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o国际 重新确立收入分配在经济学中的 中心地位 ◎朱富强 过去几个月,托马斯·皮凯蒂的《21世纪资本的往往不是最终走上共同富裕的滴流效应,而是“富 论》一书在学术界引起了巨大反响和热议,其主要者愈富,穷者愈穷”的马太效应。皮凯蒂的数据就表 价值就在于,指出了过去三四十年为现代主流经济明,2012年1%的美国家庭聚敛了225%的国民收 学所极力宣扬的经济政策存在的重大缺陷:自由放入,这是自1928年以来最高的比例;同“镀金时代 任的市场机制并不能解决收入分配差距问题。从末期的1913年相比,目前最富有的10%的美国人拥 而引发了对现代主流经济学体系缺陷的反思:由于有的财富超过国民财富的70%,而这其中又有一半 缺乏合理的收入分配理论而无法解决现实社会经被顶层的1%所拥有。之所以如此,如皮凯蒂指出, 济问题 自由市场经济使得高层管理者的收入是“由他们自 一、纯粹市场机制无法解决分配正义 己来决定的”。而其中的原因又在于,在过去半个世 纪间,崇尚市场自由竞争的新自由主义学说更全面 皮凯蒂在《21世纪资本论》一书中分析了自18地支配了经济学说和西方社会的经济政策。 世纪工业革命至今的财富分配数据,它表明,不加 那么,纯粹市场机制为什么会衍生出如此强盛 制约的资本主义导致了财富不平等的加剧,自由市的马太效应呢?皮凯蒂主要从资本或财富的收入 场经济并不能完全解决财富分配不平等的问题。占总收入的比例变化角度加以说明:只要资本回报 显然,这一结论对现代主流经济学的市场信条构成率大于经济成长率或总收入增加率,资本份额必然 了巨大挑战 增加,收入分配也就会越来越不平均。皮凯蒂的分 现代主流经济学的市场信条表现为:(1)市场析也证实了这一点:在可以观察到的300来年左右 主体是同质的原子个体,它们根据有利于自身的功的数据中,投资回报率平均维持在每年4%—5% 利原则采取行动而不受外来干预,因而市场交换是而GDP平均年增长率则为1%-2%。结果,在 平等自由的;(2)激烈的市场竞争使得市场主体在100年的时间里,资本所有者的财富增长了128 供求平衡处交换以获得各自的最大化剩余,因而市倍,而整体经济规模却只增长8倍 场交换结果是公正的;(3)市场主体因劳动能力的 这些分析启示我们重新审视现代主流经济学 差异而产生收入差距,但收入差距拉大到一定限度所认定的“不平等会自动缩小”的倒U型收入分配 在滴流效应的影响下就会出现缩小的趋势,因而就规律。实际上,库兹涅茨基于早期数据认为收入差 不需要政府的干预。也就是说,在现代主流经济学距变化曲线中前后不同变化趋势受不同因素影响: 看来,自由市场赋予了每个市场主体参与竞争的公(1)收入差距变化曲线中前一段的扩大主要源于 平机会并可以获取与其贡献相称的报酬。正因如自发市场的马太效应,这种马太效应最终会导致社 此,“主流”经济学家往往极力推崇自由市场机制,会收入分配两极化;(2)收入差距变化曲线中后 为现实收入差距辩护,反对缩小这种收入差距的政段的缩小主要源于社会干预的转移效应,这种社会 府干预。 干预主要促使弱势者的力量联合和直接的立法来 然而,大量的历史资料却表明,现实市场呈现出保障弱势者的基本诉求。在很大程度上,马太效应 红族文稿23/201433
文稿 23/ 2014 过去几个月，托马斯·皮凯蒂的《21 世纪资本 论》一书在学术界引起了巨大反响和热议，其主要 价值就在于，指出了过去三四十年为现代主流经济 学所极力宣扬的经济政策存在的重大缺陷：自由放 任的市场机制并不能解决收入分配差距问题。从 而引发了对现代主流经济学体系缺陷的反思：由于 缺乏合理的收入分配理论而无法解决现实社会经 济问题。 一、纯粹市场机制无法解决分配正义 皮凯蒂在《21 世纪资本论》一书中分析了自 18 世纪工业革命至今的财富分配数据，它表明，不加 制约的资本主义导致了财富不平等的加剧，自由市 场经济并不能完全解决财富分配不平等的问题。 显然，这一结论对现代主流经济学的市场信条构成 了巨大挑战。 