队的荣誉不受玷污,并得到长官和战友的尊重。 正如先前所指出的,从不信到信的循环也可以沿另一个方向进行,即从信或从不确定的 抱负开始,以玩世不恭结束。被公众怀着宗教的敬畏心看待的职业经常允许新成员沿着这个 方向前进。而新成员经常沿着这个方向发展不是因为他们逐渐意识到他们正在欺骗观众—— 因为根据普遍的社会标准,他们要求这样做的理由也许是非常有效的(参前文医生对病人讲 安抚话的例子——译注)——而是因为他们能把这种玩世不恭作为隔离他们内在自我与观众 联系的手段。我们甚至可以期望发现典型的信念历程,个人从被要求作出某种表演开始,在 真诚与玩世不恭之间往返多次,最终完成为确立他对一种职位人格的自我信念而历经的一切 阶段和转折。因此,医学院的学生情况表明,医学院中有理想定向的新生一般都把他们神圣 的抱负搁置一段时间。在前两年中,学生们发现他们对医学的兴趣必定下降,他们可能要把 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习如何应付考试的事情上。在后两年,他们因忙于学习关于疾病的知识 而无法对患者表示太多的关心。只有完成他们的学业后,他们才有可能重持最初关于医疗服 务的理念。6 尽管我们能期望发现在玩世不恭与真诚之间循环往复的自然运动,但我们仍然不能排除 那种靠一些自我幻觉所维持的过渡形式。我们发现人们可能试图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引诱观众 来评判他和情境,他也许把追求这种评判作为最终目的本身,或者他也可能不完全相信他应 得到他所要求的那种对自我的评价,或他所建立起来的有关现实的印象是有效的。克罗伯在 对萨满教的讨论中,指出了玩世不恭与信念的另一种混合: 其次,还有欺骗这个老问题。全世界大多数的萨满僧或巫医,连同巫术,可能在 治愈疾病,特别是在展示法力方面很管用。这种巫术有时是审慎的;在许多情况下意 识并不比前意识深刻。无论是否有过抑制,其态度似乎是为了虔诚的欺骗。田野人种 史学者看来普遍确信,甚至那些知道他们在施加欺骗的萨满僧也仍然相信他们的法力, 特别是其他萨满僧的法力:当他们自己或他们的孩子生病时,他们也请求那些萨满僧 的帮助。7 注释 1 也许骗子真正的罪行并不是他从受害人处拿走了钱,而是他夺走了我们所有人的一种信念,即中产阶级 的举止与表现只能靠中产阶级的人们来维持。一个或有所悟的专业人士对于顾客期望他给予的那种服务关 系,可以玩世不恭地怀有敌意;骗子则以这种蔑视的态度对待整个“守法的”世界。 2 见哈罗德·塔克西尔,《精神病病房中的权力结构》(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未出版的硕士论文,1953 年), 第 4 页。哈利·斯塔克·沙利文已经提出,被精神病院收容的表演者的机智老练能够向另一种方向运行, 导致一种“贵人行为理应高尚”式的神志惊醒。参见他的《社会-精神病研究》,载《美国精神病学杂志》 第 10 卷,第 987—988 页。 “数年前,我们在一家大型精神病院进行‘社会恢复’研究,这使我明白了,病人们经常被解除看护
因为他们己经学会不向周围人显示症状:也就是说,他们已足以整合其个人环境,认识到对于他们各种幻 想的偏见。他们看似变得聪明了,足以能够容忍他们周围的低能表现,他们完全发现低能只是愚蠢而非恶 意。于是,他们能够从与别人的接触中获得满足,同时也通过其精神病友释放了他们的一部分愿望。” 3罗伯特·E·帕克:《种族与文化》(伊利诺斯州格伦科:自由出版社,1950年)第249页。 4同上,第250页 5 德兰群岛研究。 6H·S·贝克尔与布里奇·格里尔:《医学院中理想主义的命运》,载《美国社会学评论》第23期,第50 56页。 7A·L·克罗伯:《文化的本质》(芝加哥:芝加哥大学出版社,1952年),第311页。 (龚玮译于海校)
3 因为他们已经学会不向周围人显示症状;也就是说,他们已足以整合其个人环境,认识到对于他们各种幻 想的偏见。他们看似变得聪明了,足以能够容忍他们周围的低能表现,他们完全发现低能只是愚蠢而非恶 意。于是,他们能够从与别人的接触中获得满足,同时也通过其精神病友释放了他们的一部分愿望。” 3 罗伯特·E·帕克:《种族与文化》(伊利诺斯州格伦科:自由出版社,1950 年)第 249 页。 4 同上,第 250 页。 5 舌德兰群岛研究。 6 H·S·贝克尔与布里奇·格里尔:《医学院中理想主义的命运》,载《美国社会学评论》第 23 期,第 50 —56 页。 7 A·L·克罗伯:《文化的本质》(芝加哥:芝加哥大学出版社,1952 年),第 311 页。 (龚 玮 译 于 海 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