现代主流经济学的市场信条表现为：（1）市场 主体是同质的原子个体，它们根据有利于自身的功 利原则采取行动而不受外来干预，因而市场交换是 平等自由的；（2）激烈的市场竞争使得市场主体在 供求平衡处交换以获得各自的最大化剩余，因而市 场交换结果是公正的；（3）市场主体因劳动能力的 差异而产生收入差距，但收入差距拉大到一定限度 在滴流效应的影响下就会出现缩小的趋势，因而就 不需要政府的干预。也就是说，在现代主流经济学 看来，自由市场赋予了每个市场主体参与竞争的公 平机会并可以获取与其贡献相称的报酬。正因如 此，“主流”经济学家往往极力推崇自由市场机制， 为现实收入差距辩护，反对缩小这种收入差距的政 府干预。 然而，大量的历史资料却表明，现实市场呈现出 的往往不是最终走上共同富裕的滴流效应，而是“富 者愈富，穷者愈穷”的马太效应。皮凯蒂的数据就表 明，2012 年 1%的美国家庭聚敛了 22.5%的国民收 入，这是自 1928 年以来最高的比例；同“镀金时代” 末期的 1913年相比，目前最富有的 10%的美国人拥 有的财富超过国民财富的 70%，而这其中又有一半 被顶层的 1%所拥有。之所以如此，如皮凯蒂指出， 自由市场经济使得高层管理者的收入是“由他们自 己来决定的”。而其中的原因又在于，在过去半个世 纪间，崇尚市场自由竞争的新自由主义学说更全面 地支配了经济学说和西方社会的经济政策。 那么，纯粹市场机制为什么会衍生出如此强盛 的马太效应呢？皮凯蒂主要从资本或财富的收入 占总收入的比例变化角度加以说明：只要资本回报 率大于经济成长率或总收入增加率，资本份额必然 增加，收入分配也就会越来越不平均。皮凯蒂的分 析也证实了这一点：在可以观察到的 300 来年左右 的数据中，投资回报率平均维持在每年 4%—5%， 而 GDP 平 均 年 增 长 率 则 为 1% —2% 。 结 果 ，在 100 年 的 时 间 里 ，资 本 所 有 者 的 财 富 增 长 了 128 倍，而整体经济规模却只增长 8 倍。 这些分析启示我们重新审视现代主流经济学 所认定的“不平等会自动缩小”的倒 U 型收入分配 规律。实际上，库兹涅茨基于早期数据认为收入差 距变化曲线中前后不同变化趋势受不同因素影响： （1）收入差距变化曲线中前一段的扩大主要源于 自发市场的马太效应，这种马太效应最终会导致社 会收入分配两极化；（2）收入差距变化曲线中后一 段的缩小主要源于社会干预的转移效应，这种社会 干预主要促使弱势者的力量联合和直接的立法来 保障弱势者的基本诉求。在很大程度上，马太效应 重新确立收入分配在经济学中的 中心地位 ◎ 朱富强 GUOJI 国际 33
国际|GuoJ 随着自由市场政策的推行而越发明显,美国社会情资本主义制度,不仅把美国视为自由市场经济的典 形就典型地呈现了这一变化:从二战结束到20世纪范,而且将依靠自身才能和努力以实现自我价值视 70年代中期,西方各国都比较关注民生问题,此时穷为“美国梦”的实质。 人与富人一样分享了经济增长的收益,低收入、中等 然而,大量的历史资料却表明,至今为止人类社 收入以及中高收入的美国家庭的实际收入都增加了会的收入和财富结构基本是稳定的,最富者的生活水 倍;但20世纪70年代中期以后,“物竟天择”的社平是仅靠劳动生活的人无法企及的。皮凯蒂的分析 会达尔文主义开始盛行,结果此时几乎所有提高的表明,由于总收入层级由非常高的资本收入主导,尤 家庭收入都跑到最富裕的1/5人口手上去了,而大多其是继承资本导致了一个“超级世袭社会”。事实上 数美国人的情况却变糟了,最富裕1%的美国人所拥在迄今为止的人类社会中,社会权力和金钱权力往往 有的全部私人财富从1982年的34%迅速提高到是相互支持和相互渗透的,从而导致财富不断向社会 1992年的42%。(迈克尔·桑德尔:《民主的不满》,曾强权者和金钱强权者流动和集中,从而强化了等级森 纪茂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384页)正因如严的社会阶层的存在。例如,2013年伦敦政治经济学 此,保罗·克鲁格曼在《纽约书评》上发表了长篇书评院的研究人员研究了自公元1170年诺曼人征服英国 称“我们正身处一个新的镀金时代’”。 以来牛津和剑桥两所大学的学生名册,结果就显示 纯粹市场机制难以促进社会流动 尽管八百多年来,英国经历了宗教战争、革命、工业革 命、实施民主和福利国家等重大变革,但当年跟着威 皮凯蒂在《21世纪资本论》一书中还指出,在典型廉二世来到英国的诺曼人大姓“达希”、“蒙哥马利”、 的资本主义制度下,经济的制高点主要不是由财富而“裴希”、“曼德威”经过了二十七代后依旧是牛津、剑 是由继承的财富决定,子女的社会经济地位很大程度桥或是法界、医界以及政界的常客。也就是说,英国 上取决于父母的社会经济地位,因而出身要比后天的的社会阶层构成800多年来几乎未改变,2012年的英 努力和才能更重要。为此,克鲁格曼说:“它告诉大国与前工业时代相比只是人口的流动性加大,而上层 家,我们不仅已经踏上了收入水平回归十九世纪的道和中下层社会之间并未改变。 路,而且还正在向‘世袭资本主义'回归。在‘世袭资 即使在崇尚自由竞争的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社 本主义’时代,经济的制高点不是掌握在有才华的个会迁移率也非常低。例如,20世纪80、90年代的数 人手中,而是被家族王朝所主宰”。显然,这一结论也据就显示,约36%的父母处于财富分配最后5名的儿 对现代主流经济学的资本主义信条构成了巨大挑战。童成年后仍处于财富分配的最后5名,36%的父母处 现代主流经济学的资本主义信条是:(1)市场机于财富分配前5名的儿童成年后仍处于财富分配的 制体现了人权的平等和自由,人人从市场竞争中获前5名。(理查德·威尔金森和凯特·皮克特:《不平等 利又体现了市场的博爱精神,市场经济也就体现了的痛苦:收入差距如何导致社会问题》,安鹏译,新华 资本主义革命的伟大口号:自由、平等、博爱,因而自出版社2010年版,第152-153页)在很大程度上,社 由市场是资本主义的基本特征;(2)代际利他主义促会迁移性往往与收入差距密切相关:收入差距越大 使了资本的代际积累,这不仅为金融资本的投资提社会迁移率越低;同时,自由放任政策往往又会导致 供了资源,而且也有助于提高劳动生产力而使得工收入差距的拉大,因而自由市场的推行往往伴随着 人获得更高,因而滴流效应会引起收入从资本所有社会迁移率的下降。美国的二战后发展史就清楚地 者手中转移到工人群体的再分配;(3)自由市场使得反映了这一点:从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经济干 每个人能够充分发挥其才能,凭借自身的努力而获预政策使得美国社会的收入差距逐渐缩小,此时社 得自我实现,因而会促进社会阶层的流动和迁移。会迁移性也处于上升状态;但是,从80年代开始,自 也就是说,在现代主流经济学看来,不仅资本主义市由放任政策使得美国社会的收入差距不断拉大,其 场就是自由市场,而且市场经济也就等同于资本主社会迁移性也急速下降。相关的研究结论也出现在 义经济。正因如此,“主流”经济学家往往极力推崇英国等发达国家,正是由于20世纪80年代以后自由 34分族文稿23/2014
文稿 23/ 2014 随着自由市场政策的推行而越发明显，美国社会情 形就典型地呈现了这一变化：从二战结束到 20 世纪 70 年代中期，西方各国都比较关注民生问题，此时穷 人与富人一样分享了经济增长的收益，低收入、中等 收入以及中高收入的美国家庭的实际收入都增加了 一倍；但 20 世纪 70 年代中期以后，“物竞天择”的社 会达尔文主义开始盛行，结果此时几乎所有提高的 家庭收入都跑到最富裕的 1/5 人口手上去了，而大多 数美国人的情况却变糟了，最富裕 1%的美国人所拥 有 的 全 部 私 人 财 富 从 1982 年 的 34% 迅 速 提 高 到 1992 年的 42%。（迈克尔·桑德尔：《民主的不满》，曾 纪茂译，江苏人民出版社 2008 年版，第 384 页）正因如 此，保罗·克鲁格曼在《纽约书评》上发表了长篇书评 称“我们正身处一个新的‘镀金时代’”。 二、纯粹市场机制难以促进社会流动 皮凯蒂在《21 世纪资本论》一书中还指出，在典型 的资本主义制度下，经济的制高点主要不是由财富而 是由继承的财富决定，子女的社会经济地位很大程度 上取决于父母的社会经济地位，因而出身要比后天的 努力和才能更重要。为此，克鲁格曼说：“它告诉大 家，我们不仅已经踏上了收入水平回归十九世纪的道 路，而且还正在向‘世袭资本主义’回归。在‘世袭资 本主义’时代，经济的制高点不是掌握在有才华的个 人手中，而是被家族王朝所主宰”。显然，这一结论也 对现代主流经济学的资本主义信条构成了巨大挑战。 现代主流经济学的资本主义信条是：（1）市场机 制体现了人权的平等和自由，人人从市场竞争中获 利又体现了市场的博爱精神，市场经济也就体现了 资本主义革命的伟大口号：自由、平等、博爱，因而自 由市场是资本主义的基本特征；（2）代际利他主义促 使了资本的代际积累，这不仅为金融资本的投资提 供了资源，而且也有助于提高劳动生产力而使得工 人获得更高，因而滴流效应会引起收入从资本所有 者手中转移到工人群体的再分配；（3）自由市场使得 每个人能够充分发挥其才能，凭借自身的努力而获 得自我实现，因而会促进社会阶层的流动和迁移。 也就是说，在现代主流经济学看来，不仅资本主义市 场就是自由市场，而且市场经济也就等同于资本主 义经济。正因如此，“主流”经济学家往往极力推崇 资本主义制度，不仅把美国视为自由市场经济的典 范，而且将依靠自身才能和努力以实现自我价值视 为“美国梦”的实质。 然而，大量的历史资料却表明，至今为止人类社 会的收入和财富结构基本是稳定的，最富者的生活水 平是仅靠劳动生活的人无法企及的。皮凯蒂的分析 表明，由于总收入层级由非常高的资本收入主导，尤 其是继承资本导致了一个“超级世袭社会”。事实上， 在迄今为止的人类社会中，社会权力和金钱权力往往 是相互支持和相互渗透的，从而导致财富不断向社会 强权者和金钱强权者流动和集中，从而强化了等级森 严的社会阶层的存在。例如，2013年伦敦政治经济学 院的研究人员研究了自公元 1170 年诺曼人征服英国 以来牛津和剑桥两所大学的学生名册，结果就显示， 尽管八百多年来，英国经历了宗教战争、革命、工业革 命、实施民主和福利国家等重大变革，但当年跟着威 廉二世来到英国的诺曼人大姓“达希”、“蒙哥马利”、 “裴希”、“曼德威”经过了二十七代后依旧是牛津、剑 桥或是法界、医界以及政界的常客。也就是说，英国 的社会阶层构成 800多年来几乎未改变，2012年的英 国与前工业时代相比只是人口的流动性加大，而上层 和中下层社会之间并未改变。 即使在崇尚自由竞争的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社 会迁移率也非常低。例如，20 世纪 80、90 年代的数 据就显示，约 36%的父母处于财富分配最后 5 名的儿 童成年后仍处于财富分配的最后 5 名，36%的父母处 于财富分配前 5 名的儿童成年后仍处于财富分配的 前 5 名。（理查德·威尔金森和凯特·皮克特：《不平等 的痛苦：收入差距如何导致社会问题》，安鹏译，新华 出版社 2010 年版，第 152—153 页）在很大程度上，社 会迁移性往往与收入差距密切相关：收入差距越大， 社会迁移率越低；同时，自由放任政策往往又会导致 收入差距的拉大，因而自由市场的推行往往伴随着 社会迁移率的下降。美国的二战后发展史就清楚地 反映了这一点：从 20 世纪 50 年代到 70 年代，经济干 预政策使得美国社会的收入差距逐渐缩小，此时社 会迁移性也处于上升状态；但是，从 80 年代开始，自 由放任政策使得美国社会的收入差距不断拉大，其 社会迁移性也急速下降。相关的研究结论也出现在 英国等发达国家，正是由于 20 世纪 80 年代以后自由 国际 GUOJI 34
GUo国际 放任政策的普遍实行,导致西方社会的社会迁移性到80%左右、强迫银行提高透明度、提高通货膨胀,等 不断下降,儿女未来的收益和地位越来越依赖于父等。尤其是,皮凯蒂着重强调在全球范围内对收入和 辈和家庭。为此,杜格和谢尔曼曾写道:“有一种神资产实行累进税制,其主要作用有三:(1)以最为公平 话认为人们可以通过勤劳而致富,可以在竞争市场的方式为公共服务、社会保险和教育机构筹资;(2)缩 上取得成功。但资料显示,在美国致富的最佳途径小市场和私有财产制所带来的贫富差距,特别是限制 是有一个富有的爸爸。”(威廉·M·杜格、霍华德·丁·社会阶层顶端的收入及资产的过度集中;(3)使收入 谢尔曼:《回到进化:马克思主义和制度主义关于社和资产变化透明化、公开化。显然,这些主张与现代 会变迁的对话》,张林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主流经济学的理论和政策完全背道而驰。 年版,第89页) 事实上,每当社会收入分配处于严重失衡状态之 更为严重的现象是,越是崇尚自由竞争的社会,时,收入分配和分配正义往往就成为社会关注的焦 社会迁移率往往还越低。例如,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点,一系列相关政策也会得以提出。从经济史和经济 的经济学家布兰登和其同事在美、英、德、丹麦、挪思想史的角度看,19世纪上半叶的西欧和19世纪下 威、瑞典、芬兰以及加拿大等8个国家中计算儿子出半叶的美国充分显示了这一点:这两个历史阶段都是 生时父亲收入与儿子30岁时收入之间关联的社会迁经济发展极为迅速而收入分配迅速拉大的时期;面对 移,结果就表明,美国的社会迁移性远远低于其他国上述具体的现实社会困境,如何将社会正义和市场经 家,英国也比其他国家低很多,而欧洲的社会迁移性济结合起来以促进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往往就成 则相对较高。(理查德·威尔金森和凯特·皮克特:《不为当时经济学大师们所思考的核心问题。 平等的痛苦:收入差距如何导致社会问题》,安鹏译 然而,尽管经济学说史中存在大量有关收入分 新华出版社2010年版,第151-152页)同样,《纽约时配和再分配的理论思考,但以新古典经济学为代表 报》在2012年的一篇文章也指出,最近5项独立研究的现代主流经济学就通过边际生产力理论而将分配 发现美国社会流动性低于加拿大和西欧。之所以如理论嵌入到生产理论之中,从而实际上否定和取消 此,就在于美国社会更崇尚自由竞争和优胜劣汰,尤了收入分配理论的研究。事实上,根据边际生产力 其是20世纪70年代以后崇尚市场自由竟争的自由分配原则的生产具有这样两大特征:(1)市场竞争使 至上主义更全面地支配了美国社会;结果,自由经济得各生产要素所获得的报酬正好等于其贡献,因而 政策使得美国的收入差距比大多数发达国家都大,市场经济中的初次收入分配是符合正义的;(2)市场 而美国社会的阶层结构也比绝大多数发达国家更为精神使得稀缺性资源得到最有效的配置,从而是具 坚固。显然,这些数据揭示了与流行的“美国梦”截有效率的。既然完全竞争市场经济中的初次收入分 然相反的现象。所以,约瑟夫·E·斯蒂格利茨说,“视配是正义的和有效的,那么,学者关注的重点应该在 这个国家为充满机遇的‘美国梦’越来越蜕变为由轶于如何完善市场机制以更好地实现机会正义和配置 事和故事所强化而不是由数据所支持的一个梦想、效率,而非关注市场以外的收入再分配政策以及所 一个神话。现在美国人从底层奋斗到上层的机会少谓的社会正义问题。 于其他发达工业国家的人们。”(约瑟夫·E·斯蒂格利 同时,正是由于市场收入被视为是正义的,私有 茨:《不平等的代价》,张子源译,机械工业出版社财产也就成了神圣不可侵犯之物,政府不能根据社 2014年版,序言第X页) 会发展需要进行征税。在现代主流经济学看来,人 三、现代主流经济学缺乏收入分配理论和们之所以愿意交税,仅仅是为了换取政府的服务(提 政策 供公共品或安全保护),而超过服务之外的税负都是 不正义的。正是基于效率、正义和自由三方面为自 基于社会不平等和收入差距日益扩大这一资本由市场和私有财产进行辩护,现代主流经济学就看 主义现实,皮凯蒂在《21世纪资本论》一书中提出一系不到生产与分配之间的性质差异,看不到收入与贡 列的解决建议:征收15%的资本税、把最高所得税提献之间的脱节,看不到分配对生产的影响,从而也就 红族文稿23/201435
文稿 23/ 2014 放任政策的普遍实行，导致西方社会的社会迁移性 不断下降，儿女未来的收益和地位越来越依赖于父 辈和家庭。为此，杜格和谢尔曼曾写道：“有一种神 话认为人们可以通过勤劳而致富，可以在竞争市场 上取得成功。但资料显示，在美国致富的最佳途径 是有一个富有的爸爸。”（威廉·M·杜格、霍华德·丁· 谢尔曼：《回到进化：马克思主义和制度主义关于社 会变迁的对话》，张林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7 年版，第 89 页） 更为严重的现象是，越是崇尚自由竞争的社会， 社会迁移率往往还越低。例如，伦敦政治经济学院 的经济学家布兰登和其同事在美、英、德、丹麦、挪 威、瑞典、芬兰以及加拿大等 8 个国家中计算儿子出 生时父亲收入与儿子 30 岁时收入之间关联的社会迁 移，结果就表明，美国的社会迁移性远远低于其他国 家，英国也比其他国家低很多，而欧洲的社会迁移性 则相对较高。（理查德·威尔金森和凯特·皮克特：《不 平等的痛苦：收入差距如何导致社会问题》，安鹏译， 新华出版社 2010 年版，第 151-152 页）同样，《纽约时 报》在 2012 年的一篇文章也指出，最近 5 项独立研究 发现美国社会流动性低于加拿大和西欧。之所以如 此，就在于美国社会更崇尚自由竞争和优胜劣汰，尤 其是 20 世纪 70 年代以后崇尚市场自由竞争的自由 至上主义更全面地支配了美国社会；结果，自由经济 政策使得美国的收入差距比大多数发达国家都大， 而美国社会的阶层结构也比绝大多数发达国家更为 坚固。显然，这些数据揭示了与流行的“美国梦”截 然相反的现象。所以，约瑟夫·E·斯蒂格利茨说，“视 这个国家为充满机遇的‘美国梦’越来越蜕变为由轶 事和故事所强化而不是由数据所支持的一个梦想、 一个神话。现在美国人从底层奋斗到上层的机会少 于其他发达工业国家的人们。”（约瑟夫·E·斯蒂格利 茨 ：《不 平 等 的 代 价》，张 子 源 译 ，机 械 工 业 出 版 社 2014 年版，序言第Ⅹ页） 三、现代主流经济学缺乏收入分配理论和 政策 基于社会不平等和收入差距日益扩大这一资本 主义现实，皮凯蒂在《21 世纪资本论》一书中提出一系 列的解决建议：征收 15%的资本税、把最高所得税提 到 80%左右、强迫银行提高透明度、提高通货膨胀，等 等。尤其是，皮凯蒂着重强调在全球范围内对收入和 资产实行累进税制，其主要作用有三：（1）以最为公平 的方式为公共服务、社会保险和教育机构筹资；（2）缩 小市场和私有财产制所带来的贫富差距，特别是限制 社会阶层顶端的收入及资产的过度集中；（3）使收入 和资产变化透明化、公开化。显然，这些主张与现代 主流经济学的理论和政策完全背道而驰。 事实上，每当社会收入分配处于严重失衡状态之 时，收入分配和分配正义往往就成为社会关注的焦 点，一系列相关政策也会得以提出。从经济史和经济 思想史的角度看，19 世纪上半叶的西欧和 19 世纪下 半叶的美国充分显示了这一点：这两个历史阶段都是 经济发展极为迅速而收入分配迅速拉大的时期；面对 上述具体的现实社会困境，如何将社会正义和市场经 济结合起来以促进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往往就成 为当时经济学大师们所思考的核心问题。 然而，尽管经济学说史中存在大量有关收入分 配和再分配的理论思考，但以新古典经济学为代表 的现代主流经济学就通过边际生产力理论而将分配 理论嵌入到生产理论之中，从而实际上否定和取消 了收入分配理论的研究。事实上，根据边际生产力 分配原则的生产具有这样两大特征：（1）市场竞争使 得各生产要素所获得的报酬正好等于其贡献，因而 市场经济中的初次收入分配是符合正义的；（2）市场 精神使得稀缺性资源得到最有效的配置，从而是具 有效率的。既然完全竞争市场经济中的初次收入分 配是正义的和有效的，那么，学者关注的重点应该在 于如何完善市场机制以更好地实现机会正义和配置 效率，而非关注市场以外的收入再分配政策以及所 谓的社会正义问题。 同时，正是由于市场收入被视为是正义的，私有 财产也就成了神圣不可侵犯之物，政府不能根据社 会发展需要进行征税。在现代主流经济学看来，人 们之所以愿意交税，仅仅是为了换取政府的服务（提 供公共品或安全保护），而超过服务之外的税负都是 不正义的。正是基于效率、正义和自由三方面为自 由市场和私有财产进行辩护，现代主流经济学就看 不到生产与分配之间的性质差异，看不到收入与贡 献之间的脱节，看不到分配对生产的影响，从而也就 GUOJI 国际 35
国际|GuoJ 看不到现实市场中日益严峻的社会问题。相应地,自己的善,从而向它自己征税最多;而寡头制则通过 现代主流经济学就无法为公共财政尤其基于收入再剥削社会的其他人来追求它自己的利益,从而向它 分配的财政政策提供理论支持,反而对累进制税收、自己征税最少。因此,寡头政治取代民主制度的 转移支付等强制性的收入再分配政策持强烈的反对个重要特征就是收入增长的不平等。显然,西方社 态度。 会20世纪70年代以后的发展表明,现代自由资本主 事实上,传统财政理论的基础在古典经济学,它义正在以寡头政治取代民主制度,很大程度上是反 对公共品的供给水平是基于社会成本一收益原则进民主的。所以,皮凯蒂说:“民主不仅仅是一位公民 行评估的,而为之提供的资金则是按照“与支付能力 张选票,她更是对平等机会的一个承诺。”相应地 相一致”的公平原则进行征税。但是,自20世纪70这就提醒我们重新审视市场机制和民主体制的关 年代以后,由于新古典经济学把私有财产视为正义系:市场经济并不等于自由放任,而应该与民主体制 的,而把每个人所获得的政府公共服务量可以看成的发展镶嵌在一起,要基于民主体制对市场经济所 是相同的。因此,新古典宏观经济学派就倾向于简基于的规则进行调整和完善,从而保证市场机制的 化税制乃至鼓吹单一的比例税制,最极端的实践情公正合理以及由此产生的社会收入相对平等。 形则是撒切尔试图恢复封建时期的人头税。从历史 第二,学术界应该从更广泛的视角去理解真实 实践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在20世纪60—70年代,西市场的运行逻辑,尤其应该将收入分配作为经济学 方各国的转移支付得到最迅速的提高,此时收入的研究的核心议题。事实上,收入分配本身是社会性 不平等也获得普遍下降;但是,在20世纪80-90年的,它往往决定于特定的社会制度和分配规则;相应 代,西方各国的收入不平等程度开始上升,而再分配地,人类社会有关公平、正义等的认知也都是社会性 转移的增长却没有那么迅速。之所以如此,就在于的,它们往往随着社会演化而拓展。尤其是,在面对 20世纪80年代后,新古典宏观经济学开始占据了支愈益恶化的收入分配和社会生活的两极化情形时 配地位。 我们就直面阿拉斯代尔·麦金太尔的提问:“正义允 四、收入分配应成为经济学的核心议题 许收入和所有制的严重不平等吗?正义要求对那些 作为过去不正义之结果的不平等性作出补偿—即 皮凯蒂的《21世纪资本论》一书所探讨的并不使那些为这种补偿付出代价的人并没有在造成这种 是什么新鲜话题,它主要基于范围广泛的数据对自不平等(状况)中起任何作用——吗?”(阿拉斯代尔 由放任资本主义所带来的社会经济不平等进行了剖麦金太尔:《谁之正义?何种合理性?》,万俊人等译, 析和批判,而这些分析一直为根基于社会达尔文主当代中国出版社1996年版,第1页)显然,由于现实 义以及充斥着各类假设和模型的主流经济学所遗忘世界中的市场主体是异质的,纯粹市场机制所决定 和排斥,但它并没有提供严格的理论解释。在很大的收入分配往往是基于社会原则而非贡献原则;相 程度上,《21世纪资本论》一书之所以受到如此关应地,纯粹依靠力量决定的市场必然是一个掠夺性 注,主要在于经济危机为经济学反思提供了有利契市场,必然是一个缺乏社会正义关怀的制度,必然会 机,而该书延续着以斯密和马克思为代表的政治经产生收入差距的严重两极化。因此,就有必要将收 济学家关于资本主义体系的讨论,试图在新古典经入分配问题与社会制度、分配正义等结合起来,将不 济学的世界上恢复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学术取向。尽断演进的公平正义观嵌入到经济理论和政策之中。 管如此,从《21世纪资本论》一书中,我们依旧可以 作者单位:中山大学岭南学院) 得到这样两点重要启示 责任编辑:狄英娜 第一,政府应该为解决社会不平等和收入差距 问题承担重要责任,尤其是要通过民主化制度建设 来解决这一问题。事实上,按照莱斯特·瑟罗的观 点,真正的民主制通过致力于整个社会的善寻求它 36分族文稿23/2014
文稿 23/ 2014 看不到现实市场中日益严峻的社会问题。相应地， 现代主流经济学就无法为公共财政尤其基于收入再 分配的财政政策提供理论支持，反而对累进制税收、 转移支付等强制性的收入再分配政策持强烈的反对 态度。 事实上，传统财政理论的基础在古典经济学，它 对公共品的供给水平是基于社会成本-收益原则进 行评估的，而为之提供的资金则是按照“与支付能力 相一致”的公平原则进行征税。但是，自 20 世纪 70 年代以后，由于新古典经济学把私有财产视为正义 的，而把每个人所获得的政府公共服务量可以看成 是相同的。因此，新古典宏观经济学派就倾向于简 化税制乃至鼓吹单一的比例税制，最极端的实践情 形则是撒切尔试图恢复封建时期的人头税。从历史 实践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在 20 世纪 60—70 年代，西 方各国的转移支付得到最迅速的提高，此时收入的 不平等也获得普遍下降；但是，在 20 世纪 80—90 年 代，西方各国的收入不平等程度开始上升，而再分配 转移的增长却没有那么迅速。之所以如此，就在于 20 世纪 80 年代后，新古典宏观经济学开始占据了支 配地位。 四、收入分配应成为经济学的核心议题 皮凯蒂的《21 世纪资本论》一书所探讨的并不 是什么新鲜话题，它主要基于范围广泛的数据对自 由放任资本主义所带来的社会经济不平等进行了剖 析和批判，而这些分析一直为根基于社会达尔文主 义以及充斥着各类假设和模型的主流经济学所遗忘 和排斥，但它并没有提供严格的理论解释。在很大 程度上，《21 世纪资本论》一书之所以受到如此关 注，主要在于经济危机为经济学反思提供了有利契 机，而该书延续着以斯密和马克思为代表的政治经 济学家关于资本主义体系的讨论，试图在新古典经 济学的世界上恢复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学术取向。尽 管如此，从《21 世纪资本论》一书中，我们依旧可以 得到这样两点重要启示： 第一，政府应该为解决社会不平等和收入差距 问题承担重要责任，尤其是要通过民主化制度建设 来解决这一问题。事实上，按照莱斯特·瑟罗的观 点，真正的民主制通过致力于整个社会的善寻求它 自己的善，从而向它自己征税最多；而寡头制则通过 剥削社会的其他人来追求它自己的利益，从而向它 自己征税最少。因此，寡头政治取代民主制度的一 个重要特征就是收入增长的不平等。显然，西方社 会 20 世纪 70 年代以后的发展表明，现代自由资本主 义正在以寡头政治取代民主制度，很大程度上是反 民主的。所以，皮凯蒂说：“民主不仅仅是一位公民 一张选票，她更是对平等机会的一个承诺。”相应地， 这就提醒我们重新审视市场机制和民主体制的关 系：市场经济并不等于自由放任，而应该与民主体制 的发展镶嵌在一起，要基于民主体制对市场经济所 基于的规则进行调整和完善，从而保证市场机制的 公正合理以及由此产生的社会收入相对平等。 第二，学术界应该从更广泛的视角去理解真实 市场的运行逻辑，尤其应该将收入分配作为经济学 研究的核心议题。事实上，收入分配本身是社会性 的，它往往决定于特定的社会制度和分配规则；相应 地，人类社会有关公平、正义等的认知也都是社会性 的，它们往往随着社会演化而拓展。尤其是，在面对 愈益恶化的收入分配和社会生活的两极化情形时， 我们就直面阿拉斯代尔·麦金太尔的提问：“正义允 许收入和所有制的严重不平等吗？正义要求对那些 作为过去不正义之结果的不平等性作出补偿——即 使那些为这种补偿付出代价的人并没有在造成这种 不平等（状况）中起任何作用——吗？”（阿拉斯代尔· 麦金太尔：《谁之正义？何种合理性？》，万俊人等译， 当代中国出版社 1996 年版，第 1 页）显然，由于现实 世界中的市场主体是异质的，纯粹市场机制所决定 的收入分配往往是基于社会原则而非贡献原则；相 应地，纯粹依靠力量决定的市场必然是一个掠夺性 市场，必然是一个缺乏社会正义关怀的制度，必然会 产生收入差距的严重两极化。因此，就有必要将收 入分配问题与社会制度、分配正义等结合起来，将不 断演进的公平正义观嵌入到经济理论和政策之中。 （作者单位：中山大学岭南学院） 责任编辑：狄英娜 国际 GUOJI 36